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文端祀灶詩
翁文端公年二十四時，猶一貧諸生也。其祀灶詩有云：“微祿但能邀主簿，濁醪何惜請比鄰?！笔慨?dāng)困厄無聊，易作短氣語，當(dāng)公為此詩，豈自料兩朝宰相，再世帝師，三子公卿，四世翰苑，功名福澤為本朝希有人物哉？
◎順天鄉(xiāng)試正考官以前科狀元充當(dāng)
國朝承前明舊例，順天鄉(xiāng)試正考官，多以前一科一甲一名充之。康熙初年，幾若定制。如壬子則以庚戌狀元蔡啟亻尊主考，乙卯則以癸丑狀元韓主考，丁巳則以丙辰狀元彭定求主考，辛酉則又以己未狀元歸允肅主考。一時奔走聲氣者，遂先期輻湊于其門，場屋中多幸進者。自歸宮詹入闈，撰文自誓，關(guān)節(jié)不通，榜發(fā)，下第者嘩然，冀興大獄。時魏敏果公象樞為大司寇，以朝端碩望，步行隨一仆，攜紅褐墊，至宮詹所居宅外，行四拜禮，曰：“我為國家慶得人也?！睆?fù)賦詩紀(jì)事，遍示朝列。外議始息，（朱竹檢討典江南試回，敏果亦朝服造門再拜，謂檢討曰：“非拜君也，慶朝使之得人也?！保┤蛔院蟊遍澰囀拢粡?fù)令新殿撰持衡，遂改三百余年之舊制矣。
◎講幄得人
歸宮詹立朝清謹，通籍后，年遷歲擢，皆由特簡。時湯文正公擢外臺講官，缺人掌院，以宮詹短視不開列。圣祖于袖中出片紙示諸大臣曰：“此人何如，朕以為繼湯斌后，無逾此者。”諸大臣俱拜慶講幄得人。
◎歸宮詹等闈中誓神文
歸宮詹入闈誓神文略云：“某等素著清貧，謬叨榮遇，期為朝廷遴選真材，不為身家營謀私窟。期諸同事，各矢此心。倘或為利營私，徇情欺主，明正國法，幽服冥誅。甘受妻孥戮辱之慘，必膺子孫滅絕之報?！卑粗熘颃蜋z討典試江南，渡江告江神文曰：“如其寸衷有昧，徇人賄托，廢棄真才，神靈有知，允當(dāng)罰殛。”又入貢院誓神文曰：“如或心存曖昧，遏抑真才，徇一人之情面，受一言之賄托，通一字之關(guān)節(jié)，神奪其算，鬼褫其魄，五刑備其體，三木囊其頭，刀斧分其尸，烏鳶攫其肉”云云。前輩巨公，衡才公正如此。
◎蔣清容感激知遇
鉛山蔣清容太史，自以弱冠受金檜門尚書德瑛之知，才譽大起，乾隆丁丑通籍，再出尚書門下，終身感激知遇，言必稱師。晚年命工繪像，歲修春蘭秋菊之薦，命子孫世世祀于書室。尚書嘗云：“平生知已三人，句山、香樹、籜石而已。”太史偶至其家，展拜遺像，見句山太仆、籜石侍郎皆有題句，而香樹獨闕。遂渡重江謁錢太傅于里第，索題幀上，歸之尚書后人。太史敦尚風(fēng)義，氣節(jié)嶙峋，此其一端也。
◎?qū)O文靖疏薦陶文毅
陶文毅公豐裁峻整，好議論人物，惟恐不盡，雖廷對亦然。開藩皖中，循例覲圣，論某官溺職狀，至于聲色俱厲，須髯翕張。宣宗疑之，密諭孫文靖公爾準(zhǔn)，察其為人；時文靖方撫安徽也。文靖密疏薦引，朱批曰：“卿不可為其所愚?！睆?fù)具疏條列善政，力保其無他，文毅遂獲大用。按故湖北巡撫胡文忠公為文毅女婿，今伯相湘陰左公、故陜撫劉中丞蓉，皆文毅幕僚；三公皆由文毅識拔，聲望大起。然則文靖一言，顧不與九鼎鈞重歟。
◎?qū)O文靖奉請黃忠端崇祀孔廟
孫文靖公官閩臬時，適明儒漳浦黃忠端公墓地為豪家侵占，子孫力弱，訟不勝。一夕，天大雷雨，遍山上下皆墳起，成“黃山”字，無慮數(shù)千萬。豪大驚，叩首還其券。文靖有詩紀(jì)之，見《泰云堂詩集》。督閩后，遂以漳浦之理學(xué)忠貞，奉請崇祀孔廟，得旨俞允。是舉也，固由圣主名臣，表揚潛德，而忠端靈爽，至于三百年后，猶足以感天地而動風(fēng)雨，神矣哉？
◎蔣征士書十三經(jīng)
金壇蔣征士衡，康熙間以善書稱，碑版照耀四裔。五十六歲時，矢志書《十三經(jīng)》，凡八十余萬言，閱十二年訖事。南河河道總督高文定公斌，特疏上呈御覽，奉旨鐫石，留太學(xué)，以墨刻頒行天下，并授衡國子監(jiān)學(xué)正。當(dāng)衡寫經(jīng)時，以恩貢選英山教諭，又舉博學(xué)鴻詞，皆力辭不赴。山林宿學(xué)，一藝專精，終邀睿賞。士生圣朝牢落不偶者，宜自奮已。衡為虎臣修撰超從子，字湘帆，晚年自號江南拙老人。工詩古文，其《書法論》一篇，尤為講楷法者所宗尚。
◎難倒彭元瑞
乾隆朝士，屢于上前稱彭文勤博學(xué)強記，上思有以難之。值乙未會試，欽命詩題為“燈右觀書”四字，諸總裁覆命日，叩請出處。時文勤適侍班，上目視文勤。文勤叩首曰：“臣學(xué)問荒陋，亦不知詩題何出?！鄙闲υ唬骸笆窍﹄夼加跓粲矣^書耳?！蔽那谮叧?，上顧侍臣曰：“今日難倒彭元瑞?！保ò矗夯蚍Q是科文勤為總裁，非也）
◎滄浪亭五百名賢祠
蘇州滄浪亭為宋蘇子美別墅，南宋則韓蘄王居之，巖石玲瓏，水木清美，遂為城中名勝之冠。道光戊子，陶文毅公撫吳，重修，舉吳中前賢暨自古名流之宦游流寓于斯土者，繪像合祀五百名賢祠。做成之日，招一時賢士大夫退居林下者，創(chuàng)五老會，亦繪像賦詩以張之。五老者：內(nèi)閣中書潘奕雋，年八十八；掌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吳云，年八十一；山東按察使石韞玉，年七十二；刑部尚書韓葑，年七十一；江蘇巡撫陶澍，年五十。公年最少，蓋以耆英會電司馬溫公自況也。兵燹后，壽藤古木，斬刈無存，而樓閣丹青，池荷石筍，一經(jīng)葺治，猶是承平舊觀。余道出吳門，時一過之。
◎翁婿何須回避
康熙己未會試，長洲宋文恪公充總裁官，海寧陳文簡相國，其女婿也，時方為孝廉，以避嫌不與試（按時回避例尚寬，翁婿舅甥，尚無確須回避之明文）。三月九日，禮部奏回避事，圣祖閱至文簡名，指詢廷臣，群臣咸以宋某系陳婦翁對。上曰：“翁婿何回避之有？可趣令入試。”時日已亭午，闈中將放飯矣。奉旨，特送舉人陳元龍一名入場，然卒以避嫌屏斥。至乙丑，文簡始及第，其遭遇實在未達時也。
◎羅侍郎奏對之敏
羅侍郎文俊，素短視，尋丈外即茫無所睹。宣宗嘗于召見時，笑問：“卿見朕否？”公叩首曰：“天威不違顏咫尺?！睍r服其奏對之敏。
◎張船山風(fēng)節(jié)
船山先生世多以詩人目之。官諫垣時，連上三疏：一劾六部、九卿，一劾外省各督撫，一劾河漕、鹽政。嘗畫一鷹贈人，自題云：“奇鷹瞥然來，身在高樹，風(fēng)勁乍低頭，沉思擊何處！”鳳采如此，詩人也歟哉（按：船山詩，霸才豪氣，仍是袁、趙濫觴。格律風(fēng)骨，均未入古，雖久席盛名，未敢附和）。
