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
魏文帝《典論·論文》謂：“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qiáng)而致?！?br/>
似不若杜牧之《答莊充書》為得其要，云：“凡為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
辭彩章句為之兵衛(wèi)。”蓋文而無意，則氣亦無所統(tǒng)馭。韓、蘇之文，氣極盛矣，
然非研理之精，有意以宰制之，安能幾于斯乎？
◎誤信降人
漢岑彭征公孫述，述遣刺客詐為亡奴降，夜刺殺彭。元察罕帖木兒信降賊豐
士誠言，觀營壘，遂為所刺。明胡大海喜降將蔣英、劉震、李福之驍勇，留置麾
下，致被戕害。是皆昧軍旅思險(xiǎn)、隱情以虞之義者。
◎隗囂
隗囂為更始所征，不聽方望之言而甘心臣事。迨光武招之，則信王元之計(jì)，
負(fù)險(xiǎn)拒固，卒至于亡。蓋有愛士之雅而無察言之明，視竇融之識時(shí)歸命，相去遠(yuǎn)
矣。
◎河間婦傳
柳子厚《河間婦傳》，遣辭猥褻，昔人曾譏之，然其文固有為而作。其記游
戲之所，一則曰浮圖，再則曰浮圖，可知佛廬之貽害甚烈，而婦人之喜入廟者，
可以警矣。
◎方侍郎
桐城方望溪侍郎苞文，譽(yù)之者以為韓、歐復(fù)出，北宋后無此作（李安溪）；
毀之者謂所得者古文之糟粕，非古文之神理（錢竹?。?。鄞全謝山太史祖望嘗謂：
“侍郎生平于人之里居世系多不留心，自以為史遷、退之適傳皆如此，乃大疏忽
處也?！庇嘀^作文不留心里居世系，乃文人通病，非獨(dú)望溪為然。至其文格清真
簡潔，要當(dāng)推為一代宗工，錢、全二公皆不逮也。
◎游龍杖
《詩》“隰有游龍”，陸璣疏云：“一名馬蓼，高丈余。”蕭山湯敦甫協(xié)揆
金釗嘗取其干以為杖，輕而易持，名曰“游龍杖”，賦詩詠之。
◎趙少宰
河陽趙少宰士麟，政績昭顯，兼優(yōu)理學(xué)。所著《敬一錄》有云：“朱、陸入
手不同，其于大原則一。學(xué)術(shù)止論差不差，不論同不同?！背终撈皆?，可息兩家
聚訟之喙。
◎文昌神
臺郡士子祀文昌神甚虔，城中自府縣兩庠外，又有祠十余處。二月初三之期，
先一日，各醵錢會于祠中，笙歌徹夜，三日而后罷。城東北隅白云山麓正學(xué)書院
亦有是會。臨海宋心芝學(xué)博經(jīng)畬題聯(lián)云：“二月二日迓神庥，祈天上星君，文皆
奪命；一甲一名承舊學(xué)，愿海濱士子，試輒掄元。”“一甲一名”蓋指臨海秦尚
書鳴雷，于嘉靖甲辰年登第，所居故址在書院側(cè)。
◎治生
許魯齋嘗言，學(xué)者以治生為急，士之患貧者，往往借口斯言妄求封殖，是特
誤會其旨耳。今觀其言，日：“為學(xué)者，治生最為先務(wù)。茍生理不足，則于為學(xué)
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進(jìn)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士君子當(dāng)以務(wù)
農(nóng)為生，商賈雖為逐末，亦有可為者。果處不失義理，或以姑濟(jì)一時(shí)，亦無不可。
若以教學(xué)與作官規(guī)圖生計(jì)，恐非古人之意也?！睂徍醮?，則知所謂治生者，必準(zhǔn)
乎義之所宜，豈導(dǎo)人趨利哉？
◎善于法古
西門豹為鄴令，投巫嫗、三老于河，而河伯娶婦之俗以革。后漢宋均為九江
太守，浚遒縣有唐、后二山，民共祠之。眾巫遂取民男女一以為公嫗，歲歲改易，
既而不敢嫁娶。均下書曰：“自今以后，為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擾良民?！庇?br/>
是遂絕。蓋即祖鄴之意而變通之，是善于法古以為治者。
◎同共皆悉等宇
同、共、皆、悉等字，《漢書》往往有之，陳壽《三國志》尤多，略識于此。
“同共戮力”（《臧洪傳》）、“咸共贈贈”（《管寧傳》）、“悉共會聚”
（《倉慈傳》）、“皆悉俱東”（《陳群傳》）、“咸悉具至”（《先主傳》）、
“并咸貴重”（劉封等傳后評）、“士人咸多貴之”（《張嶷傳》）、“眾悉俱
濟(jì)”（《吳主權(quán)徐夫人傳》）、“若悉并到”（《韋曜傳》）。
◎君子小人
賢如顏濁聚、段干木、周處，其初嘗與強(qiáng)暴為伍；奸如王莽、秦檜、嚴(yán)嵩，
其初亦著善良之名。是以一息尚存，小人皆可以自新，君子必不可以自恃。
◎達(dá)德首知
竇武、何進(jìn)誅宦官不速，反召禍釁，機(jī)事不密則害成也?；笍┓兜日D二張，
不盡夷諸武，卒貽后患，小不忍則亂大謀也。此皆由于識之不精，故三達(dá)德必以
知居首。
◎忘己之難
陳白沙弟子張?jiān)倿榘咨匙餍袪钤疲骸俺苫撼螅Y闈卷為人投之水，復(fù)下第。
后二十年，御史鄺某聞之禮部尚書某從吏云某所為也。先是，先生寓居神樂觀，
科道諸公往來請益無虛日。既而某被科道劾，疑出先生，故特惡之深。揭曉，編
修某時(shí)為同考官，主書經(jīng)，索落卷不可得，欲上章自劾冀根究，不果。時(shí)京師有
‘會元未必如劉戩，及第何人似獻(xiàn)章’之謠，以及輿夫販卒，莫不噴嘖稱屈?！?br/>
余考《明史》，成化己丑會試時(shí)，禮部尚書為姚夔。本傳稱彗星見，言官連劾夔，
夔求去不允。又稱其在吏部時(shí)，留意人才，不避親故。王翱為吏部，專抑南人，
北人喜之。至夔頗右南人，論薦率能稱職。史之所言如此，則夔固能拔擢英豪者，
乃獨(dú)逞私憾于白沙而擯之，甚矣，忘己之難也。
◎父母
漢召信臣、杜詩稱“召父、杜母”；宋知廣州邵煜、陳世卿亦稱“邵父、陳
母”。邵以鑿海濠通舟，颶不為害；陳以奏免計(jì)口鹽，廣人歌之曰：“邵父、陳
母，除我二苦?！彼兄挂皇?，而名垂無窮，蓋澤之及人遠(yuǎn)也。
◎諫
唐穆宗問柳公權(quán)用筆法，對曰：“心正則筆正，筆正乃可法矣?！贝艘怨P諫
也。宋太宗幸景龍門觀水，因語侍臣：“此水出于山源，清冷甘美，故余潤所
及，凡近河水，味皆甘?！彼午鲗υ唬骸耙嗒q人之善惡，以染習(xí)而成?！贝艘运?br/>
諫也。金楊云翼患風(fēng)痹稍愈，哀宗問愈之之方，對曰：“但當(dāng)治心，心和則邪氣
不干。治國亦然，人君先正其心，則朝廷百官莫不一于正矣?！贝艘葬t(yī)諫也。是
皆能得諷諭之術(shù)者。
◎賄賂免禍
晉杜預(yù)在鎮(zhèn)，數(shù)餉遺洛中貴要?；騿柶涔剩唬骸拔岬譃楹?，不求益也。”
魏邢巒懼為元暉、盧昶所陷，以漢中所得巴西太守龐景民女化生等二十余口與暉，
乃得解。二人皆有大功于國，而猶恃賄賂以免禍，殆亦時(shí)會使然，若遇主圣臣直
之朝，當(dāng)不出此。
◎舒鐵云
大興舒鐵云孝廉位，詩才藻逸，書法亦秀挺絕倫，兼善音律，每填詞曲，輒
按弦管以調(diào)之。僑寓吾里十年，后從王朝梧觀察之黔，值征南籠仲苗，為觀察治
文書。威勤侯勒保見而器之，恒與計(jì)軍事。仲苗平，勒侯移督四川，為經(jīng)略，率
三省兵攻白蓮賊，招之往，以母老道遠(yuǎn)辭之。既歸，貧無以養(yǎng)，乃乞米吳、楚間。
出行攜二大篋，一儲書籍，一貯絲竹，此外行李蕭然也。歲歸省母，在真州聞母
喪，戴星而奔，不納勺飲者彌月，以哀毀卒。
與先伯父彡石公論詩最契，其《詠陶靖節(jié)》云“侍宦中朝如酒醉，英雄末路
以詩傳”，最為公所稱賞。曾遺公書，自道其作詩甘苦，云：“承評論拙詩如
‘諸天雨花，非下界人所能消受’，至謂‘稍斂其鋒，而出以沈郁頓挫’，則實(shí)
位詩短處，而己知之，而人未知之，而先生固已知之，是誠知己之言，敢不服膺！
而謂位尚有所不愜于心耶？詩稿本系草錄，即乞批評于上，暇日擲還，則受益無
量。夫作詩文者，比于當(dāng)仁不讓，以太白之才，而老杜尚有尊酒重論之句，況其
他乎？抑位生平行路之日多，讀書之日少，偶得佳句，輒復(fù)沾沾自喜。近年略知
收斂，以期不懈而及于古，并愿多讀書以廣其識，而舊時(shí)習(xí)氣尚未全除。今茲所
言，正乃切中其弊：‘愿鄧將軍捐棄故技，更授要道?！?jǐn)以此言書諸紳矣。今
年仍與鷺庭太史公同往揚(yáng)州，未知明年又在何處。重承關(guān)念，附及此言。烏戍程
君拱寬七言近體頗佳。禾中則更寥寂，何日一棹南湖，細(xì)掃青苔之榻？位雖不勝
杯勺，猶當(dāng)謀斗酒以歌太守醉也。”舒年十歲即下筆成章，年十四隨父翼官粵西
永福令，讀書署后鐵云山房，因以自號。
◎于觀察詩
文登于蓮?fù)び^察克襄，風(fēng)雅工詩。歸田后，愛武林山水之勝，移家來居。賦
《自壽》詩云：“古稀歷過四年余，為愛西泠筑室居。策杖閑行同輩少，杜門卻
掃世情疏。湖山杳靄堪游目，花木幽深且讀書。樂趣思尋周茂叔，清風(fēng)皓月自如
如。”觀察著有《鐵槎詩存》，錢塘周雨亭觀察澍序稱其“險(xiǎn)夷一視，無非中正
和平之意，以寫纏綿悱側(cè)之音”，信然。
◎香屑集
華亭黃<廣吾>堂宮允《唐香屑集》，集唐詩九百四十二首，各體皆備。其自
序集唐駢體文三千余言，工巧渾成，極才人之能事。自言應(yīng)試屢黜，窮愁外侮，
百感紛至，每用艷體為集句，寓美人香草之言，以寫憂而寄思，蓋皆未通籍時(shí)所
作也。卷末自題云：“日日成篇字字金（方干）。酒濃花暖且閑吟（羅隱）。詩
中得意應(yīng)千首（姚合）。頗學(xué)陰、何苦用心（杜甫）。多少魚箋寫得成（劉兼）。
直應(yīng)天授與詩情（陸龜蒙）。《陽春》唱后應(yīng)無曲（黃滔）。盡是人間第一聲
?。ù尥浚！逼渥载?fù)亦不淺矣。
◎李忠定公
咸豐元年，福建巡撫徐繼畬奏請以宋臣李綱從祀文廟，禮部議準(zhǔn)從祀文廟西
廡，在先儒胡安國之次。其大略云“查歷代從祀諸儒，皆以德行純懿、有功經(jīng)學(xué)
者為要。至我朝康熙年間，以宋臣范仲淹從祀，始于道德學(xué)問之外，兼取經(jīng)濟(jì)非
常之才，蓋圣門政事之科，原與德行文學(xué)并重。厥后，雍正年間，以漢臣諸葛亮
從祀，道光年間，以唐臣陸贄、宋臣文天祥從祀。此四人者，皆經(jīng)綸彌天壤，忠
義貫日月，列于從祀巨典，誠圣朝教忠之至意也。茲查李綱仕宋，歷官觀文殿大
學(xué)士，忠言讜論，定傾扶危，倉卒尚守圍城，刺血以草奏疏，力排和議，躬佐中
興?！端问贰贩Q其負(fù)天下之望，以一身之用舍，為社稷生民安危，而不知身之禍
難；屢瀕于死，而愛君憂國之心終有不可奪者，可謂一世之偉人。史筆昭垂，洵
為千古定論。至其生平著述，為該撫原奏所稱者，有《易傳內(nèi)外篇》、《論語詳
說》二種，原奏所未稱者，有《中興至言》、《建炎類編》及《乘閑志》、《預(yù)
備志》各種，今皆不傳，僅存其序于集中，其為文淵閣所著錄者，惟《梁溪集》
八十卷及《建炎時(shí)政記》二種而已。臣等細(xì)觀其文集、奏議，于政治得失，言之
深切著明，純忠亮節(jié)，皎然不磨。核其品學(xué)、經(jīng)濟(jì)，實(shí)與諸葛亮、陸贄、范仲淹、
文天祥相等，自當(dāng)一體崇祀，以獎忠義”云云。
◎胡霖若
烏程胡霖若孝廉縉，少負(fù)才名，阮文達(dá)公督學(xué)吾浙，試諸生《十臺懷古》詩，
胡居最。嘗祈夢西湖于忠肅公祠，見鏡中有“會元”二字，乙丑闈后，報(bào)錄誤以
會元胡敬名姓相似，馳報(bào)捷元。是科孝廉卷以額滿見遺，取謄錄第一，未幾即卒，
蓋夢已兆之矣。其友歸安鄭夢白中丞祖琛悼以詩云：“《十臺》詩句動公卿，長
爪通眉太瘦生。花信滿城飛不到，一生名姓誤韓擁?！?br/>
◎桃廉訪
桐城姚石甫廉訪瑩，負(fù)經(jīng)濟(jì)之學(xué)，尤長于論兵。道光二年，為縣令臺灣，兼
攝南路同知。時(shí)大府以前臺道葉世倬言，欲改班兵為召募，總兵觀喜疑不能決，
就廉訪問策，為議上之，觀公以為然。葉公旋擢閩撫，面對猶及此事，上命與總
督籌之。三年，趙文恪公來督閩、浙軍，見此議乃罷。其議大略以為：“臺灣自
康熙時(shí)入版圖，迄今百余年，設(shè)立重鎮(zhèn)，水陸十六營，弁兵一萬四千有奇，皆調(diào)
自內(nèi)地，三年更易，既有兵糈，復(fù)有眷米，歲費(fèi)十?dāng)?shù)萬，天庾正供不少惜，此何
所取而必為之哉？蓋嘗推原其故，竊見列圣謨猷深遠(yuǎn)，與前人立法定制之善，不
可易也。夫兵者，兇器至危，以防外侮，先慮內(nèi)訌。自古邊塞之兵皆由遠(yuǎn)戍，不
用邊人，何也？欲得其死力，不可累以室家也。邊塞，戰(zhàn)爭之地，得失無常。居
人各顧家室，必懷首鼠，茍有失守，則相率以迎。暮楚朝秦，是其常態(tài)，若用為
兵，雖頗、牧不能與守。故不惜遠(yuǎn)勞數(shù)千里之兵，更迭往戍，期以三年，贍其家
室，使之盡力疆場，然后亡軀效命。臺灣，海外孤懸，緩急勢難策應(yīng)，民情浮動，
易為反側(cè)。然自朱一貴、林爽文、陳周全、蔡牽諸逆寇亂屢萌，卒無兵變者，其
父母妻子皆在內(nèi)地，懼干顯戮，不敢有異心也。使罷換班之制改為召募，則與臺
人守臺，是以臺與臺人也。設(shè)有不虞，彼先勾接，將帥無所把握，吾恐所憂甚大，
不忍言矣！且兵必使常習(xí)勞苦，屢陷危機(jī)，庶不致畏葸而卻步。此惟班兵則能之，
雖不免調(diào)發(fā)之煩，養(yǎng)贍之費(fèi)，而恃此以保障全海，其利甚大。若召募，則其害不
可勝言，并無所利可以決所從違矣?！绷L嘗言：“近時(shí)武人，大都習(xí)為文貌，
棄戈矛而講應(yīng)酬，以馴順溫柔取悅上官，文人學(xué)士尤喜之，以為雅歌投壺之風(fēng)。
嗟乎！行陣之不習(xí)，技藝之不講，一聞炮聲，驚惶無措，雖有壺矢百萬，其能以
投敵人哉？馴弱如此，無寧粗猛。粗猛之甚，不過強(qiáng)梁。強(qiáng)梁即勇敢之資，善馭
之猶可得力；馴弱則鞭之不能走矣！”語尤切中要害。
◎永樂大典
明《永樂大典》割裂群籍，分隸各韻，原書遂多散佚。明代士人纂書梓行，
亦皆芟削篇句，使后人不能見古人全書。迨我朝開四庫館，匯萃遺編，俾各書均
成完帙。又復(fù)搜求浩博，參考精確，流傳廣遠(yuǎn)。宜乎人才輩出，著述如林，而校
刊群書者，俱能詳慎不茍，一變前代簡陋之習(xí)也。
◎馮柳東
馮柳東教授宰將樂縣一年，即改就教官，司鐸寧波。大吏重其才，將薦之朝，
力辭，賦詩見志云：“邱為奉母貧常樂，彭澤辭官老益堅(jiān)?！敝錾醺唬钗倪_(dá)
公為刻《補(bǔ)考三家詩異文疏》，徐辛庵侍郎士芬為刻《金石綜例》，李昶林宮贊
泰交為刻《論語異文疏證》。故其詩有“厚祿早看同舍貴，新書難得故人刊”句。
尤工填詞，其《散館一等改官閩中留別都下諸同年〈滿江紅〉》云：“一枕瞢騰，
驀催醒，春婆夢早。也莫問，得時(shí)歡喜，失時(shí)煩惱。風(fēng)好已通蓬島路，水空忽換
《霓裳》調(diào)。想君恩、只許住三年，瀛洲渺。詩書債，粗完了；功名事，渾難料。
看策勛清鏡，頭顱催老。仕本為貧寧厭俗，祿猶逮養(yǎng)何嫌少。試今朝、騎馬作粗
官，由他笑?！焙驼邤?shù)十家，皆莫能及。比在四明，作《種菜圖》，自填《滿庭
芳》調(diào)云：“種豆棚低，馇瓜亭小，千古老卻英雄。長短柄，不數(shù)草堂風(fēng)。漫
說周妻何肉，清齋供、菜肚都空。小園賦，寒畦一棱，春韭更秋菘。昨宵，新雨
足，丁寧阿段，好灌連筒。并桔槔無用，俯仰都慵。料理瓜壺經(jīng)濟(jì)，頭銜換、老
矣園公。休賒望，飛錢籬落，生計(jì)笑鄰翁。”又作《楊柳岸圖》，自填《長亭怨》
慢調(diào)云：“又聽到，棲鴉時(shí)節(jié)，冷雨疏枝，秋聲來驟。送別年年，亂條攀盡，忍
分手。銷魂短艇，早催度，河橋口。柳縱有青時(shí)，卻不管離人消瘦。馬首。悵殘
陽千里，倦向西風(fēng)沽酒。一絲影里，已換了，暮蟬亭堠。問那處夜笛樓頭，恐歸
去，綠陰非舊。但有曉風(fēng)尖，付與鶯亻孱蝶亻愁?！鳖}詞盈幅，亦皆遜原唱之佳。
◎徐詠梅
德清徐詠梅茂才球，學(xué)術(shù)淹通，尤敦志行。為贅婿長興，獨(dú)居一室，惟以文
章自娛。暇則訪遺碑，搜故實(shí)，竟日不以為勞。嘗游龍華觀舊畫，得沈石田、文
衡山諸手跡，熟視不忍釋。至卷尾，見明季尚書烏程某氏名，掩卷惟恐不速。其
生平議論必依名節(jié)，文章必守矩，著有《還印廬集》。詩最工七絕，如《立夏
前一日呈嚴(yán)九丈許大》云：“鼠姑開到十分時(shí)，勝侶招要未是遲。我欲驅(qū)愁愁不
去，春來心事落花知?！薄都魏讨壑小吩疲骸扒謺酝苈晛y野塘，黃云覆垅漾晴光。
漁歌Ы乃沖波去，疏柳前村又夕陽?！别堄酗L(fēng)味。
◎悼亡詞
仁和沈秋卿藩掾星煒，少游膠庠，壯歷幕府，屢試不遇，乃試?yán)粲诔?，?br/>
游重其才，咸刮目待之。著有《夢綠山莊集》。詞勝于詩，《悼亡臨江仙》詞十
闋，情文交至，尤為集中之冠，特錄之。序云：“亡婦江來歸四年，情好綦篤。
丁春月吉，舉丈夫子，遂得羸疾，漸成不起。病中令余坐榻前，絮話一切，彌留
時(shí)，僅一執(zhí)手而已。痛定悲來，不能自已，爰作《臨江仙》十首?！薄坝浀脴穷^
深夜語，幾分春到梅花。天寒翠袖薄羅遮。月和人瘦，透影上窗紗。今日瑣窗成
獨(dú)倚，無謬憶遍年華。東風(fēng)依舊滿天涯。斷腸玉笛，吹夢入誰家？”“記得春前
江上別，離愁黯盡黃昏。羅巾空惹舊啼痕。香寒被角，應(yīng)許夢溫存。不信浮云催
聚散，而今真?zhèn)€銷魂。此情欲語更誰論。迢迢彩石，何處問西昆？”“記得滄江
歸路晚，飛鴻遠(yuǎn)寄相思。三生恩義少人知。紅箋記注，珍重乍開時(shí)。一別秋風(fēng)人
隔世，錦書惆悵何之？淚寒鰥枕雁來遲。凄涼心事，望斷碧云祠?！薄坝浀卯嬅?br/>
窗下立，粉香輕ネ羅衣。落花消瘦草痕肥。翠分淺黛，一角遠(yuǎn)山低。痛絕當(dāng)年京
兆筆，柔情已逐云飛。月中環(huán)佩是耶非？空余遺掛，掩幔卻依稀?！薄坝浀们G花
開五樹，東風(fēng)忽殞雙枝。謝庭殘雪燕歸遲。衰親健在，猶賴汝維持。何事仙云才
現(xiàn)影，玉簫又動離思。傷心阿母最堪悲。七年一瞬，三度喪瓊姿?！薄坝浀昧佳?br/>
曾勸我，讀書須惜分陰。功名水到自渠成。忍將心力，輕棄十年情。畢竟珊瑚沈
斷網(wǎng)，夢花空許相尋。西風(fēng)無那又飄零。青燈負(fù)我，我自負(fù)卿卿。”“記得天涯
