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巖山館

　　過蘇州時，有客約余游靈巖山館，余以前游未暢，且欲考悉其顛末，因欣然

　　拿舟前往。歷覽久之，蓋不過相隔十余年，而門庭已大非昔比矣。按山館即在靈

　　巖山之陽西施洞下，乾隆四十八九年間，畢秋帆先生所購筑，營造之工，亭臺之

　　侈，凡四五年而始竣，計購值及工費(fèi)不下十萬金。至五十四年三月，始將扁額懸

　　掛其頭門，曰：“靈巖山館。”聯(lián)云：“花草舊香溪，卜兆千年如待我；湖山新

　　畫障，臥游終古定何年?！苯韵壬詴?，而語意凄惋，識者已慮其不能歌哭于斯

　　矣。二門扁曰：“鐘秀靈峰。”乃阿文成公書，聯(lián)云：“蓮嶂千重，此日已成云

　　出岫；松風(fēng)十里，他年應(yīng)待鶴歸巢?！弊源梭辞?，至御書樓，皆長松夾路，

　　有一門甚宏敞，上題“麗燭層霄”四大字，是嵇文恭公書。憶昔游時，是處樓上

　　有楠木櫥一具，中奉御筆扁額“?！弊郑八n書籍、字畫、法帖諸件，今俱無

　　之。樓下刻紀(jì)恩詩及謝恩各疏稿，凡八石。由樓后折而東，有九曲廊，過廊為張

　　太夫人祠。由祠而上，有小亭，曰澄懷觀。道左有三楹，曰“畫船云壑”、“三

　　面石壁”、“一削千仞”，其上即西施洞也。前有一池，水甚清冽，游魚出沒可

　　數(shù)，中一聯(lián)云：“香水濯云根，奇石慣延采硯客；畫廊垂月地，幽花曾照浣紗人?！?br/>
　　池上有精舍，曰硯石山房，則劉文清公書也。嘉慶四年九月，忽有旨查抄，以營

　　兆地例不入官，故此園至今無恙。至嘉慶二十一年，始為虞山蔣相國后人所得。

　　而先生自鎮(zhèn)撫陜西、河南、山東，總制兩湖，計二十余年，平泉草木，終未一見。

　　余前游詩云：“靈巖亭館出煙霞，占盡中吳景物嘉。聞?wù)f主人不曾到，邱山華屋

　　可勝嗟！”蓋紀(jì)其實(shí)也。近年輯《楹聯(lián)叢話》，前數(shù)聯(lián)均未及采，今始錄得，將

　　補(bǔ)入《楹聯(lián)三話》，則此游亦不虛矣。

　　◎獅子林

　　客有招余重游獅子林者，余笑謝之，蓋余于吳郡園林，最嫌獅子林之逼仄，

　　殊悶人意，故前官蘇藩時，亦曾偕友往游一次，而并無片語紀(jì)之?；蛑^此園為倪

　　云林所筑，則亦誤也。曾聞之石竹堂前輩云：“元至正間，僧天如惟則延朱德潤、

　　趙善長、倪云林、徐幼文共商疊成，而云林為之圖，取佛書獅子座而名之耳?！?br/>
　　明時尚屬畫禪寺，國初鞠為民居，荒廢已久。乾隆二十七年，南巡蒞吳，始開辟

　　蔓草，筑衛(wèi)墻垣。中有獅子峰、含暉峰、吐月峰、立雪堂、臥云室、問梅閣、指

　　柏軒、玉鑒池、冰壺井、修竹谷、小飛虹、大石屋諸勝，又有合抱大松五株，故

　　又名五松園，則人所鮮知也。

　　◎繡谷

　　蘇州閶門內(nèi)有繡谷園，余過吳門時，有以《繡谷送春圖卷》來售者，恐是仿

　　本，且其值過昂，因置之。此園嘉慶中為吾鄉(xiāng)葉曉崖河帥所得，后歸余同年謝椒

　　石觀察，又后歸王竹嶼都轉(zhuǎn)，葉、謝、王皆余至好，往來最熟，今則不知何姓所

　　居矣。按此宅在國初為蔣氏舊業(yè)，偶于土中掘得“繡谷”二大字，作八分書，遂

　　以名其園。園中亭榭無多，而位置有法，相傳為王石谷所修。康熙三十八年己卯，

　　尤西堂、朱竹坨、張匠門、惠天牧、徐征齋、蔣仙根諸名流，曾于此作送春會，

　　王石俗、楊子鶴為之圖，時沈歸愚尚書年才二十七，居末座。乾隆二十四年，又

　　有作后己卯送春會者，則以尚書為首座矣。先是蔣氏將售是宅，猶豫未決，卜于

　　乩筆，判一聯(lián)云：“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而不解其義。迨歸葉

　　氏，而上語應(yīng)，后葉氏轉(zhuǎn)售于謝氏，謝又轉(zhuǎn)售于王氏，而對語亦應(yīng)。一宅之遷流，

　　悉有定數(shù)，亦奇矣哉！

　　◎瞿園

　　蘇州之瞿園，即宋氏網(wǎng)師園故址，后歸嘉定瞿遠(yuǎn)村，復(fù)增筑之。園中結(jié)構(gòu)極

　　佳，而門外途徑極窄，陶文毅公最所不喜。蓋其筑園之初心，即藉此以避大官之

　　輿從也。余在蘇藩任內(nèi)，曾招潘吾亭、陳芝楣、吳棣華、朱蘭坡、卓海帆、謝椒

　　石在園中看芍藥，其西數(shù)十步即沈歸愚先生舊廬，嘗約同人以詩紀(jì)之，且擬繪圖

　　以張其事，而遷延不果作。此數(shù)君子皆老斫輪，果皆有詩，必可以傳，今則如摶

　　沙一散，不可聚矣。越十余年重到，為之慨然！

　　◎息園

　　息園即顧氏依園舊址，錢溪購而葺之。園中有高阜，曰妙嚴(yán)臺，相傳為梁

　　時妙嚴(yán)公主墓，載在蘇州郡志，以為梁武帝女。按梁時公主之見于史書者，有玉

　　姚、玉婉、玉環(huán)、令慝、含貞，又長城、吉安，皆有封號，不知妙嚴(yán)主為何人。

　　惟簡文王皇后，生長山公主，名妙碧（《南史》作“”），則妙嚴(yán)似是簡文所

　　生，舊志以為武帝女，恐未確矣。此臺西去數(shù)百步，今為蒲林巷，巷之西門有石

　　馬一區(qū)，俗稱“石馬鞍頭”，相傳是公主墓前物。再南去為禪興寺，寺中有妙嚴(yán)