◎金臺書院
京師金臺書院，在崇文門外金魚池上，國初名“首善義學(xué)”，乾隆中始稱書院，然非前明首善書院也。明首善書院為鄒南皋、馮少墟二先生講學(xué)之所，在大時雍坊，宣武門內(nèi)天主堂，即其故址。今金臺書院適奉鄒、馮二木主，一時肄業(yè)諸生，遂懵然莫識其由來已。
◎翁方綱精清書
國朝乾隆已前，凡新進士用館職，例擇年少者十?dāng)?shù)人學(xué)習(xí)國書。庶常館課及次科散館，皆以清書第甲乙。翁學(xué)士方綱散館時，上以翻繹陶潛《桃花源記》命題。是日午刻，學(xué)士已脫稿，適聞駕出；上步自西階，至其跪所，取卷閱之，問姓名至再。諭曰：牙拉賽音，漢語甚好也。次日，御定一等一名。嗣是纂修秘籍，掌握文衡，靡役不與，遂α然為北學(xué)領(lǐng)袖矣。其受知遇實始此。
◎命詞臣繕錄昭明文選
乾隆甲戌夏，命翰林工楷書者梁國治、秦大士、梁同書、莊培因等，繕錄《昭明文選》。又命朱、戈濤、盧文召、翁方綱等，校對于翰林院后堂東寶善亭內(nèi)。發(fā)出宋版《文選》一部，紙墨精好，古香襲人。每冊有前賢手題墨跡，第一冊前有御筆題云：“此書在天祿琳瑯中，亦不可多得?！?br/>
◎考試差名次不揭曉
乾隆已前，凡御試開列試差諸臣，皆發(fā)出等第名次。惟乾隆四十二年丁酉三月考試差單不發(fā)出。越二年己亥，又改如前例。此后始密定名次，不復(fù)揭曉矣。此亦國朝掌故之一，今日駕軺車而出者，什九茫如矣。
◎新進士簪花禮
新進士釋褐于國子監(jiān)，祭酒、司業(yè)皆坐彝倫堂，行拜謁簪花禮。故事：三鼎甲皆簪金花，外有備用一枝，為總理監(jiān)事所攜歸。乾隆辛丑，錢適占三頭，于是總理監(jiān)事者，為漳浦蔡文勤公，新司業(yè)則翁覃溪學(xué)士方綱也。文勤戲謂今科狀元是翁公上年所得士，此花應(yīng)歸翁公。學(xué)士因攜歸櫝藏之，鐫銘其上，并撰《三元考》、《三元喜宴詩》四律。京師士大夫及四方詩人，和者數(shù)百家，鋟梓為《三元詩集》。
◎籍隸畿輔者不充順天鄉(xiāng)試考官
順天鄉(xiāng)試考官，凡籍隸畿輔者，例不開列。乾隆癸卯，覃溪學(xué)士以洗馬奉命充副考官，尤為異數(shù)（洗馬亦例不充順天主考）。嗣后紀(jì)文達公，亦曾主京兆闈。
◎翁覃溪重赴瓊林
嘉慶十九年甲戌，上問戶部尚書潘世恩：今科會試，有重赴瓊林宴者乎？世恩對，有壬申進士翁方綱，壬申今無正科，現(xiàn)在禮部奏請，于甲戌補重宴，上頷之。二月十八日，禮部奉旨：翁方綱賜四品銜，重預(yù)恩榮宴。
◎京師書肆
乾隆癸巳開四庫館，即于翰林院署藏書分三處：凡內(nèi)府秘書發(fā)出到院為一處，院中舊藏《永樂大典》內(nèi)有摘抄成卷、匯編成部之書為一處，各省采進民間藏書為一處。分員?？保咳涨宄恐T臣入院，設(shè)大廚供給茶飯。午后歸寓，各以所校閱某書應(yīng)考某典，詳列書目，至琉璃廠書肆訪查之。是時，江浙書賈，亦奔湊輦下，郵書海內(nèi)，遍征善本，書坊以五柳居、文粹堂為最（右見《復(fù)初齋詩注》。余在京時，五柳、文粹已歇業(yè)，廠肆中舊書稍多者，惟寶名齋、寶森堂二家）。
◎小蓬萊閣
黃秋易得漢石經(jīng)《尚書》、《論語》三段，翁覃溪借摹于石，因用洪文惠摹石經(jīng)于越州蓬萊閣事，自題匾曰“小蓬萊閣”。
◎金石之學(xué)
四庫?？敝T臣，講金石之學(xué)者朱竹君筠、錢辛楣大昕、張瘦同塤、陳竹廠以綱、孔約廣森。后又繼以桂未谷馥、黃秋易、趙晉齊魏、陳無軒焯、丁小疋杰、沈匏尊心醇。而惟錢籜石、程魚門、姚姬傳、翁覃溪、嚴(yán)冬友五君，先后從事最久。遂開乾隆已后諸儒以金石之學(xué)印證經(jīng)史一派。
◎主司夢人送香櫞
乾隆壬子江南闈中主司夢人送香櫞四枚，是科果得兩狀元、一會狀。櫞元同音，適符其瑞，見潘文恭《思補齋筆記》，文恭即四元之一也。
◎周太學(xué)白丁香詩
康熙間，太學(xué)生周清原盛負詩名，益都相國見其應(yīng)試諸作，目為奇才。太學(xué)白丁香詩有云：“月明有水皆為影，風(fēng)靜無塵別遞香?！眰髡b都下，上達宸聽。比官翰林，召見時，上猶誦此一聯(lián)獎之，見《國子監(jiān)志》。按益都贈周詩，有“飛花定見召韓君”之句，后果以詩名上聞，可謂佳讖。
◎殿廷橐筆ト門賜貂圖
康熙某年，詔宣青浦沈文恪公荃入內(nèi)廷，賦詩稱旨，賞貂裘一襲。沈繪“殿廷橐筆”、“ト門賜貂”二圖，以紀(jì)榮遇。
◎新進士赴國子監(jiān)釋奠禮
每科臚唱后，新進士齊赴國子監(jiān)，釋奠禮竣，大司成置酒堂東偏，各獻酬三爵。以堂中為御駕臨幸地，故避就東偏也。
◎編檢賜禁中騎馬
《曝書亭集》有恩賜禁中騎馬詩，是康熙朝編、檢入直，亦竟有朝馬之賞也。
◎高宗御經(jīng)筵
乾隆五十一年丙午二月六日，上御經(jīng)筵，侍臣講《論語》“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尚書》“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御論以安仁利仁，朱子引而未發(fā)。雙峰饒氏謂與仁一，故曰其仁，與仁猶二，故曰于仁，亦既發(fā)之矣。然曷不于顏淵、子貢觀之乎？顏淵安仁，子貢利仁。簞食瓢飲，回不改其樂，是安仁也。賜不受命，而貨殖焉，是利仁也。賜不受命，非富貴貧賤之命，蓋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率性即安仁，不受命即未能安仁也。貨殖者見有利于仁，如貨殖之生財耳。是日筵宴，特命奏抑戒之詩。諸臣隨侍者分東西班，大學(xué)士阿桂、嵇璜已下凡三十八人。
◎諭中外臣僚各舉所知
康熙十七年、亡御懋勤殿，召郎中王士禎賦詩賜宴，特授翰林侍讀。遂諭中外臣僚，各舉所知。
◎煙波釣徒查翰林
康熙間，查初白學(xué)士、聲山宮詹，均在詞館，有文望，人皆呼為查翰林。初白從圣祖駕幸南海，捕魚賦詩，先成，有“臣本煙波一釣徒”之句。翼日，內(nèi)侍傳旨，呼為“煙波釣徒查翰林”，可與“春城無處不飛花”韓、“桃杏嫁東風(fēng)”張郎中并傳矣。
◎傅雯指繪