逢七夕，掐云初見秋河?？煽敖?jīng)歲別離多。綠窗消息，爭奈薄情何！似此星辰原
昨夜，劇憐潘鬢蹉跎。陰陰涼月轉(zhuǎn)垂蘿。闌干風(fēng)露，盥水欲生波?！薄坝浀美C簾
風(fēng)影細(xì)，并刀乍翦輕紈。彩絲無力挽雙鸞。絮痕著處，點(diǎn)點(diǎn)唾花寒。幾向空房尋
舊跡，新愁又上眉端。模糊卷本鼠拖殘。年時(shí)針線，和淚更重看?！薄坝浀脹訾?br/>
吹碧樹，愁心不耐清秋。短衣喜趁薄寒收。遙知臨篋，中夜自綢繆。太息年華同
逝水，孤蟾影破瓊鉤。寂寥庭院曉霜浮。繭絲抽盡，雙袖冷香篝?！薄坝浀脗?br/>
臨去日，喘絲欲斷還連。相持縱有萬千言。不成一語，忍痛向重泉。曾是達(dá)人應(yīng)
作達(dá)，此情何計(jì)周旋。茫茫來日快抽鞭。好將心事，同證后身緣。”
◎謚義
明代謚“義”者，惟大學(xué)士高公谷謚文義。國朝順治初，大學(xué)士德州謝公升
謚清義；乾隆中，南臨元鎮(zhèn)總兵武威王公玉廷征緬甸死事，謚勤義。
◎孑孓蟲
杭城水濁，人家皆接天泉水用之，日久往往生孑孓蟲?！兑札S雜著》謂：
“自天明至日未入接者為陽，日沒至雞鳴前接者為陰。陰陽水各自為盎，孤陰不
生，獨(dú)陽不長，自無孑孓蟲之患?！睕芸h胡子暉《子貫附言》亦云：“午前之雨
屬陽，午后之雨屬陰，獨(dú)陽之水取養(yǎng)金魚子，不生蟲{施蟲}?！?br/>
◎浙江學(xué)使署聯(lián)
浙江學(xué)使署在杭州府學(xué)之東，署中桃李甚繁，有牌額，題曰“桃李門”。學(xué)
使彭文勤公題大堂聯(lián)云：“天地自成文，湖山有美；國家期得士，桃李無言?！?br/>
萍鄉(xiāng)劉金門侍郎鳳誥聯(lián)云：“使節(jié)壯湖山，東南壇坫；文光拱奎璧，咫尺宮墻。”
皆按切其地，不可移置他處。
◎愚汀公
本生曾祖愚汀公諱忻，歷官興化、清遠(yuǎn)知縣，愷悌真誠，民皆愛戴，而操守
清廉，不通苞苴?？な丶抵?，讒于大府，入計(jì)典罷歸，時(shí)年六十有六?；麻沂捜?，
仍事筆耕。問字者麇至，公因材訓(xùn)迪，孜孜不倦。嘗謂：“農(nóng)人自食其力，余則
自食其心矣?！庇芯湓疲骸暗翘帽M是論文客，入篋從無造孽錢?！狈玛淘I(xiàn)法，
字紙之廢棄者，必翦取空隙處，置篋中以備用。謂子弟曰：“此雖細(xì)事，亦惜福
之一端也?！币蝾}聯(lián)于篋云：“用勿棄余，常為此生留后福；類無嫌雜，須知斯
世少全材?！保〞唿諛s填諱）。
◎進(jìn)士歸班
進(jìn)士歸班，銓選每稽時(shí)日，而寒儒當(dāng)報(bào)捷后，費(fèi)用不貲，轉(zhuǎn)增逋負(fù)，往往仍
橐筆售文，猶難自給，不免室人之謫。宋危逢吉有《婦嘆》詩云：“記得蕭郎登
第時(shí)，謂言即入鳳凰池。而今老等閑官職，日欠人錢夜欠詩?！泵枘∏闆r，惟妙
惟肖。近時(shí)進(jìn)士則歸班者少矣。
◎姚侍郎奏牘
桐城姚伯昂侍郎元之，因事被議褫職，旋奉命授內(nèi)閣學(xué)士。姚繕折謝恩，其
略云：“圣無棄物，木雖朽而仍雕；帝有恩言，垢縱污而頓滌。欽承新命，回憶
前塵。燕識舊巢，庇夏之歡更洽；羊追歧路，補(bǔ)牢之計(jì)彌殷。臣惟有事事講求，
時(shí)時(shí)省察。向傾葵藿，感恩有勝于遷除；收望桑榆，糾過?？M于寤寐?！贝胝Z雅
近宋人。
◎同謚
魏羅斤、羅伊利皆謚靜，魏獨(dú)孤庫者、隋獨(dú)孤羅皆謚恭，唐韋肇、韋澳皆謚
貞，是祖孫同謚也。魏韋道福、韋欣宗皆謚簡，唐邱和、邱行恭皆謚襄，姚懿姚
崇皆謚文獻(xiàn)，是父子同謚也。唐竇斑、竇誕皆謚安，是叔侄同謚也。梁蕭昂、蕭
昱皆謚恭，是兄弟同謚也。五代以后則罕見矣。
◎取蜀將帥
《容齋四筆》謂取蜀將帥多不利，如漢岑彭、來歙，晉鄧艾、鐘會，唐魏王
繼岌、郭崇韜、康延孝，宋王全斌、崔彥進(jìn)皆然。《吹劍錄》亦云開禧間，楊巨
源、李好義討吳曦，皆為安丙所殺。余觀自宋以下，元之闊端取成都，招降利州、
潼川，塔海取漢、邛、簡、眉、閬、蓬等州，遂寧、重慶、順慶等府，紐取彭、
漢、懷、綿等州，李德輝取重慶、合州，后俱得保功名以終。殆因所取者祗數(shù)郡，
未得全蜀地也。然憲宗之自將伐蜀也，由寶雞攻重貴山，所至輒下，而竟崩于合
州城下。明傅友德、廖永忠平蜀還，受上賞，后皆賜死。尤奇者，湯和亦同時(shí)征
蜀，以軍后至無功，賞不及，而和獨(dú)獲令終，追封東甌王，謚襄武。
◎公忠
王旦、呂夷簡皆為宋初賢相，而一因遵行天書，一因?qū)U郭后，匡救偶疏，
貽慚沒世。殆由私心未凈，遂致大節(jié)不純。此古人言忠所以必先公歟。
◎畫工
歙程易疇學(xué)博瑤田，辨畫工《帶月荷鋤歸》之誤，謂“月一彎而在左，闕亦
在左者有二時(shí)，一當(dāng)初五六日，人向南，日已過中，加未申時(shí)之間，月未及中；
一當(dāng)廿六七日，人向北，日升加辰巳時(shí)之間，月已過中。二者并日在天，月雖如
是而不可見，矧農(nóng)人歸恒薄暮。初三后數(shù)日間則有新月可帶。其畫在人左，則必
闕其右；若畫在人右者，又必闕其左。廿六七之殘?jiān)略谔?，?dāng)丁夜時(shí)其形亦然。
然夜半以后發(fā)句以前，非農(nóng)人歸息之候”云云。觀此，知畫雖小道，貴有格致
之功，且必運(yùn)以靈思。如楊行密之畫工繪李克用眇目狀，作臂弓捻箭之形，仍微
合一目，以觀箭之曲直，深愜克用意，得免死，厚賂遣歸。宋人畫《踏花歸去馬
蹄香》，以數(shù)蝶隨騎擅長。國朝畫院祗候金廷標(biāo)畫《琵琶行》，不似唐寅直寫一
女抱琵琶，而畫白樂天等屬耳之情，為高廟所稱賞。至畫之率略者，若昭君則有
帷帽，二疏則有芒喬，陶母剪發(fā)則手戴金釧，漢祖過沛則有僧，斗牛則尾舉，
飛雁則頭足俱展，擲骰呼六則張口，皆不免為世口實(shí)。明仇英一時(shí)作手，而《蘇
李泣別圖》所繪橐駝皆作馬蹄，謂非疏于研考之故乎？
◎金岱峰詩
秀水金岱峰教授衍宗，詩沈著清老，無描頭畫角習(xí)氣。其《木瓜》詩二首，
理真詞雋，不落賦物家窠臼：“梨一益百損，一損百益。所以古之人，投之俾
有獲。苞苴之禮行，豈曰報(bào)可責(zé)？幡幡者惟瓠，戔戔者有帛。承筐亦幾何？要在
情不隔。能令受者心，生死感其德。瓊琚于木瓜，奚啻過什百？敢日報(bào)禮然，期
以身許國。聊比玉之華，貢此一心赤?！薄叭f物無貴賤，見用則皆珍。一物適一
用，致用則在人。望梅可蠲渴，呼能緩筋。格物得其理，取效疑于神。物理有
相感，何況人心真?！庇钟小秹魪能娮鳌罚疲骸皳?jù)鞍草檄禿千毫，萬帳無聲北
斗高。請為將軍窺敵壘，雪中躍馬夜橫刀?！睔飧窀咚?，雅近中唐。
◎姜太史
慈溪姜西溟太史宸英作《吳約庵墓志》云：“國家制科，三年即放進(jìn)士至三
四百人，少亦不下百五十人，而天下省試所錄士又無論以千計(jì)。其間賢不肖雜揉，
冠未上頭，一經(jīng)未上口，猥列賢書，冠進(jìn)賢，以齒序于捂紳者何限？而宿學(xué)碩儒，
砥行立名，蹈踔而不得進(jìn)，終于衤闌衫席帽，赍恨入棺。如吳氏一門，祖孫、父
子、夫婦之間，至以涕演相慰勉，貧老至死不悔。彼為之有司者，果公與明非耶？
詎獨(dú)無人心耶！夫自有道者視之，窮通得喪，彼在外者亦何與己事，奈何當(dāng)事者
之曾不加意，致使士沒齒有不平之嘆也！”每一誦之，輒為感喟不已。蓋太史久
困名場，年七十始登第，生平嘔心矮屋，艱苦備嘗，故言之剴切若是。太史于康
熙己卯主順天鄉(xiāng)試，以目昏不能視為同官所欺，掛吏議，遂發(fā)憤死刑，部獄中。
吳江陳大令萇挽以詩，有“文章舊價(jià)欣方慰，辛苦初心悔已遲”之句，蓋傷之也。
◎阮文達(dá)公擬疏
阮文達(dá)公于乾隆辛亥年大考，題為“擬張衡天象賦”、“擬劉向封陳湯甘延
壽疏”并陳“今日同不同”，賦得“眼鏡”詩。閱卷大臣見公賦博雅，而不識賦
中“{山企}”字之音，置三等，繼查字典，始置一等二名。奉諭：“第二名阮元
比一名好，疏更好，是能作古文者?！庇H改擢為一等一名，遂由編修薦升少詹事。
其擬疏辭云：“臣向疏：郅支單于兼并外國，日益強(qiáng)大，殺辱漢使者，在廷諸臣
未有為陛下畫策者。都護(hù)延壽、副校尉湯遠(yuǎn)戍西域，特發(fā)符節(jié)，勒師旅直逼康居，
破其重城，馘名王，斬閼支氏，請懸首稿街夷邸以威遠(yuǎn)服。是沈謀重慮，制勝萬
里，師徒不勞，兵矢未折，功莫偉焉。而議者徒以湯矯制，不論其功，反欲文致
之，是臣所未喻也。夫?qū)⒃谕?，有可以振國威、制敵命者，專之可也。今延壽?br/>
湯不避死難，為國雪恥，而竟無尺寸之封，其何以勸帥兵絕域者？昔李廣利之于
大宛，曠日持久，靡敝師旅，僅獲數(shù)馬，功不敵罪，孝武猶且侯之；今郅支之功，
當(dāng)十倍于大宛，竟使致身之臣未得封爵，且不免吏議，臣竊惜之。宜請釋其矯制
之罪，賞其克敵之功，加以高爵，惟陛下察之。此劉向之疏意也。臣伏見我皇上
奮武開揚(yáng)，平定西域，拓地二萬余里，凡漢、唐以來羈縻未眼之地，盡入版圖，
開屯置驛，中外一家。豈如郅支、呼韓叛服靡常，殺辱漢使哉？此不同一也。我
皇上自用武以來，出力大臣，無不加賞高爵，或有微罪，斷不使掩其大功。下至
末弁微勞，亦無遺焉，未有若延壽等之有功而不封者。此其不同二也。我皇上運(yùn)
籌九重之上，決勝萬里之外，領(lǐng)兵大臣莫不仰承圣謨，指授機(jī)宜，有戰(zhàn)必克。間
有偶違廟算者，即不能速蕆豐功，又孰能于睿慮所未及之處，自出奇謀，徼幸立
功者？此其不同者三也?！惫珖L謂所以改第一者，實(shí)因三不同最合圣意。
◎悼亡詩
黃莘田《悼亡》詩，情真語摯，凄惋動人，遠(yuǎn)勝王阮亭作，摘錄八首于此：
“馬鞍山下奠壺漿，麥飯多應(yīng)減舊香。為叩墓門申一慟，今年不是婦親將”。
“為儒ツ至為官后，依舊辛勤百事乖。錯(cuò)嫁文人更誰怨，詩書貽累到裙釵”。
“每為逐客滯天涯，萬里寒更鬢有華。沒齒一言忘不得，七年除夜五離家”（余
己丑下第出都，復(fù)客汴中三載，莊孺人除夕寄書有“萬里寒更三逐客，七年除夜
五離家”之句，時(shí)孺人歸余七年矣）?！奥归T即是白云鄉(xiāng)，浪向紅塵約一場。多
少寒盟言在耳，不堪閑坐細(xì)思量”。“凄涼舊事散如云，感逝傷離到十分。屈指
連年知己盡，閨門何可再無君。”“若論謙約宜遐福，同享期頤未過情。長汝十
年還健在，不應(yīng)汝便薄浮生”?！耙嘀耸氯硕嘤校淠位杌钃懿婚_。出去無聊
歸又悶，等閑棖觸上心來?！薄皻垷粲麥缥疵魈?，病骨衰顏照獨(dú)眠。早晚急營三
畝地，與君同穴不多年”。按：《中州集》秦略《悼亡》詩，元遺山稱其高出時(shí)
輩，以視黃作，安見今人不及古人耶？其詩并錄于后：“自古生離足感傷，爭教
死別便相忘?；内楹翁帀炄?，老眼他鄉(xiāng)淚數(shù)行。多事春風(fēng)吹夢散，無情寒月照
更長。還家恰是新寒節(jié)，忍見堂空紙掛墻?！?br/>
◎雙節(jié)乞詩啟
汪龍莊大令于所居建雙節(jié)堂，為其繼母王、生母徐徵詩文多至七百余家。有
乞言前后二啟，其后啟中句云：“念罔極德終難報(bào)，止此征詞；料吾身生亦有涯，
要諸沒齒。”又云：“望而首惟九頓，先人之英爽憑焉；立言而名在千秋，作
者之精神聚矣?！闭Z最沈著。
◎吳布衣
杭州吳布衣彭年游幕中州，才名藉甚。天津邵烈婦為志廬茂才之室，結(jié)縭一
載茂才卒，烈婦于七七之期自經(jīng)于茂才死所。一時(shí)文人俱賦詩哀之，吳得句云：
“蝴蝶有情同出夢，鴛鴦到死不分飛?！币娬咄茷榻^唱。
◎星查兄詩
星查兄瀚，幼時(shí)沈靜好學(xué)，以賦詩受知于阮文達(dá)公，入邑庠。先伯父彡石公
歷典名郡，清廉自矢，不名一錢。兄仰事俯育，扌耆拄艱劬。嘗賦詩志感云：
“多事轉(zhuǎn)思為客好，無田始信讀書難。”后宰花縣，慈惠撫民，以不善事上官罷
歸。著有《愜所遇居詩草》，《送窮嘆》、《避債謠》二詩尤為人所傳?！端透F
嘆》云：“草艇縛茅錢鏤紙，麥飯一盂羹二簋。破帽遮頭倒兩屣，磬折開門揖窮
鬼。鬼曰讠喜讠喜君勿嗔，解紛片語請具陳。君家三世綰青銀，胡不買田百頃腰
千緡？處脂不潤甘食貧，粗飯脫粟衣懸鶉。廉吏之孫廉吏子，被褐負(fù)薪奚足恥？
窮為善士福之始，清白厚貽無過此。愿君世世子孫永保之，俎豆我應(yīng)千載祀。君
不見，黃頭郎君久待詔，腦滿腸肥托權(quán)要。銅山摧塌錢奴吊，饞鬼愁涎窮鬼笑。”
《避債謠》云：“韓侯昔未遇，漂母一飯淮王城；陶公走乞食，鄰翁解意壺觴傾。
千金之酬意亦厚，冥報(bào)相貽事則有。感恩戢義尚不足，天涯何處逋逃藪。天生貧
薄天所遺，可憐臣朔?？囵嚒Ｍ靖F反為友生累，報(bào)之恨晚敢云避！西風(fēng)獵獵云茫
茫，主人僵臥客在堂。還似饑驅(qū)叩門日，言辭苦拙意未詳?？驼Z轉(zhuǎn)親氣轉(zhuǎn)下，曰
我豈為索逋者？十千沽得尊中酒，銀瓶玉壺為君瀉。我聞此語顏為酡，重君恩義
為君歌。長江萬里走東海，公義更比江水多。君不見，塞上老翁失馬時(shí)，禍兮寧
非福所基？集枯集菀偶然耳，若負(fù)公恩有如水。”
◎?qū)O子瀟
常熟孫子瀟太史原湘，鄉(xiāng)、會試名皆第二，旋以二甲進(jìn)士入詞林，妻席道華
寄詩有“溫嶠仍居第二流”之句。舒鐵云孝廉為作長歌，有云：“捂笏猶勝讀杜
牧，張箏聊可嗤丁棱。《元碑》中文潞國，昆明池上沈云卿?！鄙w皆切第二運(yùn)
典也。
◎吳梅村
詠吳梅村詩最著者，吳江王載揚(yáng)藻云：“百首淋漓長慶體，一生慚愧義熙民?！?br/>
嘉定金繩武慰祖云：“兩代詩名元好問，畢生心事沈初明?！笨芍^異曲同工。梅
村出山，侯朝宗嘗遺書力阻，后有《懷古兼吊朝宗》詩云：“死生總負(fù)侯嬴諾，
欲滴椒漿淚滿襟。”又《臨歿詞》云：“故人慷慨多奇節(jié)，為當(dāng)年、沈吟不斷，
草間偷活?！被诤拗馍钜?。
◎文字沿襲
文字有通用而承其訛者，如以北堂萱草為母，以桑梓為同鄉(xiāng)，以鶯鳴為求友，
以折桂為登科，以堂、苜蓿、廣文為校官，以誕為生日，以乾沒為監(jiān)守自盜
?。ā稘h書》注：“得利曰乾，失利曰沒。”），以櫬為有尸之棺（《小爾雅》：
“空棺謂之櫬，有尸謂之柩?！保?，以八分為隸。此類至多，皆沿襲不能改也。
◎鄭太史
陳大士晚膺鄉(xiāng)薦，其座主晉江鄭大白太史之元嘗為作制義序，其略云：“大
士以古文辭名于世，今人之學(xué)之者，其制義之文而已。大士制義亦不容學(xué)，其深
渺奧博、高不可詣?wù)?，常足使人困于艱；其得意疾書、率爾成文者，又足使人走
于易。大士名最久，浮沈蹭蹬亦最久。其文若與功名為仇，而世之為制舉文者，
慕效之不止，豈非真有足以服人者在乎？文章之境，情與理二者。無大士之情之
理而學(xué)大士，是故工拙不同，而謗譽(yù)各異。此豈大士之過哉？李北海一代書流，
人爭寫其字，北海語人曰：‘學(xué)我者拙，似我者死。’予舉以告學(xué)大士之文者。”
夫以大士之文，猶屢躓名場，幸得太史而始遇。太史賞其文而不愿人效其文，蓋
以應(yīng)舉之文，必不可以高深從事也。斯誠知言也哉。
◎麥餅
鄭大白太史詩，《明詩綜》不采。今觀其所著《克薪堂集》，詩多俚率語，
惟《賜麥餅詩序》可備故實(shí)，云：“麥餅宴始嘉靖間，迄今崇禎五年，九十余年
矣，蓋曠典也。故事：四月八日佛誕，有不落夾（制黑黍飯，用不落葉包之，為
角，名不落角，一名不落夾）。世廟蓋嘗聚大內(nèi)佛骨佛牙萬斤，焚之宮中，始革
其制，以四月五日薦麥寢廟，因賜百官，義深遠(yuǎn)矣?！?br/>
◎徐觀察
漢軍徐鐵孫觀察同年榮，由知縣起家，文學(xué)政事卓著一時(shí)。公余惟事吟詠，
兼工畫梅。性嗜石，舟輿所至，輒拾取佳者以歸，藏之齋中，顏曰石嬋娟室，各
系以詩。嘗行溫州道中，遍出所藏石子，摩挲洗玩，忽詫忽笑，舟子不知其為何
事也，因賦詩云：“慘綠嬌黃盡可憐，赤如初日翠朝煙。囊開白舫青簾里，心到
蒼山碧海前。蜀道無如此間樂，外人從笑老夫顛。南來置得傳家物，陽羨無須更
買田?！?br/>
◎琵琶亭
琵琶亭在九江府城外江邊，乾隆癸亥，觀察沈陽唐公英重修，增建高樓，題
額曰“江天遺韻”。壁刊白傅遺像，是南薰殿本，嘉慶中歙人方體所摹。登樓四
望，前臨大江，后對廬山，左則古木千重，右則人煙萬井。樓下回廊旋繞，境極
幽曠，游人題詠甚多。觀察有句云：“今古商船多少婦，更誰重此聽琵琶？”殊
寓感慨。
◎王建孟知祥
王建、孟知祥先后據(jù)蜀，建子衍見滅于后唐，慘遭赤族；知祥子昶見滅于宋，
冊封楚王，諸子皆膺顯秩。薛史謂：“幸與不幸，何相去之遠(yuǎn)！”余觀建之興也，
所至殺掠，蜀中諸州皆罹其毒，民不聊生。衍又荒淫不道，致速喪亡。知祥入蜀
未嘗殺戮，復(fù)撫民以仁惠。昶雖任用庸臣，而在國二十八年，尚能以仁慈為治，
撫養(yǎng)群黎。然則，幸與不幸非皆由自取乎？
◎柳文
柳子厚《先君石表陰先友記》共載七十人，其志宇文邈則曰“齪齪自守”，
袁滋則曰“出使辱命”，崔損則曰：“為相無所發(fā)明”，柳冕則曰“頗躁”，鄭
元均則曰“強(qiáng)抗，少所推讓”，蓋不盡用褒詞，洵為獨(dú)創(chuàng)之格。嘗見選柳文者，
僅標(biāo)其目曰《先友記》，竟若為子厚之友也者。而所載人數(shù)不及其半，亦妄甚矣！
子厚又有《亡友故秘書省校書郎獨(dú)孤君墓碣》，附載其友十三人，子厚即自列其
名于第四，是亦一例。
◎說用兵之害
自來說用兵之害者，莫如漢賈捐之《棄珠崖議》，有云：“當(dāng)此之時(shí)，寇賊
并起，軍旅數(shù)發(fā)，父戰(zhàn)死于前，子斗傷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兒號于道，老母寡
婦飲泣巷哭，遙設(shè)虛祭，想魂乎萬里之外?！焙鬂h肅宗從大仆袁安議，許還南部
所得生口于北虜，乃下詔曰：“往者雖有和親之名，終無絲發(fā)之效，磽燒確之人，
屢嬰涂炭，父戰(zhàn)于前，子死于后，弱女乘于亭障，孤兒號于道路，老母寡妻設(shè)虛
祭、飲泣淚，想望歸魂于沙漠之表，豈不哀哉！”蓋襲用其語。唐張柬之《論兵
戍姚州之弊》云：“今減耗國儲，費(fèi)調(diào)日引，使陛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歸，
