正文

卷四十三 列傳第三十三

南史 作者:唐·李延壽


  齊高帝諸子下

  臨川獻(xiàn)王映字宣光,高帝第三子也。少而警悟,美言笑,善容止。仕宋位給事黃門侍郎、南兗州刺史,留心吏事,自下莫不肅然,令行禁止。  高帝踐阼,為荊州刺史,加都督,封臨川王。嘗致錢還都買物,有獻(xiàn)計者,于江陵買貨,至都還換,可得微有所增。映笑曰:「我是賈客邪,乃復(fù)求利?!垢氖诙级健P(yáng)州刺史。蒞事聰敏,府州曹局皆重足以奉禁令,自宋彭城王義康以后,未之有也。

  永明元年,為侍中、驃騎將軍。五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七年薨。映善騎射,解聲律,工左右書、左右射,應(yīng)接賓客,風(fēng)韻韶靡,及薨,朝野莫不惋惜。贈司空。九子皆封侯。

  長子子晉,永元初為侍中,入梁為高平太守。第二子子游,州陵侯,為黃門侍郎。謀反,兄弟并伏誅。  長沙威王晃字宣明,高帝第四子也。少有武力,為高帝所愛。升明二年,代兄映為淮南、宣城二郡太守。晃便弓馬,初沉攸之事起,晃多從武容,赫弈都街,時人為之語曰:「煥煥蕭四傘?!蛊淠辏w西中郎將、豫州刺史,監(jiān)二州諸軍事。

  高帝踐阼,晃每陳政事,輒為典簽所裁,晃殺之。上大怒,手詔賜杖。遷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武帝為皇太子,拜武進(jìn)陵,于曲阿后湖斗隊,使晃御馬軍,上聞之,又不悅。臨崩,以晃屬武帝,處以輦轂近蕃,勿令遠(yuǎn)出。

  永明元年,以晃為都督、南徐州刺史。入為中書監(jiān)。時禁諸王蓄仗,在都下者,唯置捉刀左右四十人?;螑畚滹?,罷徐州還,私載數(shù)百人仗還都,為禁司所覺,投之江中。帝聞之大怒,將糾以法,豫章王嶷稽首流涕曰:「晃罪誠不足宥,陛下當(dāng)憶先朝念白象?!拱紫?,晃小字也。上亦垂泣。高帝大漸時,戒武帝曰:「宋氏若骨肉不相圖,佗族豈得乘其弊?汝深戒之?!构饰涞劢K無異意,然晃亦不見親寵。當(dāng)時論者,以武帝優(yōu)于魏文,減于漢明。

  后拜車騎將軍、侍中。薨,贈開府儀同三司。武帝嘗幸鐘山,晃從駕。以馬矟刺道邊枯櫱,上令左右數(shù)人引之,銀纏皆卷聚而矟不出,乃令晃復(fù)馳馬拔之,應(yīng)手便去。每遠(yuǎn)州獻(xiàn)駿馬,上輒令晃于華林中調(diào)試之。高帝常曰:「此我家任城也?!刮涞劬壌艘?,故謚曰威?! ∥淞暾淹鯐献中?,高帝第五子也。母羅氏,從高帝在淮陰,以罪誅。曄年四歲,思慕不異成人,每慟吐血。高帝敕武帝曰:「三昧至性如此,恐不濟(jì),汝可與共住,每抑割之。」三昧,曄小字也。故曄見愛?! 「叩垭m為方伯,而居處甚貧,諸子學(xué)書無紙筆,曄常以指畫空中及畫掌學(xué)字,遂工篆法。少時又無棋局,乃破荻為片,縱橫以為棋局,指點行勢,遂至名品。

  性剛穎俊出,與諸王共作短句詩,學(xué)謝靈運體,以呈高帝。帝報曰:「見汝二十字,諸兒作中,最為優(yōu)者。但康樂放蕩,作體不辨有首尾,安仁、士衡深可宗尚,顏延之抑其次也。」