京師廣安門內(nèi)慈仁寺，乃占雙松寺遺址，前明改建者也。其廂懸勝果妙因圖，乾隆丙午夏，傅雯奉敕以指繪。圖中諸佛及羅漢像，最小者猶與人相等，屋凡三楹，圖之廣狹稱是，洵奇觀也。
◎臨雍講學(xué)
咸豐三年二月上丁，上親詣太學(xué)，行釋菜禮。越六日癸未，臨雍講學(xué)。玉音朗朗，講《中庸》“致中和”一節(jié)，《尚書》“皇天無親”四句。自王公大臣以及有司百執(zhí)事，自先圣先賢之裔以至太學(xué)諸生，環(huán)集橋門璧水之間者以萬計。是日，特命郡王致祭于贈太師大學(xué)士杜文正之靈，蓋重淵源、懷耆舊也。
◎杜文正公恩遇
杜相國侍學(xué)龍樓一十七載，咸豐壬子薨于位。上眷念舊學(xué)，飾終典禮極優(yōu)渥，贈太師，謚文正，皆出特旨。時公父侍郎Ф猶存，頒內(nèi)府珍藥，遣官存問。公子<喬羽>、翰，皆由翰林晉階坊局。輿機之日，車駕親臨，灑淚奠。君臣一德，生榮死哀，雖古綠圖甘盤，讓此遭逢之殊異也。
◎曾文正得俞太史卷
嘉道以后，殿廷考試尤重字體。道光庚戌，吾浙俞蔭甫太史樾成進士，素不工小楷，覆試竟冠多士，人咸詫焉。后知由曾文正公，蓋公方以少宗伯充閱卷官，得俞文極賞之。且因詩首句云“花落春仍在”，謂與小宋“將飛更作回風(fēng)舞，已落猶存半面妝”無異，他日所至，未可量也，遂第一進呈。后俞典學(xué)河南，以人言罷職。同治四年，寓書于公，述及前事，且曰：“由今思之，蓬山乍到，風(fēng)引仍回，洵符落花之讖矣。然窮愁著述，已及百卷，倘有一字流傳，或亦可云春在乎？”因自顏所居曰“春在堂”。康祺案：庚戌至今垂三十年，是榜人物，內(nèi)貳六官，外膺封疆者，不聞大著聲績。太史則鉆研經(jīng)史，撰著裒然。苦菀一時，優(yōu)劣千古，相士若文正公，洵風(fēng)塵巨眼矣。
◎馮山公撰恨不見彭公敘
康熙朝，彭中丞鵬，號天下清官第一。錢唐馮山公至撰《恨不見彭公敘》，略曰：“戊寅十月，予客天水方伯幕，古愚彭公來，客皆往觀，予方浴，觀無及，觖望累日。自景愿見公，垂二十年。甲寅閩變，賊欲污公，公罵之，賊怒，擊齒盡落，吾以公為罵賊斷舌顏杲卿。后宰三河，仁而廉，日餐齏粥，有時絕糧，吾以公為塵甄范萊蕪。御前放鷹者至縣，使來索餼牽，公鞭之，吾以公為強項令董宣。入為給事中，劾考官不公，至請斧劈臣頭，縣太學(xué)以謝士，吾以公為折檻朱云、埋輪張綱。及出監(jiān)河工，秋濤嚙堤，公止宿其上，誓身同去留，吾以公為河溢瓠子，請以身填金堤如王尊。按察貴州，主仆行李裁二肩，吾以公為一琴一鶴趙閱道。凡此六七，公有一于今，必爭先快睹，況忠清正直全備乎一身者哉？思之二十年，一朝失之，是吾命之不辰，而抱恨無窮期已”云云。予讀是文，覺彭公之直節(jié)清聲，固令人有生不同時之慨，而山公之風(fēng)趣，亦借可想見矣。山公名景，初游京師，主兵部侍郎項景襄。時有司亟營建，求大木不得，有請易大學(xué)彝倫堂｛亡木｝<廣留>者。景投書魏敏果公，事竟獲止。又嘗以開澗河議上漕督徐旭齡，陳淮安水患于尚書湯文正公。最后為工部郎金鼐客。上方命部院大臣甄別屬吏，諸臣仰承風(fēng)旨，五部皆有斥者。景獨引五郡自有、平原自無事以風(fēng)鼐，鼐善之，遂一無所劾。景文學(xué)少與閻百詩齊名，晚交湯右曾、查升。相國索額圖嘗欲見之，堅不肯詣，真奇士也。
◎康熙朝諭九卿舉廉吏
康熙二十九年諭九卿察舉廉吏，靈壽令陸隴其、三河令彭鵬、清苑令邵嗣堯、麻城令趙蒼璧，同被引見，擢隸憲府。四人者，果皆耿直廉干，聲實俱美。圣祖之知人則哲，用賢勿貳如此。
◎陸清獻饋巡撫壽儀
陸清獻公令嘉定時，值巡撫慕天顏生辰，眾皆獻納珍物，惟恐不豐。清獻獨于袖中出布一匹、履二雙，曰：“此非取諸民者，為公壽?！碧祛佇s之，卒以微罪劾罷其任。
◎余杜白齊名
國初，莆田余懷流寓金陵，文詞凄麗，撰《板橋雜記》三卷，感均頑艷，與杜浚、白仲調(diào)齊名，時號余杜白。卒后，長洲尤侗吊之曰：“贏得人呼魚肚白，夜臺同哭黨人碑?！濒~肚白，金陵市語染名也。
◎顧亭林先生峻厲
亭林先生嘗曰：“北方之人，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南方之人，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逼渖麞|海學(xué)士延之夜飲，怒曰：“古人飲酒卜晝不卜夜，世間惟淫奔、納賄二者夜行，豈有君子而夜行者乎？”其峻厲若此。
◎顧亭林先生勤學(xué)
亭林先生自少至老，手不釋書，出門則以一騾二馬，捆書自隨。遇邊塞亭障，呼老兵詣道邊酒壚，對坐痛飲，咨其風(fēng)土，考其區(qū)域。若與平生所聞不合，發(fā)書詳正，必?zé)o所疑乃已。馬上無事，輒據(jù)鞍默誦諸經(jīng)注疏，遇故友若不相識，或顛墜崖谷，亦無悔也。精勤至此，宜所詣淵涵博大，莫與抗衡與。
◎三大奇書
國初諸儒，稱梅文鼎《歷算全書》、顧祖禹《讀史方輿紀(jì)要》、李清《南北史合鈔》，為三大奇書?？奠靼矗豪钍现赌媳笔封n》與后之沈炳震《新舊唐書合鈔》，皆博贍過人，而疏略不免，尚不及彭元瑞、劉鳳誥合注《新五代史》體例之善；以擬梅、顧二書，經(jīng)天緯地，專門名家，更瞠乎后已。
◎一統(tǒng)志
昆山徐尚書養(yǎng)疴洞庭，書局自隨，其聘修《一統(tǒng)志》者，無錫顧祖禹景范、常熟黃儀子鴻、山陽閻若璩百詩、德清胡渭フ明也。一堂賓從之賢，皆九等人表之最。官書如此慎重，豈復(fù)私家著述所能比肩。
◎詞臣不愿作主考
康熙乙酉五月，駕幸西苑，時開列試差各員，適赴行在候御試。直廬諸詞臣同奏：“臣等蒙恩點派扈從，不愿作主考官，求免試。”得旨：“汝等所見極是，向來主考難得好聲名，汝等既不愿出差，今年各省鄉(xiāng)試，俱不必開列，傳與掌院知道?！币姴樯餍小兑矣先沼洝??？奠靼矗航窈擦止儇楸┲祪?nèi)廷，辛苦三年，專盼秋風(fēng)一度。其營營得失，較踏省覓舉者為尤勞。讀查氏日記，見當(dāng)日詞臣之淡泊清高，覺金馬玉堂，真在天上。
◎衡文巨眼