老母幼子哀號，望祭于千里之外，朝廷無絲發(fā)利，而百姓蒙終身之酷，臣竊為國
家痛之?！鞭o較略而意更沈摯。至李華《古戰(zhàn)場文》，則推衍焉而益暢其旨矣。
◎新唐書
宋景文喜用生澀字句，《新唐書》中如“耘夫蕘?zhàn)印保ā段浜髠鳌罚?、“憑
固不受”（《李軌傳》）、“可勝咤哉”（《竇威傳贊》）、“偃革尚文”（
《蕭亻免傳》）、“牝朱鳴晨”（《長孫無忌等傳贊》）、“道無掇遺”（
《郎余令傳》）、“朝不保昏”（《酷吏列傳》）、“偷景待僵”（《沙陀列傳
贊》），此類甚多。
◎八君子圖
王安石為誤國小人，劉敏叔畫《八君子圖》，乃與韓王、魏公、潞公、歐陽
公、溫公、蘇公、黃太史并列，未免薰蕕相混。袁清容為作贊云：“矯矯貞姿，
涅而不淄。吾將疇依，為學(xué)是師?！蓖瞥缡?shí)，亦未得評論之公。
◎三高祠
吳江三高祠祀范少伯、張季鷹、陸魯望。宋劉清軒賦詩云：“可笑吳癡忘越
憾，卻夸范蠡作三高?！痹x應(yīng)芳上書饒參政謂：“蠡事越亡吳，吳仇也。禮不
祀非族，法宜去。請祀太伯、仲雍、季子，而張、陸列其旁?！别堩t其言，會亂
中止。余觀《宋史》，洪咨夔知龍州，毀鄧艾祠，更祠諸葛亮，諭其民曰：“毋
事仇讎而忘父母。”此舉殊快人意。洪在理宗朝卓著風(fēng)節(jié)，宜其能更革積俗，厘
正祀典也。
◎鄭御史
張居正奪情，其門生吳中行、趙用賢疏論被黜，人盡知之。又有劉臺疏劾居
正專恣，傅應(yīng)禎、朱鴻謨疏語侵居正，得罪以去，皆其門生也。又涇縣御史鄭銳
亦出居正門下，疏論奪情事，有云：“為輔臣忠孝迫于兩難，懇乞圣慈酌去留之
權(quán)宜，以植萬古綱常事。懇暫容其奔喪圖葬，使得以少盡人子之情；仍敕其依限
回京，又有以終全大臣之義?！闭Z較吳、趙為和婉，《明史》不載，見趙紹祖
《涇川叢書》。
◎錢少詹
嘉定錢竹汀少詹大昕，生周歲能言，祖母沈指“玉”、“而”二字教之，更
以他書指示，皆能確認(rèn)。ㄧ日盤陳百物，惟取一筆，祖青文茂才王炯謂“此兒他
日必有文譽(yù)”。入詞林后，與紀(jì)文達(dá)公齊名，有“南錢北紀(jì)”之目。性強(qiáng)記，經(jīng)
史半能背誦，遇有疑義輒檢以互勘，期通曉而后止。人有新刻書持質(zhì)者，必正其
訛。如嘉善謝金圃侍郎墉?？獭盾髯印ば詯浩吩疲骸叭酥詯?，其善者偽也。
不可學(xué)、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xué)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
據(jù)《書》“平秩南訛”《史記》本紀(jì)作“南為”，《漢書王莽傳》作“南偽”，
謂古文“為”與“偽”通，兩“偽”字皆當(dāng)讀若“為”字。余姚盧抱經(jīng)學(xué)士文招
校注顏之推《觀我生賦》，不解“王凝坐而對敵，白詡拱以監(jiān)臨兵”二語。謂
“白”應(yīng)作“向”。漢末黃巾賊起，向栩言于河上，北向誦《孝經(jīng)》，賊自消滅，
見《后漢書獨(dú)行傳》與《晉書·王羲之傳》。凝之聞孫恩寇至，自言諸大道鬼兵
相助，事正相類，言其不設(shè)備也。又盧補(bǔ)注《顏氏家訓(xùn)》，于《誡兵篇》“宋有
顏延之”句，疑延之無領(lǐng)兵覆敗事。以《宋書·劉敬宣傳》證之，曰：“此是顏
延，非顏延之也，后人妄加‘之’字耳。”又陶淵明《讀山海經(jīng)詩》“形夭無千
歲”，宋人據(jù)《山海經(jīng)》疑為“刑天舞干戚”，五字皆當(dāng)校改。以為“形夭”二
字非訛，宋本《山海經(jīng)》自誤耳。顏師古《等慈寺碑》以“刑夭”與“貳負(fù)”對
文，今石刻尚存，字畫分明，“刑”、“形”古文相通，“夭”轉(zhuǎn)為“天”，則
大謬矣。后鎮(zhèn)洋畢秋帆制軍沅補(bǔ)注《山海經(jīng)》，遂用其說，正向來刊本之誤。
◎王文端公
韓城王文端公杰未遇時(shí)，在陜甘總督尹文端公、巡撫陳文恭公幕府，立品正
直，二公甚重之。乾隆辛巳捷南宮，廷試卷列第三。是科因御史奏改先拆彌封，
傳集引見。上是日閱十卷，幾二十刻，特拔公卷置第一?！队菩了扔顐髋F紀(jì)
事》詩有云：“西人魁榜西平后，可識天心偃武時(shí)?！鄙w是時(shí)西域底平，開疆蕆
績，而公適掄元，詩特及之。數(shù)十年遇合，恩禮加隆，已基于此矣。
◎卻老要訣
唐柳公度年八十余有強(qiáng)力，嘗云：“吾初無術(shù)，但未嘗以氣海暖冷物、熟生
物，不以元?dú)庾粝才?。”孟詵年雖晚暮，志力如壯，嘗謂所親曰：“若能保身
養(yǎng)性，嘗須善言莫離口，良藥莫離手?！泵骱庂Z銘年百歲，太祖召見，問其平
時(shí)頤養(yǎng)之法，對曰：“要在慎飲食。”張本斯《五湖漫聞》云：“余嘗于都太仆
坐上見張翁一百十三歲，普福寺見王瀛洲一百三十歲，毛間翁一百三歲，楊南峰
八十九歲，沈石田八十四歲，吳白樓八十五歲，毛礪庵八十二歲。諸公至老精敏
不衰，升降如儀，問之，皆不飲酒。若文衡翁、施東岡、葉如巖，耄耋動靜與壯
年不異，亦不飲酒?！薄端山尽罚豪钣袢绱篑螵q健步行四十余里，或問以養(yǎng)
生之術(shù)，曰：“七情之中，惟怒難制，我能不怒而已?！蔽嵋鼗矢P承茂才娘，
耄年矍鑠，能于燈下作細(xì)字，卒年九十六。余嘗叩以何術(shù)攝生，曰：“無他，五
十歲后不御內(nèi)，生平不使腹受餓，嘗攜佩囊置食物，饑即啖之而已。”此皆可為
卻老要訣。
◎錫奴銅婢
溫足瓶名“錫奴”，蘇州薛一瓢雪鐫銅杖，字曰“銅婢”，此可以為對。
◎周蘇門
錢塘周蘇門大令向青，以孝廉宰楚之廣濟(jì)縣，鋤除豪猾，幾為中傷。日久，
公論始出，上官咸知為良吏，量移漢陽縣，未及中壽，遽卒于官。著有《勾麓山
房詩草》，語多真摯。如《過灘》云：“方知天地間，險(xiǎn)多子者鮮。只求心性安，
勿怨時(shí)命舛?！弊灶}《省過圖》云：“幼讀圣賢書，長識忠孝字。感激至君親，
無端為雪涕?！苯猿鲎孕哉?，不關(guān)緣飾。斷句如“午后百花靜，春深群木高”，
“柴門日仄移帆影，桑徑風(fēng)高落翦聲”，亦佳。又《途間口號》云：“煙灶頹墻
半水痕，綠楊陰里剩孤村。石壕夫婦方團(tuán)聚，忍使催租吏打門。”真藹然仁人之
言也。
◎安次香
蜀中安次香上舍崇庚，才調(diào)倜儻，工繪事，喜吟詠，幕游浙中。先君子官遂
安學(xué)時(shí)，與之相識，徵歌角酒，情好甚敦。嘗賦《西湖柳枝》詩云：“春水平時(shí)
綠波，一生消受好風(fēng)多。長亭萬縷都輸汝，不系離愁只聽歌?！别堄酗L(fēng)致。
◎茌平旅壁詞
至京師沿途旅壁題詠甚多，往往有佳者。道光癸巳，春闈被放還南，于茌平
旅壁見江南念重學(xué)人贈歌者秋桂二詞，情味蒼涼，殆下第后有托而言者，惜未知
其姓名。其詞云：“茅店月昏黃，不聽清歌已斷腸。況是弦低按處，凄涼，密
雨驚風(fēng)雁數(shù)行。我自鬢毛蒼，怪汝鴉雛恨也長。等是天涯淪落者，蒼茫，燭ㄠ樽
空淚滿裳?！薄巴疝D(zhuǎn)撥檀槽，渾似秋江涌怒濤。樂府于今如囈語，魂銷，勸汝人
前調(diào)莫高。上客《郁輪袍》，慚愧村妹慢捻挑。卿唱新詞吾亦和，蕭騷，今古憐
才是爾曹?！?br/>
◎巴鯽膏
外伯祖周悠亭先生向潮，兄弟三人，次春波先生踴潛，余外祖也，三葵園先
生以清，俱好善樂施。賈人某負(fù)逋五百金，貧不能償，焚其券。某感恩次骨，以
家傳癰疽秘方相贈，按方制送，獲效甚神，錄之以廣其傳。
仙傳巴鯽膏奇方（治發(fā)背癰疽、疔毒，一切無名腫毒，未成即消，已成即潰，
力能箍膿，不至大患）。
巴豆（五錢，去殼）、鯽魚（兩個(gè)，重十二兩以上者）、商陸（十兩，切片）、
漏蘆（二兩）、鬧楊花（二兩）、白及（五錢，切）、番木鱉（五錢，切）、蓖
麻子（三兩，去殼）、錦紋大黃（三兩，切）、烏羊角（二只）、全當(dāng)歸（二兩，
切）、兩頭尖（三兩，即雄鼠糞）、白斂（三兩，切）、穿山甲（二兩，切）、
黃牛腳爪（一兩，敲研）、豬腳爪（一兩，敲研）、蝦蟆皮于（二兩）、川烏
?。ㄎ邋X，切）、草烏（五錢，切）、蒼耳子（四兩）、玄參（二兩切）。鼠糞雌
多雄少，雌者兩頭圓而無毛，雄者兩頭尖而有毛，不可混用。蝦蟆干宜新，取其
力猛也。
右藥入大廣鍋內(nèi)，用真麻油三斤半浸三日，熬至各藥焦黑，濾渣再熬，沸乃
入后藥。
飛凈血丹（廿四兩）。
用槐柳條不住手?jǐn)?，熬至滴水成珠熄火，待稍冷再入后藥?br/>
上肉桂（五錢）、乳香（四錢，去油）、沒藥（四錢，去油）、上輕粉（四
錢）、好蕓香（四錢，去油）。此五味俱研極細(xì)，徐徐摻入，用銅箸攪勻，待凝
冷，覆地上十余日，火毒退盡乃可用。
◎王仲瞿
秀水王仲瞿孝廉曇，倜儻負(fù)奇氣，文辭敏贍，下筆千言立就。家貧，依其外
舅以居，賦詩有“娘子軍中分半壁，丈人峰下寄全家”之句。舉乾隆甲寅鄉(xiāng)試，
闈作沈博絕麗，膾炙一時(shí)。與舒鐵云孝廉交最深，舒贈以聯(lián)云：“菩薩心腸，英
雄歲月；神仙眷屬，名士文章?！痹诰煏r(shí)，法梧門祭酒式善重其才，與孫子瀟
太史、鐵云稱為“三君”，作《三君詠》。適川、楚教匪不靖，王之座師南匯吳
白華總憲省欽薦王知兵，且以能作掌心雷諸不經(jīng)語入告，睿皇帝斥吳歸里，而王
應(yīng)禮部試如故。然卒憔悴失意死，識者悲之。
◎四聲
字之上、去聲，誤讀者尤多。觀山陽阮少司寇葵生《茶余客話》所載成語，
合平、上、去、入者，亦有舛謬，可知沿訛已久，且不獨(dú)吾鄉(xiāng)為然也。附錄于后
并訂正之。
君子上達(dá)。何以報(bào)德。妻子好合。兄弟既翕。天下大悅。能者在職。邦有道
谷（道，上聲）。涇以渭濁。忘我大德。生有圣德。充耳實(shí)。神保是格（是，
上聲）。瞻彼旱麓（旱，上聲）。王道正直。言以道接（道，上聲）。沈湎冒色。
雷夏既澤。天九地十。咸仰朕德（朕，上聲）。宏父定辟。天禍鄭國。天子建德。
端冕笏。天子令德。惟彼四國。君子是識（是，上聲）。天子建國。公子御說。
司馬仲達(dá)。萌者盡達(dá)。寒暖燥濕（燥，上聲）。毋有障塞。玄酒在室。鐘鼓既設(shè)。
天子下席。君子進(jìn)德。天子視學(xué)（視，上聲）。天子用八。
乙未秋，余在都中與葉素庵孝廉、歸安溫稼生工部、同年文禾席間仿行前令，
共得二十余句，附錄于后：
坤厚載物。天五地六。于女信宿。維此二國。童子佩<韋>。蒲與二屈。吾
子好直。將以眾逆。其子幼弱。齊與晉越。商紂暴虐。公子棄疾。何以冀國。昭
子退曰。劉子摯卒。曾子怒曰。曾子問曰。征鳥厲疾。毛者孕鬻。三老在學(xué)。觴
酒豆肉。
◎浙撫署聯(lián)
浙江巡撫署中，有桐城方恪敏公觀承聯(lián)，云：“湖上劇清吟，吏亦稱仙，始
信昔人才大；海邊銷霸氣，民還喻水，愿看此日潮平?！逼浜?，公之侄受疇來督
閩、浙，復(fù)題聯(lián)于署，云：“兩浙再停驂，有守?zé)o偏，敬奉丹豪遵寶訓(xùn)；一門三
秉節(jié)，新猷舊政，勉期素志紹家聲。”自跋云：“乾隆戊辰，先伯父恪敏公由直
隸藩司撫浙；余昔為此邦守令，今繼伯父之后，亦由直隸藩司擢任；余弟維甸又
曾以總督權(quán)撫事，六十年來三持使節(jié)，洵殊遇也。敬誦御賜詩中‘新猷舊政，有
守?zé)o偏’之句，謹(jǐn)錄成聯(lián)以志國恩世德云爾。時(shí)嘉慶癸酉六月上浣也。”
◎吳京丞
錢塘吳西谷京丞清鵬，于嘉慶丙子登賢書，所作《攀桂仰天高》詩，有云：
“萬花齊入手，一鏡正當(dāng)頭?！敝魉緡@賞，稱為通場之冠。
◎元遺山
元遺山為崔立撰碑，納降改服，詒后世口實(shí)。而搜羅散失，作《中州集》、
《壬辰雜編》、《續(xù)夷堅(jiān)志》等書，俾金源氏一代文獻(xiàn)因之而存，其功豈淺鮮哉！
趙云松觀察詩云：“無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持論平允，是能知遺
山之心者。
◎用心精專
高達(dá)夫五十學(xué)詩而成名，杜祁公七十學(xué)草書而盡其妙，由于用心之精專也。
彼當(dāng)壯盛之年，而因循自廢，盍亦以二公為師乎？
◎宏簡錄
袁隨園謂邵尚書《宏簡錄》有天王、宰輔、功臣、旌德、臺諫、庶官之稱，
已屬無謂。如宋之高瓊、唐之裴寂，尤不應(yīng)以功臣目之。更有《雜行》一門，以
田承嗣、李懷仙、祖孝孫、薛懷義、上官婉兒列為一傳，不倫甚矣！余謂是書有
不當(dāng)缺之字而缺者，如員外郎缺“郎”字，節(jié)度使、宣撫使缺“使”字，樞密院
缺“樞”字，賢良方正科、博學(xué)宏詞科缺“科”字，凌煙閣缺“閣”字之類，不
一而足。冊辭牽涉自己處亦乖體裁，如唐《韓愈柳宗元傳》冊云：“唐文三變，
韓柳著稱。論道不同，觀過難憑。特憐半世，與罪為朋。我今百年，莫與相競。”
《唐文翰傳》后冊云：“劉氏三長，人所最難。一愿逢時(shí)，亦愿有官。逢時(shí)孟浪，
有官素餐。嗟我何人，獨(dú)抱歲寒！刪千萬冗，洗百億瘢。五史匯成，足稱大觀。
子子孫孫，莫漫封刊?！备诲觥㈨n琦、范仲淹傳冊云：“始稱韓、范，終日富、
韓。班班建立，曄曄同觀。遭逢盛世，奮起單寒。嗟予何苦，罹此多難。一事無
成，慚彼寸丹?！?br/>
◎明加田賦
明之加田賦，始于萬歷，極于崇禎。萬歷時(shí)之議加賦者周永春，成之者李汝
華也。崇禎時(shí)之議加賦者梁廷棟，成之者畢自嚴(yán)也。彼四人者，徒知為一時(shí)計(jì)，
吁，亦何益矣！
◎李文靖徐文靖
宋李文靖公沆嘗言：“居重位無補(bǔ)，惟中外所陳利害，一切報(bào)罷之，少以報(bào)
國爾。朝廷防制，纖悉備具，或徇所陳請，行一事，即所傷多矣。陸象先所謂庸
人擾之是已?！泵餍煳木腹咭嘣疲骸白孀诜ǘ龋曰菰邆湟?，患不能守
耳?！弊錈o所更置。二公皆名宰相，而所言如是，蓋息事即可以安民。彼際承平
之世，而變更成法，以建樹為能者，實(shí)二公之罪人也。
◎ε履倒屣攬履
《漢書·雋不疑傳》：“暴勝之為直指使者，不疑盛服至門上謁，勝之屣履
起迎。”師古注謂：“納履末曳之而行，言其遽也。”《三國志·王粲傳》：
“中郎將蔡邕貴重朝廷，聞粲在門，倒屣迎之。”又：“邴原謁魏太祖，太祖攬
履而起，遠(yuǎn)出迎?！贝私钥上胍娬酃?jié)下士之誼。
◎你
你字本作[1234]?！逗笾軙ぎ愑虿ㄋ沽袀鳌罚骸澳隳茏鲙啄昕珊梗俊贝似?br/>
字之初見于史也。又《北史·李密傳》：“與你論相殺事，何須作書傳雅語？”
◎天壽天燾
王伯厚《玉海》載唐太宗子泰封魏王，改封濮王，僭號改元天壽。元僧覺岸
《釋氏稽古略》載唐代紀(jì)年，昭宣帝后有少帝濮王纟川一代，為朱全忠所立，年
號天燾，旋復(fù)被鴆。二事均不見于正史。濮王糾并無其人，時(shí)代遙遙，末由辨其
真?zhèn)我印?br/>
◎鮑防
穆質(zhì)舉賢良方正，時(shí)比歲旱，策問陰陽診，質(zhì)對：“漢故事，免三公，卜
式請烹私羊?！敝府?dāng)時(shí)輔政者。右司郎中獨(dú)孤佰欲下質(zhì)，禮部侍郎鮑防不許，曰：
“使上聞所未聞，不亦善乎？”卒置質(zhì)高第。劉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對
策指斥宦官，第策官馮宿、賈饣束、龐嚴(yán)以為過古晁、董，畏中官不敢取，其時(shí)
惜無如鮑防者排眾議而拔之。防傳中惟此事著稱于世，而馮宿等以不能取ナ貽謗
千古。后之取士者可以鑒矣。
◎武功縣志
康對山《武功縣志》七篇，計(jì)二萬一千余言，體例謹(jǐn)嚴(yán)，紀(jì)述精核。而《官
師志》善惡并載，褒貶互施，儼然《春秋》筆法，尤為人所難能?！度宋镏尽芳?br/>
載后稷、唐高祖、太宗，《列女志》兼載姜原、大姜，其識亦迥超流俗。王文
恪公《姑蘇志》載晉穆帝后何氏、后周宣帝四后，例適相符。近世修《蘇州府志》
者，以后妃自詳正史，非郡縣志所宜載而去之，謬矣。
◎詩賦奇格
韓文公《南山詩》用“或”字五十一，“若”字三十九，“如”字七。歐陽
公《廬山謠》二百九十六字，只葉十三韻，此詩中奇格也。舒元輿《牡丹賦》用
“或”字十二，“如”字二十四，此賦中奇格也。
◎尺牘新鈔
《尺牘新鈔》十二卷，祥符周櫟園侍郎亮工所輯，明季及國初名人箋啟皆悉
采入。篇首全錄《文心雕龍書記篇》以為序，創(chuàng)體也。選例二十條，末條云：
“彥和抽文心之秘，《雕龍》抉簡牘之精，后世言辭翰者，莫得逾范焉。故是集
即用原文以當(dāng)弁首，無煩屬序，徒系支言。前賢明體之書，若為今人預(yù)制；近代
發(fā)函之作，先獲哲彥宣源?！蓖剖橇x也，豈獨(dú)一書？凡有作者，皆當(dāng)定例。所采
尺牘，不尚華藻，頗有粹語，略志數(shù)篇于后。
杜于皇?！洞鹉彻罚骸捌蛧L有言：自古小人之禍，君子激之；君子之名，
小人成之。至于成君子之名，業(yè)已受小人之禍，天下事因之破壞者不少矣。區(qū)區(qū)
愚見，得之十年讀史，敢以為左右獻(xiàn)?！标惻d霸孝威《與門人饒子》：“正人當(dāng)
庇人，不當(dāng)為人所庇。為人所庇即能自立，亦半人耳；庇人者尚余半在人，其相
去遠(yuǎn)矣。”唐肯堂堂《與減齋舅氏》：“舅氏之明遠(yuǎn)俊偉，宜救八閩之艱危，毋
圖一身之貴秩；宜秉正而自持，毋隨人而作止；宜以豐功令望可輝耀于天下者自
期，毋以高爵厚祿可夸詡乎眾庶者自待。此非特區(qū)區(qū)之私望也，凡事，利一身而
有害于千百人者，身雖利，子孫必蒙其害；利千百人無利于一身者，身雖不利，
其利必歸于子孫。舅氏宜深念之，勿謂甥迂論?！蓖蹙羡肯嗾f《答學(xué)道辛全》：
“讀《養(yǎng)心錄》，知足下之于道深矣，而不佞愿效芻蕘，少為刪之?！兑住分?br/>
經(jīng)，《論語》之冠書，《道德經(jīng)》之冠諸子，《通書》之冠諸儒，孫武子之冠兵
法，惟其簡也。簡則后來不得以偽雜者溷之，而于醒世捷，傳世遠(yuǎn)，亦立言者之
責(zé)應(yīng)如是耳?！泵疯妓纠凇杜c兒耘》：“昔朗三兄嘗言，吾守先季豹禹金公家法，
云：‘閉門讀書與開門結(jié)客不可偏廢，不讀書則根本不立；不結(jié)客則聞見不廣?！?br/>
至守身立名之法，又云：‘交富人不可與之稱貸，交貴人不可丐其竿牘。我既無
求，則士氣自壯，而彼之驕惰，亦無由生，成己，亦所以成物也?！駮r(shí)名士皆
一切反是，豈不可懼可嘆！”吳曰庸第《與友》：“前人著《翦燈余話》，遂以