　　公主像，戴毗盧帽，兩手合十作跏趺狀，旁有宮女十人。相傳公主下嫁郡人孫，

　　死，梁亦失國，陳高祖以前朝公主，賜十宮人以優(yōu)禮之，年八十余而卒。嘉慶

　　中，此地浚池，得宋時古碣，是四至界牌，則當(dāng)時尚有防護(hù)也。

　　◎?qū)O春陽

　　京中人講求飲饌，無不推蘇州孫春陽店之小菜為精品?；蛞蛴喙賲情T久，欲

　　知其詳者，余以所聞告之曰：孫春陽系前明人，祖居寧波，萬歷中應(yīng)童子試不售，

　　遂棄舉子業(yè)，為貿(mào)遷之術(shù)，始來吳門，開一小鋪，在今吳趨坊北口。其地為唐六

　　如瀆書處，有梓樹一株，其大合抱，僅存皮骨，實(shí)舊物也。鋪中形制，學(xué)州縣衙

　　署，分為六房，曰南貨房，曰北貨房，曰海貨房，曰腌臘房，曰蜜餞房，曰蠟燭

　　房。售者由外柜給錢，取一小票，自往各房領(lǐng)貨。而管總者掌其綱，一日一小結(jié)，

　　一月一總結(jié)，一年一大結(jié)，自明至今，已二百四十余年，子孫尚食其利，無他姓

　　頂代者。吳門五方雜處，為東南一大都會，群貨萃集，何啻數(shù)萬戶，而惟孫春陽

　　鋪為前明舊家，著聞海內(nèi)，鋪中之物，歲入貢單。其店規(guī)之嚴(yán)，選制之精，合郡

　　所未有也。國初趙吉士載入《寄園》書中，余澹心《板橋雜記》亦錄之，近時袁

　　簡齋《隨園食單》亦有其名，但皆未詳其顛末耳。

　　◎淮鹽情形

　　余至蘇州，同人多欲聞淮鹺情狀，蘇州向食浙鹽，于兩淮鹽務(wù)兩不關(guān)涉，以

　　余住邗江久，宜得其詳，故多絮談及之，而不料余亦門外漢也?；騿柡螢轵?yàn)貲？

　　余曰：此特票鹽局員所設(shè)之巧法耳?；幢逼丙}之政，已行之十余年，據(jù)言淮北額

　　例行鹽三百一萬五千余引者，今行銷至六百十萬六千余引，是溢于額銷一倍也。

　　奏銷正雜諸款征銀三百余萬兩者，今征至一千一百十二萬兩有奇，是溢于課額又

　　再倍也。且淮南商人認(rèn)辦淮北江運(yùn)入岸引鹽，原額八萬一千六百二十引，自道光

　　十二年至二十四年，合應(yīng)銷鹽一百六萬一千余引，今止請運(yùn)四十一萬九千余引，

　　其虛懸之課，歷系以票鹽之溢課撥補(bǔ)，并每年以票鹽盈余協(xié)貼淮南銀四十余萬兩，

　　又代納淮南懸課銀三十余萬兩，是票鹽之功，不特再造淮北，抑且普及淮南也。

　　所慮者設(shè)局收稅，有挾多爭先之虞，挈簽掛號，又有無貲空號之弊，自十八年始

　　定為驗(yàn)貲之法。令各票販將鹽價成本若干引先行呈驗(yàn)，統(tǒng)交分司收存，其有貲浮

　　于鹽者，將銀登時發(fā)還，將鹽均攤折扣，每年四十六萬引，一齊開局，而請托爭

　　競截然不行矣。惟是近年驗(yàn)貲，必于歲暮集舊城前鹺政署內(nèi)，以數(shù)間之廢廨，聚

　　億萬之巨貲，數(shù)日間民間白鏹為之一空，士民嘖有繁言，儀征師相每至夜不能寐，

　　和余《喜雪詩》有“漫藏誨盜”之語，誠可寒心。去冬余在揚(yáng)州度歲，目擊驗(yàn)貲

　　之舉，亦頗切杞人之憂。聞江、浙之以貲至者，竟有千余萬之多，乃知東南財力

　　尚裕，將可憂者又轉(zhuǎn)為可喜，故余《喜雪疊韻詩》云：“朱提甫散祥至，且喜

　　財源萬里寬?！闭\有慨乎其言之也。又問近聞?chuàng)P州商人有欲撼動票鹽局者，其說

　　云何？余于鹺政，未嘗涉手，而道聽涂說，亦復(fù)時為講求，曩嘗私錄為書，今則

　　參以近時聞見，頗能言其梗概。竊謂兩淮鹽務(wù)，南北雖同一課運(yùn)，而輕重懸殊，

　　南鹽原額一百三十余萬引，正雜捐帶共課五百余萬兩，北鹽原額二十八萬余引，

　　正課三千余兩。其行銷之地，南北犬牙相錯，南鹽課賦重于北鹽九倍，場鹽運(yùn)腳

　　經(jīng)費(fèi)，亦數(shù)倍于北鹽。故口岸售價貴于北鹽，而小民趨賤避貴，越境侵占，最為

　　便捷，此北鹽銷運(yùn)愈暢，南鹽銷運(yùn)愈絀之所由來也。然多銷十萬引北鹽，只多十

　　余萬兩之課，多銷十萬引南鹽，即多五十萬兩之課，此則必急求南銷暢旺，方于

　　國課有裨也審矣。查兩湖口岸，雖有川、粵、潞三省鄰私侵灌，而向來銷數(shù)每年

　　按額總有九成，極滯亦有八成，自有北票以來，則年減一年，上年實(shí)銷不過六成

　　以外。蓋因向日鄰私，川有宜昌門戶，潞有襄陽隘口，粵有衡、永、辰、常要道，

　　一經(jīng)嚴(yán)查堵緝，則淮鹽銷數(shù)即旺。今北票之侵越者，河南光、固于湖北黃州府屬

　　陸路毗連，又信陽州于湖北水路相通，并無隘卡門戶可堵，故北票越占愈多，南

　　綱銷數(shù)愈絀，徒致庫少雜款，商賠正項，已運(yùn)之鹽堆積兩歲，未辦之引請運(yùn)不前。

　　舍其重而就其輕，此鄰私之病在皮毛，北鹽之病在心腹也，皮毛之病易救，心腹

　　之病難醫(yī)，若不及早變通，必致南鹽一敗涂地。專司北鹽者，可以置身事外，統(tǒng)

　　轄兩淮者，未免措置為難。況北鹽專以驗(yàn)貲為巧法，而現(xiàn)當(dāng)銀源艱滯之時，每屆

　　冬底，農(nóng)之完糧須銀，商之納稅須銀，漕務(wù)之兌運(yùn)須銀，河工之購料須銀，公私

　　之需銀方殷，而徒因驗(yàn)貲之故，不論遠(yuǎn)近，俱因此而屯聚千萬銀兩，更使銀路不

　　通，其實(shí)不過收票稅數(shù)十萬兩，遂使國計民生處處窒礙，錢價日減，盜賊繁興，

　　此病之尤甚者也。議者謂南綱折減以來，亦復(fù)銷運(yùn)兩滯，仍有懸引七萬余引，雖

　　予以緩納提售，設(shè)法已盡，而口岸半為北鹽蔓占，徒多塵積。且緩納有關(guān)庫貯，

　　提售有礙輸銷，仍于南綱課運(yùn)不利。今權(quán)擬一南北通籌輕重兼顧之法，莫若于七

　　萬余懸引外，再于派運(yùn)數(shù)內(nèi)，按成酌提七萬余引，共成十五萬引，以北票四十六

　　萬引核成搭配，凡辦北票三千余引者，配辦南鹽一千引，如辦此項提配數(shù)內(nèi)南鹽

　　一千引者，配辦北票三千余引。南則無須緩納提售，于庫貯轉(zhuǎn)輸?shù)靡?，北則免其

　　驗(yàn)貲出利，于北票成本有裨，北課全而南課亦全，南課清而北課亦清，庫款漸裕，

　　而南鹽銷數(shù)亦可保守，此法似可試行一二年，俟有成效再為定例云云。余局外人

　　也，未敢斷其是非，姑論列之，以俟當(dāng)局之采擇焉。

　　◎梁封翁

　　余在杭州，偶與山舟先生之后人同席，今忘其名，蓋曜北先生之從子某也。

　　席中盛談其家世，謂文莊公詩正之封翁，少時，詣一相士問曰：“可得一第乎？”

　　答曰：“不僅是，可更向上?！痹唬骸暗煤擦趾酰　痹唬骸翱筛蛏??！痹唬?br/>
　　“然則京堂以上乎？”答如前。曰：“然則作相乎？”曰：“真者不能，假者可

　　致?！蓖嗽唬骸吧w協(xié)辦耳?！焙笠悦鹘?jīng)學(xué)博老，而以文莊貴封大學(xué)士。時席間

　　有不甚信其事者，余曰：“此已載《茶余客話》，可勿疑也。”或曰：“果有此

　　事，則古今天下應(yīng)無兩矣。”余曰：“今天下實(shí)無第二人，而古人事恰有似此者。

　　唐李固《幽閑鼓吹》載苗晉卿落第，遇一老父，能知未來事，問曰：‘某應(yīng)舉已

　　久，有一第分乎？’曰：‘大有事。’更問，苗曰：‘某困于窮變，然愛一郡，

　　可得乎？’曰：‘更向上?！唬骸畬⑾嗪酰俊唬骸蛏稀！缗唬骸畬?br/>
　　相更向上，作天子乎？’曰：‘真者即不得，假者即得?！缫詾楣窒?。后果為

　　將相，及德宗升遐，苗以冢宰居攝三日。古今事之相類，有如此者?！?br/>
　　◎天目山

　　杭州榷使明甫福，精堪輿之學(xué)，余于丙午春暮至杭州，值君將瓜代去，而

　　城中同官留其相度形勢，因遷延數(shù)日，方得與余把晤。憶甫榷滸關(guān)時，值余為

　　蘇撫，時吳中被水，關(guān)稅絀甚悖甫不勝焦急，余蒞任之次日，即為奏免外來米

　　稅，而關(guān)政頓紓。甫甚德余，因訂為莫逆交，而余旋以病告歸，此次得再晤于

　　杭州，實(shí)出意外。甫喜與余談?wù)阒猩剿鸱虮持蝿?，余告以來龍系天目山?br/>
　　甫知之而無由履其地，因問君何由知之？余告以乾隆末，我已登天目山巔，彼