康熙二十年，方洗馬象瑛、王吏部材任典蜀試時，川中兵革方定，軺車所屆，滿目荊榛。方、王二君，殫心搜拔，惟恐偶屈一士，得士四十二人。每拆卷，當(dāng)事輒額手稱慶。當(dāng)未撤棘時，學(xué)使者馮云驤籍三川名雋三十人，驗其得失。榜發(fā)，售者二十有五，副車三，所未見者二人耳。蜀人相傳以為佳話。乾隆壬午，吳修撰鴻督學(xué)湖南，是科主試者為嘉定錢詹事大昕、韓城王文端公杰。場后諸生各以闈藝呈吳，吳最賞者五人：丁、丁正心、張德安、石鴻翥、陳圣清也。曰：“此五卷不售，吾此后不復(fù)論文矣?！苯視匀眨锌途唢?，使人走探。俄抄榜來，自六名至末，只陳圣清一人，吳旁皇莫釋。未幾，五魁報至，則四生已各冠其經(jīng)，如聯(lián)珠然。大喜過望，首唱一詩，以志其盛，和者三十余人。二事極相類，合記之，為今督學(xué)、典試者勸。
◎從祀圣廟
康熙五十四年，以宋范仲淹從祀文廟（從江南學(xué)臣余正健請也）。嗣后雍正二年，詔以林放、縣、牧皮、樂正克、萬章、蘧瑗、秦冉、公都子、公孫丑，從祀兩廡先賢；鄭康成、范寧、陳淳、何基、趙復(fù)、金履祥、陳氵皓、羅欽順、陸隴其、諸葛亮、尹享、黃、魏了翁、王柏、許謙、蔡清，從祀兩廡先儒；張迪從祀崇圣祠。乾隆二年，詔以吳澄從祀先儒。道光二年詔劉宗周，三年湯斌，五年黃道周，六年陸贄、呂坤，八年孫奇逢，二十三年文天祥，二十九年謝良佐，從祀先儒。咸豐三年，詔公明儀，七年公孫僑，從祀先賢。元年詔李綱，二年韓琦，九年陸秀夫，十年曹端，從祀先儒。七年，詔孟皮從祀崇圣祠。同治二年，詔毛亨、方孝孺、呂冉，七年袁燮，從祀先儒（按：光緒初，準(zhǔn)從祀者，又有張履祥、陸世儀、張伯行三人）。
◎甄別各省學(xué)臣
康熙五十四年，詔命廷臣甄別各省學(xué)臣，眾議以湖廣學(xué)政李周望為第一，遂由侍講擢國子監(jiān)祭酒。
◎邵嗣堯與陸清獻齊名
猗氏邵嗣堯，起家縣令，循聲介節(jié)，與吾浙陸清獻齊名。歷知山東臨淄，直隸柏鄉(xiāng)、清苑，皆有善政。后由御史督學(xué)江南，鯁直公廉，勢要斂跡。甫試三郡，即卒。大江南北，至今祠祀弗衰。
◎褒揚廉節(jié)
山左汪灝，以侍讀督學(xué)山右，屏絕竿牘，廉節(jié)著聞。圣祖仁皇帝西巡，俯察邇言，采及清望，溫旨褒獎，特命超五階為內(nèi)閣學(xué)士兼禮部侍郎復(fù)調(diào)陜西學(xué)政，旋命巡撫河南。幸際圣明，直道之獲伸如此，廉吏之可為如此。
◎張文端清操
國初，直省學(xué)政，沿前明舊習(xí)，多徇干謁、行苞苴，圣祖深嫉之。時大僚中清譽久著者，莫如浙撫張文端公鵬翮，而各行省中積弊最深者，莫如江南，遂特簡公視江南學(xué)。公信心直行，矢慎矢公，終其任無一幸進者。聲華之士，偶得京函，躑躅逡巡，不投而去。公去后，多士思之不置，每言及，輒欷流涕。如公可謂不負委任矣。
◎國初學(xué)政不差翰林
康熙三十九年七月，內(nèi)閣奉上諭：“各省學(xué)道，原不差遣翰林官員，嗣后各省學(xué)道，宜將翰林官員一并差遣。爾等與翰林院會議具奏。”時韓文懿公方掌院事，議上，略云：“翰林官朝夕講習(xí)文章，樹立品誼，猶不足以補報萬一。今奉學(xué)道一并差遣之旨，此固不次之鴻恩，然諸臣中有志有守者固不乏人，倘有一之未稱，不特一己之面目所關(guān)，深恐負我皇上格外擢用之意。臣愚，不敢輕議差遣?！弊x此，知學(xué)政一差，本非翰林所應(yīng)預(yù)，仁皇帝特破格參用之。今每屆更換學(xué)政之期，偶有一二他衙門人員，翰林官多以為非分。風(fēng)氣之變遷如此，殊可詫也。
◎田山姜侍郎
康熙朝初開大科，一時名士，率皆懷刺跨馬，日夜詣司枋者之門，乞聲譽以進。德州田山姜侍郎，方以工部郎中膺薦辟，屏居蕭寺，不見一客。比督學(xué)江南，舁以肩輿，從兩驢載衣裳一箱，五經(jīng)子史兩方底，蒼頭奴二人，踽踽行道上。戒有司勿置郵傳、給供張。自市蔬菜十把，脫粟三斗，不為酒醪佳設(shè)，惟日以文章為事。見惠周惕《紅豆山莊集》。
◎陳亦韓先生
常熟陳亦韓先生祖范，雍正癸卯捷南宮，未及臚唱，以足疾告歸，疾愈，終不出。嘗曰：“自問無用世才，倘殿試蒙拔擢，虛糜廩祿，于義不可。若遽乞歸，自處則高矣，但人人如此，公家之事誰任。今量能度分，如此知止，猶不失出處之道”云云。歸里后，著書設(shè)教，垂三十年。大臣以經(jīng)學(xué)薦，特旨賞國子監(jiān)司業(yè)銜。先生天爵自重，原非借此鳴高，而望實交孚，必不終聽其湮沒，營營者可以悟已。
◎石殿撰能辟邪說扶名教
吳門石琢堂殿撰韞玉，以文章伏一世，其律身清謹，實不愧道學(xué)中人。未達時，見淫詞小說，一切得罪名教之書，輒拉雜摧燒之。家置一紙庫，名曰“孽?！保諝兹f卷。一日，閱《四朝聞見錄》中有劾朱文公疏，誣詆極丑穢，忽拍案大怒，亟脫婦臂上金跳脫，質(zhì)錢五十千，遍搜東南坊肆，得三百四十余部，盡付諸一炬，可謂嚴(yán)于衛(wèi)道矣。是年，南闈發(fā)解，庚戌魁多士。夫因果之說，儒者不道，然以一窮諸生，毅然以辟邪說、扶名教自任，其胸襟氣節(jié)，豈復(fù)第二流人物所有。
◎湘潭劉侍御
湘潭劉侍御元燮，在詞館有雋望，在諫院有直聲。授蒼梧道，辭不赴。謫廣西佐貳，泊然束裝，振奇人也。
◎射虎川
康熙二十二年西巡五臺，臺麓寺行宮之北，突出一虎，圣祖親挽弧矢，一發(fā)殪之。土人名其地曰射虎川。
◎吳和甫少宰恩遇
泰興吳和甫少宰存義直南書房時，文宗偶臨幸，見其貂褂黯敝，笑詢之。叩首對曰：“臣自授編修至今，已二十年矣?！鄙咸ⅰ４稳?，即蒙黑貂之賜。后少宰督滇學(xué)還，奉命兼署順天府丞，召對時，諭之曰：“朕聞順天府丞每逢考試賣卷，可得千金，聊償汝在滇之清苦?！鄙僭滓晫W(xué)吾浙，每述及先皇厚恩，未嘗不潸然淚下也。
◎張文毅孫文節(jié)殉難
咸豐間，張文毅公芾視學(xué)江右，孫文節(jié)公銘恩視學(xué)皖江，皆奉旨辦賊。張請終制，孫請歸省，皆忤上意鐫級，時方以為書生膽怯也。后孫旋殉難；張歸籍遇逆回之變，罵賊不屈。蓋當(dāng)時局糜爛，兵事掣肘，殺身無補忠孝，宜完留其身以有待，亦儒臣進退之義。自被嚴(yán)詔，終全大節(jié)。非特誤國偷生之輩，不足供其奴隸；即倉猝遇寇，模糊捐生，幸?guī)伊x之林者，亦豈足比擬百一哉。
◎錢補履
蘇州虎丘，有錢補履墓，其人名近仁，以補履為業(yè)，嗜讀書，通知古今事，吳中士大夫稱為補履先生。汪稼門廉使樹墓碣以表之，見吳江周鶴立《匏葉庵詩注》。