  建元二年,為會稽太守,加都督。上遣儒士劉瓛往郡,為曄講五經(jīng)。武帝即位,歷中書令、祠部尚書。巫覡或言曄有非常之相,以此自負(fù),武帝聞之,故無寵,未嘗處方岳。于御坐曲宴,醉伏地,貂抄肉柈。帝笑曰:「污貂?!箤υ唬骸副菹聬燮溆鹈杵涔侨??!沟鄄粣??! ⌒暂p財重義,有古人風(fēng)。罷會稽還都,齋中錢不滿萬,俸祿所入,皆與參佐賓僚共之。常曰:「兄作天子,何畏弟無錢?!咕又垢缴硭毝选C筇蒙綖槭钻?,蓋怨貧薄也。

  嘗于武帝前與竟陵王子良圍棋,子良大北。及退,豫章文獻(xiàn)王謂曄曰:「汝與司徒手談,故當(dāng)小相推讓?!勾鹪唬骸笗狭⑸硪詠?,未嘗一口妄語?!箞?zhí)心疏婞,偏不知悔。好文章,射為當(dāng)時獨絕,瑯邪王瞻亦稱善射,而不及曄也。

  武帝幸豫章王嶷東田,宴諸長王,獨不召曄。嶷曰:「風(fēng)景殊美,今日甚憶武陵?!股先院羰股洌瑢野l(fā)命中,顧四坐曰:「手何如?」上神色甚怪,嶷曰:「阿五常日不爾,今可謂仰藉天威?!沟垡饽酸尅:笥谌A林射賭,凡六箭,五破一皮,賜錢五萬文。又上舉酒勸曄,曰:「陛下常不以此處許臣?!股匣孛娌淮??! ≡フ峦跤谯∑鹜辽剑蟹N桐竹,號為桐山。武帝幸之,置酒為樂,顧臨川王映:「王邸亦有嘉名不?」映曰:「臣好棲靜,因以為稱。」又問曄,曄曰:「臣山卑,不曾棲靈昭景,唯有薇蕨,直號首陽山?!沟墼唬骸复酥眲谡咧枰??!?br />
  久之,出為江州刺史。上以曄方出鎮(zhèn),求其宅給諸皇子,遣舍人喻旨。曄曰:「先帝賜臣此宅,使臣歌哭有所,陛下欲以州易宅,臣請不以宅易州?!沟酆拗?。至鎮(zhèn)百余日,典簽趙渥之啟曄得失,征還為左戶尚書。遷太常卿。累不得志?! 《?jié)問訊,諸王皆出,曄獨后來,上已還便殿,聞曄至,引見,問之,曄稱牛羸不能取路。上敕車府給副御牛一頭。敕主客自今諸王來不隨例者,不復(fù)為通。

  公事還,過竟陵王子良宅,冬月道逢乞人,脫襦與之。子良見曄衣單,進(jìn)襦于曄。曄曰:「我與向人亦復(fù)何異?!股袝钔鮾€詣曄,曄留儉設(shè)食,盤中菘菜鳠魚而已。儉重其率真,為飽食盡歡而去。

  尋為丹陽尹,始不復(fù)置行事,自得親政。轉(zhuǎn)侍中、護(hù)軍將軍,給油絡(luò)車,又給扶二人。武帝臨崩,遺詔為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行在殯,竟陵王子良在殿內(nèi),太孫未至,眾論喧疑,曄眾中言曰:「若立長,則應(yīng)在我;立嫡,則應(yīng)立太孫?!辜坝袅至ⅲ跻婑T賴。隆昌元年薨,贈司空,班劍二十人。