　　時匆匆一上，不暇暢覽，迄今逾五十年，則盡忘之矣，然不可謂非平生一壯游也。

　　乾隆乙卯，余以公車過浙，時亡友曾禹門（奮春，即少坡太史之嗣父）。方宰臨

　　安，留余署中兩月。值天大旱，牲璧四出不應(yīng)，縣民因請官步禱天目山，謂此事

　　數(shù)十年不舉，如果虔誠齋禱，斷無不靈。禹門從之，而拉余同往，余正有浪游之

　　興，先一日余亦齋食，甫交四鼓，即坐竹兜隨禹門出城，西行三十余里，天已大

　　明，邑民請官步禱，余亦隨之。禹門手柱香前行，悉撤傘蓋不用，左右有五六人

　　推挽之，余亦有四人相掖，又十余里至山頂大寺，忘其名，禹門跪拜默祝，禮竣，

　　寺僧供素飯畢，即下山。余稍徙倚寺門，一老僧語余曰：“此山高三千九百丈，

　　道書所稱三十四洞天，此間即天目最高處，昔人所謂北望震澤，南臨嚴(yán)灘，東瞰

　　錢塘，西眺宣、歙，千余里間可指顧得也。”余方欲與之細(xì)談，而從者以山下已

　　起黑云，促即下山。甫及前降輿處，遂大雨如注，歡聲若雷，蓋是日同上山者不

　　下千余人，同聲齊呼曾青天，余亦為之神旺，忘卻登陟之勞，泥淖之險。下山勢

　　易，日晷甫偏西，而已入城矣。是日先以步行赤日中，歸途又坐小肩輿沖雨而行，

　　忽熱忽涼，翼日而┲作，直至歸福州后，始漸痊可，故無暇以一文一詩紀(jì)之。因

　　甫之詢，聊短述如此。

　　◎機(jī)神廟

　　恭兒觀政浙中，甫到數(shù)日，即奉憲委詣機(jī)神廟行香，問以機(jī)神儀狀，但稱目

　　本短視，無由瞻仰神像，惟照贊禮生所唱行三跪九叩首禮而已。因翻《杭州府志》，

　　云機(jī)神廟在城東北隅，褚河南裔孫諱載者，得機(jī)杼之巧于廣陵，而歸教其里中，

　　于是杭之機(jī)杼甲于天下。宋至道元年始于杭置織務(wù)，至今勿改（今派部郎管浙江

　　織造即此，然則其來已久矣），杭人立祠祀之，又推原其始為機(jī)杼者，復(fù)立機(jī)神

　　廟。神之緣起，引《淮南子》高注，以為黃帝之臣伯余也。又讀錢梅溪《履園雜

　　記》，云機(jī)杼之盛，莫過于蘇、杭，皆有機(jī)神廟，蘇州之機(jī)神奉張平子，不知其

　　由，廟在祥符寺巷，杭州之機(jī)神奉褚河南，廟在張御史巷。相傳河南子某者，遷

　　居錢唐，始教民織染，至今父子并祀，奉為機(jī)神，并有褚姓者為奉祀生，即居廟

　　右。然則合二書觀之，其為褚河南父子信矣。即以為伯余，亦系黃帝之臣子，又

　　何以用三跪九叩之隆儀乎？按《唐書百官志》，七月初七日織染署祭杼，想是以

　　織女星為機(jī)神，然星辰系中祀，即織女星亦不應(yīng)三跪九叩也。杭州拜廟儀節(jié)多不

　　可解，即如火帝廟，他省皆三跪九叩首，而杭州獨(dú)用二跪六叩首。夫火帝即祝融，

　　既尊之為帝，能無用帝者之儀乎？

　　◎玉皇山

　　祭機(jī)神廟之后一月，又奉委到玉皇山行香，恭兒不知玉皇山原委，請余考之。

　　余謂玉皇山即是育王山?！洞笄逡唤y(tǒng)志》言育王山，即龍山峰之最高者，有登云

　　臺，乃錢氏郊天之所，宋圜丘亦在焉，俗稱鍋?zhàn)由?，壁立尖聳，特異諸山，其前

　　有龜山，亦宋郊壇也，嶺有玉皇廟，故稱玉皇山，亦曰育王山?！逗贾莞尽吩?br/>
　　龍山者，錢氏郊天之所，釋老之談，或云阿育王，或云玉皇，皆祀天遺意也。今

　　廟外設(shè)七星缸，滿貯水其中，蓋地?fù)?jù)一城最高處，以水制火，亦厭勝之義耳。

　　◎五百羅漢堂

　　杭州城內(nèi)外，梵宇以百數(shù)，惟西湖之凈慈、靈隱兩寺，有五百羅漢堂，金姿

　　寶相，奕奕欲生，環(huán)楹回旋，狀如田字，故俗亦呼為“田字殿”，聞其像皆出一

　　僧手塑，而殊容異態(tài)，無一雷同。記得劉一清《錢唐遺事》云：“凈慈羅漢堂內(nèi)，

　　第四百四十二位阿濕毗尊者，獨(dú)設(shè)一龕，用黃羅幕之，偃蹇便腹，覷人而笑，婦

　　人祈嗣者必詣此炷香?！苯駸o此龕，則閱時又各有興替矣。世傳羅漢皆海賊現(xiàn)身，

　　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殊未核也。按《捏經(jīng)義》言有五百商人，采寶出海，值

　　盜攘去，并剜其目，商日夜號痛，欲向無所。或告之曰：“靈鷲佛氏能救汝，若

　　與我重寶，引汝見之。”商且行且舍，至大林精舍，佛氏為說法，各證阿羅漢果。

　　大論言阿羅名賊，漢名破一切煩惱，故應(yīng)得一切世間諸天人供養(yǎng)。又一說云：阿

　　名不，羅漢名生，后世中更不生，是名阿羅漢，或云阿╄，或云應(yīng)真，則皆無生

　　之義也。凡婦女之游寺者，必入此堂，因相傳有數(shù)羅漢之說。就所到處。指定一

　　尊，按本身年紀(jì)數(shù)至某尊，視其標(biāo)題之佛號，以為終身之?dāng)?，然佛號義多奧難，

　　每不可以理會，故有驗(yàn)有不驗(yàn)。余初出山時，亦曾到凈慈默數(shù)一過，遇如意雜尊

　　者像，其義即不可解，然今回憶中外揚(yáng)歷數(shù)十年，一路坦途，不能不謂之如意，

　　而所歷宦境，亦不可謂之不雜，斷章取義，似亦可通。去年重游，又默數(shù)一過，

　　遇增福壽尊者像，則恰合大海收帆境象矣。

　　◎天竺大士下山

　　杭州祈雨，以迎請?zhí)祗糜^音大士下山為極致，相傳入城時，雖極晴明之天，

　　亦必有片云相護(hù)，三日內(nèi)無不渥沛甘霖者。祈晴亦然。聞歷年以來，亦有竟不應(yīng)