此妨瞽宗之祀。一朝臣于公會處出此書，亦為物類所鄙。此不過唐小說之流，而
識者猶惜閑檢如此。今書肆邪刻，有百倍于畫眉者，其跡近于兒戲，其見存于射
利，其罪中于人心士習(xí)，禍且不可言。唐臣狄梁公奏毀天下淫祠，當(dāng)世偉之，至
今猶令人聞風(fēng)興起。然淫祠之害及于愚氓，淫書之害氵存于賢智，吾不知輔世長
民者作何處是？”吳冠五宗信與周雪客、趙夢白先生作《齊人文》云：“‘勵名
行者，不以飲食為細(xì)；畏清議者，不以妻子為愚’二語，不知提醒多少醉夢人。
我輩為文，不能開導(dǎo)人心，扶翼世道，雖艷如花，熱如火，只堪覆瓿耳?！敝烀?br/>
所吾弼《示弟一札》：“寄吾弟不暇長語，第謂做官當(dāng)如將軍對敵，做人當(dāng)如處
子防身。將軍失機(jī)，則一敗涂地；處子失節(jié)，則萬事瓦裂。慎之哉！”
◎[C049]
司馬溫公作書有誤字，旁注“[C049]”，蓋用非字之半，見《云麓漫鈔》。
今人誤書，旁注“冫”或注“、”，殆即“[C049]”之遺意，歷久而變者歟？
◎桂林一枝
桂林陳蓮史方伯繼昌，廷試時(shí)，因病勉力對策，僅得完卷。閱卷大臣初擬第
二，歙曹文正公振鏞謂：“本朝百余年來，三元只一人，無以彰文明之化?！备?br/>
置首列。遂以三元及第。其座師刊“桂林一枝”圖章贈之。
◎石鼎聯(lián)句詩
韓昌黎《石鼎聯(lián)句》詩，有以為斥時(shí)相者，吳安中謂皆退之作，如《毛穎傳》，
以之滑稽耳。所謂彌明即退之，侯喜、師服皆其弟子。苕溪漁隱曰：“公與諸子
嘲戲，不應(yīng)譏誚輕薄如是之甚。且序云：衡山道士軒轅彌明，貌極丑，白須黑面，
長頸而高結(jié)，喉中又作楚語，年九十余。此豈亦退之自謂耶？《仙傳拾遺》有
《彌明傳》，雖祖述退之之語，亦必有是人矣?！贝苏f似勝于吳，然謂有彌明其
人，恐《仙傳拾遺》亦無足據(jù)。且彌明之詩既若是之奇特，則生平所作必多，何
不聞有他作傳于世間？而唐人詩文中更未嘗有稱其人者耶？獨(dú)斥時(shí)相之說，似為
得之。當(dāng)公奏討淮西之事，執(zhí)政不喜。及為潮州刺史，憲宗將復(fù)用之，又為宰相
所沮，詆為狂疏。方是時(shí)，李逢吉、皇甫、程異之徒，以褊小之才，膺鼎鼐之
任，罔克同心輔治，而惟以娼忌為事。公于是托為此詩以譏之，其云：“謬當(dāng)鼎
鼐間，妄使水火爭。方當(dāng)洪爐然，益見小器盈。愿君莫嘲誚，此物方施行?！闭Z
意顯然可見，特恐為人所訾，故托之彌明以傳。其所為序，皆假設(shè)之辭，非果有
其人也。
◎識時(shí)觀變
竇融以河西歸漢，馮盎以越歸唐，錢做以吳越歸宋，此皆能識時(shí)觀變、順天
心而保民命者。其澤延后嗣也，宜哉！
◎唐
佛書“唐”字往往作“徒”字、“空”字解，如《妙法蓮華經(jīng)》“福不唐捐”
是，又“唐受”、“唐擾”，義亦同。
◎字
字有分其名之半者，如宋關(guān)詠?zhàn)钟姥?，謝翱字皋羽，明傅恕字如心，劉侗字
同人之類是也。有倒易其名者，如宋吳大有字有大，明冒起宗字宗起是也。有疊
字者，如閻爾梅字古古是也。以名為字者，唐以前恒有之，唐以后寥寥。余所知
者，宋有戚同文、陳亞之，元有丁鶴年，明有鄭克敬、王敬中、周孟簡。女子以
名為字者，國初有徐昭華。一字之字，自周、秦至唐恒有之，唐以下惟明汝南諸
生秦鎬字京。一字之字而即以名為字，則惟唐有之，劉濟(jì)、李、張巡、宇文審、
李、郭暖、劉叉。以姓為名者，明有沈沈，著《酒概》四卷，見《欽定四庫全
書總目》。
◎張乖崖
張乖崖不喜人拜跪，命典客預(yù)戒止，有違者即連拜不止，或倨坐罵之。卞急
抑何太甚！然世俗皆好諛尚諂，正賴以此維之，庶剛方之概不致盡泯。
◎思患豫防
晉出帝初立，大臣議告契丹，致表稱臣，景延廣不肯，但致書稱孫而已。契
丹怒，數(shù)以責(zé)晉，延廣謂契丹使者喬瑩曰：“先皇帝北朝所立，今天子中國自冊，
可以為孫而不可以為臣。且晉有橫磨大劍十萬口，翁要戰(zhàn)則來，他日不禁孫子取
笑天下?！爆撝溲员仄饍蓢疇帲瑧趾鬅o以取信也，因請載于紙以備遺忘。延
廣敕吏具載以授瑩，瑩藏其書衣領(lǐng)中以歸，具以延廣語告契丹，契丹益怒。越六
年，德光犯京師，執(zhí)延廣，召喬瑩質(zhì)其前言，延廣初不服，瑩從衣領(lǐng)中出所藏書，
延廣乃服。明都御史韓永熙官江西時(shí)，忽報(bào)寧王之弟某王至，韓托疾乞少需，密
遣人馳召三司，且索白木幾。王入，具言兄叛狀，韓辭聵莫聽，請書，王索紙，
左右舁幾進(jìn)，王詳書其事而去。韓上其事，朝廷遣使按無跡。時(shí)王兄弟相歡，諱
無言，使還。朝廷坐韓離間親王罪，當(dāng)辟，械以往，韓上木幾親書，乃釋。本朝
睢州湯文正公斌巡撫江蘇，河督靳輔議罷浚?？诠?，而起高郵車邏鎮(zhèn)筑高堤，束
內(nèi)水高丈余不能出海，總督于成龍力排其議。仁廟命尚書薩木哈、學(xué)士穆成格會
公及總漕徐旭齡合勘，兼問七州縣耆老?；茨鲜棵裱院？诓灰肆T工者十八九，謂
宜并罷者亦十之一二。使者意向之，公力爭，使者曰：“公言吾當(dāng)口奏?！奔肮?br/>
內(nèi)召，上語及?？?，公對“一丈有一丈之利，一尺有一尺之利?！鄙香等辉唬?br/>
“爾時(shí)汝胡不言？”公具陳前事，召二人與質(zhì)對，二人強(qiáng)辨，公徐曰：“某故知
有此，汝行后，即匯士民呈牒并某議具文書印冊，存漕臣所，漕臣亦如之存巡撫
所，檄取，旬日后可覆視也?！倍苏Z塞。上怒，立罷之，而發(fā)官帑，遣工部侍
郎孫在豐往浚下河。此皆得思患豫防之道者，非明燭于幾先而慮周于事后，其孰
能之？
◎張春舫
同邑張春舫大令枋，績學(xué)能文，舉嘉慶辛酉孝廉，由教習(xí)得知縣。己卯歲將
選矣，是科捷禮闈。試卷首題“己以安百姓”，誤書“”作“修”，磨勘罰
停。于庚辰歲殿試，以知縣歸進(jìn)士班銓選，因賦《游仙》詩云：“可憐一闋《霓
裳》詠，證果翻遲十二年?！保〞r(shí)歸班者約十二年方選）旋于甲申歲卒。
◎溫稼生
溫稼生工部，余癸巳、乙未入都皆與同行，留寓全浙老館，與鄭拙言學(xué)博三
人同院而居。余與拙言閉門習(xí)業(yè)，稼生則歡場結(jié)客，角酒征歌，偶一拈毫，頃刻
成文，才鋒鍔鍔，余自愧弗如也。丙申同捷春闈，授職后以工曹需次稽遲，郁郁
不得志，益縱酒自放，癸卯秋，以疾卒于京邸，年僅四十二。余哭以詩云：“慘
絕郵亭訃，天涯別淚潸。羈魂千里外，幻夢十年間。少妾淹空?。ㄐ录{姬人，尚
留都中），衰親慟故山。傷心江上雁，同去不同還。”“憶作春明客，深情獨(dú)我
知（癸巳、乙未計(jì)偕入都，皆同寓寄園）。聯(lián)吟花寫韻，贈別柳攀絲（丙申夏捧
檄出都，君餞飲于陶然亭，賦詩贈別）。豈意重逢日，翻成永訣時(shí)（庚子秋，晤
君于武林，匆匆話別，詎知竟不復(fù)見）。千秋身后事，珍重一編詩?！奔谏ひ?br/>
詠，善寫山水，嘗自題畫扇贈余曰：“春明聯(lián)袂已經(jīng)年，鄉(xiāng)樹蒼茫隔遠(yuǎn)天。記取
他時(shí)歸隱地，白云青嶂霄溪邊?！彼谷艘岩樱z墨猶新，每一展誦，輒為欷獻(xiàn)累
日。
◎寄園銷夏圖
道光乙未春試后，留寓都門，偕同人避暑寄園。園為休寧趙天羽給諫吉士故
居，僻處處城西，人跡罕到，古木參天，綠陰蓊翳。相與列坐清話，情志灑然。
園之南，軒楹幽折，雜花滿庭，昕夕徙倚其間，把酒論文，不知身之是客。出都
后，回憶前游，歷歷縈抱，因追繪成圖，賦詞二闋記之：“故老吟蹤剩。百余年，
風(fēng)流闃寂，室廬猶韻?；码[園林稀熱客，片席名山棲穩(wěn)。溯往事，殘碑同認(rèn)。手
種榆枝高出屋，郁蒼蒼、界斷紅塵境。新月上，瀉涼影。闌干十二通花徑。想樽
邊、掀髯嘯傲，幾經(jīng)閑憑。豌地筠簾低不卷，半榻爐煙搖暝。似前度，敲詩清景。
雨過空階苔翠合，早一天，秋意來疏鬢。茶夢熟，北窗枕。”（《金縷曲》）
“掩重門、碧云深鎖，林蟬時(shí)遞幽響。繩床竹幾安排好，人在羲皇以上。偕偃仰。
任大扇、寬鞋箕踞形骸放。閑情跌宕。趁菡萏香濃，芭蕉葉滿，索醉倒佳釀。招
涼地，數(shù)處軒欞虛敞，囊琴攜共來往。人生能幾知音聚，況有煙霞供養(yǎng)。天末望。
算別后、光陰倏忽年過兩，迢迢結(jié)想。問畫里亭臺，三千里外，舊侶更誰訪？”
?。ā睹~兒》）
◎嚴(yán)比玉
嚴(yán)比玉太守與余同受業(yè)于沈鹿坪師，推襟送抱，情誼獨(dú)敦。太守好學(xué)工詩，
兼有濟(jì)世之志。官滇南，循聲懋著，方將超擢，遽以疾卒。遺稿未刊，記其昔時(shí)
《游西湖》句云：“風(fēng)來云氣初離樹，雨過泉聲尚滿山。高寺鐘聲隨澗落，隔江
山勢擁潮來?！薄陡岸贾]選留別同人》句云：“千里關(guān)河成獨(dú)往，廿年燈火負(fù)初
心?！苯钥蓚饕病?br/>
◎弈國手
本朝弈國尹首稱范西屏世勛，施襄夏紹暗次之，皆海寧人。范著《桃花泉棋
譜》，施著《弈理指歸》，并行于世。施性純孝，父病股。工詩善琴，不獨(dú)以
弈見長。近時(shí)海寧陳子仙亦善弈，海內(nèi)少雙。
◎斗蘭
斗草見于《歲華紀(jì)麗》，斗茶志于《茶錄》。《中州集》馮內(nèi)翰璧致仕，居
菘山龍?zhí)?，山中多蘭，每中春作花，山僧野客，人持?jǐn)?shù)本詣公，以香韻高絕為勝，
少劣則有罰，謂之斗蘭。此事類書罕載。
◎鄉(xiāng)闈覆試
北闈鄉(xiāng)試中式，向無覆試之例。道光乙未科，南海曾公望顏知貢舉事，奏稱
頂冒代倩之弊日甚，請定覆試之制，得旨允行。是科以文理不符被黜者二人。直
省鄉(xiāng)試中式覆試，則始自道光甲辰科，以中式者多抄襲陳文，遂定斯例。
◎王笠舫
會稽王笠舫大令衍梅，豪于詩，嘗謁蕺山書院掌教奉賢陳古華太守廷慶，適
有饋江瑤柱者，太守曰：“子能為我用饞字韻賦此者，當(dāng)烹以酌子。”因押全韻
成詩，其警句云：“升沈一柱觀，闔癖兩當(dāng)衫?！碧貒@賞，稱為絕唱，遂命歌
者奉觴以酬之。大令有《三月五日寄家人》詩云：“與月樂天花樂地，將詩驚鬼
酒驚人?！惫P意奇崛。又有《和孟郊古別離》云：“黃金最輕薄，買取別離愁。
不若長貧賤，同心到白頭?！痹⒁馕⑼?，深得風(fēng)人之旨。大令性嗜酒，病劇，致
書盱眙汪觀察云任云：“日來飲酒，如曹子建之才之多；每日所嘔之血，亦如曹
子建之才之多?！蔽磶紫率?。
◎朱笠亭說詩
海鹽朱笠亭大令炎，博雅工詩。其評沈歸愚尚書《唐詩別裁集》，直抉作者
心源。弁言一則尤足為后學(xué)指迷，云：“是集嚴(yán)于持擇，辨格最正，一切傍門外
道，芟除殆盡，以之導(dǎo)后學(xué)，是為雅宗。入手須辨雅俗，近今有兩種格體，一為
考試起見，讀試帖如翦彩刻繪，全無生氣；一為應(yīng)酬起見，翻類書，用故事，如
記里點(diǎn)鬼，絕少性情。此固畢劫不知詩也。又或取法于古，各立門仞，亦有兩體：
其從《瀛奎律髓》入手者多學(xué)山谷、江西一派，或失之俚；從二馮所批《才調(diào)集》
入手者，多學(xué)晚唐纖麗一派，或失之浮。是皆不能無偏。且《律髓》止載律詩，
《才調(diào)集》第及中、晚，亦頗未備。又若阮亭《三昧集》立論太高，《十種唐詩》
散入各集，未易尋其涂徑，故惟歸愚先生此書最便拾誦。此書外，更取阮亭《古
詩選》玩習(xí)，則五七言詩已得其大凡。再以《十種唐詩》參看，近體亦略該備。
然后于《文選》、《樂府》采擷菁華，于宋、元名人詩集博其機(jī)趣，揮霍萬象，
惟我所欲矣?！?br/>
◎王廉訪
睢州王廉訪，由知縣起家，卓著循聲。屬邑民安某客于外，繼妻高氏通于
劉某，忌前妻之女言其情，謀亂之，女不從，共戕女以死。公曰：“高母道已絕，
仍照故殺子女律擬，其何以戒為繼母而淫且毒者？”遂比照故殺夫前妻之子律論
斬。具題，報(bào)可。遂著為例。其為江南按察使也，宿州某生攜妻子授徒某氏家，
其妻臨產(chǎn)，妻兄之女來視，數(shù)日，妻子均中毒死。館人曰：“若與妻兄有隙乎？”
曰：“有之?！痹唬骸笆且樱亓钇渑枚疽??！鄙赜谥荩逃?，女不勝楚，
遂誣服。公疑之，問館中來往者何人，女曰：“只十二歲學(xué)徒耳。”召而曲誘之，
曰：“師扶我急，因置砒面中?！鄙扌帜说冕?。無錫民某與攻皮之匠毆，已
而匠死。有僧故與某仇，證為傷重致然，令如僧所誣論擬。公察斗毆日月在保辜
限外，因詰曰：“傷久何得不醫(yī)？”具言醫(yī)矣，檢所用方，則匠死傷寒耳，僧乃
伏。平反多類此。蘇州胥門外有坊，曰“民不能忘”，為湯文正公建也。公與同
鄉(xiāng)，民即鐫公姓氏于其次。
◎梁學(xué)士
錢塘梁山舟學(xué)士同書，為文莊公詩正長子。二十五歲舉乾隆丁卯科孝廉，三
十歲應(yīng)壬申恩科會試，未第，特旨賜與殿試，入詞林。三十六歲大考二等，擢侍
講，是年丁所后父艱歸。既澹于榮利，又素鯁介，恐不諧于俗，服闋后引疾不復(fù)
出。嘗賦詩云：“一事比人差勝處，不曾強(qiáng)仕已歸田。”
◎墨譜
明方于魯《墨譜》，程君房《墨苑》，繪刻精工，藝林清賞。較其優(yōu)劣，當(dāng)
以《墨譜》為勝。《墨苑》中自著序記，語涉矜夸，其搜羅名人題贈雖多，而如
顧秉謙、沈氵等筆札亦皆載入，未免薰蕕相雜。且此書為文房清玩，乃臚列時(shí)
人，備志科第、官爵，殊乖雅道，不若《墨譜》之能得體要也?！蹲V》中載汪仲
淹《墨書》述于魯之言曰：“試墨如試金，當(dāng)略其色澤，求其神氣。其法用紫石
研，注水涓滴同磨，多少同。磨之一縷如線，而鑒其光：紫為上，黑光次之，青
又次之，白為下，黯氵勿無光，或有云霞?xì)猓窒轮乱??！贝藬?shù)語可為相墨金
針。
◎沈漢甫
震澤沈漢甫茂才金渠，好學(xué)能文，屢試不遇，郁塞無聊之思悉于詩寓之，著
有《春風(fēng)廬詩集》。句如：“竹色隱高屋，杏花明短墻?！薄笆餄韭暭?，一肩
山影涼?！薄坝曷暫宛^，花事老山城?！薄昂馔虡湫?，山氣壓云低?！薄敖?br/>
上白波雙槳去，山前紅樹一僧歸?！薄盁煷灏胍闺u聲早，水國三秋雁影低?！?br/>
“落日一星明樹杪，微波雙槳出蘋花?！苯悦?。
◎岳忠武王銅印
嘉慶戊寅，山陰李宏信以所藏岳忠武王銅印歸于棲霞嶺王祠，屬王廿四世孫
秀元世守之。金壇段驤作記，摹刊祠壁。印準(zhǔn)今尺寸六分有奇，厚三分。其文曰
“武勝定國軍節(jié)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湖北京西路宣撫使兼營田大使岳飛印?！保?br/>
文五行，行六字。）凡三十字，蓋古印字之最多者。
◎李少司寇
壽光李松園少司寇封，由翰林改刑部時(shí)，有翁強(qiáng)污其婦，婦爪傷翁面得免，
畏其再逼，遂自盡。眾謂傷翁不孝，不宜旌。公謂婦此時(shí)惟恐不免耳，是無妨于
孝，仍宜旌。錢文敏公維城從其言，由是遂知名。
◎鹿洲公案
漳浦藍(lán)玉霖太守鼎元《鹿洲公案》，乃其尹普陽、潮陽時(shí)所紀(jì)，節(jié)錄以見折
獄之良：陳氏兄弟伯明、仲定爭父遺田七畝搏訟，謂兄弟本同體，何得爭訟！命
役以一鐵索縶之，坐臥行止頃刻不能離，更使人偵其舉動詞色，日來報(bào)。初悻悻
不相語言，背面?zhèn)茸?，至一二日，則漸漸相向，又三四日，則相對太息，俄而相
與言矣，未幾又相與共飯矣。知其有悔心也，問二人有子否，則皆有二子。命拘
之來，謂曰：“汝父不合生汝二人，是以構(gòu)訟。汝等又不幸各生二子，他日爭奪，
無有已時(shí)。吾為汝思患豫防?！泵饕砸蛔咏火B(yǎng)濟(jì)院，與丐首為子。兄弟皆叩頭
哭曰：“今知悔矣，愿讓田不復(fù)爭矣?！痹唬骸叭甓思从写诵模甓酥尬?br/>
必愿也，且歸與計(jì)之，三日后定議。”翼日，其妻邀其族長來求息，請自今以后
永相和睦，皆不愿得此田。乃命以田為祭產(chǎn)，兄弟輪年收租備祭，子孫世世永無
爭端。由是兄弟妯娌皆親愛異常，民間遂有言禮讓者矣。
◎西塞山
湖北有西塞山，一名道士磯；湖州亦有西塞山，亦名道士磯。張志和《漁父
詞》所云“西塞山前白鷺飛”，乃在湖州時(shí)作，而放翁《入蜀記》指為湖北之西
塞山，《廣輿記》等亦沿其誤。
◎西南夷傳
王伯厚謂柳州《游黃溪記》仿太史公《西南夷傳》。按：白香山《冷泉亭記》
云：“東南山水，余杭郡為最；就郡言，靈隱寺為尤；由寺觀，冷泉亭為甲。鄧
牧沖《天觀記》云：“兩浙山水之勝，最東南；由浙江西，杭最；由杭西，余杭
最；逆天目、大溪上，有十八里曰洞霄宮者，是為大滌洞天，又余杭最勝處也。”
史鑒《韜光庵三天竺寺記》云：“環(huán)西湖之山凡三面，西山為最佳；據(jù)西山之佳
惟四寺，靈隱為最勝；領(lǐng)靈隱之勝有五亭，韜光為最幽?！鄙w皆效其體也。
◎吳烈女
湖州太湖濱綠葭灣吳烈女，以貧故養(yǎng)于夫家，夫曰李時(shí)新，佐父九皋治肆事
于湖北，女獨(dú)與姑居。姑與疏族李大炮通，時(shí)來飲酒，使女給事左右，女不肯，
姑怒，扌失女無完膚。大炮與姑謀，并污之以塞其口，姑于是為好言誘女曰：
“大炮有恩于汝夫，汝善事之，汝夫歸，以汝為能報(bào)德也?！币虺鼋鹛撆c之曰：
“此大炮所贈?！迸《鴶S之地。時(shí)六月六日，俗必食饣饣乇，姑與大炮共為
饣饣乇，使女炊，女不肯炊，姑乃自炊之。炊熟，大炮與姑食，邀女共食，女
不肯食，大炮強(qiáng)灌之，則啼而走。傍晚，女浴于室，大炮從暗中突出，欲走，門
已閉，遂自后窗投于水。鄰嫗救之起，微有氣，至夜半蘇，復(fù)自投于水，竟死。
族人以大炮逼奸致死報(bào)縣，烏程令莊有儀素不解事，縣人謂之“莊糊涂”者也。
檢驗(yàn)時(shí)，姑堅(jiān)執(zhí)大炮無逼奸事，竟以失足落水完案，時(shí)乾隆三十六年也。越二年，
震澤縣盜案發(fā)，大炮論實(shí)坐斬，眾憤稍泄，而逼奸之案已結(jié)，無可翻，烈女不得
邀旌典。至道光三十年，里人乃具呈當(dāng)事，請旌于朝。歸安方燾作征詩啟以表彰
之，有“千尋雪浪凈滌淤泥，一片冰心朗昭河漢”之句。
◎詩分唐宋
王右丞詩“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王介甫詩“蕭蕭摶黍聲中
日，漠漠春鋤影外天”，同一詠鷺鸝也，一則妙合自然，一則巧極人工，唐、宋
之分即此可見。
◎擔(dān)粥
擔(dān)粥法始于明季嘉善陳龍正，簡而易舉。道光癸巳，林文忠公撫吳，冬薦饑，
仿行此法，雇人挑赴各城，以濟(jì)老弱貧病，活人無算。