  安成恭王暠字宣曜,高帝第六子也。性清和,多疾。歷位南中郎將、江州刺史,侍中,領(lǐng)步兵校尉,中書令。永明九年,為散騎常侍、秘書監(jiān),領(lǐng)石頭戍事。及夏薨?! ≯蛾柾蹒I字宣韶,高帝第七子也。建元末,武帝即位,為雍州刺史,加都督。武帝服除,鏘方還,始入覲拜便流涕。武帝愕然,問其故,鏘收淚曰:「臣違奉彌年,今奉顏色,圣顏損瘦,所以泣耳?!刮涞蹏@曰:「我復(fù)是有此一弟?!埂 ±圻w丹陽尹。永明十一年,為領(lǐng)軍將軍。鏘和悌美令,性謙慎,好文章,有寵于武帝。領(lǐng)軍之授,齊室諸王所未為,鏘在官理事無壅,當(dāng)時稱之。車駕游幸,常甲仗衛(wèi)從,恩待次豫章王嶷。其年,給油絡(luò)車。

  隆昌元年,轉(zhuǎn)尚書左仆射,遷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lǐng)兵置佐。鏘雍容得物情,為郁林依信。郁林心疑明帝,諸王問訊,獨留鏘,謂曰:「聞鸞于法身何如?」鏘曰:「臣鸞于宗戚最長,且受寄先帝,臣等年皆尚少,朝廷之干,唯鸞一人,愿陛下無以為慮?!褂袅滞酥^徐龍駒曰:「我欲與公共計取鸞,公既不同,我不能獨辦,且復(fù)小聽。」及郁林廢,鏘竟不知。

  延興元年,進(jìn)位司徒,侍中如故。明帝鎮(zhèn)東府,權(quán)威稍異,鏘每往,明帝屣履至車迎鏘,語及家國,言淚俱下,鏘以此推信之。而宮臺內(nèi)皆屬意于鏘,勸令入宮,發(fā)兵輔政。制局監(jiān)謝粲說鏘及隨王子隆曰:「殿下但乘油壁車入宮,出天子置朝堂,二王夾輔號令,粲等閉城門上仗,誰敢不同,宣城公政當(dāng)投井求活,豈有一步動哉!東城人政共縳送耳?!棺勇∮ㄓ嫞I以上臺兵力既悉東府,且慮難捷,意甚猶豫。馬隊主劉巨,武帝時舊人,詣鏘請間,叩頭勸鏘立事。鏘命駕將入,復(fù)回還內(nèi),與母陸太妃別,日暮不成行。典簽知謀告之,數(shù)日,明帝遣二千人圍鏘宅,害鏘,謝粲等皆見殺。凡諸王被害,皆以夜遣兵圍宅,或斧斫關(guān)排墻,叫噪而入,家財皆見封籍焉。

  桂陽王鑠字宣朗,高帝第八子也。永明七年為中書令,加散騎常侍。時鄱陽王鏘好文章,鑠好名理,人稱為鄱桂。

  鑠清羸有冷疾,常枕臥,武帝臨視,賜床帳衾褥。性理偏诐,遇其賞興,則詩酒連日,情有所廢,則兄弟不通。隆昌元年,加前將軍,給油絡(luò)車,并給扶二人?! ≯蛾柾跻姾?,鑠遷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不自安,至東府見明帝,及出,處分存亡之計。謂侍讀山悰曰:「吾前日覲王,王流涕嗚咽,而鄱陽、隨郡見誅。今日見王,王又流涕而有愧色,其在吾邪?」其夜三更中兵至,見害。

  始興簡王鑒字宣徹,高帝第十子也。性聰警。年八歲,喪所生母,號慕過人,數(shù)日中便至骨立。豫章文獻(xiàn)王聞之,撫其首嗚咽,謂高帝曰:「此兒操行異人,恐其不濟(jì)?!垢叩垡啾蛔詣?。

  初封廣興郡王,袁彖時為秘書丞,早有令譽(yù),高帝盛重鑒,乃以彖為友。后改封始興。自晉以來,益州刺史皆以良將為之。宋泰始中,益州市橋忽生小洲,道士邵碩見之,曰:「當(dāng)有貴王臨州?!箘⒘翞榇淌罚S前石榴樹陵冬生華,亮以問碩,碩曰:「此謂狂華,宋諸劉滅亡之象。后二年君當(dāng)終,后九載宋當(dāng)滅。滅后有王勝喜來作此州,冀爾時蜀土平。」碩始康人,元徽二年,忽告人云:「吾命終?!挂蚺P而死。后人見碩在荊州上明,以一只故履縛左腳,而行甚疾,遂不知所之。永明二年,武帝不復(fù)用諸將為益州,始以鑒為益州刺史、督益寧二州軍事,加鼓吹一部?!竸傧病狗凑Z為「始興」,碩言于此乃驗。