　　者，而民望已塞，輿情亦平，當(dāng)官者惟有自咎禮意未虔，復(fù)送上山，以待數(shù)日后

　　重請。若此典稍缺，即難免謗議繁興，雖以吾師儀征太傅之有德于杭，而舉行稍

　　緩，竟大不協(xié)輿情，甚至有不逞之徒，將條香雜投輿中，焚及襟袖之事，甚矣杭

　　人之信佛也！嘗與羅鏡泉學(xué)博談及此事，不知起于何時，鏡泉為檢《西湖游覽志》

　　一條相示，中載宋孝宗時，上庠試卷，時經(jīng)御覽，辛丑大旱，七月私試《閔雨有

　　志乎民賦》，魁士劉大譽(yù)賦中有“商霖未作，相傅說于高宗；漢旱欲蘇，烹弘羊

　　于未雨”之句，時趙溫叔為相。孝宗欲因此罷之，會有詔迎天竺觀音，就明慶寺

　　請禱，有為詩者曰：“走殺東頭供奉班，傳宦圣旨到人間。太平宰相堂中坐，天

　　竺觀音卻下山。”溫叔聞之，遂乞免云云。則此事自南宋已然矣。吾鄉(xiāng)福州，亦

　　有請鼓山涌泉寺窯變觀音下山求雨者。憶余里居時，值夏旱，藩臬兩司、糧鹽兩

　　道會謁督部程公梓庭，言今夜三更將會同出城、上鼓山迎大士入城求雨，公問鼓

　　山距城若干里，對曰：“來往六十里。”公微笑面天曰：“大士在西天，不在鼓

　　山，君等自為之，不必關(guān)我也。”及次日入城，安設(shè)神位于九仙山之大士殿，司

　　道復(fù)詣署請公上山拈香，公又面天曰：“今日眼見得是無雨了，若明日依舊如此，

　　將若之何？我不能仆仆上山，君等自為之可也。”是晚大雨滂沱，連宵達(dá)旦，次

　　晨司道等又詣署請拈香，公問今日山中作何狀，僉曰：“今日合眾誦經(jīng)一日，明

　　日即可送上山?！惫唬骸懊魅瘴乙?dú)留誦經(jīng)一日，后日再送可也?！北娤仓Z而

　　出，公亦出，上山拈香盡禮。程公亦素不信佛者，蓋至此而不能不回心皈向矣。

　　聞余同年李芝齡視浙學(xué)時，每不樂與斯會，嘗語陳望坡?lián)岵吭唬骸拔骱写笫浚?br/>
　　猶城中之將軍、學(xué)政等官也。地方有公事，不求本州縣及院司、道府等，而但向

　　將軍、學(xué)政等衙門嘵瀆，有是理乎？”撫部笑曰：“君言固是，然使君為杭州人，

　　恐亦不作是語也。”芝齡亦一笑而罷。

　　◎表忠觀碑

　　錢梅溪曰：“蘇文忠公《表忠觀碑》有四，一刻有趙清獻(xiàn)官階九十余字，即

　　《宣和書譜》所稱有張有篆額者，今不存矣。一刻‘紹興二十九年歲次己卯三月

　　丙辰朔，曾孫婿左朝散大夫、權(quán)書工部侍郎楊亻契重刊’。一刻行書，本字如大

　　指，今在杭州府學(xué)，惟二小石，亦不全。一刻‘明嘉靖三十九年杭州府知府陳柯

　　重摹’，今立在涌金門外重建表忠觀御書堂前右廡，兩面刻者是也。其紹興間所

　　刻者，本在龍山表忠觀舊址，宋末兵興，遂露立于草莽中，至明正德十二年，巡

　　按御史宋廷佐始將此碑移入郡庠，后復(fù)遺失。本朝乾隆四年，府學(xué)教授余懋棟忽

　　于齋旁隙地得二石，又缺其下半截，因置名宦祠。至五十九年，余監(jiān)修表忠觀落

　　成，始請于當(dāng)事諸公，從郡庠名宦祠移至觀中，立于御書堂之左廡，而以三石柱

　　副之，于時翁覃溪閣學(xué)、梁山舟侍講、阮云臺中丞各有詩文紀(jì)之，俱刻于三石柱

　　之側(cè)，遂成藝林佳話云。”按此述《表忠觀碑》之源流，無有簡而該似此者。暇

　　日余與固蓮溪將軍、趙蓉舫學(xué)使在觀中摩撫舊碑，商量拓紙，蓮溪囑余考其事，

　　既歸，乃錄以遺之。

　　◎徐處士

　　《宋史隱逸傳》：“徐復(fù)，字復(fù)之，建州人。學(xué)《易》，通流衍卦氣法，自

　　筮知無祿，遂絕進(jìn)取意。慶歷初，與郭京俱召見，命為大理評事，固辭，乃賜號

　　沖晦處士。后居杭州十?dāng)?shù)年卒。”《北窗炙果》云：“錢唐兩處士，其一林和

　　靖，其一徐沖晦，和靖居孤山，沖晦居萬松嶺，兩處士之廬，夾湖相望。予嘗館

　　于沖晦之孫忉處，即沖晦之故廬。沖晦以數(shù)學(xué)顯，時士大夫皆宗之，嘗謂孫忉曰：

　　子孫世世不得離錢唐，以錢唐永無兵燹也。”按蒲宗孟《題徐沖晦高士舊隱詩》

　　云：“沖晦先生不肯官，布衣謁帝布衣還。尚嫌姓氏騰人口，惟恐文章落世間。

　　大隱不妨居市井，高吟何處問家山。平生寄意江湖上，云自無心水自間?！苯窆?br/>
　　山遺跡，婦孺皆知，而萬松嶺之舊廬，屢訪之，不得其處所，愿與吾閩人士之官

　　斯土（原誤為“士”）者商之。又聞靈石山棲真院側(cè)有浦城章郇公得象墓，又梅

　　花嶺下沙盆塢有福清陳寺丞剛中墓，皆吾鄉(xiāng)名賢舊跡也。惜無濟(jì)勝之具，一一訪

　　之。陳寺丞在建炎中主議恢復(fù)，忤秦檜，遂與張九成等七人同謫，差知虔州安遠(yuǎn)

　　縣，有“同日七人俱去國，何時萬里許還家”之句，未知已入《全閩詩話》否？

　　◎小有天園

　　小有天園為南屏正面，舊名壑庵，郡人汪之萼別業(yè)，石皆瘦削玲瓏，一似洗

　　剔而出者，晁無咎詩所謂“洗土開南屏”者是矣。自乾隆十六年圣駕臨幸，始御

　　題為小有天園。其最著者為琴臺，米海岳磨楷書“琴臺”二字，大徑三尺，聞

　　其上有蘇才翁、蔡君謨題字?jǐn)?shù)處，則剝蝕但存仿佛而已。又有磨隸書《家人卦》、

　　《樂記》、《中庸》共三十四行，字徑八寸，末題“右司馬溫公”五字。葉紹翁

　　《四朝聞見錄》、吳自牧《夢梁錄》皆謂是溫公手筆，獨(dú)周密謂是唐人遺跡，后

　　人于右勒刊溫公款。朱竹坨先生謂此皆非是，考《宋鑒》，稱紹興八年，上諭大

　　臣曰：“司馬光隸字甚似漢人，朕有五卷，日夕置座右，所書乃《中庸》與《家

　　人卦》，皆是修身齊家之道，不特玩之而已?！苯衲魏虾酢端舞b》所載。當(dāng)是

　　諸大臣聞思陵面諭，請刊于石者。卦旁又有篆書“三生石”三字，其右又有“叱

　　石崩云”四字，仙人洞又有磨《艮卦》及《損》、《益》二卦，并隸書，字徑

　　六寸，則皆不知何人所書矣。此余五十年前親到園中所目擊手捫者，此后即無由

　　再到其地。嘉慶中重游南屏，尚聞汪氏要出售此園，后亦不知果易主否，亦不知

　　何時廢為平地。竊謂南北山亭館之美，古跡之多，無有出此園之右者，乃轉(zhuǎn)眼即

　　鞠為茂草，今且淪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幸余猶及見之，且能言之，中年以后所遇知好，