魏文帝《典論·論文》謂：“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qiáng)而致?！?br/>
似不若杜牧之《答莊充書》為得其要，云：“凡為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
辭彩章句為之兵衛(wèi)。”蓋文而無意，則氣亦無所統(tǒng)馭。韓、蘇之文，氣極盛矣，
然非研理之精，有意以宰制之，安能幾于斯乎？
◎誤信降人
漢岑彭征公孫述，述遣刺客詐為亡奴降，夜刺殺彭。元察罕帖木兒信降賊豐
士誠言，觀營壘，遂為所刺。明胡大海喜降將蔣英、劉震、李福之驍勇，留置麾
下，致被戕害。是皆昧軍旅思險(xiǎn)、隱情以虞之義者。
◎隗囂
隗囂為更始所征，不聽方望之言而甘心臣事。迨光武招之，則信王元之計(jì)，
負(fù)險(xiǎn)拒固，卒至于亡。蓋有愛士之雅而無察言之明，視竇融之識時(shí)歸命，相去遠(yuǎn)
矣。
◎河間婦傳
柳子厚《河間婦傳》，遣辭猥褻，昔人曾譏之，然其文固有為而作。其記游
戲之所，一則曰浮圖，再則曰浮圖，可知佛廬之貽害甚烈，而婦人之喜入廟者，
可以警矣。
◎方侍郎
桐城方望溪侍郎苞文，譽(yù)之者以為韓、歐復(fù)出，北宋后無此作（李安溪）；
毀之者謂所得者古文之糟粕，非古文之神理（錢竹?。?。鄞全謝山太史祖望嘗謂：
“侍郎生平于人之里居世系多不留心，自以為史遷、退之適傳皆如此，乃大疏忽
處也?！庇嘀^作文不留心里居世系，乃文人通病，非獨(dú)望溪為然。至其文格清真
簡潔，要當(dāng)推為一代宗工，錢、全二公皆不逮也。
◎游龍杖
《詩》“隰有游龍”，陸璣疏云：“一名馬蓼，高丈余。”蕭山湯敦甫協(xié)揆
金釗嘗取其干以為杖，輕而易持，名曰“游龍杖”，賦詩詠之。
◎趙少宰
河陽趙少宰士麟，政績昭顯，兼優(yōu)理學(xué)。所著《敬一錄》有云：“朱、陸入
手不同，其于大原則一。學(xué)術(shù)止論差不差，不論同不同?！背终撈皆?，可息兩家
聚訟之喙。
◎文昌神
臺郡士子祀文昌神甚虔，城中自府縣兩庠外，又有祠十余處。二月初三之期，
先一日，各醵錢會于祠中，笙歌徹夜，三日而后罷。城東北隅白云山麓正學(xué)書院
亦有是會。臨海宋心芝學(xué)博經(jīng)畬題聯(lián)云：“二月二日迓神庥，祈天上星君，文皆
奪命；一甲一名承舊學(xué)，愿海濱士子，試輒掄元。”“一甲一名”蓋指臨海秦尚
書鳴雷，于嘉靖甲辰年登第，所居故址在書院側(cè)。
◎治生
許魯齋嘗言，學(xué)者以治生為急，士之患貧者，往往借口斯言妄求封殖，是特
誤會其旨耳。今觀其言，日：“為學(xué)者，治生最為先務(wù)。茍生理不足，則于為學(xué)
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進(jìn)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士君子當(dāng)以務(wù)
農(nóng)為生，商賈雖為逐末，亦有可為者。果處不失義理，或以姑濟(jì)一時(shí)，亦無不可。
若以教學(xué)與作官規(guī)圖生計(jì)，恐非古人之意也?！睂徍醮?，則知所謂治生者，必準(zhǔn)
乎義之所宜，豈導(dǎo)人趨利哉？
◎善于法古
西門豹為鄴令，投巫嫗、三老于河，而河伯娶婦之俗以革。后漢宋均為九江
太守，浚遒縣有唐、后二山，民共祠之。眾巫遂取民男女一以為公嫗，歲歲改易，
既而不敢嫁娶。均下書曰：“自今以后，為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擾良民?！庇?br/>
是遂絕。蓋即祖鄴之意而變通之，是善于法古以為治者。
◎同共皆悉等宇
同、共、皆、悉等字，《漢書》往往有之，陳壽《三國志》尤多，略識于此。
“同共戮力”（《臧洪傳》）、“咸共贈贈”（《管寧傳》）、“悉共會聚”
（《倉慈傳》）、“皆悉俱東”（《陳群傳》）、“咸悉具至”（《先主傳》）、
“并咸貴重”（劉封等傳后評）、“士人咸多貴之”（《張嶷傳》）、“眾悉俱
濟(jì)”（《吳主權(quán)徐夫人傳》）、“若悉并到”（《韋曜傳》）。
◎君子小人
賢如顏濁聚、段干木、周處，其初嘗與強(qiáng)暴為伍；奸如王莽、秦檜、嚴(yán)嵩，
其初亦著善良之名。是以一息尚存，小人皆可以自新，君子必不可以自恃。
◎達(dá)德首知
竇武、何進(jìn)誅宦官不速，反召禍釁，機(jī)事不密則害成也?；笍┓兜日D二張，
不盡夷諸武，卒貽后患，小不忍則亂大謀也。此皆由于識之不精，故三達(dá)德必以
知居首。
◎忘己之難
陳白沙弟子張?jiān)倿榘咨匙餍袪钤疲骸俺苫撼螅Y闈卷為人投之水，復(fù)下第。
后二十年，御史鄺某聞之禮部尚書某從吏云某所為也。先是，先生寓居神樂觀，
科道諸公往來請益無虛日。既而某被科道劾，疑出先生，故特惡之深。揭曉，編
修某時(shí)為同考官，主書經(jīng)，索落卷不可得，欲上章自劾冀根究，不果。時(shí)京師有
‘會元未必如劉戩，及第何人似獻(xiàn)章’之謠，以及輿夫販卒，莫不噴嘖稱屈?！?br/>
余考《明史》，成化己丑會試時(shí)，禮部尚書為姚夔。本傳稱彗星見，言官連劾夔，
夔求去不允。又稱其在吏部時(shí)，留意人才，不避親故。王翱為吏部，專抑南人，
北人喜之。至夔頗右南人，論薦率能稱職。史之所言如此，則夔固能拔擢英豪者，
乃獨(dú)逞私憾于白沙而擯之，甚矣，忘己之難也。
◎父母
漢召信臣、杜詩稱“召父、杜母”；宋知廣州邵煜、陳世卿亦稱“邵父、陳
母”。邵以鑿海濠通舟，颶不為害；陳以奏免計(jì)口鹽，廣人歌之曰：“邵父、陳
母，除我二苦?！彼兄挂皇?，而名垂無窮，蓋澤之及人遠(yuǎn)也。
◎諫
唐穆宗問柳公權(quán)用筆法，對曰：“心正則筆正，筆正乃可法矣?！贝艘怨P諫
也。宋太宗幸景龍門觀水，因語侍臣：“此水出于山源，清冷甘美，故余潤所
及，凡近河水，味皆甘?！彼午鲗υ唬骸耙嗒q人之善惡，以染習(xí)而成?！贝艘运?br/>
諫也。金楊云翼患風(fēng)痹稍愈，哀宗問愈之之方，對曰：“但當(dāng)治心，心和則邪氣
不干。治國亦然，人君先正其心，則朝廷百官莫不一于正矣?！贝艘葬t(yī)諫也。是
皆能得諷諭之術(shù)者。
◎賄賂免禍
晉杜預(yù)在鎮(zhèn)，數(shù)餉遺洛中貴要?；騿柶涔剩唬骸拔岬譃楹?，不求益也。”
魏邢巒懼為元暉、盧昶所陷，以漢中所得巴西太守龐景民女化生等二十余口與暉，
乃得解。二人皆有大功于國，而猶恃賄賂以免禍，殆亦時(shí)會使然，若遇主圣臣直
之朝，當(dāng)不出此。
◎舒鐵云
大興舒鐵云孝廉位，詩才藻逸，書法亦秀挺絕倫，兼善音律，每填詞曲，輒
按弦管以調(diào)之。僑寓吾里十年，后從王朝梧觀察之黔，值征南籠仲苗，為觀察治
文書。威勤侯勒保見而器之，恒與計(jì)軍事。仲苗平，勒侯移督四川，為經(jīng)略，率
三省兵攻白蓮賊，招之往，以母老道遠(yuǎn)辭之。既歸，貧無以養(yǎng)，乃乞米吳、楚間。
出行攜二大篋，一儲書籍，一貯絲竹，此外行李蕭然也。歲歸省母，在真州聞母
喪，戴星而奔，不納勺飲者彌月，以哀毀卒。
與先伯父彡石公論詩最契，其《詠陶靖節(jié)》云“侍宦中朝如酒醉，英雄末路
以詩傳”，最為公所稱賞。曾遺公書，自道其作詩甘苦，云：“承評論拙詩如
‘諸天雨花，非下界人所能消受’，至謂‘稍斂其鋒，而出以沈郁頓挫’，則實(shí)
位詩短處，而己知之，而人未知之，而先生固已知之，是誠知己之言，敢不服膺！
而謂位尚有所不愜于心耶？詩稿本系草錄，即乞批評于上，暇日擲還，則受益無
量。夫作詩文者，比于當(dāng)仁不讓，以太白之才，而老杜尚有尊酒重論之句，況其
他乎？抑位生平行路之日多，讀書之日少，偶得佳句，輒復(fù)沾沾自喜。近年略知
收斂，以期不懈而及于古，并愿多讀書以廣其識，而舊時(shí)習(xí)氣尚未全除。今茲所
言，正乃切中其弊：‘愿鄧將軍捐棄故技，更授要道?！?jǐn)以此言書諸紳矣。今
年仍與鷺庭太史公同往揚(yáng)州，未知明年又在何處。重承關(guān)念，附及此言。烏戍程
君拱寬七言近體頗佳。禾中則更寥寂，何日一棹南湖，細(xì)掃青苔之榻？位雖不勝
杯勺，猶當(dāng)謀斗酒以歌太守醉也。”舒年十歲即下筆成章，年十四隨父翼官粵西
永福令，讀書署后鐵云山房，因以自號。
◎于觀察詩
文登于蓮?fù)び^察克襄，風(fēng)雅工詩。歸田后，愛武林山水之勝，移家來居。賦
《自壽》詩云：“古稀歷過四年余，為愛西泠筑室居。策杖閑行同輩少，杜門卻
掃世情疏。湖山杳靄堪游目，花木幽深且讀書。樂趣思尋周茂叔，清風(fēng)皓月自如
如。”觀察著有《鐵槎詩存》，錢塘周雨亭觀察澍序稱其“險(xiǎn)夷一視，無非中正
和平之意，以寫纏綿悱側(cè)之音”，信然。
◎香屑集
華亭黃<廣吾>堂宮允《唐香屑集》，集唐詩九百四十二首，各體皆備。其自
序集唐駢體文三千余言，工巧渾成，極才人之能事。自言應(yīng)試屢黜，窮愁外侮，
百感紛至，每用艷體為集句，寓美人香草之言，以寫憂而寄思，蓋皆未通籍時(shí)所
作也。卷末自題云：“日日成篇字字金（方干）。酒濃花暖且閑吟（羅隱）。詩
中得意應(yīng)千首（姚合）。頗學(xué)陰、何苦用心（杜甫）。多少魚箋寫得成（劉兼）。
直應(yīng)天授與詩情（陸龜蒙）。《陽春》唱后應(yīng)無曲（黃滔）。盡是人間第一聲
?。ù尥浚！逼渥载?fù)亦不淺矣。
◎李忠定公
咸豐元年，福建巡撫徐繼畬奏請以宋臣李綱從祀文廟，禮部議準(zhǔn)從祀文廟西
廡，在先儒胡安國之次。其大略云“查歷代從祀諸儒，皆以德行純懿、有功經(jīng)學(xué)
者為要。至我朝康熙年間，以宋臣范仲淹從祀，始于道德學(xué)問之外，兼取經(jīng)濟(jì)非
常之才，蓋圣門政事之科，原與德行文學(xué)并重。厥后，雍正年間，以漢臣諸葛亮
從祀，道光年間，以唐臣陸贄、宋臣文天祥從祀。此四人者，皆經(jīng)綸彌天壤，忠
義貫日月，列于從祀巨典，誠圣朝教忠之至意也。茲查李綱仕宋，歷官觀文殿大
學(xué)士，忠言讜論，定傾扶危，倉卒尚守圍城，刺血以草奏疏，力排和議，躬佐中
興?！端问贰贩Q其負(fù)天下之望，以一身之用舍，為社稷生民安危，而不知身之禍
難；屢瀕于死，而愛君憂國之心終有不可奪者，可謂一世之偉人。史筆昭垂，洵
為千古定論。至其生平著述，為該撫原奏所稱者，有《易傳內(nèi)外篇》、《論語詳
說》二種，原奏所未稱者，有《中興至言》、《建炎類編》及《乘閑志》、《預(yù)
備志》各種，今皆不傳，僅存其序于集中，其為文淵閣所著錄者，惟《梁溪集》
八十卷及《建炎時(shí)政記》二種而已。臣等細(xì)觀其文集、奏議，于政治得失，言之
深切著明，純忠亮節(jié)，皎然不磨。核其品學(xué)、經(jīng)濟(jì)，實(shí)與諸葛亮、陸贄、范仲淹、
文天祥相等，自當(dāng)一體崇祀，以獎忠義”云云。
◎胡霖若
烏程胡霖若孝廉縉，少負(fù)才名，阮文達(dá)公督學(xué)吾浙，試諸生《十臺懷古》詩，
胡居最。嘗祈夢西湖于忠肅公祠，見鏡中有“會元”二字，乙丑闈后，報(bào)錄誤以
會元胡敬名姓相似，馳報(bào)捷元。是科孝廉卷以額滿見遺，取謄錄第一，未幾即卒，
蓋夢已兆之矣。其友歸安鄭夢白中丞祖琛悼以詩云：“《十臺》詩句動公卿，長
爪通眉太瘦生。花信滿城飛不到，一生名姓誤韓擁?！?br/>
◎桃廉訪
桐城姚石甫廉訪瑩，負(fù)經(jīng)濟(jì)之學(xué)，尤長于論兵。道光二年，為縣令臺灣，兼
攝南路同知。時(shí)大府以前臺道葉世倬言，欲改班兵為召募，總兵觀喜疑不能決，
就廉訪問策，為議上之，觀公以為然。葉公旋擢閩撫，面對猶及此事，上命與總
督籌之。三年，趙文恪公來督閩、浙軍，見此議乃罷。其議大略以為：“臺灣自
康熙時(shí)入版圖，迄今百余年，設(shè)立重鎮(zhèn)，水陸十六營，弁兵一萬四千有奇，皆調(diào)
自內(nèi)地，三年更易，既有兵糈，復(fù)有眷米，歲費(fèi)十?dāng)?shù)萬，天庾正供不少惜，此何
所取而必為之哉？蓋嘗推原其故，竊見列圣謨猷深遠(yuǎn)，與前人立法定制之善，不
可易也。夫兵者，兇器至危，以防外侮，先慮內(nèi)訌。自古邊塞之兵皆由遠(yuǎn)戍，不
用邊人，何也？欲得其死力，不可累以室家也。邊塞，戰(zhàn)爭之地，得失無常。居
人各顧家室，必懷首鼠，茍有失守，則相率以迎。暮楚朝秦，是其常態(tài)，若用為
兵，雖頗、牧不能與守。故不惜遠(yuǎn)勞數(shù)千里之兵，更迭往戍，期以三年，贍其家
室，使之盡力疆場，然后亡軀效命。臺灣，海外孤懸，緩急勢難策應(yīng)，民情浮動，
易為反側(cè)。然自朱一貴、林爽文、陳周全、蔡牽諸逆寇亂屢萌，卒無兵變者，其
父母妻子皆在內(nèi)地，懼干顯戮，不敢有異心也。使罷換班之制改為召募，則與臺
人守臺，是以臺與臺人也。設(shè)有不虞，彼先勾接，將帥無所把握，吾恐所憂甚大，
不忍言矣！且兵必使常習(xí)勞苦，屢陷危機(jī)，庶不致畏葸而卻步。此惟班兵則能之，
雖不免調(diào)發(fā)之煩，養(yǎng)贍之費(fèi)，而恃此以保障全海，其利甚大。若召募，則其害不
可勝言，并無所利可以決所從違矣?！绷L嘗言：“近時(shí)武人，大都習(xí)為文貌，
棄戈矛而講應(yīng)酬，以馴順溫柔取悅上官，文人學(xué)士尤喜之，以為雅歌投壺之風(fēng)。
嗟乎！行陣之不習(xí)，技藝之不講，一聞炮聲，驚惶無措，雖有壺矢百萬，其能以
投敵人哉？馴弱如此，無寧粗猛。粗猛之甚，不過強(qiáng)梁。強(qiáng)梁即勇敢之資，善馭
之猶可得力；馴弱則鞭之不能走矣！”語尤切中要害。
◎永樂大典
明《永樂大典》割裂群籍，分隸各韻，原書遂多散佚。明代士人纂書梓行，
亦皆芟削篇句，使后人不能見古人全書。迨我朝開四庫館，匯萃遺編，俾各書均
成完帙。又復(fù)搜求浩博，參考精確，流傳廣遠(yuǎn)。宜乎人才輩出，著述如林，而校
刊群書者，俱能詳慎不茍，一變前代簡陋之習(xí)也。
◎馮柳東
馮柳東教授宰將樂縣一年，即改就教官，司鐸寧波。大吏重其才，將薦之朝，
力辭，賦詩見志云：“邱為奉母貧常樂，彭澤辭官老益堅(jiān)?！敝錾醺唬钗倪_(dá)
公為刻《補(bǔ)考三家詩異文疏》，徐辛庵侍郎士芬為刻《金石綜例》，李昶林宮贊
泰交為刻《論語異文疏證》。故其詩有“厚祿早看同舍貴，新書難得故人刊”句。
尤工填詞，其《散館一等改官閩中留別都下諸同年〈滿江紅〉》云：“一枕瞢騰，
驀催醒，春婆夢早。也莫問，得時(shí)歡喜，失時(shí)煩惱。風(fēng)好已通蓬島路，水空忽換
《霓裳》調(diào)。想君恩、只許住三年，瀛洲渺。詩書債，粗完了；功名事，渾難料。
看策勛清鏡，頭顱催老。仕本為貧寧厭俗，祿猶逮養(yǎng)何嫌少。試今朝、騎馬作粗
官，由他笑?！焙驼邤?shù)十家，皆莫能及。比在四明，作《種菜圖》，自填《滿庭
芳》調(diào)云：“種豆棚低，馇瓜亭小，千古老卻英雄。長短柄，不數(shù)草堂風(fēng)。漫
說周妻何肉，清齋供、菜肚都空。小園賦，寒畦一棱，春韭更秋菘。昨宵，新雨
足，丁寧阿段，好灌連筒。并桔槔無用，俯仰都慵。料理瓜壺經(jīng)濟(jì)，頭銜換、老
矣園公。休賒望，飛錢籬落，生計(jì)笑鄰翁。”又作《楊柳岸圖》，自填《長亭怨》
慢調(diào)云：“又聽到，棲鴉時(shí)節(jié)，冷雨疏枝，秋聲來驟。送別年年，亂條攀盡，忍
分手。銷魂短艇，早催度，河橋口。柳縱有青時(shí)，卻不管離人消瘦。馬首。悵殘
陽千里，倦向西風(fēng)沽酒。一絲影里，已換了，暮蟬亭堠。問那處夜笛樓頭，恐歸
去，綠陰非舊。但有曉風(fēng)尖，付與鶯亻孱蝶亻愁?！鳖}詞盈幅，亦皆遜原唱之佳。
◎徐詠梅
德清徐詠梅茂才球，學(xué)術(shù)淹通，尤敦志行。為贅婿長興，獨(dú)居一室，惟以文
章自娛。暇則訪遺碑，搜故實(shí)，竟日不以為勞。嘗游龍華觀舊畫，得沈石田、文
衡山諸手跡，熟視不忍釋。至卷尾，見明季尚書烏程某氏名，掩卷惟恐不速。其
生平議論必依名節(jié)，文章必守矩，著有《還印廬集》。詩最工七絕，如《立夏
前一日呈嚴(yán)九丈許大》云：“鼠姑開到十分時(shí)，勝侶招要未是遲。我欲驅(qū)愁愁不
去，春來心事落花知?！薄都魏讨壑小吩疲骸扒謺酝苈晛y野塘，黃云覆垅漾晴光。
漁歌Ы乃沖波去，疏柳前村又夕陽?！别堄酗L(fēng)味。
◎悼亡詞
仁和沈秋卿藩掾星煒，少游膠庠，壯歷幕府，屢試不遇，乃試?yán)粲诔?，?br/>
游重其才，咸刮目待之。著有《夢綠山莊集》。詞勝于詩，《悼亡臨江仙》詞十
闋，情文交至，尤為集中之冠，特錄之。序云：“亡婦江來歸四年，情好綦篤。
丁春月吉，舉丈夫子，遂得羸疾，漸成不起。病中令余坐榻前，絮話一切，彌留
時(shí)，僅一執(zhí)手而已。痛定悲來，不能自已，爰作《臨江仙》十首?！薄坝浀脴穷^
深夜語，幾分春到梅花。天寒翠袖薄羅遮。月和人瘦，透影上窗紗。今日瑣窗成
獨(dú)倚，無謬憶遍年華。東風(fēng)依舊滿天涯。斷腸玉笛，吹夢入誰家？”“記得春前
江上別，離愁黯盡黃昏。羅巾空惹舊啼痕。香寒被角，應(yīng)許夢溫存。不信浮云催
聚散，而今真?zhèn)€銷魂。此情欲語更誰論。迢迢彩石，何處問西昆？”“記得滄江
歸路晚，飛鴻遠(yuǎn)寄相思。三生恩義少人知。紅箋記注，珍重乍開時(shí)。一別秋風(fēng)人
隔世，錦書惆悵何之？淚寒鰥枕雁來遲。凄涼心事，望斷碧云祠?！薄坝浀卯嬅?br/>
窗下立，粉香輕ネ羅衣。落花消瘦草痕肥。翠分淺黛，一角遠(yuǎn)山低。痛絕當(dāng)年京
兆筆，柔情已逐云飛。月中環(huán)佩是耶非？空余遺掛，掩幔卻依稀?！薄坝浀们G花
開五樹，東風(fēng)忽殞雙枝。謝庭殘雪燕歸遲。衰親健在，猶賴汝維持。何事仙云才
現(xiàn)影，玉簫又動離思。傷心阿母最堪悲。七年一瞬，三度喪瓊姿?！薄坝浀昧佳?br/>
曾勸我，讀書須惜分陰。功名水到自渠成。忍將心力，輕棄十年情。畢竟珊瑚沈
斷網(wǎng)，夢花空許相尋。西風(fēng)無那又飄零。青燈負(fù)我，我自負(fù)卿卿。”“記得天涯
逢七夕，掐云初見秋河?？煽敖?jīng)歲別離多。綠窗消息，爭奈薄情何！似此星辰原