翁文端公年二十四時，猶一貧諸生也。其祀灶詩有云：“微祿但能邀主簿，濁醪何惜請比鄰?！笔慨?dāng)困厄無聊，易作短氣語，當(dāng)公為此詩，豈自料兩朝宰相，再世帝師，三子公卿，四世翰苑，功名福澤為本朝希有人物哉？
◎順天鄉(xiāng)試正考官以前科狀元充當(dāng)
國朝承前明舊例，順天鄉(xiāng)試正考官，多以前一科一甲一名充之。康熙初年，幾若定制。如壬子則以庚戌狀元蔡啟亻尊主考，乙卯則以癸丑狀元韓主考，丁巳則以丙辰狀元彭定求主考，辛酉則又以己未狀元歸允肅主考。一時奔走聲氣者，遂先期輻湊于其門，場屋中多幸進者。自歸宮詹入闈，撰文自誓，關(guān)節(jié)不通，榜發(fā)，下第者嘩然，冀興大獄。時魏敏果公象樞為大司寇，以朝端碩望，步行隨一仆，攜紅褐墊，至宮詹所居宅外，行四拜禮，曰：“我為國家慶得人也?！睆?fù)賦詩紀(jì)事，遍示朝列。外議始息，（朱竹檢討典江南試回，敏果亦朝服造門再拜，謂檢討曰：“非拜君也，慶朝使之得人也?！保┤蛔院蟊遍澰囀拢粡?fù)令新殿撰持衡，遂改三百余年之舊制矣。
◎講幄得人
歸宮詹立朝清謹，通籍后，年遷歲擢，皆由特簡。時湯文正公擢外臺講官，缺人掌院，以宮詹短視不開列。圣祖于袖中出片紙示諸大臣曰：“此人何如，朕以為繼湯斌后，無逾此者。”諸大臣俱拜慶講幄得人。
◎歸宮詹等闈中誓神文
歸宮詹入闈誓神文略云：“某等素著清貧，謬叨榮遇，期為朝廷遴選真材，不為身家營謀私窟。期諸同事，各矢此心。倘或為利營私，徇情欺主，明正國法，幽服冥誅。甘受妻孥戮辱之慘，必膺子孫滅絕之報?！卑粗熘颃蜋z討典試江南，渡江告江神文曰：“如其寸衷有昧，徇人賄托，廢棄真才，神靈有知，允當(dāng)罰殛。”又入貢院誓神文曰：“如或心存曖昧，遏抑真才，徇一人之情面，受一言之賄托，通一字之關(guān)節(jié)，神奪其算，鬼褫其魄，五刑備其體，三木囊其頭，刀斧分其尸，烏鳶攫其肉”云云。前輩巨公，衡才公正如此。
◎蔣清容感激知遇
鉛山蔣清容太史，自以弱冠受金檜門尚書德瑛之知，才譽大起，乾隆丁丑通籍，再出尚書門下，終身感激知遇，言必稱師。晚年命工繪像，歲修春蘭秋菊之薦，命子孫世世祀于書室。尚書嘗云：“平生知已三人，句山、香樹、籜石而已。”太史偶至其家，展拜遺像，見句山太仆、籜石侍郎皆有題句，而香樹獨闕。遂渡重江謁錢太傅于里第，索題幀上，歸之尚書后人。太史敦尚風(fēng)義，氣節(jié)嶙峋，此其一端也。
◎?qū)O文靖疏薦陶文毅
陶文毅公豐裁峻整，好議論人物，惟恐不盡，雖廷對亦然。開藩皖中，循例覲圣，論某官溺職狀，至于聲色俱厲，須髯翕張。宣宗疑之，密諭孫文靖公爾準(zhǔn)，察其為人；時文靖方撫安徽也。文靖密疏薦引，朱批曰：“卿不可為其所愚?！睆?fù)具疏條列善政，力保其無他，文毅遂獲大用。按故湖北巡撫胡文忠公為文毅女婿，今伯相湘陰左公、故陜撫劉中丞蓉，皆文毅幕僚；三公皆由文毅識拔，聲望大起。然則文靖一言，顧不與九鼎鈞重歟。
◎?qū)O文靖奉請黃忠端崇祀孔廟
孫文靖公官閩臬時，適明儒漳浦黃忠端公墓地為豪家侵占，子孫力弱，訟不勝。一夕，天大雷雨，遍山上下皆墳起，成“黃山”字，無慮數(shù)千萬。豪大驚，叩首還其券。文靖有詩紀(jì)之，見《泰云堂詩集》。督閩后，遂以漳浦之理學(xué)忠貞，奉請崇祀孔廟，得旨俞允。是舉也，固由圣主名臣，表揚潛德，而忠端靈爽，至于三百年后，猶足以感天地而動風(fēng)雨，神矣哉？
◎蔣征士書十三經(jīng)
金壇蔣征士衡，康熙間以善書稱，碑版照耀四裔。五十六歲時，矢志書《十三經(jīng)》，凡八十余萬言，閱十二年訖事。南河河道總督高文定公斌，特疏上呈御覽，奉旨鐫石，留太學(xué)，以墨刻頒行天下，并授衡國子監(jiān)學(xué)正。當(dāng)衡寫經(jīng)時，以恩貢選英山教諭，又舉博學(xué)鴻詞，皆力辭不赴。山林宿學(xué)，一藝專精，終邀睿賞。士生圣朝牢落不偶者，宜自奮已。衡為虎臣修撰超從子，字湘帆，晚年自號江南拙老人。工詩古文，其《書法論》一篇，尤為講楷法者所宗尚。
◎難倒彭元瑞
乾隆朝士，屢于上前稱彭文勤博學(xué)強記，上思有以難之。值乙未會試，欽命詩題為“燈右觀書”四字，諸總裁覆命日，叩請出處。時文勤適侍班，上目視文勤。文勤叩首曰：“臣學(xué)問荒陋，亦不知詩題何出?！鄙闲υ唬骸笆窍﹄夼加跓粲矣^書耳?！蔽那谮叧?，上顧侍臣曰：“今日難倒彭元瑞?！保ò矗夯蚍Q是科文勤為總裁，非也）
◎滄浪亭五百名賢祠
蘇州滄浪亭為宋蘇子美別墅，南宋則韓蘄王居之，巖石玲瓏，水木清美，遂為城中名勝之冠。道光戊子，陶文毅公撫吳，重修，舉吳中前賢暨自古名流之宦游流寓于斯土者，繪像合祀五百名賢祠。做成之日，招一時賢士大夫退居林下者，創(chuàng)五老會，亦繪像賦詩以張之。五老者：內(nèi)閣中書潘奕雋，年八十八；掌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吳云，年八十一；山東按察使石韞玉，年七十二；刑部尚書韓葑，年七十一；江蘇巡撫陶澍，年五十。公年最少，蓋以耆英會電司馬溫公自況也。兵燹后，壽藤古木，斬刈無存，而樓閣丹青，池荷石筍，一經(jīng)葺治，猶是承平舊觀。余道出吳門，時一過之。
◎翁婿何須回避
康熙己未會試，長洲宋文恪公充總裁官，海寧陳文簡相國，其女婿也，時方為孝廉，以避嫌不與試（按時回避例尚寬，翁婿舅甥，尚無確須回避之明文）。三月九日，禮部奏回避事，圣祖閱至文簡名，指詢廷臣，群臣咸以宋某系陳婦翁對。上曰：“翁婿何回避之有？可趣令入試。”時日已亭午，闈中將放飯矣。奉旨，特送舉人陳元龍一名入場，然卒以避嫌屏斥。至乙丑，文簡始及第，其遭遇實在未達時也。
◎羅侍郎奏對之敏
羅侍郎文俊，素短視，尋丈外即茫無所睹。宣宗嘗于召見時，笑問：“卿見朕否？”公叩首曰：“天威不違顏咫尺?！睍r服其奏對之敏。
◎張船山風(fēng)節(jié)
船山先生世多以詩人目之。官諫垣時，連上三疏：一劾六部、九卿，一劾外省各督撫，一劾河漕、鹽政。嘗畫一鷹贈人，自題云：“奇鷹瞥然來，身在高樹，風(fēng)勁乍低頭，沉思擊何處！”鳳采如此，詩人也歟哉（按：船山詩，霸才豪氣，仍是袁、趙濫觴。格律風(fēng)骨，均未入古，雖久席盛名，未敢附和）。
◎金臺書院