  先是劫帥韓武方常聚黨千余人,斷流為暴,郡縣不能禁,行旅斷絕。鑒行至上明,武方乃出降。長史虞悰等咸請殺之。鑒曰:「武方為暴積年,所在不能制,今降而被殺,失信;且無以勸善?!褂谑菃⑴_,果被宥,自是巴西蠻夷兇惡,皆望風(fēng)降附。行次新城,道路籍籍,云陳顯達(dá)大選士馬,不肯就征,巴西太守陰智伯亦以為然。乃停新城十許日,遣典簽張曇皙往觀形勢。俄而顯達(dá)遣使人郭安明、朱公恩奉書貢遺,咸勸鑒執(zhí)之。鑒曰:「顯達(dá)立節(jié)本朝,必自無此。曇皙還,若有同異,執(zhí)安明等未晚。」居二日,曇皙還,說顯達(dá)遣家累已出城,日夕望殿下至。于是乃前。時年十四。

  好學(xué),善屬文,不重華飾,器服清素,有高士風(fēng)。與記室參軍蔡仲熊登張儀樓,商略先言往行及蜀土人物。鑒言辭和辯,仲熊應(yīng)對無滯,當(dāng)時以為盛事。

  州城北門常閉不開,鑒問其故于虞悰,悰答曰:「蜀中多夷暴,有時抄掠至城下,故相承閉之?!硅b曰:「古人云,「善閉無關(guān)楗」。且在德不在門?!辜戳铋_之。戎夷慕義,自是清謐。于州園地得古冢,無復(fù)棺,但有石槨。銅器十余種,并古形;玉璧三枚;珍寶甚多,不可皆識;金銀為蠶蛇形者數(shù)斗。

  又以朱沙為阜,水銀為池,左右咸勸取之。鑒曰:「皇太子昔在雍,有發(fā)古冢者,得玉鏡、玉屏風(fēng)、玉匣之屬,皆將還都,吾意常不同。」乃遣功曹何佇為之起墳,諸寶物一不得犯。

  性甚清,在蜀積年,未嘗有所營造,資用一歲不滿三萬。王儉常嘆云:「始興王雖尊貴,而行履都是素士。」時有廣漢什邡人段祖,以錞于獻(xiàn)鑒,古禮器也。高三尺六寸六分,圍三尺四寸,圓如筩,銅色黑如漆,甚薄,上有銅馬,以繩縣馬,令去地尺余,灌之以水,又以器盛水于下,以芒莖當(dāng)心跪注淳于,以手振芒,則聲如雷,清響良久乃絕。古所以節(jié)樂也。五年,鑒獻(xiàn)龍角一枚,長九尺三寸,色紅,有文。

  九年,為散騎常侍、秘書監(jiān),領(lǐng)石頭戍事。上以與鑒久別,車駕幸石頭,宴會賞賜。尋遷左衛(wèi)將軍,未拜,遇疾。上為南康王子琳起青楊巷第,新成,車駕與后宮幸第樂飲。其日鑒疾甚,上遣騎詔問疾相繼,為之止樂。尋薨。

  江夏王鋒字宣穎,高帝第十二子也。母張氏有容德,宋蒼梧王逼取之,又欲害鋒。高帝甚懼,不敢使居舊宅,匿于張氏舍,時年四歲?! ⌒苑秸?,好學(xué)書,張家無紙札,乃倚井欄為書,書滿則洗之,已復(fù)更書,如此者累月。又晨興不肯拂窗塵,而先畫塵上,學(xué)為書字。