昨夜，劇憐潘鬢蹉跎。陰陰涼月轉(zhuǎn)垂蘿。闌干風(fēng)露，盥水欲生波?！薄坝浀美C簾
風(fēng)影細(xì)，并刀乍翦輕紈。彩絲無力挽雙鸞。絮痕著處，點(diǎn)點(diǎn)唾花寒。幾向空房尋
舊跡，新愁又上眉端。模糊卷本鼠拖殘。年時(shí)針線，和淚更重看?！薄坝浀脹訾?br/>
吹碧樹，愁心不耐清秋。短衣喜趁薄寒收。遙知臨篋，中夜自綢繆。太息年華同
逝水，孤蟾影破瓊鉤。寂寥庭院曉霜浮。繭絲抽盡，雙袖冷香篝?！薄坝浀脗?br/>
臨去日，喘絲欲斷還連。相持縱有萬千言。不成一語，忍痛向重泉。曾是達(dá)人應(yīng)
作達(dá)，此情何計(jì)周旋。茫茫來日快抽鞭。好將心事，同證后身緣。”
◎謚義
明代謚“義”者，惟大學(xué)士高公谷謚文義。國朝順治初，大學(xué)士德州謝公升
謚清義；乾隆中，南臨元鎮(zhèn)總兵武威王公玉廷征緬甸死事，謚勤義。
◎孑孓蟲
杭城水濁，人家皆接天泉水用之，日久往往生孑孓蟲?！兑札S雜著》謂：
“自天明至日未入接者為陽，日沒至雞鳴前接者為陰。陰陽水各自為盎，孤陰不
生，獨(dú)陽不長，自無孑孓蟲之患?！睕芸h胡子暉《子貫附言》亦云：“午前之雨
屬陽，午后之雨屬陰，獨(dú)陽之水取養(yǎng)金魚子，不生蟲{施蟲}?！?br/>
◎浙江學(xué)使署聯(lián)
浙江學(xué)使署在杭州府學(xué)之東，署中桃李甚繁，有牌額，題曰“桃李門”。學(xué)
使彭文勤公題大堂聯(lián)云：“天地自成文，湖山有美；國家期得士，桃李無言?！?br/>
萍鄉(xiāng)劉金門侍郎鳳誥聯(lián)云：“使節(jié)壯湖山，東南壇坫；文光拱奎璧，咫尺宮墻。”
皆按切其地，不可移置他處。
◎愚汀公
本生曾祖愚汀公諱忻，歷官興化、清遠(yuǎn)知縣，愷悌真誠，民皆愛戴，而操守
清廉，不通苞苴?？な丶抵?，讒于大府，入計(jì)典罷歸，時(shí)年六十有六?；麻沂捜?，
仍事筆耕。問字者麇至，公因材訓(xùn)迪，孜孜不倦。嘗謂：“農(nóng)人自食其力，余則
自食其心矣?！庇芯湓疲骸暗翘帽M是論文客，入篋從無造孽錢?！狈玛淘I(xiàn)法，
字紙之廢棄者，必翦取空隙處，置篋中以備用。謂子弟曰：“此雖細(xì)事，亦惜福
之一端也?！币蝾}聯(lián)于篋云：“用勿棄余，常為此生留后福；類無嫌雜，須知斯
世少全材?！保〞唿諛s填諱）。
◎進(jìn)士歸班
進(jìn)士歸班，銓選每稽時(shí)日，而寒儒當(dāng)報(bào)捷后，費(fèi)用不貲，轉(zhuǎn)增逋負(fù)，往往仍
橐筆售文，猶難自給，不免室人之謫。宋危逢吉有《婦嘆》詩云：“記得蕭郎登
第時(shí)，謂言即入鳳凰池。而今老等閑官職，日欠人錢夜欠詩?！泵枘∏闆r，惟妙
惟肖。近時(shí)進(jìn)士則歸班者少矣。
◎姚侍郎奏牘
桐城姚伯昂侍郎元之，因事被議褫職，旋奉命授內(nèi)閣學(xué)士。姚繕折謝恩，其
略云：“圣無棄物，木雖朽而仍雕；帝有恩言，垢縱污而頓滌。欽承新命，回憶
前塵。燕識舊巢，庇夏之歡更洽；羊追歧路，補(bǔ)牢之計(jì)彌殷。臣惟有事事講求，
時(shí)時(shí)省察。向傾葵藿，感恩有勝于遷除；收望桑榆，糾過?？M于寤寐?！贝胝Z雅
近宋人。
◎同謚
魏羅斤、羅伊利皆謚靜，魏獨(dú)孤庫者、隋獨(dú)孤羅皆謚恭，唐韋肇、韋澳皆謚
貞，是祖孫同謚也。魏韋道福、韋欣宗皆謚簡，唐邱和、邱行恭皆謚襄，姚懿姚
崇皆謚文獻(xiàn)，是父子同謚也。唐竇斑、竇誕皆謚安，是叔侄同謚也。梁蕭昂、蕭
昱皆謚恭，是兄弟同謚也。五代以后則罕見矣。
◎取蜀將帥
《容齋四筆》謂取蜀將帥多不利，如漢岑彭、來歙，晉鄧艾、鐘會，唐魏王
繼岌、郭崇韜、康延孝，宋王全斌、崔彥進(jìn)皆然。《吹劍錄》亦云開禧間，楊巨
源、李好義討吳曦，皆為安丙所殺。余觀自宋以下，元之闊端取成都，招降利州、
潼川，塔海取漢、邛、簡、眉、閬、蓬等州，遂寧、重慶、順慶等府，紐取彭、
漢、懷、綿等州，李德輝取重慶、合州，后俱得保功名以終。殆因所取者祗數(shù)郡，
未得全蜀地也。然憲宗之自將伐蜀也，由寶雞攻重貴山，所至輒下，而竟崩于合
州城下。明傅友德、廖永忠平蜀還，受上賞，后皆賜死。尤奇者，湯和亦同時(shí)征
蜀，以軍后至無功，賞不及，而和獨(dú)獲令終，追封東甌王，謚襄武。
◎公忠
王旦、呂夷簡皆為宋初賢相，而一因遵行天書，一因?qū)U郭后，匡救偶疏，
貽慚沒世。殆由私心未凈，遂致大節(jié)不純。此古人言忠所以必先公歟。
◎畫工
歙程易疇學(xué)博瑤田，辨畫工《帶月荷鋤歸》之誤，謂“月一彎而在左，闕亦
在左者有二時(shí)，一當(dāng)初五六日，人向南，日已過中，加未申時(shí)之間，月未及中；
一當(dāng)廿六七日，人向北，日升加辰巳時(shí)之間，月已過中。二者并日在天，月雖如
是而不可見，矧農(nóng)人歸恒薄暮。初三后數(shù)日間則有新月可帶。其畫在人左，則必
闕其右；若畫在人右者，又必闕其左。廿六七之殘?jiān)略谔?，?dāng)丁夜時(shí)其形亦然。
然夜半以后發(fā)句以前，非農(nóng)人歸息之候”云云。觀此，知畫雖小道，貴有格致
之功，且必運(yùn)以靈思。如楊行密之畫工繪李克用眇目狀，作臂弓捻箭之形，仍微
合一目，以觀箭之曲直，深愜克用意，得免死，厚賂遣歸。宋人畫《踏花歸去馬
蹄香》，以數(shù)蝶隨騎擅長。國朝畫院祗候金廷標(biāo)畫《琵琶行》，不似唐寅直寫一
女抱琵琶，而畫白樂天等屬耳之情，為高廟所稱賞。至畫之率略者，若昭君則有
帷帽，二疏則有芒喬，陶母剪發(fā)則手戴金釧，漢祖過沛則有僧，斗牛則尾舉，
飛雁則頭足俱展，擲骰呼六則張口，皆不免為世口實(shí)。明仇英一時(shí)作手，而《蘇
李泣別圖》所繪橐駝皆作馬蹄，謂非疏于研考之故乎？
◎金岱峰詩
秀水金岱峰教授衍宗，詩沈著清老，無描頭畫角習(xí)氣。其《木瓜》詩二首，
理真詞雋，不落賦物家窠臼：“梨一益百損，一損百益。所以古之人，投之俾
有獲。苞苴之禮行，豈曰報(bào)可責(zé)？幡幡者惟瓠，戔戔者有帛。承筐亦幾何？要在
情不隔。能令受者心，生死感其德。瓊琚于木瓜，奚啻過什百？敢日報(bào)禮然，期
以身許國。聊比玉之華，貢此一心赤?！薄叭f物無貴賤，見用則皆珍。一物適一
用，致用則在人。望梅可蠲渴，呼能緩筋。格物得其理，取效疑于神。物理有
相感，何況人心真?！庇钟小秹魪能娮鳌罚疲骸皳?jù)鞍草檄禿千毫，萬帳無聲北
斗高。請為將軍窺敵壘，雪中躍馬夜橫刀?！睔飧窀咚?，雅近中唐。
◎姜太史
慈溪姜西溟太史宸英作《吳約庵墓志》云：“國家制科，三年即放進(jìn)士至三
四百人，少亦不下百五十人，而天下省試所錄士又無論以千計(jì)。其間賢不肖雜揉，
冠未上頭，一經(jīng)未上口，猥列賢書，冠進(jìn)賢，以齒序于捂紳者何限？而宿學(xué)碩儒，
砥行立名，蹈踔而不得進(jìn)，終于衤闌衫席帽，赍恨入棺。如吳氏一門，祖孫、父
子、夫婦之間，至以涕演相慰勉，貧老至死不悔。彼為之有司者，果公與明非耶？
詎獨(dú)無人心耶！夫自有道者視之，窮通得喪，彼在外者亦何與己事，奈何當(dāng)事者
之曾不加意，致使士沒齒有不平之嘆也！”每一誦之，輒為感喟不已。蓋太史久
困名場，年七十始登第，生平嘔心矮屋，艱苦備嘗，故言之剴切若是。太史于康
熙己卯主順天鄉(xiāng)試，以目昏不能視為同官所欺，掛吏議，遂發(fā)憤死刑，部獄中。
吳江陳大令萇挽以詩，有“文章舊價(jià)欣方慰，辛苦初心悔已遲”之句，蓋傷之也。
◎阮文達(dá)公擬疏
阮文達(dá)公于乾隆辛亥年大考，題為“擬張衡天象賦”、“擬劉向封陳湯甘延
壽疏”并陳“今日同不同”，賦得“眼鏡”詩。閱卷大臣見公賦博雅，而不識賦
中“{山企}”字之音，置三等，繼查字典，始置一等二名。奉諭：“第二名阮元
比一名好，疏更好，是能作古文者?！庇H改擢為一等一名，遂由編修薦升少詹事。
其擬疏辭云：“臣向疏：郅支單于兼并外國，日益強(qiáng)大，殺辱漢使者，在廷諸臣
未有為陛下畫策者。都護(hù)延壽、副校尉湯遠(yuǎn)戍西域，特發(fā)符節(jié)，勒師旅直逼康居，
破其重城，馘名王，斬閼支氏，請懸首稿街夷邸以威遠(yuǎn)服。是沈謀重慮，制勝萬
里，師徒不勞，兵矢未折，功莫偉焉。而議者徒以湯矯制，不論其功，反欲文致
之，是臣所未喻也。夫?qū)⒃谕?，有可以振國威、制敵命者，專之可也。今延壽?br/>
湯不避死難，為國雪恥，而竟無尺寸之封，其何以勸帥兵絕域者？昔李廣利之于
大宛，曠日持久，靡敝師旅，僅獲數(shù)馬，功不敵罪，孝武猶且侯之；今郅支之功，
當(dāng)十倍于大宛，竟使致身之臣未得封爵，且不免吏議，臣竊惜之。宜請釋其矯制
之罪，賞其克敵之功，加以高爵，惟陛下察之。此劉向之疏意也。臣伏見我皇上
奮武開揚(yáng)，平定西域，拓地二萬余里，凡漢、唐以來羈縻未眼之地，盡入版圖，
開屯置驛，中外一家。豈如郅支、呼韓叛服靡常，殺辱漢使哉？此不同一也。我
皇上自用武以來，出力大臣，無不加賞高爵，或有微罪，斷不使掩其大功。下至
末弁微勞，亦無遺焉，未有若延壽等之有功而不封者。此其不同二也。我皇上運(yùn)
籌九重之上，決勝萬里之外，領(lǐng)兵大臣莫不仰承圣謨，指授機(jī)宜，有戰(zhàn)必克。間
有偶違廟算者，即不能速蕆豐功，又孰能于睿慮所未及之處，自出奇謀，徼幸立
功者？此其不同者三也?！惫珖L謂所以改第一者，實(shí)因三不同最合圣意。
◎悼亡詩
黃莘田《悼亡》詩，情真語摯，凄惋動人，遠(yuǎn)勝王阮亭作，摘錄八首于此：
“馬鞍山下奠壺漿，麥飯多應(yīng)減舊香。為叩墓門申一慟，今年不是婦親將”。
“為儒ツ至為官后，依舊辛勤百事乖。錯(cuò)嫁文人更誰怨，詩書貽累到裙釵”。
“每為逐客滯天涯，萬里寒更鬢有華。沒齒一言忘不得，七年除夜五離家”（余
己丑下第出都，復(fù)客汴中三載，莊孺人除夕寄書有“萬里寒更三逐客，七年除夜
五離家”之句，時(shí)孺人歸余七年矣）?！奥归T即是白云鄉(xiāng)，浪向紅塵約一場。多
少寒盟言在耳，不堪閑坐細(xì)思量”。“凄涼舊事散如云，感逝傷離到十分。屈指
連年知己盡，閨門何可再無君。”“若論謙約宜遐福，同享期頤未過情。長汝十
年還健在，不應(yīng)汝便薄浮生”?！耙嘀耸氯硕嘤校淠位杌钃懿婚_。出去無聊
歸又悶，等閑棖觸上心來?！薄皻垷粲麥缥疵魈?，病骨衰顏照獨(dú)眠。早晚急營三
畝地，與君同穴不多年”。按：《中州集》秦略《悼亡》詩，元遺山稱其高出時(shí)
輩，以視黃作，安見今人不及古人耶？其詩并錄于后：“自古生離足感傷，爭教
死別便相忘?；内楹翁帀炄?，老眼他鄉(xiāng)淚數(shù)行。多事春風(fēng)吹夢散，無情寒月照
更長。還家恰是新寒節(jié)，忍見堂空紙掛墻?！?br/>
◎雙節(jié)乞詩啟
汪龍莊大令于所居建雙節(jié)堂，為其繼母王、生母徐徵詩文多至七百余家。有
乞言前后二啟，其后啟中句云：“念罔極德終難報(bào)，止此征詞；料吾身生亦有涯，
要諸沒齒。”又云：“望而首惟九頓，先人之英爽憑焉；立言而名在千秋，作
者之精神聚矣?！闭Z最沈著。
◎吳布衣
杭州吳布衣彭年游幕中州，才名藉甚。天津邵烈婦為志廬茂才之室，結(jié)縭一
載茂才卒，烈婦于七七之期自經(jīng)于茂才死所。一時(shí)文人俱賦詩哀之，吳得句云：
“蝴蝶有情同出夢，鴛鴦到死不分飛?！币娬咄茷榻^唱。
◎星查兄詩
星查兄瀚，幼時(shí)沈靜好學(xué)，以賦詩受知于阮文達(dá)公，入邑庠。先伯父彡石公
歷典名郡，清廉自矢，不名一錢。兄仰事俯育，扌耆拄艱劬。嘗賦詩志感云：
“多事轉(zhuǎn)思為客好，無田始信讀書難。”后宰花縣，慈惠撫民，以不善事上官罷
歸。著有《愜所遇居詩草》，《送窮嘆》、《避債謠》二詩尤為人所傳?！端透F
嘆》云：“草艇縛茅錢鏤紙，麥飯一盂羹二簋。破帽遮頭倒兩屣，磬折開門揖窮
鬼。鬼曰讠喜讠喜君勿嗔，解紛片語請具陳。君家三世綰青銀，胡不買田百頃腰
千緡？處脂不潤甘食貧，粗飯脫粟衣懸鶉。廉吏之孫廉吏子，被褐負(fù)薪奚足恥？
窮為善士福之始，清白厚貽無過此。愿君世世子孫永保之，俎豆我應(yīng)千載祀。君
不見，黃頭郎君久待詔，腦滿腸肥托權(quán)要。銅山摧塌錢奴吊，饞鬼愁涎窮鬼笑。”
《避債謠》云：“韓侯昔未遇，漂母一飯淮王城；陶公走乞食，鄰翁解意壺觴傾。
千金之酬意亦厚，冥報(bào)相貽事則有。感恩戢義尚不足，天涯何處逋逃藪。天生貧
薄天所遺，可憐臣朔?？囵嚒Ｍ靖F反為友生累，報(bào)之恨晚敢云避！西風(fēng)獵獵云茫
茫，主人僵臥客在堂。還似饑驅(qū)叩門日，言辭苦拙意未詳?？驼Z轉(zhuǎn)親氣轉(zhuǎn)下，曰
我豈為索逋者？十千沽得尊中酒，銀瓶玉壺為君瀉。我聞此語顏為酡，重君恩義
為君歌。長江萬里走東海，公義更比江水多。君不見，塞上老翁失馬時(shí)，禍兮寧
非福所基？集枯集菀偶然耳，若負(fù)公恩有如水。”
◎?qū)O子瀟
常熟孫子瀟太史原湘，鄉(xiāng)、會試名皆第二，旋以二甲進(jìn)士入詞林，妻席道華
寄詩有“溫嶠仍居第二流”之句。舒鐵云孝廉為作長歌，有云：“捂笏猶勝讀杜
牧，張箏聊可嗤丁棱。《元碑》中文潞國，昆明池上沈云卿?！鄙w皆切第二運(yùn)
典也。
◎吳梅村
詠吳梅村詩最著者，吳江王載揚(yáng)藻云：“百首淋漓長慶體，一生慚愧義熙民?！?br/>
嘉定金繩武慰祖云：“兩代詩名元好問，畢生心事沈初明?！笨芍^異曲同工。梅
村出山，侯朝宗嘗遺書力阻，后有《懷古兼吊朝宗》詩云：“死生總負(fù)侯嬴諾，
欲滴椒漿淚滿襟。”又《臨歿詞》云：“故人慷慨多奇節(jié)，為當(dāng)年、沈吟不斷，
草間偷活?！被诤拗馍钜?。
◎文字沿襲
文字有通用而承其訛者，如以北堂萱草為母，以桑梓為同鄉(xiāng)，以鶯鳴為求友，
以折桂為登科，以堂、苜蓿、廣文為校官，以誕為生日，以乾沒為監(jiān)守自盜
?。ā稘h書》注：“得利曰乾，失利曰沒。”），以櫬為有尸之棺（《小爾雅》：
“空棺謂之櫬，有尸謂之柩?！保?，以八分為隸。此類至多，皆沿襲不能改也。
◎鄭太史
陳大士晚膺鄉(xiāng)薦，其座主晉江鄭大白太史之元嘗為作制義序，其略云：“大
士以古文辭名于世，今人之學(xué)之者，其制義之文而已。大士制義亦不容學(xué)，其深
渺奧博、高不可詣?wù)?，常足使人困于艱；其得意疾書、率爾成文者，又足使人走
于易。大士名最久，浮沈蹭蹬亦最久。其文若與功名為仇，而世之為制舉文者，
慕效之不止，豈非真有足以服人者在乎？文章之境，情與理二者。無大士之情之
理而學(xué)大士，是故工拙不同，而謗譽(yù)各異。此豈大士之過哉？李北海一代書流，
人爭寫其字，北海語人曰：‘學(xué)我者拙，似我者死。’予舉以告學(xué)大士之文者。”
夫以大士之文，猶屢躓名場，幸得太史而始遇。太史賞其文而不愿人效其文，蓋
以應(yīng)舉之文，必不可以高深從事也。斯誠知言也哉。
◎麥餅
鄭大白太史詩，《明詩綜》不采。今觀其所著《克薪堂集》，詩多俚率語，
惟《賜麥餅詩序》可備故實(shí)，云：“麥餅宴始嘉靖間，迄今崇禎五年，九十余年
矣，蓋曠典也。故事：四月八日佛誕，有不落夾（制黑黍飯，用不落葉包之，為
角，名不落角，一名不落夾）。世廟蓋嘗聚大內(nèi)佛骨佛牙萬斤，焚之宮中，始革
其制，以四月五日薦麥寢廟，因賜百官，義深遠(yuǎn)矣?！?br/>
◎徐觀察
漢軍徐鐵孫觀察同年榮，由知縣起家，文學(xué)政事卓著一時(shí)。公余惟事吟詠，
兼工畫梅。性嗜石，舟輿所至，輒拾取佳者以歸，藏之齋中，顏曰石嬋娟室，各
系以詩。嘗行溫州道中，遍出所藏石子，摩挲洗玩，忽詫忽笑，舟子不知其為何
事也，因賦詩云：“慘綠嬌黃盡可憐，赤如初日翠朝煙。囊開白舫青簾里，心到
蒼山碧海前。蜀道無如此間樂，外人從笑老夫顛。南來置得傳家物，陽羨無須更
買田?！?br/>
◎琵琶亭
琵琶亭在九江府城外江邊，乾隆癸亥，觀察沈陽唐公英重修，增建高樓，題
額曰“江天遺韻”。壁刊白傅遺像，是南薰殿本，嘉慶中歙人方體所摹。登樓四
望，前臨大江，后對廬山，左則古木千重，右則人煙萬井。樓下回廊旋繞，境極
幽曠，游人題詠甚多。觀察有句云：“今古商船多少婦，更誰重此聽琵琶？”殊
寓感慨。
◎王建孟知祥
王建、孟知祥先后據(jù)蜀，建子衍見滅于后唐，慘遭赤族；知祥子昶見滅于宋，
冊封楚王，諸子皆膺顯秩。薛史謂：“幸與不幸，何相去之遠(yuǎn)！”余觀建之興也，
所至殺掠，蜀中諸州皆罹其毒，民不聊生。衍又荒淫不道，致速喪亡。知祥入蜀
未嘗殺戮，復(fù)撫民以仁惠。昶雖任用庸臣，而在國二十八年，尚能以仁慈為治，
撫養(yǎng)群黎。然則，幸與不幸非皆由自取乎？
◎柳文
柳子厚《先君石表陰先友記》共載七十人，其志宇文邈則曰“齪齪自守”，
袁滋則曰“出使辱命”，崔損則曰：“為相無所發(fā)明”，柳冕則曰“頗躁”，鄭
元均則曰“強(qiáng)抗，少所推讓”，蓋不盡用褒詞，洵為獨(dú)創(chuàng)之格。嘗見選柳文者，
僅標(biāo)其目曰《先友記》，竟若為子厚之友也者。而所載人數(shù)不及其半，亦妄甚矣！
子厚又有《亡友故秘書省校書郎獨(dú)孤君墓碣》，附載其友十三人，子厚即自列其
名于第四，是亦一例。
◎說用兵之害
自來說用兵之害者，莫如漢賈捐之《棄珠崖議》，有云：“當(dāng)此之時(shí)，寇賊
并起，軍旅數(shù)發(fā)，父戰(zhàn)死于前，子斗傷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兒號于道，老母寡
婦飲泣巷哭，遙設(shè)虛祭，想魂乎萬里之外?！焙鬂h肅宗從大仆袁安議，許還南部
所得生口于北虜，乃下詔曰：“往者雖有和親之名，終無絲發(fā)之效，磽燒確之人，
屢嬰涂炭，父戰(zhàn)于前，子死于后，弱女乘于亭障，孤兒號于道路，老母寡妻設(shè)虛
祭、飲泣淚，想望歸魂于沙漠之表，豈不哀哉！”蓋襲用其語。唐張柬之《論兵
戍姚州之弊》云：“今減耗國儲，費(fèi)調(diào)日引，使陛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歸，
老母幼子哀號，望祭于千里之外，朝廷無絲發(fā)利，而百姓蒙終身之酷，臣竊為國
家痛之?！鞭o較略而意更沈摯。至李華《古戰(zhàn)場文》，則推衍焉而益暢其旨矣。
◎新唐書