京師金臺書院，在崇文門外金魚池上，國初名“首善義學(xué)”，乾隆中始稱書院，然非前明首善書院也。明首善書院為鄒南皋、馮少墟二先生講學(xué)之所，在大時雍坊，宣武門內(nèi)天主堂，即其故址。今金臺書院適奉鄒、馮二木主，一時肄業(yè)諸生，遂懵然莫識其由來已。
◎翁方綱精清書
國朝乾隆已前，凡新進士用館職，例擇年少者十?dāng)?shù)人學(xué)習(xí)國書。庶常館課及次科散館，皆以清書第甲乙。翁學(xué)士方綱散館時，上以翻繹陶潛《桃花源記》命題。是日午刻，學(xué)士已脫稿，適聞駕出；上步自西階，至其跪所，取卷閱之，問姓名至再。諭曰：牙拉賽音，漢語甚好也。次日，御定一等一名。嗣是纂修秘籍，掌握文衡，靡役不與，遂α然為北學(xué)領(lǐng)袖矣。其受知遇實始此。
◎命詞臣繕錄昭明文選
乾隆甲戌夏，命翰林工楷書者梁國治、秦大士、梁同書、莊培因等，繕錄《昭明文選》。又命朱、戈濤、盧文召、翁方綱等，校對于翰林院后堂東寶善亭內(nèi)。發(fā)出宋版《文選》一部，紙墨精好，古香襲人。每冊有前賢手題墨跡，第一冊前有御筆題云：“此書在天祿琳瑯中，亦不可多得?！?br/>
◎考試差名次不揭曉
乾隆已前，凡御試開列試差諸臣，皆發(fā)出等第名次。惟乾隆四十二年丁酉三月考試差單不發(fā)出。越二年己亥，又改如前例。此后始密定名次，不復(fù)揭曉矣。此亦國朝掌故之一，今日駕軺車而出者，什九茫如矣。
◎新進士簪花禮
新進士釋褐于國子監(jiān)，祭酒、司業(yè)皆坐彝倫堂，行拜謁簪花禮。故事：三鼎甲皆簪金花，外有備用一枝，為總理監(jiān)事所攜歸。乾隆辛丑，錢適占三頭，于是總理監(jiān)事者，為漳浦蔡文勤公，新司業(yè)則翁覃溪學(xué)士方綱也。文勤戲謂今科狀元是翁公上年所得士，此花應(yīng)歸翁公。學(xué)士因攜歸櫝藏之，鐫銘其上，并撰《三元考》、《三元喜宴詩》四律。京師士大夫及四方詩人，和者數(shù)百家，鋟梓為《三元詩集》。
◎籍隸畿輔者不充順天鄉(xiāng)試考官
順天鄉(xiāng)試考官，凡籍隸畿輔者，例不開列。乾隆癸卯，覃溪學(xué)士以洗馬奉命充副考官，尤為異數(shù)（洗馬亦例不充順天主考）。嗣后紀(jì)文達公，亦曾主京兆闈。
◎翁覃溪重赴瓊林
嘉慶十九年甲戌，上問戶部尚書潘世恩：今科會試，有重赴瓊林宴者乎？世恩對，有壬申進士翁方綱，壬申今無正科，現(xiàn)在禮部奏請，于甲戌補重宴，上頷之。二月十八日，禮部奉旨：翁方綱賜四品銜，重預(yù)恩榮宴。
◎京師書肆
乾隆癸巳開四庫館，即于翰林院署藏書分三處：凡內(nèi)府秘書發(fā)出到院為一處，院中舊藏《永樂大典》內(nèi)有摘抄成卷、匯編成部之書為一處，各省采進民間藏書為一處。分員?？保咳涨宄恐T臣入院，設(shè)大廚供給茶飯。午后歸寓，各以所校閱某書應(yīng)考某典，詳列書目，至琉璃廠書肆訪查之。是時，江浙書賈，亦奔湊輦下，郵書海內(nèi)，遍征善本，書坊以五柳居、文粹堂為最（右見《復(fù)初齋詩注》。余在京時，五柳、文粹已歇業(yè)，廠肆中舊書稍多者，惟寶名齋、寶森堂二家）。
◎小蓬萊閣
黃秋易得漢石經(jīng)《尚書》、《論語》三段，翁覃溪借摹于石，因用洪文惠摹石經(jīng)于越州蓬萊閣事，自題匾曰“小蓬萊閣”。
◎金石之學(xué)
四庫?？敝T臣，講金石之學(xué)者朱竹君筠、錢辛楣大昕、張瘦同塤、陳竹廠以綱、孔約廣森。后又繼以桂未谷馥、黃秋易、趙晉齊魏、陳無軒焯、丁小疋杰、沈匏尊心醇。而惟錢籜石、程魚門、姚姬傳、翁覃溪、嚴(yán)冬友五君，先后從事最久。遂開乾隆已后諸儒以金石之學(xué)印證經(jīng)史一派。
◎主司夢人送香櫞
乾隆壬子江南闈中主司夢人送香櫞四枚，是科果得兩狀元、一會狀。櫞元同音，適符其瑞，見潘文恭《思補齋筆記》，文恭即四元之一也。
◎周太學(xué)白丁香詩
康熙間，太學(xué)生周清原盛負詩名，益都相國見其應(yīng)試諸作，目為奇才。太學(xué)白丁香詩有云：“月明有水皆為影，風(fēng)靜無塵別遞香?！眰髡b都下，上達宸聽。比官翰林，召見時，上猶誦此一聯(lián)獎之，見《國子監(jiān)志》。按益都贈周詩，有“飛花定見召韓君”之句，后果以詩名上聞，可謂佳讖。
◎殿廷橐筆ト門賜貂圖
康熙某年，詔宣青浦沈文恪公荃入內(nèi)廷，賦詩稱旨，賞貂裘一襲。沈繪“殿廷橐筆”、“ト門賜貂”二圖，以紀(jì)榮遇。
◎新進士赴國子監(jiān)釋奠禮
每科臚唱后，新進士齊赴國子監(jiān)，釋奠禮竣，大司成置酒堂東偏，各獻酬三爵。以堂中為御駕臨幸地，故避就東偏也。
◎編檢賜禁中騎馬
《曝書亭集》有恩賜禁中騎馬詩，是康熙朝編、檢入直，亦竟有朝馬之賞也。
◎高宗御經(jīng)筵
乾隆五十一年丙午二月六日，上御經(jīng)筵，侍臣講《論語》“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尚書》“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御論以安仁利仁，朱子引而未發(fā)。雙峰饒氏謂與仁一，故曰其仁，與仁猶二，故曰于仁，亦既發(fā)之矣。然曷不于顏淵、子貢觀之乎？顏淵安仁，子貢利仁。簞食瓢飲，回不改其樂，是安仁也。賜不受命，而貨殖焉，是利仁也。賜不受命，非富貴貧賤之命，蓋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率性即安仁，不受命即未能安仁也。貨殖者見有利于仁，如貨殖之生財耳。是日筵宴，特命奏抑戒之詩。諸臣隨侍者分東西班，大學(xué)士阿桂、嵇璜已下凡三十八人。
◎諭中外臣僚各舉所知
康熙十七年、亡御懋勤殿，召郎中王士禎賦詩賜宴，特授翰林侍讀。遂諭中外臣僚，各舉所知。
◎煙波釣徒查翰林
康熙間，查初白學(xué)士、聲山宮詹，均在詞館，有文望，人皆呼為查翰林。初白從圣祖駕幸南海，捕魚賦詩，先成，有“臣本煙波一釣徒”之句。翼日，內(nèi)侍傳旨，呼為“煙波釣徒查翰林”，可與“春城無處不飛花”韓、“桃杏嫁東風(fēng)”張郎中并傳矣。
◎傅雯指繪
京師廣安門內(nèi)慈仁寺，乃占雙松寺遺址，前明改建者也。其廂懸勝果妙因圖，乾隆丙午夏，傅雯奉敕以指繪。圖中諸佛及羅漢像，最小者猶與人相等，屋凡三楹，圖之廣狹稱是，洵奇觀也。