  五歲,高帝使學(xué)鳳尾諾,一學(xué)即工。高帝大悅,以玉騏驎賜之,曰:「騏驎賞鳳尾矣?!怪潦畾q,便能屬文。武帝時,藩邸嚴(yán)急,諸王不得讀異書,五經(jīng)之外,唯得看孝子圖而已。鋒乃密遣人于市里街巷買圖籍,期月之間,殆將備矣。

  好琴書,蓋亦天性。嘗覲武帝,賜以寶裝琴,仍于御前鼓之,大見賞。帝謂鄱陽王鏘曰:「阇梨琴亦是柳令之流亞,其既事事有意,吾欲試以臨人?!圭I曰:「昔鄒忌鼓琴,威王委以國政?!鼓顺鰹槟闲熘荽淌贰I婆c人交,行事王文和、別駕江祏等,皆相友善。后文和被征為益州,置酒告別,文和流淚曰:「下官少來未嘗作詩,今日違戀,不覺文生于性?!雇鮾€聞之,曰:「江夏可謂善變素絲也?!?br />
  工書,為當(dāng)時蕃王所推。南郡王昭業(yè)亦稱工,謂武帝曰:「臣書固應(yīng)勝江夏王?!刮涞鄞穑骸戈^梨第一,法身第二?!狗ㄉ碚褬I(yè)小名,阇梨鋒小名也?! ÷〔?,為侍中,領(lǐng)驍騎將軍,尋加秘書監(jiān)。及明帝知權(quán),蕃邸危懼,江祏嘗謂王晏曰:「江夏王有才行,亦善能匿跡,以琴道授羊景之,景之著名,而江夏掩能于世,非唯七弦而已,百氏亦復(fù)如之。」鋒聞嘆曰:「江祏遂復(fù)為混沌畫眉,欲益反弊耳。寡人聲酒是耽,狗馬是好,豈復(fù)一豪于平生哉?!巩?dāng)時以為話言。常忽忽不樂,著修柏賦以見志,曰:「既殊群而抗立,亦含貞而挺正。豈春日之自芳,在霜下而為盛。沖風(fēng)不能摧其枝,積雪不能改其性。雖坎壇于當(dāng)年,庶后凋之可詠?!?br />
  時鼎業(yè)潛移,鋒獨慨然有匡復(fù)之意,逼之行事典簽,故不遂也。嘗見明帝,言次及遙光才力可委之意,鋒答曰:「遙光之于殿下,猶殿下之于高皇,衛(wèi)宗廟,安社稷,實有攸寄?!姑鞯凼?。

  鋒有武力,明帝殺諸王,鋒與書詰責(zé),左右不為通。明帝深憚之,不敢于第收之。鋒出登車,兵人欲上車防勒,鋒以手擊卻數(shù)人,皆應(yīng)時倒地,遂逼害之。江斅聞其死,流涕曰:「芳蘭當(dāng)門,不得不鋤,其修柏之賦乎?!?br />
  南平王銳字宣毅,高帝第十五子也。位左戶尚書,朝直勤謹(jǐn),未嘗屬疾。永明十年,出為南中郎將、湘州刺史。延興元年,明帝作輔,害諸王,遣裴叔業(yè)平尋陽,仍進(jìn)湘州。銳防合周伯玉大言于眾曰:「此非天子意,今斬叔業(yè),舉兵匡社稷,誰敢不同!」銳典簽叱左右斬之,銳見害,伯玉下獄誅。

  宜都王鏗字宣儼,高帝第十六子也。生三歲喪母。及有識,問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不識母,常祈請幽冥,求一夢見。至六歲,遂夢見一女人,云是其母。鏗悲泣向舊左右說容貌衣服事,皆如平生,聞?wù)吣粴[欷。

  清悟有學(xué)行。永明十一年,為南豫州刺史、都督二州軍事。雖未經(jīng)庶務(wù),而雅得人心。舉動每為簽帥所制,立意多不得行。州鎮(zhèn)姑孰,于時人發(fā)桓溫女冢,得金巾箱,織金篾為嚴(yán)器,又有金蠶銀繭等物甚多。條以啟聞,郁林敕以物賜之。鏗曰:「今取往物,后取今物,如此循環(huán),豈可不熟念。」使長史蔡約自往修復(fù),纖毫不犯。