宋景文喜用生澀字句，《新唐書》中如“耘夫蕘?zhàn)印保ā段浜髠鳌罚?、“憑
固不受”（《李軌傳》）、“可勝咤哉”（《竇威傳贊》）、“偃革尚文”（
《蕭亻免傳》）、“牝朱鳴晨”（《長孫無忌等傳贊》）、“道無掇遺”（
《郎余令傳》）、“朝不保昏”（《酷吏列傳》）、“偷景待僵”（《沙陀列傳
贊》），此類甚多。
◎八君子圖
王安石為誤國小人，劉敏叔畫《八君子圖》，乃與韓王、魏公、潞公、歐陽
公、溫公、蘇公、黃太史并列，未免薰蕕相混。袁清容為作贊云：“矯矯貞姿，
涅而不淄。吾將疇依，為學(xué)是師?！蓖瞥缡?shí)，亦未得評論之公。
◎三高祠
吳江三高祠祀范少伯、張季鷹、陸魯望。宋劉清軒賦詩云：“可笑吳癡忘越
憾，卻夸范蠡作三高?！痹x應(yīng)芳上書饒參政謂：“蠡事越亡吳，吳仇也。禮不
祀非族，法宜去。請祀太伯、仲雍、季子，而張、陸列其旁?！别堩t其言，會亂
中止。余觀《宋史》，洪咨夔知龍州，毀鄧艾祠，更祠諸葛亮，諭其民曰：“毋
事仇讎而忘父母。”此舉殊快人意。洪在理宗朝卓著風(fēng)節(jié)，宜其能更革積俗，厘
正祀典也。
◎鄭御史
張居正奪情，其門生吳中行、趙用賢疏論被黜，人盡知之。又有劉臺疏劾居
正專恣，傅應(yīng)禎、朱鴻謨疏語侵居正，得罪以去，皆其門生也。又涇縣御史鄭銳
亦出居正門下，疏論奪情事，有云：“為輔臣忠孝迫于兩難，懇乞圣慈酌去留之
權(quán)宜，以植萬古綱常事。懇暫容其奔喪圖葬，使得以少盡人子之情；仍敕其依限
回京，又有以終全大臣之義?！闭Z較吳、趙為和婉，《明史》不載，見趙紹祖
《涇川叢書》。
◎錢少詹
嘉定錢竹汀少詹大昕，生周歲能言，祖母沈指“玉”、“而”二字教之，更
以他書指示，皆能確認(rèn)。ㄧ日盤陳百物，惟取一筆，祖青文茂才王炯謂“此兒他
日必有文譽(yù)”。入詞林后，與紀(jì)文達(dá)公齊名，有“南錢北紀(jì)”之目。性強(qiáng)記，經(jīng)
史半能背誦，遇有疑義輒檢以互勘，期通曉而后止。人有新刻書持質(zhì)者，必正其
訛。如嘉善謝金圃侍郎墉?？獭盾髯印ば詯浩吩疲骸叭酥詯?，其善者偽也。
不可學(xué)、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xué)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
據(jù)《書》“平秩南訛”《史記》本紀(jì)作“南為”，《漢書王莽傳》作“南偽”，
謂古文“為”與“偽”通，兩“偽”字皆當(dāng)讀若“為”字。余姚盧抱經(jīng)學(xué)士文招
校注顏之推《觀我生賦》，不解“王凝坐而對敵，白詡拱以監(jiān)臨兵”二語。謂
“白”應(yīng)作“向”。漢末黃巾賊起，向栩言于河上，北向誦《孝經(jīng)》，賊自消滅，
見《后漢書獨(dú)行傳》與《晉書·王羲之傳》。凝之聞孫恩寇至，自言諸大道鬼兵
相助，事正相類，言其不設(shè)備也。又盧補(bǔ)注《顏氏家訓(xùn)》，于《誡兵篇》“宋有
顏延之”句，疑延之無領(lǐng)兵覆敗事。以《宋書·劉敬宣傳》證之，曰：“此是顏
延，非顏延之也，后人妄加‘之’字耳。”又陶淵明《讀山海經(jīng)詩》“形夭無千
歲”，宋人據(jù)《山海經(jīng)》疑為“刑天舞干戚”，五字皆當(dāng)校改。以為“形夭”二
字非訛，宋本《山海經(jīng)》自誤耳。顏師古《等慈寺碑》以“刑夭”與“貳負(fù)”對
文，今石刻尚存，字畫分明，“刑”、“形”古文相通，“夭”轉(zhuǎn)為“天”，則
大謬矣。后鎮(zhèn)洋畢秋帆制軍沅補(bǔ)注《山海經(jīng)》，遂用其說，正向來刊本之誤。
◎王文端公
韓城王文端公杰未遇時(shí)，在陜甘總督尹文端公、巡撫陳文恭公幕府，立品正
直，二公甚重之。乾隆辛巳捷南宮，廷試卷列第三。是科因御史奏改先拆彌封，
傳集引見。上是日閱十卷，幾二十刻，特拔公卷置第一?！队菩了扔顐髋F紀(jì)
事》詩有云：“西人魁榜西平后，可識天心偃武時(shí)?！鄙w是時(shí)西域底平，開疆蕆
績，而公適掄元，詩特及之。數(shù)十年遇合，恩禮加隆，已基于此矣。
◎卻老要訣
唐柳公度年八十余有強(qiáng)力，嘗云：“吾初無術(shù)，但未嘗以氣海暖冷物、熟生
物，不以元?dú)庾粝才?。”孟詵年雖晚暮，志力如壯，嘗謂所親曰：“若能保身
養(yǎng)性，嘗須善言莫離口，良藥莫離手?！泵骱庂Z銘年百歲，太祖召見，問其平
時(shí)頤養(yǎng)之法，對曰：“要在慎飲食。”張本斯《五湖漫聞》云：“余嘗于都太仆
坐上見張翁一百十三歲，普福寺見王瀛洲一百三十歲，毛間翁一百三歲，楊南峰
八十九歲，沈石田八十四歲，吳白樓八十五歲，毛礪庵八十二歲。諸公至老精敏
不衰，升降如儀，問之，皆不飲酒。若文衡翁、施東岡、葉如巖，耄耋動靜與壯
年不異，亦不飲酒?！薄端山尽罚豪钣袢绱篑螵q健步行四十余里，或問以養(yǎng)
生之術(shù)，曰：“七情之中，惟怒難制，我能不怒而已?！蔽嵋鼗矢P承茂才娘，
耄年矍鑠，能于燈下作細(xì)字，卒年九十六。余嘗叩以何術(shù)攝生，曰：“無他，五
十歲后不御內(nèi)，生平不使腹受餓，嘗攜佩囊置食物，饑即啖之而已。”此皆可為
卻老要訣。
◎錫奴銅婢
溫足瓶名“錫奴”，蘇州薛一瓢雪鐫銅杖，字曰“銅婢”，此可以為對。
◎周蘇門
錢塘周蘇門大令向青，以孝廉宰楚之廣濟(jì)縣，鋤除豪猾，幾為中傷。日久，
公論始出，上官咸知為良吏，量移漢陽縣，未及中壽，遽卒于官。著有《勾麓山
房詩草》，語多真摯。如《過灘》云：“方知天地間，險(xiǎn)多子者鮮。只求心性安，
勿怨時(shí)命舛?！弊灶}《省過圖》云：“幼讀圣賢書，長識忠孝字。感激至君親，
無端為雪涕?！苯猿鲎孕哉?，不關(guān)緣飾。斷句如“午后百花靜，春深群木高”，
“柴門日仄移帆影，桑徑風(fēng)高落翦聲”，亦佳。又《途間口號》云：“煙灶頹墻
半水痕，綠楊陰里剩孤村。石壕夫婦方團(tuán)聚，忍使催租吏打門。”真藹然仁人之
言也。
◎安次香
蜀中安次香上舍崇庚，才調(diào)倜儻，工繪事，喜吟詠，幕游浙中。先君子官遂
安學(xué)時(shí)，與之相識，徵歌角酒，情好甚敦。嘗賦《西湖柳枝》詩云：“春水平時(shí)
綠波，一生消受好風(fēng)多。長亭萬縷都輸汝，不系離愁只聽歌?！别堄酗L(fēng)致。
◎茌平旅壁詞
至京師沿途旅壁題詠甚多，往往有佳者。道光癸巳，春闈被放還南，于茌平
旅壁見江南念重學(xué)人贈歌者秋桂二詞，情味蒼涼，殆下第后有托而言者，惜未知
其姓名。其詞云：“茅店月昏黃，不聽清歌已斷腸。況是弦低按處，凄涼，密
雨驚風(fēng)雁數(shù)行。我自鬢毛蒼，怪汝鴉雛恨也長。等是天涯淪落者，蒼茫，燭ㄠ樽
空淚滿裳?！薄巴疝D(zhuǎn)撥檀槽，渾似秋江涌怒濤。樂府于今如囈語，魂銷，勸汝人
前調(diào)莫高。上客《郁輪袍》，慚愧村妹慢捻挑。卿唱新詞吾亦和，蕭騷，今古憐
才是爾曹?！?br/>
◎巴鯽膏
外伯祖周悠亭先生向潮，兄弟三人，次春波先生踴潛，余外祖也，三葵園先
生以清，俱好善樂施。賈人某負(fù)逋五百金，貧不能償，焚其券。某感恩次骨，以
家傳癰疽秘方相贈，按方制送，獲效甚神，錄之以廣其傳。
仙傳巴鯽膏奇方（治發(fā)背癰疽、疔毒，一切無名腫毒，未成即消，已成即潰，
力能箍膿，不至大患）。
巴豆（五錢，去殼）、鯽魚（兩個(gè)，重十二兩以上者）、商陸（十兩，切片）、
漏蘆（二兩）、鬧楊花（二兩）、白及（五錢，切）、番木鱉（五錢，切）、蓖
麻子（三兩，去殼）、錦紋大黃（三兩，切）、烏羊角（二只）、全當(dāng)歸（二兩，
切）、兩頭尖（三兩，即雄鼠糞）、白斂（三兩，切）、穿山甲（二兩，切）、
黃牛腳爪（一兩，敲研）、豬腳爪（一兩，敲研）、蝦蟆皮于（二兩）、川烏
?。ㄎ邋X，切）、草烏（五錢，切）、蒼耳子（四兩）、玄參（二兩切）。鼠糞雌
多雄少，雌者兩頭圓而無毛，雄者兩頭尖而有毛，不可混用。蝦蟆干宜新，取其
力猛也。
右藥入大廣鍋內(nèi)，用真麻油三斤半浸三日，熬至各藥焦黑，濾渣再熬，沸乃
入后藥。
飛凈血丹（廿四兩）。
用槐柳條不住手?jǐn)?，熬至滴水成珠熄火，待稍冷再入后藥?br/>
上肉桂（五錢）、乳香（四錢，去油）、沒藥（四錢，去油）、上輕粉（四
錢）、好蕓香（四錢，去油）。此五味俱研極細(xì)，徐徐摻入，用銅箸攪勻，待凝
冷，覆地上十余日，火毒退盡乃可用。
◎王仲瞿
秀水王仲瞿孝廉曇，倜儻負(fù)奇氣，文辭敏贍，下筆千言立就。家貧，依其外
舅以居，賦詩有“娘子軍中分半壁，丈人峰下寄全家”之句。舉乾隆甲寅鄉(xiāng)試，
闈作沈博絕麗，膾炙一時(shí)。與舒鐵云孝廉交最深，舒贈以聯(lián)云：“菩薩心腸，英
雄歲月；神仙眷屬，名士文章?！痹诰煏r(shí)，法梧門祭酒式善重其才，與孫子瀟
太史、鐵云稱為“三君”，作《三君詠》。適川、楚教匪不靖，王之座師南匯吳
白華總憲省欽薦王知兵，且以能作掌心雷諸不經(jīng)語入告，睿皇帝斥吳歸里，而王
應(yīng)禮部試如故。然卒憔悴失意死，識者悲之。
◎四聲
字之上、去聲，誤讀者尤多。觀山陽阮少司寇葵生《茶余客話》所載成語，
合平、上、去、入者，亦有舛謬，可知沿訛已久，且不獨(dú)吾鄉(xiāng)為然也。附錄于后
并訂正之。
君子上達(dá)。何以報(bào)德。妻子好合。兄弟既翕。天下大悅。能者在職。邦有道
谷（道，上聲）。涇以渭濁。忘我大德。生有圣德。充耳實(shí)。神保是格（是，
上聲）。瞻彼旱麓（旱，上聲）。王道正直。言以道接（道，上聲）。沈湎冒色。
雷夏既澤。天九地十。咸仰朕德（朕，上聲）。宏父定辟。天禍鄭國。天子建德。
端冕笏。天子令德。惟彼四國。君子是識（是，上聲）。天子建國。公子御說。
司馬仲達(dá)。萌者盡達(dá)。寒暖燥濕（燥，上聲）。毋有障塞。玄酒在室。鐘鼓既設(shè)。
天子下席。君子進(jìn)德。天子視學(xué)（視，上聲）。天子用八。
乙未秋，余在都中與葉素庵孝廉、歸安溫稼生工部、同年文禾席間仿行前令，
共得二十余句，附錄于后：
坤厚載物。天五地六。于女信宿。維此二國。童子佩<韋>。蒲與二屈。吾
子好直。將以眾逆。其子幼弱。齊與晉越。商紂暴虐。公子棄疾。何以冀國。昭
子退曰。劉子摯卒。曾子怒曰。曾子問曰。征鳥厲疾。毛者孕鬻。三老在學(xué)。觴
酒豆肉。
◎浙撫署聯(lián)
浙江巡撫署中，有桐城方恪敏公觀承聯(lián)，云：“湖上劇清吟，吏亦稱仙，始
信昔人才大；海邊銷霸氣，民還喻水，愿看此日潮平?！逼浜?，公之侄受疇來督
閩、浙，復(fù)題聯(lián)于署，云：“兩浙再停驂，有守?zé)o偏，敬奉丹豪遵寶訓(xùn)；一門三
秉節(jié)，新猷舊政，勉期素志紹家聲。”自跋云：“乾隆戊辰，先伯父恪敏公由直
隸藩司撫浙；余昔為此邦守令，今繼伯父之后，亦由直隸藩司擢任；余弟維甸又
曾以總督權(quán)撫事，六十年來三持使節(jié)，洵殊遇也。敬誦御賜詩中‘新猷舊政，有
守?zé)o偏’之句，謹(jǐn)錄成聯(lián)以志國恩世德云爾。時(shí)嘉慶癸酉六月上浣也。”
◎吳京丞
錢塘吳西谷京丞清鵬，于嘉慶丙子登賢書，所作《攀桂仰天高》詩，有云：
“萬花齊入手，一鏡正當(dāng)頭?！敝魉緡@賞，稱為通場之冠。
◎元遺山
元遺山為崔立撰碑，納降改服，詒后世口實(shí)。而搜羅散失，作《中州集》、
《壬辰雜編》、《續(xù)夷堅(jiān)志》等書，俾金源氏一代文獻(xiàn)因之而存，其功豈淺鮮哉！
趙云松觀察詩云：“無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持論平允，是能知遺
山之心者。
◎用心精專
高達(dá)夫五十學(xué)詩而成名，杜祁公七十學(xué)草書而盡其妙，由于用心之精專也。
彼當(dāng)壯盛之年，而因循自廢，盍亦以二公為師乎？
◎宏簡錄
袁隨園謂邵尚書《宏簡錄》有天王、宰輔、功臣、旌德、臺諫、庶官之稱，
已屬無謂。如宋之高瓊、唐之裴寂，尤不應(yīng)以功臣目之。更有《雜行》一門，以
田承嗣、李懷仙、祖孝孫、薛懷義、上官婉兒列為一傳，不倫甚矣！余謂是書有
不當(dāng)缺之字而缺者，如員外郎缺“郎”字，節(jié)度使、宣撫使缺“使”字，樞密院
缺“樞”字，賢良方正科、博學(xué)宏詞科缺“科”字，凌煙閣缺“閣”字之類，不
一而足。冊辭牽涉自己處亦乖體裁，如唐《韓愈柳宗元傳》冊云：“唐文三變，
韓柳著稱。論道不同，觀過難憑。特憐半世，與罪為朋。我今百年，莫與相競。”
《唐文翰傳》后冊云：“劉氏三長，人所最難。一愿逢時(shí)，亦愿有官。逢時(shí)孟浪，
有官素餐。嗟我何人，獨(dú)抱歲寒！刪千萬冗，洗百億瘢。五史匯成，足稱大觀。
子子孫孫，莫漫封刊?！备诲觥㈨n琦、范仲淹傳冊云：“始稱韓、范，終日富、
韓。班班建立，曄曄同觀。遭逢盛世，奮起單寒。嗟予何苦，罹此多難。一事無
成，慚彼寸丹?！?br/>
◎明加田賦
明之加田賦，始于萬歷，極于崇禎。萬歷時(shí)之議加賦者周永春，成之者李汝
華也。崇禎時(shí)之議加賦者梁廷棟，成之者畢自嚴(yán)也。彼四人者，徒知為一時(shí)計(jì)，
吁，亦何益矣！
◎李文靖徐文靖
宋李文靖公沆嘗言：“居重位無補(bǔ)，惟中外所陳利害，一切報(bào)罷之，少以報(bào)
國爾。朝廷防制，纖悉備具，或徇所陳請，行一事，即所傷多矣。陸象先所謂庸
人擾之是已?！泵餍煳木腹咭嘣疲骸白孀诜ǘ龋曰菰邆湟?，患不能守
耳?！弊錈o所更置。二公皆名宰相，而所言如是，蓋息事即可以安民。彼際承平
之世，而變更成法，以建樹為能者，實(shí)二公之罪人也。
◎ε履倒屣攬履
《漢書·雋不疑傳》：“暴勝之為直指使者，不疑盛服至門上謁，勝之屣履
起迎。”師古注謂：“納履末曳之而行，言其遽也。”《三國志·王粲傳》：
“中郎將蔡邕貴重朝廷，聞粲在門，倒屣迎之。”又：“邴原謁魏太祖，太祖攬
履而起，遠(yuǎn)出迎?！贝私钥上胍娬酃?jié)下士之誼。
◎你
你字本作[1234]?！逗笾軙ぎ愑虿ㄋ沽袀鳌罚骸澳隳茏鲙啄昕珊梗俊贝似?br/>
字之初見于史也。又《北史·李密傳》：“與你論相殺事，何須作書傳雅語？”
◎天壽天燾
王伯厚《玉海》載唐太宗子泰封魏王，改封濮王，僭號改元天壽。元僧覺岸
《釋氏稽古略》載唐代紀(jì)年，昭宣帝后有少帝濮王纟川一代，為朱全忠所立，年
號天燾，旋復(fù)被鴆。二事均不見于正史。濮王糾并無其人，時(shí)代遙遙，末由辨其
真?zhèn)我印?br/>
◎鮑防
穆質(zhì)舉賢良方正，時(shí)比歲旱，策問陰陽診，質(zhì)對：“漢故事，免三公，卜
式請烹私羊?！敝府?dāng)時(shí)輔政者。右司郎中獨(dú)孤佰欲下質(zhì)，禮部侍郎鮑防不許，曰：
“使上聞所未聞，不亦善乎？”卒置質(zhì)高第。劉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對
策指斥宦官，第策官馮宿、賈饣束、龐嚴(yán)以為過古晁、董，畏中官不敢取，其時(shí)
惜無如鮑防者排眾議而拔之。防傳中惟此事著稱于世，而馮宿等以不能取ナ貽謗
千古。后之取士者可以鑒矣。
◎武功縣志
康對山《武功縣志》七篇，計(jì)二萬一千余言，體例謹(jǐn)嚴(yán)，紀(jì)述精核。而《官
師志》善惡并載，褒貶互施，儼然《春秋》筆法，尤為人所難能?！度宋镏尽芳?br/>
載后稷、唐高祖、太宗，《列女志》兼載姜原、大姜，其識亦迥超流俗。王文
恪公《姑蘇志》載晉穆帝后何氏、后周宣帝四后，例適相符。近世修《蘇州府志》
者，以后妃自詳正史，非郡縣志所宜載而去之，謬矣。
◎詩賦奇格
韓文公《南山詩》用“或”字五十一，“若”字三十九，“如”字七。歐陽
公《廬山謠》二百九十六字，只葉十三韻，此詩中奇格也。舒元輿《牡丹賦》用
“或”字十二，“如”字二十四，此賦中奇格也。
◎尺牘新鈔
《尺牘新鈔》十二卷，祥符周櫟園侍郎亮工所輯，明季及國初名人箋啟皆悉
采入。篇首全錄《文心雕龍書記篇》以為序，創(chuàng)體也。選例二十條，末條云：
“彥和抽文心之秘，《雕龍》抉簡牘之精，后世言辭翰者，莫得逾范焉。故是集
即用原文以當(dāng)弁首，無煩屬序，徒系支言。前賢明體之書，若為今人預(yù)制；近代
發(fā)函之作，先獲哲彥宣源?！蓖剖橇x也，豈獨(dú)一書？凡有作者，皆當(dāng)定例。所采
尺牘，不尚華藻，頗有粹語，略志數(shù)篇于后。
杜于皇?！洞鹉彻罚骸捌蛧L有言：自古小人之禍，君子激之；君子之名，
小人成之。至于成君子之名，業(yè)已受小人之禍，天下事因之破壞者不少矣。區(qū)區(qū)
愚見，得之十年讀史，敢以為左右獻(xiàn)?！标惻d霸孝威《與門人饒子》：“正人當(dāng)
庇人，不當(dāng)為人所庇。為人所庇即能自立，亦半人耳；庇人者尚余半在人，其相
去遠(yuǎn)矣。”唐肯堂堂《與減齋舅氏》：“舅氏之明遠(yuǎn)俊偉，宜救八閩之艱危，毋
圖一身之貴秩；宜秉正而自持，毋隨人而作止；宜以豐功令望可輝耀于天下者自
期，毋以高爵厚祿可夸詡乎眾庶者自待。此非特區(qū)區(qū)之私望也，凡事，利一身而
有害于千百人者，身雖利，子孫必蒙其害；利千百人無利于一身者，身雖不利，
其利必歸于子孫。舅氏宜深念之，勿謂甥迂論?！蓖蹙羡肯嗾f《答學(xué)道辛全》：
“讀《養(yǎng)心錄》，知足下之于道深矣，而不佞愿效芻蕘，少為刪之?！兑住分?br/>
經(jīng)，《論語》之冠書，《道德經(jīng)》之冠諸子，《通書》之冠諸儒，孫武子之冠兵
法，惟其簡也。簡則后來不得以偽雜者溷之，而于醒世捷，傳世遠(yuǎn)，亦立言者之
責(zé)應(yīng)如是耳?！泵疯妓纠凇杜c兒耘》：“昔朗三兄嘗言，吾守先季豹禹金公家法，
云：‘閉門讀書與開門結(jié)客不可偏廢，不讀書則根本不立；不結(jié)客則聞見不廣?！?br/>
至守身立名之法，又云：‘交富人不可與之稱貸，交貴人不可丐其竿牘。我既無
求，則士氣自壯，而彼之驕惰，亦無由生，成己，亦所以成物也?！駮r(shí)名士皆
一切反是，豈不可懼可嘆！”吳曰庸第《與友》：“前人著《翦燈余話》，遂以
此妨瞽宗之祀。一朝臣于公會處出此書，亦為物類所鄙。此不過唐小說之流，而
識者猶惜閑檢如此。今書肆邪刻，有百倍于畫眉者，其跡近于兒戲，其見存于射