◎臨雍講學(xué)
咸豐三年二月上丁，上親詣太學(xué)，行釋菜禮。越六日癸未，臨雍講學(xué)。玉音朗朗，講《中庸》“致中和”一節(jié)，《尚書》“皇天無親”四句。自王公大臣以及有司百執(zhí)事，自先圣先賢之裔以至太學(xué)諸生，環(huán)集橋門璧水之間者以萬計。是日，特命郡王致祭于贈太師大學(xué)士杜文正之靈，蓋重淵源、懷耆舊也。
◎杜文正公恩遇
杜相國侍學(xué)龍樓一十七載，咸豐壬子薨于位。上眷念舊學(xué)，飾終典禮極優(yōu)渥，贈太師，謚文正，皆出特旨。時公父侍郎Ф猶存，頒內(nèi)府珍藥，遣官存問。公子<喬羽>、翰，皆由翰林晉階坊局。輿機之日，車駕親臨，灑淚奠。君臣一德，生榮死哀，雖古綠圖甘盤，讓此遭逢之殊異也。
◎曾文正得俞太史卷
嘉道以后，殿廷考試尤重字體。道光庚戌，吾浙俞蔭甫太史樾成進士，素不工小楷，覆試竟冠多士，人咸詫焉。后知由曾文正公，蓋公方以少宗伯充閱卷官，得俞文極賞之。且因詩首句云“花落春仍在”，謂與小宋“將飛更作回風(fēng)舞，已落猶存半面妝”無異，他日所至，未可量也，遂第一進呈。后俞典學(xué)河南，以人言罷職。同治四年，寓書于公，述及前事，且曰：“由今思之，蓬山乍到，風(fēng)引仍回，洵符落花之讖矣。然窮愁著述，已及百卷，倘有一字流傳，或亦可云春在乎？”因自顏所居曰“春在堂”。康祺案：庚戌至今垂三十年，是榜人物，內(nèi)貳六官，外膺封疆者，不聞大著聲績。太史則鉆研經(jīng)史，撰著裒然。苦菀一時，優(yōu)劣千古，相士若文正公，洵風(fēng)塵巨眼矣。
◎馮山公撰恨不見彭公敘
康熙朝，彭中丞鵬，號天下清官第一。錢唐馮山公至撰《恨不見彭公敘》，略曰：“戊寅十月，予客天水方伯幕，古愚彭公來，客皆往觀，予方浴，觀無及，觖望累日。自景愿見公，垂二十年。甲寅閩變，賊欲污公，公罵之，賊怒，擊齒盡落，吾以公為罵賊斷舌顏杲卿。后宰三河，仁而廉，日餐齏粥，有時絕糧，吾以公為塵甄范萊蕪。御前放鷹者至縣，使來索餼牽，公鞭之，吾以公為強項令董宣。入為給事中，劾考官不公，至請斧劈臣頭，縣太學(xué)以謝士，吾以公為折檻朱云、埋輪張綱。及出監(jiān)河工，秋濤嚙堤，公止宿其上，誓身同去留，吾以公為河溢瓠子，請以身填金堤如王尊。按察貴州，主仆行李裁二肩，吾以公為一琴一鶴趙閱道。凡此六七，公有一于今，必爭先快睹，況忠清正直全備乎一身者哉？思之二十年，一朝失之，是吾命之不辰，而抱恨無窮期已”云云。予讀是文，覺彭公之直節(jié)清聲，固令人有生不同時之慨，而山公之風(fēng)趣，亦借可想見矣。山公名景，初游京師，主兵部侍郎項景襄。時有司亟營建，求大木不得，有請易大學(xué)彝倫堂｛亡木｝<廣留>者。景投書魏敏果公，事竟獲止。又嘗以開澗河議上漕督徐旭齡，陳淮安水患于尚書湯文正公。最后為工部郎金鼐客。上方命部院大臣甄別屬吏，諸臣仰承風(fēng)旨，五部皆有斥者。景獨引五郡自有、平原自無事以風(fēng)鼐，鼐善之，遂一無所劾。景文學(xué)少與閻百詩齊名，晚交湯右曾、查升。相國索額圖嘗欲見之，堅不肯詣，真奇士也。
◎康熙朝諭九卿舉廉吏
康熙二十九年諭九卿察舉廉吏，靈壽令陸隴其、三河令彭鵬、清苑令邵嗣堯、麻城令趙蒼璧，同被引見，擢隸憲府。四人者，果皆耿直廉干，聲實俱美。圣祖之知人則哲，用賢勿貳如此。
◎陸清獻饋巡撫壽儀
陸清獻公令嘉定時，值巡撫慕天顏生辰，眾皆獻納珍物，惟恐不豐。清獻獨于袖中出布一匹、履二雙，曰：“此非取諸民者，為公壽?！碧祛佇s之，卒以微罪劾罷其任。
◎余杜白齊名
國初，莆田余懷流寓金陵，文詞凄麗，撰《板橋雜記》三卷，感均頑艷，與杜浚、白仲調(diào)齊名，時號余杜白。卒后，長洲尤侗吊之曰：“贏得人呼魚肚白，夜臺同哭黨人碑?！濒~肚白，金陵市語染名也。
◎顧亭林先生峻厲
亭林先生嘗曰：“北方之人，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南方之人，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逼渖麞|海學(xué)士延之夜飲，怒曰：“古人飲酒卜晝不卜夜，世間惟淫奔、納賄二者夜行，豈有君子而夜行者乎？”其峻厲若此。
◎顧亭林先生勤學(xué)
亭林先生自少至老，手不釋書，出門則以一騾二馬，捆書自隨。遇邊塞亭障，呼老兵詣道邊酒壚，對坐痛飲，咨其風(fēng)土，考其區(qū)域。若與平生所聞不合，發(fā)書詳正，必?zé)o所疑乃已。馬上無事，輒據(jù)鞍默誦諸經(jīng)注疏，遇故友若不相識，或顛墜崖谷，亦無悔也。精勤至此，宜所詣淵涵博大，莫與抗衡與。
◎三大奇書
國初諸儒，稱梅文鼎《歷算全書》、顧祖禹《讀史方輿紀(jì)要》、李清《南北史合鈔》，為三大奇書?？奠靼矗豪钍现赌媳笔封n》與后之沈炳震《新舊唐書合鈔》，皆博贍過人，而疏略不免，尚不及彭元瑞、劉鳳誥合注《新五代史》體例之善；以擬梅、顧二書，經(jīng)天緯地，專門名家，更瞠乎后已。
◎一統(tǒng)志
昆山徐尚書養(yǎng)疴洞庭，書局自隨，其聘修《一統(tǒng)志》者，無錫顧祖禹景范、常熟黃儀子鴻、山陽閻若璩百詩、德清胡渭フ明也。一堂賓從之賢，皆九等人表之最。官書如此慎重，豈復(fù)私家著述所能比肩。
◎詞臣不愿作主考
康熙乙酉五月，駕幸西苑，時開列試差各員，適赴行在候御試。直廬諸詞臣同奏：“臣等蒙恩點派扈從，不愿作主考官，求免試。”得旨：“汝等所見極是，向來主考難得好聲名，汝等既不愿出差，今年各省鄉(xiāng)試，俱不必開列，傳與掌院知道?！币姴樯餍小兑矣先沼洝??？奠靼矗航窈擦止儇楸┲祪?nèi)廷，辛苦三年，專盼秋風(fēng)一度。其營營得失，較踏省覓舉者為尤勞。讀查氏日記，見當(dāng)日詞臣之淡泊清高，覺金馬玉堂，真在天上。
◎衡文巨眼
康熙二十年，方洗馬象瑛、王吏部材任典蜀試時，川中兵革方定，軺車所屆，滿目荊榛。方、王二君，殫心搜拔，惟恐偶屈一士，得士四十二人。每拆卷，當(dāng)事輒額手稱慶。當(dāng)未撤棘時，學(xué)使者馮云驤籍三川名雋三十人，驗其得失。榜發(fā)，售者二十有五，副車三，所未見者二人耳。蜀人相傳以為佳話。乾隆壬午，吳修撰鴻督學(xué)湖南，是科主試者為嘉定錢詹事大昕、韓城王文端公杰。場后諸生各以闈藝呈吳，吳最賞者五人：丁、丁正心、張德安、石鴻翥、陳圣清也。曰：“此五卷不售，吾此后不復(fù)論文矣?！苯視匀眨锌途唢?，使人走探。俄抄榜來，自六名至末，只陳圣清一人，吳旁皇莫釋。未幾，五魁報至，則四生已各冠其經(jīng)，如聯(lián)珠然。大喜過望，首唱一詩，以志其盛，和者三十余人。二事極相類，合記之，為今督學(xué)、典試者勸。