  年十歲時,與吉景曜商略先言往行。左右誤排柟榴屏風(fēng),倒壓其背,顏色不異,言談無輟,亦不顧視。彌善射,常以堋的太闊,曰:「終日射侯,何難之有?!鼓巳「收岵宓?,百步射之,十發(fā)十中。

  永明中,制諸王年未三十,不得畜妾。及武帝晏駕后,有勸取左右者,鏗曰:「在內(nèi)不無使役,既先朝遺旨,何忍而違?!?br />
  及延興元年,明帝誅高、武、文惠諸子,鏗聞之,馮左右從容雅步,詠陸機(jī)吊魏武云:「昔以四海為己任,死則以愛子托人?!谷绱苏呷?,左右皆泣。后果遣呂文顯賚藥往,夜進(jìn)聽事,正逢八關(guān)齋。鏗上高坐,謂文顯曰:「高皇昔寵任君,何事乃有今日之行?」答云:「出不獲已?!褂谑茄鏊?。時年十八。身長七尺,鏗狀似兄嶷,咸以國器許之。及死,有識者莫不痛惜。

  初鏗出合時,年七歲,陶弘景為侍讀,八九年中,甚相接遇。后弘景隱山,忽夢鏗來,慘然言別,云:「某日命過。身無罪,后三年當(dāng)生某家?!购刖霸L以幽中事,多秘不出。覺后,即遣信出都參訪,果與事符同,弘景因著夢記云?! x熙王銶字宣攸,高帝第十八子也。隆昌元年,位郢州刺史。延興元年見害?! 『?xùn)|王鉉字宣胤,高帝第十九子也。母張氏,有寵于高帝,鉉又最幼,尤所留心。高帝臨崩,以屬武帝,武帝甚加意焉,為納柳世隆女為妃。武帝與群臣看新婦,流涕不自勝,豫章王嶷亦哽咽。及明帝誅高帝諸子,以鉉高帝所愛,亦以才弱年幼,故得全?! 〕蹉C年三四歲,高帝嘗晝臥纏發(fā),鉉上高帝腹上弄繩,高帝因以繩賜鉉。及崩后,鉉以寶函盛繩,歲時輒開視,流涕嗚咽。人才甚凡,而有此一至。

  建武中,高、武子孫憂疑。鉉朝見,常鞠躬俯僂,不敢正行直視。尋遷侍中、衛(wèi)將軍。  鉉年稍長。四年,誅王晏,以謀立鉉為名,鉉免官,以王還第,禁不得與外人交通。永泰元年,明帝疾暴甚,乃見害。聞收至,欣然曰:「死生命也,終不斅建安乞為奴而不得?!寡鏊幎?。鉉二子在孩抱,亦見殺。

  論曰:豫章文獻(xiàn)王珪璋之質(zhì),夙表天姿,行己所安,率由忠敬。雖代宗之議早隆皇矚,而天倫之愛無虧永明,故知「為仁由己」,不虛言也。自宋受晉終,馬氏遂為廢姓,齊受宋禪,劉宗盡見誅夷,梁武革齊,弗取前轍,子恪兄弟,并皆錄用,雖見梁武之弘裕,亦表文獻(xiàn)之余慶。昔陳思表云:「權(quán)之所存,雖疏必重,勢之所去,雖親必輕?!乖虼搜?,實存固本。然就國之典,既隨代革,卿士入朝,作貴蕃輔,皇王托體,同稟尊極,仕無常資,秩有恒數(shù),禮地兼隆,易生推擬。武帝顧命,情深尊嫡,密圖遠(yuǎn)算,意在求安。以明帝同起布衣,用存顧托,遂韜末命于近戚,寄重任于疏親。以為子弟布列,外有強(qiáng)大之固,支庶中立,可息覬覦之謀,表里相維,洊隆家國。曾不慮機(jī)能運衡,權(quán)可制眾,宗族殲滅,一至于斯。曹植之言,遠(yuǎn)有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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