　　則皆未曾涉此園者，亦無從與之饒舌矣。山靈有知，能無與余同此浩嘆哉！

　　◎雷峰塔

　　《臨安志》云：“雷峰為郡人雷氏居之，故名?！贝烁綍f也。毛西河

　　《詩話》云：“回峰以山勢回抱得名，俗作雷峰，以回、雷聲近致誤，宋有道士

　　徐立之筑室塔旁，世稱回峰先生，此明可驗(yàn)者?！卑蠢钚l(wèi)《西湖志》云：“《六

　　書正訛》，{回}古作回，小篆加雨以別之。據(jù)此，今回轉(zhuǎn)之回，即古{回}字，

　　故回峰亦作{回}峰，《臨安志》竟作雷峰，且云雷姓所居，其說固未合，但毛

　　奇齡以為回、雷聲近致誤，則亦未明古字通用之義也?！敝练逯兴?，建自吳越

　　王妃黃氏，亦名黃妃塔，或以語音致訛，呼為黃皮塔，始以千尺十三層為率，以

　　財力未充，姑建七級，后復(fù)以風(fēng)水家言，止存五級。塔內(nèi)以石刻《華嚴(yán)經(jīng)》圍砌

　　八面，歲久沈土，明人有掘得者，小楷絕類歐陽率更書。又塔下有金銅羅漢像一

　　十六尊，各長數(shù)丈，尋則吳越時僧道潛請移供凈慈寺內(nèi)，即今五百羅漢堂之緣起

　　也。俗傳西湖有白蛇、青蛇兩妖鎮(zhèn)壓塔下，前明嘉靖時，塔有黑煙搏羊角而起，

　　喧傳兩妖吐毒欲出，迫視之則聚虻耳。塔舊有重檐飛棟，窗戶洞達(dá)，后毀于火，

　　惟孤標(biāo)巋然獨(dú)存，陳仁錫評為老蒼突兀，如神人笏，李流芳則曰，此古醉翁也，

　　均足供詩料矣。

　　◎保ㄈ塔

　　西湖之寶石山，巍石如甑，即《隋書地理志》之石甑山也。寶ㄈ塔在其巔，

　　吳越時初建，凡九級，宋咸平間僧永保重修，減去二級，以后屢毀屢建，皆至七

　　級而止。杭州舊志云，永保有戒行，人稱之為師叔，因亦呼塔曰保叔?！队看毙?br/>
　　品》云，錢王弘ㄈ入覲，留京師，百姓思望，乃筑塔，名保ㄈ。然以士民直呼君

　　長之名，似于情事不近?！饿╀洝吩?，原名寶所，俗訛保叔。寶所之義亦不可

　　解。惟毛西河《詩話》云：“保叔者，寶石之訛，蓋以山得名者。”近之。明人

　　聞起祥云，湖上兩浮屠，寶石如美人，雷峰如老衲。即指寶ㄈ塔也。

　　◎大佛殿

　　寶石山之麓，有秦皇纜船石，相傳秦始皇東游泛海，艤舟于此。謂西湖舊通

　　江海，故可艤舟，語殊荒誕。宋僧思凈就石鐫佛，故亦名石佛山，構(gòu)殿覆之，后

　　毀于火。明永樂間重建，額曰大佛禪寺。佛祗半身，而大已塞殿，余數(shù)過西湖，

　　聞人言而偉之，今秋始獲瞻仰。憶十余年前過州大佛寺，觀尉遲鄂公就山石所

　　鑿大佛，則十倍于此，曾有詩紀(jì)之云：“古石佛鎮(zhèn)崇，鄂國英姿信手刂。

　　要與大千增岸異，普教丈六讓莊嚴(yán)。地當(dāng)履跡遺墟壯，景稱凌煙杰閣嵌。卻憶真

　　興坡老句，古人作事信非凡?！蓖淮蠓鹚拢票嗽娨跃痛祟}，乃一字不可

　　假借，亦可笑也。

　　◎理安寺

　　余來往杭州，必過西湖，熟聞理安之勝，而未得一涉足為恨。丁未秋，始與

　　固蓮溪將軍、趙蓉舫學(xué)使因看桂花，由滿覺隴、楊梅塢肩輿直達(dá)理安，一路皆深

　　林茂竹，又值積雨之后，從流水聲中延緣而上，尤為勝絕，昔人詩所謂“湖山淺

　　而媚，此地獨(dú)深幽”者也。寺在理安山之麓，明僧契靈卓錫于此，得古法雨泉，

　　遂以法雨自號，縛茅孤樓（疑為“棲”），有虎穴，感之他徙，郡士多為詩揚(yáng)之。

　　泉在寺左法雨巖下，自石脈中滴瀝下溜，灑空成雨，蓋數(shù)百年不斷于茲矣。寺之

　　最后最高處為松顛閣，有董文敏書扁，地?fù)?jù)全寺之勝。憶閱《西湖游覽志》，言

　　此閣之后更有符夢閣，契靈嘗夢一僧云：“此處雖佳，更有佳處?！币疗涞?，

　　顧而樂之。遲明，緣蘿而上，宛符夢境，因鑿壑開基焉。今寺僧不能言其事，或

　　徑路艱阻，懶于導(dǎo)游歟？余在京師時，熟聞人言，覺羅桂文敏公及歙縣曹文正師，

　　俱系理安僧度世，今松顛閣柱有文敏弟杏農(nóng)觀察桂菖一聯(lián)，跋語甚悉，故余詩末

　　聯(lián)云：“果否真靈關(guān)位業(yè)，清涼亭下一盱衡?！奔醇o(jì)其事也。

　　◎秋濤宮

　　余屢泊舟錢唐江邊，或六和塔下，榜人輒有避潮之事，每潮至?xí)r，試向船頭

　　探望，則一線銀濤，截江而過，舟中即震撼不安，或來在夜間，則合江喧騰，人

　　聲船聲鼎沸，推窗竊視，惟見一片茫茫，不兩時許已達(dá)富陽城下，然則皆值小潮

　　時也。憶嘉慶己未正月初三，曾肩輿走武林城中，于橋上望見城外大江中，如十

　　萬玉龍排涌而過，為之目駭神馳，間嘗為杭人述之，據(jù)云，此數(shù)十年前事，近來

　　潮小，雖以大潮期內(nèi)，亦不能有此奇觀。余問潮小之故，則曰：此自關(guān)地脈之衰

　　旺，從前杭州有“火燒雷峰塔，沙壅錢唐江”之諺，今皆應(yīng)之，殆非偶然也；今