◎從祀圣廟
康熙五十四年，以宋范仲淹從祀文廟（從江南學(xué)臣余正健請也）。嗣后雍正二年，詔以林放、縣、牧皮、樂正克、萬章、蘧瑗、秦冉、公都子、公孫丑，從祀兩廡先賢；鄭康成、范寧、陳淳、何基、趙復(fù)、金履祥、陳氵皓、羅欽順、陸隴其、諸葛亮、尹享、黃、魏了翁、王柏、許謙、蔡清，從祀兩廡先儒；張迪從祀崇圣祠。乾隆二年，詔以吳澄從祀先儒。道光二年詔劉宗周，三年湯斌，五年黃道周，六年陸贄、呂坤，八年孫奇逢，二十三年文天祥，二十九年謝良佐，從祀先儒。咸豐三年，詔公明儀，七年公孫僑，從祀先賢。元年詔李綱，二年韓琦，九年陸秀夫，十年曹端，從祀先儒。七年，詔孟皮從祀崇圣祠。同治二年，詔毛亨、方孝孺、呂冉，七年袁燮，從祀先儒（按：光緒初，準(zhǔn)從祀者，又有張履祥、陸世儀、張伯行三人）。
◎甄別各省學(xué)臣
康熙五十四年，詔命廷臣甄別各省學(xué)臣，眾議以湖廣學(xué)政李周望為第一，遂由侍講擢國子監(jiān)祭酒。
◎邵嗣堯與陸清獻齊名
猗氏邵嗣堯，起家縣令，循聲介節(jié)，與吾浙陸清獻齊名。歷知山東臨淄，直隸柏鄉(xiāng)、清苑，皆有善政。后由御史督學(xué)江南，鯁直公廉，勢要斂跡。甫試三郡，即卒。大江南北，至今祠祀弗衰。
◎褒揚廉節(jié)
山左汪灝，以侍讀督學(xué)山右，屏絕竿牘，廉節(jié)著聞。圣祖仁皇帝西巡，俯察邇言，采及清望，溫旨褒獎，特命超五階為內(nèi)閣學(xué)士兼禮部侍郎復(fù)調(diào)陜西學(xué)政，旋命巡撫河南。幸際圣明，直道之獲伸如此，廉吏之可為如此。
◎張文端清操
國初，直省學(xué)政，沿前明舊習(xí)，多徇干謁、行苞苴，圣祖深嫉之。時大僚中清譽久著者，莫如浙撫張文端公鵬翮，而各行省中積弊最深者，莫如江南，遂特簡公視江南學(xué)。公信心直行，矢慎矢公，終其任無一幸進者。聲華之士，偶得京函，躑躅逡巡，不投而去。公去后，多士思之不置，每言及，輒欷流涕。如公可謂不負委任矣。
◎國初學(xué)政不差翰林
康熙三十九年七月，內(nèi)閣奉上諭：“各省學(xué)道，原不差遣翰林官員，嗣后各省學(xué)道，宜將翰林官員一并差遣。爾等與翰林院會議具奏。”時韓文懿公方掌院事，議上，略云：“翰林官朝夕講習(xí)文章，樹立品誼，猶不足以補報萬一。今奉學(xué)道一并差遣之旨，此固不次之鴻恩，然諸臣中有志有守者固不乏人，倘有一之未稱，不特一己之面目所關(guān)，深恐負我皇上格外擢用之意。臣愚，不敢輕議差遣?！弊x此，知學(xué)政一差，本非翰林所應(yīng)預(yù)，仁皇帝特破格參用之。今每屆更換學(xué)政之期，偶有一二他衙門人員，翰林官多以為非分。風(fēng)氣之變遷如此，殊可詫也。
◎田山姜侍郎
康熙朝初開大科，一時名士，率皆懷刺跨馬，日夜詣司枋者之門，乞聲譽以進。德州田山姜侍郎，方以工部郎中膺薦辟，屏居蕭寺，不見一客。比督學(xué)江南，舁以肩輿，從兩驢載衣裳一箱，五經(jīng)子史兩方底，蒼頭奴二人，踽踽行道上。戒有司勿置郵傳、給供張。自市蔬菜十把，脫粟三斗，不為酒醪佳設(shè)，惟日以文章為事。見惠周惕《紅豆山莊集》。
◎陳亦韓先生
常熟陳亦韓先生祖范，雍正癸卯捷南宮，未及臚唱，以足疾告歸，疾愈，終不出。嘗曰：“自問無用世才，倘殿試蒙拔擢，虛糜廩祿，于義不可。若遽乞歸，自處則高矣，但人人如此，公家之事誰任。今量能度分，如此知止，猶不失出處之道”云云。歸里后，著書設(shè)教，垂三十年。大臣以經(jīng)學(xué)薦，特旨賞國子監(jiān)司業(yè)銜。先生天爵自重，原非借此鳴高，而望實交孚，必不終聽其湮沒，營營者可以悟已。
◎石殿撰能辟邪說扶名教
吳門石琢堂殿撰韞玉，以文章伏一世，其律身清謹，實不愧道學(xué)中人。未達時，見淫詞小說，一切得罪名教之書，輒拉雜摧燒之。家置一紙庫，名曰“孽?！保諝兹f卷。一日，閱《四朝聞見錄》中有劾朱文公疏，誣詆極丑穢，忽拍案大怒，亟脫婦臂上金跳脫，質(zhì)錢五十千，遍搜東南坊肆，得三百四十余部，盡付諸一炬，可謂嚴(yán)于衛(wèi)道矣。是年，南闈發(fā)解，庚戌魁多士。夫因果之說，儒者不道，然以一窮諸生，毅然以辟邪說、扶名教自任，其胸襟氣節(jié)，豈復(fù)第二流人物所有。
◎湘潭劉侍御
湘潭劉侍御元燮，在詞館有雋望，在諫院有直聲。授蒼梧道，辭不赴。謫廣西佐貳，泊然束裝，振奇人也。
◎射虎川
康熙二十二年西巡五臺，臺麓寺行宮之北，突出一虎，圣祖親挽弧矢，一發(fā)殪之。土人名其地曰射虎川。
◎吳和甫少宰恩遇
泰興吳和甫少宰存義直南書房時，文宗偶臨幸，見其貂褂黯敝，笑詢之。叩首對曰：“臣自授編修至今，已二十年矣?！鄙咸ⅰ４稳?，即蒙黑貂之賜。后少宰督滇學(xué)還，奉命兼署順天府丞，召對時，諭之曰：“朕聞順天府丞每逢考試賣卷，可得千金，聊償汝在滇之清苦?！鄙僭滓晫W(xué)吾浙，每述及先皇厚恩，未嘗不潸然淚下也。
◎張文毅孫文節(jié)殉難
咸豐間，張文毅公芾視學(xué)江右，孫文節(jié)公銘恩視學(xué)皖江，皆奉旨辦賊。張請終制，孫請歸省，皆忤上意鐫級，時方以為書生膽怯也。后孫旋殉難；張歸籍遇逆回之變，罵賊不屈。蓋當(dāng)時局糜爛，兵事掣肘，殺身無補忠孝，宜完留其身以有待，亦儒臣進退之義。自被嚴(yán)詔，終全大節(jié)。非特誤國偷生之輩，不足供其奴隸；即倉猝遇寇，模糊捐生，幸?guī)伊x之林者，亦豈足比擬百一哉。
◎錢補履
蘇州虎丘，有錢補履墓，其人名近仁，以補履為業(yè)，嗜讀書，通知古今事，吳中士大夫稱為補履先生。汪稼門廉使樹墓碣以表之，見吳江周鶴立《匏葉庵詩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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