利，其罪中于人心士習(xí)，禍且不可言。唐臣狄梁公奏毀天下淫祠，當(dāng)世偉之，至
今猶令人聞風(fēng)興起。然淫祠之害及于愚氓，淫書之害氵存于賢智，吾不知輔世長
民者作何處是？”吳冠五宗信與周雪客、趙夢白先生作《齊人文》云：“‘勵名
行者，不以飲食為細(xì)；畏清議者，不以妻子為愚’二語，不知提醒多少醉夢人。
我輩為文，不能開導(dǎo)人心，扶翼世道，雖艷如花，熱如火，只堪覆瓿耳?！敝烀?br/>
所吾弼《示弟一札》：“寄吾弟不暇長語，第謂做官當(dāng)如將軍對敵，做人當(dāng)如處
子防身。將軍失機(jī)，則一敗涂地；處子失節(jié)，則萬事瓦裂。慎之哉！”
◎[C049]
司馬溫公作書有誤字，旁注“[C049]”，蓋用非字之半，見《云麓漫鈔》。
今人誤書，旁注“冫”或注“、”，殆即“[C049]”之遺意，歷久而變者歟？
◎桂林一枝
桂林陳蓮史方伯繼昌，廷試時(shí)，因病勉力對策，僅得完卷。閱卷大臣初擬第
二，歙曹文正公振鏞謂：“本朝百余年來，三元只一人，無以彰文明之化?！备?br/>
置首列。遂以三元及第。其座師刊“桂林一枝”圖章贈之。
◎石鼎聯(lián)句詩
韓昌黎《石鼎聯(lián)句》詩，有以為斥時(shí)相者，吳安中謂皆退之作，如《毛穎傳》，
以之滑稽耳。所謂彌明即退之，侯喜、師服皆其弟子。苕溪漁隱曰：“公與諸子
嘲戲，不應(yīng)譏誚輕薄如是之甚。且序云：衡山道士軒轅彌明，貌極丑，白須黑面，
長頸而高結(jié)，喉中又作楚語，年九十余。此豈亦退之自謂耶？《仙傳拾遺》有
《彌明傳》，雖祖述退之之語，亦必有是人矣?！贝苏f似勝于吳，然謂有彌明其
人，恐《仙傳拾遺》亦無足據(jù)。且彌明之詩既若是之奇特，則生平所作必多，何
不聞有他作傳于世間？而唐人詩文中更未嘗有稱其人者耶？獨(dú)斥時(shí)相之說，似為
得之。當(dāng)公奏討淮西之事，執(zhí)政不喜。及為潮州刺史，憲宗將復(fù)用之，又為宰相
所沮，詆為狂疏。方是時(shí)，李逢吉、皇甫、程異之徒，以褊小之才，膺鼎鼐之
任，罔克同心輔治，而惟以娼忌為事。公于是托為此詩以譏之，其云：“謬當(dāng)鼎
鼐間，妄使水火爭。方當(dāng)洪爐然，益見小器盈。愿君莫嘲誚，此物方施行?！闭Z
意顯然可見，特恐為人所訾，故托之彌明以傳。其所為序，皆假設(shè)之辭，非果有
其人也。
◎識時(shí)觀變
竇融以河西歸漢，馮盎以越歸唐，錢做以吳越歸宋，此皆能識時(shí)觀變、順天
心而保民命者。其澤延后嗣也，宜哉！
◎唐
佛書“唐”字往往作“徒”字、“空”字解，如《妙法蓮華經(jīng)》“福不唐捐”
是，又“唐受”、“唐擾”，義亦同。
◎字
字有分其名之半者，如宋關(guān)詠?zhàn)钟姥?，謝翱字皋羽，明傅恕字如心，劉侗字
同人之類是也。有倒易其名者，如宋吳大有字有大，明冒起宗字宗起是也。有疊
字者，如閻爾梅字古古是也。以名為字者，唐以前恒有之，唐以后寥寥。余所知
者，宋有戚同文、陳亞之，元有丁鶴年，明有鄭克敬、王敬中、周孟簡。女子以
名為字者，國初有徐昭華。一字之字，自周、秦至唐恒有之，唐以下惟明汝南諸
生秦鎬字京。一字之字而即以名為字，則惟唐有之，劉濟(jì)、李、張巡、宇文審、
李、郭暖、劉叉。以姓為名者，明有沈沈，著《酒概》四卷，見《欽定四庫全
書總目》。
◎張乖崖
張乖崖不喜人拜跪，命典客預(yù)戒止，有違者即連拜不止，或倨坐罵之。卞急
抑何太甚！然世俗皆好諛尚諂，正賴以此維之，庶剛方之概不致盡泯。
◎思患豫防
晉出帝初立，大臣議告契丹，致表稱臣，景延廣不肯，但致書稱孫而已。契
丹怒，數(shù)以責(zé)晉，延廣謂契丹使者喬瑩曰：“先皇帝北朝所立，今天子中國自冊，
可以為孫而不可以為臣。且晉有橫磨大劍十萬口，翁要戰(zhàn)則來，他日不禁孫子取
笑天下?！爆撝溲员仄饍蓢疇帲瑧趾鬅o以取信也，因請載于紙以備遺忘。延
廣敕吏具載以授瑩，瑩藏其書衣領(lǐng)中以歸，具以延廣語告契丹，契丹益怒。越六
年，德光犯京師，執(zhí)延廣，召喬瑩質(zhì)其前言，延廣初不服，瑩從衣領(lǐng)中出所藏書，
延廣乃服。明都御史韓永熙官江西時(shí)，忽報(bào)寧王之弟某王至，韓托疾乞少需，密
遣人馳召三司，且索白木幾。王入，具言兄叛狀，韓辭聵莫聽，請書，王索紙，
左右舁幾進(jìn)，王詳書其事而去。韓上其事，朝廷遣使按無跡。時(shí)王兄弟相歡，諱
無言，使還。朝廷坐韓離間親王罪，當(dāng)辟，械以往，韓上木幾親書，乃釋。本朝
睢州湯文正公斌巡撫江蘇，河督靳輔議罷浚?？诠?，而起高郵車邏鎮(zhèn)筑高堤，束
內(nèi)水高丈余不能出海，總督于成龍力排其議。仁廟命尚書薩木哈、學(xué)士穆成格會
公及總漕徐旭齡合勘，兼問七州縣耆老?；茨鲜棵裱院？诓灰肆T工者十八九，謂
宜并罷者亦十之一二。使者意向之，公力爭，使者曰：“公言吾當(dāng)口奏?！奔肮?br/>
內(nèi)召，上語及?？?，公對“一丈有一丈之利，一尺有一尺之利?！鄙香等辉唬?br/>
“爾時(shí)汝胡不言？”公具陳前事，召二人與質(zhì)對，二人強(qiáng)辨，公徐曰：“某故知
有此，汝行后，即匯士民呈牒并某議具文書印冊，存漕臣所，漕臣亦如之存巡撫
所，檄取，旬日后可覆視也?！倍苏Z塞。上怒，立罷之，而發(fā)官帑，遣工部侍
郎孫在豐往浚下河。此皆得思患豫防之道者，非明燭于幾先而慮周于事后，其孰
能之？
◎張春舫
同邑張春舫大令枋，績學(xué)能文，舉嘉慶辛酉孝廉，由教習(xí)得知縣。己卯歲將
選矣，是科捷禮闈。試卷首題“己以安百姓”，誤書“”作“修”，磨勘罰
停。于庚辰歲殿試，以知縣歸進(jìn)士班銓選，因賦《游仙》詩云：“可憐一闋《霓
裳》詠，證果翻遲十二年?！保〞r(shí)歸班者約十二年方選）旋于甲申歲卒。
◎溫稼生
溫稼生工部，余癸巳、乙未入都皆與同行，留寓全浙老館，與鄭拙言學(xué)博三
人同院而居。余與拙言閉門習(xí)業(yè)，稼生則歡場結(jié)客，角酒征歌，偶一拈毫，頃刻
成文，才鋒鍔鍔，余自愧弗如也。丙申同捷春闈，授職后以工曹需次稽遲，郁郁
不得志，益縱酒自放，癸卯秋，以疾卒于京邸，年僅四十二。余哭以詩云：“慘
絕郵亭訃，天涯別淚潸。羈魂千里外，幻夢十年間。少妾淹空?。ㄐ录{姬人，尚
留都中），衰親慟故山。傷心江上雁，同去不同還。”“憶作春明客，深情獨(dú)我
知（癸巳、乙未計(jì)偕入都，皆同寓寄園）。聯(lián)吟花寫韻，贈別柳攀絲（丙申夏捧
檄出都，君餞飲于陶然亭，賦詩贈別）。豈意重逢日，翻成永訣時(shí)（庚子秋，晤
君于武林，匆匆話別，詎知竟不復(fù)見）。千秋身后事，珍重一編詩?！奔谏ひ?br/>
詠，善寫山水，嘗自題畫扇贈余曰：“春明聯(lián)袂已經(jīng)年，鄉(xiāng)樹蒼茫隔遠(yuǎn)天。記取
他時(shí)歸隱地，白云青嶂霄溪邊?！彼谷艘岩樱z墨猶新，每一展誦，輒為欷獻(xiàn)累
日。
◎寄園銷夏圖
道光乙未春試后，留寓都門，偕同人避暑寄園。園為休寧趙天羽給諫吉士故
居，僻處處城西，人跡罕到，古木參天，綠陰蓊翳。相與列坐清話，情志灑然。
園之南，軒楹幽折，雜花滿庭，昕夕徙倚其間，把酒論文，不知身之是客。出都
后，回憶前游，歷歷縈抱，因追繪成圖，賦詞二闋記之：“故老吟蹤剩。百余年，
風(fēng)流闃寂，室廬猶韻?；码[園林稀熱客，片席名山棲穩(wěn)。溯往事，殘碑同認(rèn)。手
種榆枝高出屋，郁蒼蒼、界斷紅塵境。新月上，瀉涼影。闌干十二通花徑。想樽
邊、掀髯嘯傲，幾經(jīng)閑憑。豌地筠簾低不卷，半榻爐煙搖暝。似前度，敲詩清景。
雨過空階苔翠合，早一天，秋意來疏鬢。茶夢熟，北窗枕。”（《金縷曲》）
“掩重門、碧云深鎖，林蟬時(shí)遞幽響。繩床竹幾安排好，人在羲皇以上。偕偃仰。
任大扇、寬鞋箕踞形骸放。閑情跌宕。趁菡萏香濃，芭蕉葉滿，索醉倒佳釀。招
涼地，數(shù)處軒欞虛敞，囊琴攜共來往。人生能幾知音聚，況有煙霞供養(yǎng)。天末望。
算別后、光陰倏忽年過兩，迢迢結(jié)想。問畫里亭臺，三千里外，舊侶更誰訪？”
?。ā睹~兒》）
◎嚴(yán)比玉
嚴(yán)比玉太守與余同受業(yè)于沈鹿坪師，推襟送抱，情誼獨(dú)敦。太守好學(xué)工詩，
兼有濟(jì)世之志。官滇南，循聲懋著，方將超擢，遽以疾卒。遺稿未刊，記其昔時(shí)
《游西湖》句云：“風(fēng)來云氣初離樹，雨過泉聲尚滿山。高寺鐘聲隨澗落，隔江
山勢擁潮來?！薄陡岸贾]選留別同人》句云：“千里關(guān)河成獨(dú)往，廿年燈火負(fù)初
心?！苯钥蓚饕病?br/>
◎弈國手
本朝弈國尹首稱范西屏世勛，施襄夏紹暗次之，皆海寧人。范著《桃花泉棋
譜》，施著《弈理指歸》，并行于世。施性純孝，父病股。工詩善琴，不獨(dú)以
弈見長。近時(shí)海寧陳子仙亦善弈，海內(nèi)少雙。
◎斗蘭
斗草見于《歲華紀(jì)麗》，斗茶志于《茶錄》。《中州集》馮內(nèi)翰璧致仕，居
菘山龍?zhí)?，山中多蘭，每中春作花，山僧野客，人持?jǐn)?shù)本詣公，以香韻高絕為勝，
少劣則有罰，謂之斗蘭。此事類書罕載。
◎鄉(xiāng)闈覆試
北闈鄉(xiāng)試中式，向無覆試之例。道光乙未科，南海曾公望顏知貢舉事，奏稱
頂冒代倩之弊日甚，請定覆試之制，得旨允行。是科以文理不符被黜者二人。直
省鄉(xiāng)試中式覆試，則始自道光甲辰科，以中式者多抄襲陳文，遂定斯例。
◎王笠舫
會稽王笠舫大令衍梅，豪于詩，嘗謁蕺山書院掌教奉賢陳古華太守廷慶，適
有饋江瑤柱者，太守曰：“子能為我用饞字韻賦此者，當(dāng)烹以酌子。”因押全韻
成詩，其警句云：“升沈一柱觀，闔癖兩當(dāng)衫?！碧貒@賞，稱為絕唱，遂命歌
者奉觴以酬之。大令有《三月五日寄家人》詩云：“與月樂天花樂地，將詩驚鬼
酒驚人?！惫P意奇崛。又有《和孟郊古別離》云：“黃金最輕薄，買取別離愁。
不若長貧賤，同心到白頭?！痹⒁馕⑼?，深得風(fēng)人之旨。大令性嗜酒，病劇，致
書盱眙汪觀察云任云：“日來飲酒，如曹子建之才之多；每日所嘔之血，亦如曹
子建之才之多?！蔽磶紫率?。
◎朱笠亭說詩
海鹽朱笠亭大令炎，博雅工詩。其評沈歸愚尚書《唐詩別裁集》，直抉作者
心源。弁言一則尤足為后學(xué)指迷，云：“是集嚴(yán)于持擇，辨格最正，一切傍門外
道，芟除殆盡，以之導(dǎo)后學(xué)，是為雅宗。入手須辨雅俗，近今有兩種格體，一為
考試起見，讀試帖如翦彩刻繪，全無生氣；一為應(yīng)酬起見，翻類書，用故事，如
記里點(diǎn)鬼，絕少性情。此固畢劫不知詩也。又或取法于古，各立門仞，亦有兩體：
其從《瀛奎律髓》入手者多學(xué)山谷、江西一派，或失之俚；從二馮所批《才調(diào)集》
入手者，多學(xué)晚唐纖麗一派，或失之浮。是皆不能無偏。且《律髓》止載律詩，
《才調(diào)集》第及中、晚，亦頗未備。又若阮亭《三昧集》立論太高，《十種唐詩》
散入各集，未易尋其涂徑，故惟歸愚先生此書最便拾誦。此書外，更取阮亭《古
詩選》玩習(xí)，則五七言詩已得其大凡。再以《十種唐詩》參看，近體亦略該備。
然后于《文選》、《樂府》采擷菁華，于宋、元名人詩集博其機(jī)趣，揮霍萬象，
惟我所欲矣?！?br/>
◎王廉訪
睢州王廉訪，由知縣起家，卓著循聲。屬邑民安某客于外，繼妻高氏通于
劉某，忌前妻之女言其情，謀亂之，女不從，共戕女以死。公曰：“高母道已絕，
仍照故殺子女律擬，其何以戒為繼母而淫且毒者？”遂比照故殺夫前妻之子律論
斬。具題，報(bào)可。遂著為例。其為江南按察使也，宿州某生攜妻子授徒某氏家，
其妻臨產(chǎn)，妻兄之女來視，數(shù)日，妻子均中毒死。館人曰：“若與妻兄有隙乎？”
曰：“有之?！痹唬骸笆且樱亓钇渑枚疽??！鄙赜谥荩逃?，女不勝楚，
遂誣服。公疑之，問館中來往者何人，女曰：“只十二歲學(xué)徒耳。”召而曲誘之，
曰：“師扶我急，因置砒面中?！鄙扌帜说冕?。無錫民某與攻皮之匠毆，已
而匠死。有僧故與某仇，證為傷重致然，令如僧所誣論擬。公察斗毆日月在保辜
限外，因詰曰：“傷久何得不醫(yī)？”具言醫(yī)矣，檢所用方，則匠死傷寒耳，僧乃
伏。平反多類此。蘇州胥門外有坊，曰“民不能忘”，為湯文正公建也。公與同
鄉(xiāng)，民即鐫公姓氏于其次。
◎梁學(xué)士
錢塘梁山舟學(xué)士同書，為文莊公詩正長子。二十五歲舉乾隆丁卯科孝廉，三
十歲應(yīng)壬申恩科會試，未第，特旨賜與殿試，入詞林。三十六歲大考二等，擢侍
講，是年丁所后父艱歸。既澹于榮利，又素鯁介，恐不諧于俗，服闋后引疾不復(fù)
出。嘗賦詩云：“一事比人差勝處，不曾強(qiáng)仕已歸田。”
◎墨譜
明方于魯《墨譜》，程君房《墨苑》，繪刻精工，藝林清賞。較其優(yōu)劣，當(dāng)
以《墨譜》為勝。《墨苑》中自著序記，語涉矜夸，其搜羅名人題贈雖多，而如
顧秉謙、沈氵等筆札亦皆載入，未免薰蕕相雜。且此書為文房清玩，乃臚列時(shí)
人，備志科第、官爵，殊乖雅道，不若《墨譜》之能得體要也?！蹲V》中載汪仲
淹《墨書》述于魯之言曰：“試墨如試金，當(dāng)略其色澤，求其神氣。其法用紫石
研，注水涓滴同磨，多少同。磨之一縷如線，而鑒其光：紫為上，黑光次之，青
又次之，白為下，黯氵勿無光，或有云霞?xì)猓窒轮乱??！贝藬?shù)語可為相墨金
針。
◎沈漢甫
震澤沈漢甫茂才金渠，好學(xué)能文，屢試不遇，郁塞無聊之思悉于詩寓之，著
有《春風(fēng)廬詩集》。句如：“竹色隱高屋，杏花明短墻?！薄笆餄韭暭?，一肩
山影涼?！薄坝曷暫宛^，花事老山城?！薄昂馔虡湫?，山氣壓云低?！薄敖?br/>
上白波雙槳去，山前紅樹一僧歸?！薄盁煷灏胍闺u聲早，水國三秋雁影低?！?br/>
“落日一星明樹杪，微波雙槳出蘋花?！苯悦?。
◎岳忠武王銅印
嘉慶戊寅，山陰李宏信以所藏岳忠武王銅印歸于棲霞嶺王祠，屬王廿四世孫
秀元世守之。金壇段驤作記，摹刊祠壁。印準(zhǔn)今尺寸六分有奇，厚三分。其文曰
“武勝定國軍節(jié)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湖北京西路宣撫使兼營田大使岳飛印?！保?br/>
文五行，行六字。）凡三十字，蓋古印字之最多者。
◎李少司寇
壽光李松園少司寇封，由翰林改刑部時(shí)，有翁強(qiáng)污其婦，婦爪傷翁面得免，
畏其再逼，遂自盡。眾謂傷翁不孝，不宜旌。公謂婦此時(shí)惟恐不免耳，是無妨于
孝，仍宜旌。錢文敏公維城從其言，由是遂知名。
◎鹿洲公案
漳浦藍(lán)玉霖太守鼎元《鹿洲公案》，乃其尹普陽、潮陽時(shí)所紀(jì)，節(jié)錄以見折
獄之良：陳氏兄弟伯明、仲定爭父遺田七畝搏訟，謂兄弟本同體，何得爭訟！命
役以一鐵索縶之，坐臥行止頃刻不能離，更使人偵其舉動詞色，日來報(bào)。初悻悻
不相語言，背面?zhèn)茸?，至一二日，則漸漸相向，又三四日，則相對太息，俄而相
與言矣，未幾又相與共飯矣。知其有悔心也，問二人有子否，則皆有二子。命拘
之來，謂曰：“汝父不合生汝二人，是以構(gòu)訟。汝等又不幸各生二子，他日爭奪，
無有已時(shí)。吾為汝思患豫防?！泵饕砸蛔咏火B(yǎng)濟(jì)院，與丐首為子。兄弟皆叩頭
哭曰：“今知悔矣，愿讓田不復(fù)爭矣?！痹唬骸叭甓思从写诵模甓酥尬?br/>
必愿也，且歸與計(jì)之，三日后定議。”翼日，其妻邀其族長來求息，請自今以后
永相和睦，皆不愿得此田。乃命以田為祭產(chǎn)，兄弟輪年收租備祭，子孫世世永無
爭端。由是兄弟妯娌皆親愛異常，民間遂有言禮讓者矣。
◎西塞山
湖北有西塞山，一名道士磯；湖州亦有西塞山，亦名道士磯。張志和《漁父
詞》所云“西塞山前白鷺飛”，乃在湖州時(shí)作，而放翁《入蜀記》指為湖北之西
塞山，《廣輿記》等亦沿其誤。
◎西南夷傳
王伯厚謂柳州《游黃溪記》仿太史公《西南夷傳》。按：白香山《冷泉亭記》
云：“東南山水，余杭郡為最；就郡言，靈隱寺為尤；由寺觀，冷泉亭為甲。鄧
牧沖《天觀記》云：“兩浙山水之勝，最東南；由浙江西，杭最；由杭西，余杭
最；逆天目、大溪上，有十八里曰洞霄宮者，是為大滌洞天，又余杭最勝處也。”
史鑒《韜光庵三天竺寺記》云：“環(huán)西湖之山凡三面，西山為最佳；據(jù)西山之佳
惟四寺，靈隱為最勝；領(lǐng)靈隱之勝有五亭，韜光為最幽?！鄙w皆效其體也。
◎吳烈女
湖州太湖濱綠葭灣吳烈女，以貧故養(yǎng)于夫家，夫曰李時(shí)新，佐父九皋治肆事
于湖北，女獨(dú)與姑居。姑與疏族李大炮通，時(shí)來飲酒，使女給事左右，女不肯，
姑怒，扌失女無完膚。大炮與姑謀，并污之以塞其口，姑于是為好言誘女曰：
“大炮有恩于汝夫，汝善事之，汝夫歸，以汝為能報(bào)德也?！币虺鼋鹛撆c之曰：
“此大炮所贈?！迸《鴶S之地。時(shí)六月六日，俗必食饣饣乇，姑與大炮共為
饣饣乇，使女炊，女不肯炊，姑乃自炊之。炊熟，大炮與姑食，邀女共食，女
不肯食，大炮強(qiáng)灌之，則啼而走。傍晚，女浴于室，大炮從暗中突出，欲走，門
已閉，遂自后窗投于水。鄰嫗救之起，微有氣，至夜半蘇，復(fù)自投于水，竟死。
族人以大炮逼奸致死報(bào)縣，烏程令莊有儀素不解事，縣人謂之“莊糊涂”者也。
檢驗(yàn)時(shí)，姑堅(jiān)執(zhí)大炮無逼奸事，竟以失足落水完案，時(shí)乾隆三十六年也。越二年，
震澤縣盜案發(fā)，大炮論實(shí)坐斬，眾憤稍泄，而逼奸之案已結(jié)，無可翻，烈女不得
邀旌典。至道光三十年，里人乃具呈當(dāng)事，請旌于朝。歸安方燾作征詩啟以表彰
之，有“千尋雪浪凈滌淤泥，一片冰心朗昭河漢”之句。
◎詩分唐宋
王右丞詩“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王介甫詩“蕭蕭摶黍聲中
日，漠漠春鋤影外天”，同一詠鷺鸝也，一則妙合自然，一則巧極人工，唐、宋
之分即此可見。
◎擔(dān)粥
擔(dān)粥法始于明季嘉善陳龍正，簡而易舉。道光癸巳，林文忠公撫吳，冬薦饑，
仿行此法，雇人挑赴各城，以濟(jì)老弱貧病，活人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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