　　年寓居城西三橋址，八月初三日，同人邀上吳山，為觀潮之會，初飲于延慶山房，

　　旋至城隍廟門外候潮，值潮遲來而客早散，未暢所欲觀而去。滿擬于十八日直赴

　　江岸一觀，僉曰觀潮之地，以秋濤宮為最勝，惟其日為潮神生日，城中各官必來

　　致祭，上下人多，未免喧擠，不如前一日往觀，亦在大潮期內(nèi)也，遂定于十七日，

　　挈恭兒、敬兒、婉蕙子婦、儔年八孫，于午后往秋濤宮前樓。坐待移時，而對江

　　極遠(yuǎn)處，忽起紅白數(shù)道，白即潮痕，紅是為斜陽所襯，瞬息間變?yōu)殂y山萬道，雜

　　Ш而至，倏在眼底，樓前欄檻俱若有動搖之形，樓上人無不失色者。時江中有弄

　　潮十余船，忽出忽沒，尤堪震駭，未幾而岸土崩頹，水變黃色，而潮已過矣。此

　　潮直趨此地，而此樓適壓其沖，若稍高一二尺，鮮不為潮所打者，聞極大之潮，

　　亦不過至樓下短墻而止，從無逾墻而入者，殆有神道主持其間，而當(dāng)時擇地構(gòu)造

　　之工，不可謂非神之默相也。余有詩紀(jì)之云：“候潮門外候潮來，臨水奇觀第一

　　回。萬頃云濤馳陣馬，滿江冰雪雜晴雷。居高但說憑軒穩(wěn)，狎視終非作楫才（謂

　　江中弄潮各小舟）。東望茫茫龕赭畔，更堪妖蜃起樓臺?！薄敖f秋濤欠大來，

　　錢唐岸上幾低回。誰知潑眼仍如雪，何處聞聲不似雷〔近年浙潮不旺（原誤為

　　“望”），而此次卻大如往時〕。往復(fù)自應(yīng)隨地轉(zhuǎn)，燮調(diào)端望出群才。歸心正擬

　　乘潮發(fā)，直溯桐江上釣臺?！?br/>
　　◎潛園

　　武林城中，潛園之名頗著，其地在下段最遠(yuǎn)，屠琴塢太守倬得余姚楊孝廉別

　　業(yè)而增筑之。園中湖石最多，清池中立一峰，尤靈峭，郭頻伽名之曰鷺君。道光

　　間此園歸范吾山觀察玉琨，今年秋始自邗江挈眷來居，與余有導(dǎo)游西湖之約，值

　　余以就養(yǎng)東甌別去，猶殷殷以來春為期也。吾山口不言詩，而詩甚清麗，嘗有

　　《賦鷺君詩》一首云：“窗前有石何亭亭，頻伽銘之曰鷺君。當(dāng)時得者潛園叟，

　　太息主客傷人琴。此石之高高丈五，四面玲瓏藏洞府。峭然獨(dú)立波中央，但見群

　　峰皆首俯。瘦骨峻峭莫傲人，羽毛為累失秋林。何日出山飛到此，不辭萬里同歸

　　云。石乎石乎，既不油然出云沛霖雨，空老荒山吾與汝。安心且作信天翁，莫羨

　　窮銜腐鼠。”吾山有修防之功，而懷才被斥，此詩殆借物以抒興也。

　　◎蘇小小墓

　　特鑒堂將軍于西湖修治蘇小小墓，建亭其前，題曰“慕才”，好事者競歌詠

　　之，而于蘇小小之人，實(shí)未深考也。按蘇小小有二，一為南齊人，見何{艸還}

　　《春渚紀(jì)聞》，南齊名倡也，墓在錢唐縣廨舍后，考舊縣治在錢唐門邊，距西泠

　　橋不遠(yuǎn)，似即今之蘇小小墓。一為宋人，見郎仁寶《七修類稿》，云蘇小小，錢

　　唐名倡也，容俊麗，工詩詞。姊名盼奴，與太學(xué)生趙不敏款洽二年，趙益貧，盼

　　奴周之，使篤于業(yè)，遂捷（原誤為棲）南省，得官，授襄陽府司戶，盼奴未能落

　　籍，不能偕行。趙赴官三載卒，有祿俸余資，囑其弟趙院判分作二分，一以與弟，

　　一致盼奴，且言盼奴妹小小可謀致之，佳偶也。院判如言至錢唐，有宗人為杭ヘ，

　　托召盼奴，而盼奴已一月前沒矣，小小亦為于潛官絹事，系廳監(jiān)。ヘ遂呼小小詰

　　之曰：“于潛官絹，汝誘商人百匹，何以償之？”小小曰：“此亡姊盼奴事，乞

　　賜周旋，非惟小小感生成之德，盼奴泉下亦不忘也?！饱叵财溲酝耥槪騿枺?br/>
　　“汝識襄陽趙司戶耶？”小小曰：“趙司戶未仕之日，盼奴周給之，后授官去久，

　　盼奴想念，因是致疾不起?！饱卦唬骸摆w司戶亦謝世矣，遣人附一緘及余物一罨，

　　外有伊弟院判寄汝一緘?！蹦瞬饡?，惟一詩云：“昔時名妓鎮(zhèn)東吳，不戀黃金只

　　好書。試問錢唐蘇小小，風(fēng)流還似大蘇無？”小小默然，ヘ令和之，和云：“君

　　住襄陽妾住吳，無情人寄有情書。當(dāng)年若也來相訪，還有于潛絹事無？”ヘ乃盡

　　以所寄付之，力主小小歸院判偕老焉。此則宋之蘇小小也。元人張光弼詩云：

　　“香骨沉埋縣治前，西陵魂夢隔風(fēng)煙。好花好月年年在，潮落潮生最可憐?！弊ⅲ?br/>
　　“墳在嘉興縣前?！敝熘褊缦壬鞊?jù)此力辨蘇小小墓在秀州，而以錢唐之墓為附

　　會，蓋尚不知錢唐名倡原有兩蘇小小，杭、嘉之墓，不妨各得其一也。

　　◎長豐山館

　　長豐山館在涌金門外湖邊，郡人朱彥甫中翰得王氏別業(yè)而擴(kuò)充之，蓋其先世

　　居休寧之長豐里，故即以名其園，以示無忘故土，其實(shí)遠(yuǎn)近游客但呼之為朱莊。

　　園中亭沼鮮明，花竹秀野，有搴云樓尤佳，南北高峰，六橋煙柳，皆在眼底，實(shí)

　　游湖者第一好座落也。余于去夏，為特鑒堂將軍招同楊飛泉太守鶴書、甘小蒼邑

　　侯鴻，暨三兒恭辰，飲于朱莊之水木明瑟軒中，紀(jì)以詩云：“郊小隊碧波灣，

　　畫里樓臺一再攀（三日前甫到此）。邂逅客星依上將，招邀循吏話鄉(xiāng)關(guān)（將軍本

　　吾閩駐防，楊與甘亦皆閩人）。雄談不覺花皆舞，縱飲渾忘鬢已斑。漫說鏡中緣

　　偶聚，天教此會重湖山。”家楚香中丞極賞此作，而尤以結(jié)語為壯麗稱題。今年

　　長夏雨后，趙蓉舫學(xué)使招同固蓮溪將軍、蔣譽(yù)侯司業(yè)元溥、馮小亭編修培元，泛

　　舟湖上，作竟日之游，午后飲于朱莊，余亦有詩紀(jì)之云：“鏡中一棹泛初陽，收

　　盡山光與水光。難得五君閑里集，來同六月雨余涼。靈峰突兀增心賞（靈蜂寺觀

　　寺僧所藏書畫），古洞陰森靳坐忘（紫云洞極深肅，入其中，不知是暑月，是日

　　游女如云，故不能駐足即去）。長日浪游不知倦，更尋明瑟好湖莊?！薄吧蠈⑿?br/>
　　明對斗魁，雙雙仙客引蓬萊。仗君邂逅成高會，愧我追隨是散材。肯以佳游付萍

　　水，須知古誼重岑苔。名流勝踐齊珍重，但為催詩首重回?！卑辞昂笕?，同人

　　皆有和韻，而蓉舫句云：“元戎小隊原儒雅，仙侶同舟并軼材?！彪[括將軍、司

　　業(yè)、編修三公，舉重若輕，群推妙手。蓮溪句云：“興至偶然詩脫稿，時平一任

　　劍生苔。”押苔韻，新穎而自然，且妙是本色語，此皆可入《西湖詩話》者也。

　　◎案牘文字

　　恭兒初登仕版，于案牘文字未諳處，間以質(zhì)余，而余則早如退院僧，不能隨

　　叩而應(yīng)，行篋無書，即有書亦懶于尋檢，惟隨所問就所知而條答之，其問所不及

　　者，姑舍是，知而不能宣之于筆者，亦不及詳也，姑附于叢談之后云爾。

　　△功令

　　《史記·儒林傳》云：“余讀功令，至廣厲學(xué)官之路。”謂學(xué)者課功，著之

　　于令也，今人率用此二字，以為公家之令，則不知起于何時。

　　△令甲

　　戴埴《鼠璞》云：“令甲令乙令丙，乃篇次也。漢宣帝詔，令甲，死者不可

　　復(fù)生?！督鋫鳌纷ⅲ毫钜遥T乘車馬行馳道中，沒入車馬。章帝詔，令丙，棰

　　長短有數(shù)。當(dāng)時各有篇次，在甲言甲，在乙言乙，在丙言丙，今人以法律為令甲，

　　非也。”按《史記·惠景間侯者年表》云：“令甲稱其忠?！比绱尽稘h書》注云：

　　“令有先后，故曰令甲、令乙、令丙?！贝思创髡f所本。然《宋史·楊時傳》：

　　“凡元之政事，著在令甲?！眲t已如今人之稱令甲矣。

　　△公文

　　《三國志·趙儼傳》：“公文下郡?！薄侗笔贰ぬK綽傳》：“所行公文，綽

　　皆為之條式。”今人上行下行之件，亦同此稱。

　　△文書

　　《漢書·刑法志》云：“文書盈幾閣?！薄吨姓摗ぷl交篇》云：“文書委于

　　官曹?！薄妒勒f·政事門》云：“何驃騎看文書，謂王、劉曰：我不看此，卿等

　　何以得存?！卑唇裰臅?，古亦謂之官書?！吨芏Y》：小宰府“掌官契以治藏”，

　　史“掌官書以贊治”。注云：“贊治，若今起文書草也?！?br/>
　　△照得

　　《朱子文集》云：“公移卷中，每用照對二字，如照對《禮》經(jīng)，凡為人子，

　　不畜私財。又云照對本軍，去年交納人戶云，多不勝舉。間用照得者，惟約束侵

　　占膀，及別集委官收采革米船隱瞞之條而已。所云照對，蓋即契勘之義，照得則

　　照對得之省文也?！卑唇窆平杂谜盏?，蓋自宋已然，而無有用照對者。

　　△須至

　　《朱子文集》云：“公移榜帖末，多用須至字，如云須至?xí)允菊?，須至?xí)灾I

　　約束者，看定文案申狀，亦云須至供申者?！钡郧缃唬航窆闹?，以此為定式，

　　問其義則無能言之者。據(jù)《歐陽公集相度銅利牒》云“無至誤事者”，《五保牒》

　　云“無至張皇鹵莽者”，亦俱用之篇末，大抵戒之曰無至，勸之曰須至，其辭僅

　　反正之間耳。

　　△伏惟

　　林之奇《尚書解》云：“如今人言即日伏惟尊候之類，使古人聞之，亦不知

　　是何等說話?！卑礉h樂府《焦仲卿妻》詩：“伏惟啟阿母?！薄侗焙Ｏ嗑熬罚?br/>
　　“伏惟明府，受質(zhì)自天?！眲t漢以來即用之矣。

　　△施行

　　《能改齋漫錄》云：“今朝廷行移下州縣，必云主者施行，本《后漢·黃瓊

　　傳》語也?！薄妒酚洝な捪鄧兰摇罚骸氨阋耸┬小！薄稘h書·京房傳》：“考

　　功事得施行。”今皆用之。

　　△甘結(jié)

　　《續(xù)通鑒》：宋寧宗時禁偽學(xué)，詔監(jiān)司帥守薦舉改官，并于奏牘前具甘結(jié)，

　　申說并非偽學(xué)之人云云。甘結(jié)二字，似始見此。

　　△遵依

　　今之遵依，即古之服辨也。《元典章》：“凡府司官對眾審訖，必取服辨文

　　狀?！卑唇衤扇杂歇z囚取服辨條，注：“服者心服，辨者分辨?！苯灼涿蛔?br/>
　　依，則有服而無辨矣。

　　△移

　　《漢書·公孫弘傳》：“移病免歸?！弊⒃疲骸耙茣圆∫?。”《后漢書·

　　光武紀(jì)》：“置僚屬，作文稱?！弊⒁稏|觀漢記》云：“文書移與屬縣也?！?br/>
　　《文心雕龍》云：劉歆之《移太常》，“文移之首也”。

　　△關(guān)

　　《文心雕龍》云：“關(guān)者，閉也。出入由門，關(guān)閉當(dāng)審，庶務(wù)在政，通塞宜

　　詳。”《宋書·禮志》載文移格式，有某曹關(guān)某事云，即今所仿行也。

　　△準(zhǔn)

　　周必大《二老堂雜志》云：“敕牒‘{淮十}’字去‘十’為‘準(zhǔn)’，或謂本

　　朝因寇準(zhǔn)為相而改之，又云曾公亮、蔡京父皆名{淮十}，因避‘{淮十}’而為

　　‘準(zhǔn)’。其實(shí)不然，余見唐誥已作‘準(zhǔn)’，又考（原誤為“收”，據(jù)《二老堂雜

　　志》卷三改）五代堂判亦然。頃在樞密院，令吏輩用‘{淮十}’字（以上三字原

　　缺，據(jù)《二老堂雜志》卷三校補(bǔ)），既而作相，又令三省如此寫，至今遂定?！?br/>
　　據(jù)此，則南宋時已通行作“{淮十}”而今仍作“準(zhǔn)”，又不知起于何時也。

　　△仰

　　今官文書，自上行下，率用仰字，或謂前明往往以臺輔重臣謫居末秩，上官

　　不敢輕易指使，故寓借重之意，不知此字由來甚古，君之于臣，亦有用此者。

　　《北齊書·孝昭紀(jì)》：“詔定二王三恪是非禮儀體式，亦仰議之?！庇炙翁谇?br/>
　　中使以茶藥等物與希夷，仰所屬守令，以安車軟輪迎先生，則不始于前明矣。賈

　　昌朝有《字音清濁辨》云：“仰上聲，下瞻上也；又去聲，上委下也。”則不知

　　所據(jù)何書。

　　△白

　　《后漢書·鐘皓傳》：“鐘瑾常以李膺言白皓?！卑唇袢酥^陳述事義于上曰

　　白，是也。

　　△稟

　　今人由下陳請于上之語，率用稟字，翟晴江謂稟字未見出處，非也。稟為受

　　命之詞，亦有請命之義，《書·說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非稟字之出

　　處乎？

　　△申

　　《云麓漫鈔》云：“官府多用申解二字，申之訓(xùn)曰重，今以狀上達(dá)曰申聞，

　　施于簡札曰申解，皆無重義。即如解字，古隘切，訓(xùn)曰除，而詞人上于其長曰解，

　　七人獲鄉(xiāng)薦亦曰得解，皆無除出之義，不知何故，”

　　△詳

　　《淮南子·時則訓(xùn)》：“仲夏之月事無徑。”注：“當(dāng)請詳而后行也?！苯?br/>
　　由下請上之文曰詳，似已肇于此。

　　△吊

　　青藤山人《路史》云：“今官文書中釣、調(diào)等字俱作吊，如吊生員孝試，應(yīng)

　　作調(diào)，而作吊，吊文卷查勘，應(yīng)作釣，而亦作吊是也?！薄对⑵噪s記》云：“官

　　書中字，有日用不知所自而未能正者，即如查，音義本與槎同，水中浮木也，今

　　用作查理、查勘，則有稽考之義；吊本訓(xùn)傷訓(xùn)[1234]，今用作吊卷、吊冊，則有

　　索取之義；票與忄栗同，本訓(xùn)急疾，今用作票帖；綽本訓(xùn)寬緩，今用作巡綽，此

　　皆不得其解者也?！?br/>
　　△[B09D]

　　《說文》：“[B09D]，斷首倒懸也。音讀若澆?！薄稄V韻》：“漢令，先黥、

　　劓、斬左右趾，[B09D]首，菹其骨，謂之具五刑?！卑礂n首之梟，依此當(dāng)作[B09D]，

　　然《漢書·刑法志》已作梟字，何休《公羊傳注》亦有梟首之語（文十六年）。

　　△枉法

　　史游《急就章》：“受賕枉法忿怒仇?！弊⒃疲骸笆苋素斦咄髑ǎ匆?br/>
　　為仇也。”按今之坐贓者，以枉法贓為最重，《唐書·李朝隱傳》：“贓惟枉法

　　當(dāng)死?！?br/>
　　△處分

　　《南史·沈僧昭傳》：“國家有邊事，須還處分。”《北史·唐邕傳》：

　　“手作文書，口且處分?！卑创硕质穫髦袑乙?，胡三省《通鑒音注》亦甚明，

　　當(dāng)作去聲，音問。白居易詩“處分貧家殘活計”，劉禹錫詩“停杯處分不須吹”，

　　皆可證。時人謂近來多誤讀作平聲，則非此二字之謂也。處分猶今言處置，自應(yīng)

　　讀去聲。若今人以被吏議為處分，則自作平聲，謂分別而議處之也，與上所引殊

　　別。

　　△詿誤

　　今人謂因事而失官者為誤，當(dāng)作詿誤。此二字亦甚古?！妒酚洝り慂駛鳌罚?br/>
　　“趙、代吏人為所詿誤劫略者，皆赦之?！薄逗鬂h書·寇恂傳》：“狂狡乘間

　　相詿誤?！薄兑琢帧ぢ闹铩吩疲骸坝炑酝Z，轉(zhuǎn)為詿誤。”皆作詿。

　　△發(fā)覺

　　《漢書·高帝紀(jì)》：“吏有罪未發(fā)覺者赦之?！薄痘茨献印し赫撚?xùn)》：“縣

　　有賊，大搜俠者之廬，事果發(fā)覺?！薄逗鬂h書·梁松傳》：“數(shù)為私書請托郡縣，

　　發(fā)覺免官?！苯窆傥臅歇q習(xí)用此。

　　△辭訟

　　近人稱訟獄為辭訟?！稘h書·薛宣傳》：“辭訟者歷年不至丞相府?！薄度?br/>
　　國志·杜畿傳》：“民嘗辭訟，有相告者，畿親見，為陳大義，令歸諦思之，自

　　足少有辭訟?！?br/>
　　△告示

　　古之條教號令，今統(tǒng)謂之告示、《荀子·榮辱篇》：“仁者好告示人?！?br/>
　　《后漢書·隗囂傳》：“騰書隴、蜀，告示禍福?！眲t其來亦古矣。

　　△邸報

　　《宋史·曹輔傳》：“政和后，帝多微行，民間猶未及知，蔡京謝表有‘輕

　　車小輩，七賜臨幸’語，自是邸報聞四方?！臂蠖?，見史始此。然《唐詩話》：

　　韓家居，有人叩門賀曰：“邸報制誥闕人，中書薦君名，已除駕部郎中、知

　?。ù俗衷保瑩?jù)尤袤《全唐詩話》卷二校補(bǔ)）制誥矣！”則唐時已有邸報之名矣。

　　△花押

　　《東觀余論》云：“唐時令群臣上奏，任用真草，惟名不得草。”是除署名

　　上奏之外，皆得用草，即花押也。《魏書》言崔元伯尤善行押之書，特盡精巧，

　　《北齊·后主紀(jì)》言連判文書，各作花字，不具姓名。后人遂合二文，名之為花

　　押，唐彥謙詩“公文持花押，鷹隼駕聲勢”是也。

　　△舞文弄法

　　《史記·汲黯傳》：“張湯好興事，舞文弄法?！庇帧敦浿硞鳌罚骸袄羰课?br/>
　　文弄法，刻章偽書?！薄侗饼R書·孝昭帝紀(jì)》：“廷尉、中丞執(zhí)法，所在繩違，

　　按罪不得，舞文弄法?！薄读簳の涞奂o(jì)》：“求讜言，詔舞文弄法，因事生奸?！?br/>
　　則此四字由來久矣。

　　△先斬后奏

　　《后漢書酷吏傳序》：“臨民之職，專事威斷，族滅奸軌，先行后聞。”注

　　云：“先行刑后聞奏也?！贝思唇袢怂^先斬后奏者，今各直省督撫，遇重犯有

　　先請王命即行正法之條，亦可謂之先斬后奏，即古人之先行后聞矣。

　　△謾上不謾下

　　《宣政雜錄》載，靖康初，民間以竹徑二寸，長五尺許，冒皮于首鼓之，因

　　其制作之法，謂曰：“謾上不謾下”。按此語不甚分明，今人有“瞞上不瞞下”

　　之語，似即本此，而以瞞為謾。

　　△刁風(fēng)

　　桂未谷曰：“今之善訟者，謂之刁風(fēng)?！贝俗盅?xí)不察久矣?！妒酚涁浿硞鳌罚?br/>
　　“而民雕捍?！薄端麟[》云：“言如雕性之捷捍也?！崩赳闫堏吺」P，以刁代雕

　　耳。

　　△六曹

　　今上下衙門，皆有吏、戶、禮、兵、刑、工六科房?！度核殇洝吩?，此為六

　　曹，相傳為宋徽宗所設(shè)，是也。若《文獻(xiàn)通考》言政和初，改各州推、判、參軍

　　為士、戶、儀、兵、刑、工六曹掾，則為今經(jīng)歷、照磨之屬，非吏胥矣。

　　△門子

　　今世官廨中有侍僮，謂之門子，其名不古不今?！吨芏Y》：“正室謂之門子?！?br/>
　　注云：“此代父當(dāng)門者，非后世所謂門子也?！薄俄n非子亡征篇》：“群臣為學(xué)，

　　門子好辨?！弊⒃疲骸伴T子，門下之人?！贝松耘c侍僮相近。《唐書李德裕傳》：

　　“吐蕃潛將婦人嫁與此州門子。”《道山清話》：“都下有賣藥翁，自言少時曾

　　為尚書門子?！眲t竟屬今所謂門子矣。

　　△八字例

　　服官不能不讀律，讀律不能不讀例，例分八字，則以、準(zhǔn)、皆、各、其、及、

　　即、若之義，不可不先講求也。以者與實(shí)犯同，謂如監(jiān)守貿(mào)易官物，無異實(shí)盜，

　　故以枉法論，并除名刺字，罪至斬絞并全科。準(zhǔn)者與實(shí)犯有間矣，謂如準(zhǔn)枉法準(zhǔn)

　　盜論，但準(zhǔn)其罪，不在除名刺字之例，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皆者不分首從，

　　一等科罪，謂如監(jiān)臨主守職役，同情盜所守官物，并贓滿數(shù)，皆斬之類。各者彼

　　此同科此罪，謂如諸色人匠，撥赴內(nèi)府工作者，若不親自應(yīng)役，雇人冒名，私自

　　代替，及替之人，各杖一百之類。其者變于先意，謂如論八議罪犯，先奏請議其

　　犯十惡，不用此律之類。及者事情連后，謂如彼此俱罪之贓，及應(yīng)禁之物，則入

　　官之類。即者意盡而復(fù)明，謂如犯罪事發(fā)在逃者，眾證明白，即同獄成之類。若

　　者文雖殊而會上意，謂如犯罪未老疾，事發(fā)時老疾，以老疾論，若在徒年限內(nèi)老

　　疾者亦如之之類。

　　◎戒石碑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此相傳是宋乾德三年，敕

　　郡國各立戒石碑，上勒“爾俸爾祿”云云十六字，蓋采蜀孟昶之辭也。《容齋續(xù)

　　筆》載孟昶全辭云：“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長，撫養(yǎng)惠綏。政存三意，

　　道在七絲。驅(qū)蝗為理，留犢為規(guī)。寬猛得所，風(fēng)俗可移。無令侵削，無使瘡痍。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役是切，軍國是資。朕之賞罰，固不逾時。爾俸爾祿，

　　民膏民脂。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爾為戒，體朕深思。”凡二十四句。但語皆

　　不工，惟經(jīng)表出者，詞簡理盡。按《玉?！份d紹興二年六月，詔有司摹勒黃庭堅

　　所書太宗《戒石銘》，遍賜守令，重刻之廷石，《示兒編》亦以為太宗，而《雅

　　俗稽言》又以為真宗，要皆以為采取孟蜀之言，惟《集古錄》以為戒碑起唐明皇，

　　特不見其辭。明皇擇令一百六十三人，賜以丁寧之戒，其后天下為縣者，皆以新

　　戒刻石，所謂新戒者，即明皇之所頒，與孟蜀之語無涉。至《七修類稿》又載至

　　元癸巳浙中《戒石銘》，別有四句云：“天有昭鑒，國有明法，爾畏爾謹(jǐn)，以中

　　刑罰?！贝耸?，則更不知所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