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六卿之設(shè)，雖祖周官，而六部之名，實沿唐制。但唐之六部為尚書省之屬曹，本朝六部為六尚書之公署。唐以為省名，今以為官名，為不同耳。唐尚書省之制，都堂在中，尚書令、左右仆射、左右丞各一人居之。吏、戶、禮三部在東，兵、刑、工三部在西。每部尚書、左右侍郎各一人，各統(tǒng)四司。六部之外，又有左右二司。每司各有郎中、員外郎，分理庶務(wù)。署覆文案，則有主事。今之六部，特尚書一省之官，戶、刑二部屬司比唐制加多耳。又如唐中書省，有令，有侍郎，中書舍人，通事舍人，官屬頗多。今革中書省，止存中書舍人而已。唐門下省有給事中等官，今革門下省，改通政司，止存其屬給事中，分六科而已。唐御史臺有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其屬有三院：臺院，侍御史隸焉；殿院，殿中侍御史隸焉；察院，監(jiān)察御史隸焉。今改御史臺為都察院，革侍御史、殿中御史，止存監(jiān)察御史，分道理事。特唐三院之一耳。唐有學(xué)士院、翰林院、集賢院、宏文館，今皆革去，止存翰林院。其余諸司，減省于唐，不能悉數(shù)。好議者輒謂本朝官制冗濫，其亦未之考邪。 國初欲建都鳳陽，其城池九門：正南曰洪武，南之左曰南左甲第，右曰前右甲第，北之東曰北左甲第，西曰后右甲第，正東曰獨山，東之左曰長春，右曰朝陽，正西曰涂山。后定鼎金陵，乃設(shè)中都留守司于此。金陵本六朝所都，本朝拓其舊址而大之，東盡鐘山之麓，城池周回九十六里。立門十三：南曰正陽，南之西曰通濟，又西曰聚寶，西南曰三山、曰石城，北曰太平，北之西曰神策、曰金川、曰鐘阜，東曰朝陽，西曰清涼，西之北曰定淮、曰儀鳳。后塞鐘阜、儀鳳二門。其外城，則因山控江，周回一百八十里。別為十六門：“曰麒麟，曰仙鶴，曰姚坊，曰高橋，曰滄波，曰雙橋，曰夾岡，曰上方，曰鳳臺，曰大馴象，曰大安德，曰小安德，曰江東，曰佛寧，曰上元，曰觀音。永樂十七年，改北平為北京。十九年，營建宮殿。尋拓其故城規(guī)制，周回四十里。凡九門：正南曰正陽，南之左曰崇文，右曰宣武，北之東曰安定，西曰德勝，東之南曰朝陽，北曰東直，西之南曰阜城，北曰西直。然其時尚稱行在。正統(tǒng)七年，諸司題署，始去“行在”字，舊都諸司印文皆增“南京”字。而兩京之制，于是定矣。 昆山本古婁縣，梁大同初改今名。其山在今松江府華亭縣界，晉陸氏兄弟機、云生其下，皆有文學(xué)，時人比之昆山片玉，故名。唐吳郡太守趙居貞奏割昆山、嘉興、海鹽三縣地立華亭縣，山始分屬焉。今為松江九峰之一。昆山縣治北之山，自名馬鞍?！犊h志》引劉澄之《揚州記》甚明?；蛴蟹Q玉峰者，蓋擬之耳。然昆山之神，載在祀典，其祠舊在馬鞍山東偏，又似以馬鞍為昆山者。 皇陵初建時，量度界限，將筑周垣，所司奏民家墳?zāi)乖谂哉弋?dāng)外徙。高皇云：“此墳?zāi)菇晕峒遗f鄰里，不必外徙。”至今墳在陵域者，春秋祭掃，聽民出入無禁。此言聞之鳳陽尹杜長云。于此可見帝皇氣象，包含偏覆，自異于尋常萬萬也。 南京通政司門下有一紅牌，書曰“奏事使”。云洪武間，凡有欲奏事不得至御前者，取此牌執(zhí)之，可以直入內(nèi)府，各門守衛(wèi)等官不敢阻當(dāng)。國初通達下情如此。成化初年，南京通政司官遇告狀，有所知名則不受，甚者撻而逐之。祖宗之法，蓋蕩然矣。 南京各部皂隸，俱戴漆巾，惟禮部無之。諸司前門俱有牌額，惟兵部無之。云洪武中，邏卒常陰伺諸司得失，禮部皂隸嘗晝寢，兵部夜無巡警，皆被邏者取去，故至今猶然。吏部后有敬亭者，仁廟為皇太子監(jiān)國時，吏部選官，謂之敬選。故云。 永樂七年，太監(jiān)鄭和、王景宏、侯顯等統(tǒng)率官兵二萬七千有奇，駕寶船四十八艘，赍奉詔旨賞賜，歷東南諸蕃，以通西洋。是歲九月，由太倉劉家港開船出海，所歷諸蕃地面，曰占城國，曰靈山，曰昆侖山，曰賓童龍國，曰真臘國，曰暹羅國，曰假馬里丁，曰交闌山，曰爪哇國，曰舊港，曰重迦邏，曰吉里地悶，曰滿刺加國，曰麻逸凍，曰甏坑，曰東西竺，曰龍牙加邈，曰九州山，曰阿魯，曰淡洋，曰蘇門答剌，曰花面王，曰龍嶼，曰翠嵐嶼，曰錫蘭山，曰溜山洋，曰大葛闌，曰阿枝國，曰榜葛剌，曰卜剌哇，曰竹步，曰木骨都東，曰阿丹，曰剌撒，曰佐法兒國，曰忽魯謨斯，曰天方，曰琉球，曰三島國，曰浡泥國，曰蘇祿國。至永樂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日，詔書停止。諸蕃風(fēng)俗土產(chǎn)，詳見太倉費信所上《星槎勝監(jiān)覽》。 羅修撰倫上疏論閣老南陽李公奪情事，調(diào)泉州市舶提舉。章編修懋、黃編修仲昭、莊檢討昶皆上疏論元夕觀燈事，章調(diào)知臨武，黃調(diào)知湘潭，莊調(diào)桂陽州判官。李公歿后，淳安商公復(fù)入閣，言于上，皆得復(fù)其官。于是羅為南京翰林修撰，章、黃皆為南京大理評事，莊為南京行人司副。適廬陵陳公文亦卒，士人有為詩悼之者，末二句云：“九原若見南陽李，為道羅生已復(fù)官。蓋章、黃、莊三人之謫，實出上意；而羅之謫，李公不能無意。故云。先是，大臣遭父母喪奪情起復(fù)者，比比皆是。至是，始著為令，皆終喪三年。奪情起復(fù)者，亦間有之。實出朝廷勉留，非復(fù)前時之濫。是則羅生一疏之力也。 宣德間，大理寺卿胡概巡撫南直隸，用法嚴(yán)峻。凡豪右之家素為民害者，悉被籍其產(chǎn)，徙置遠方。雖若過甚，而小民怨氣一時得伸。周文襄繼之，一意寬厚，富家大戶頗被帡幪。有告訐者，亦不輕理。一訐者面斥公曰：“大人如何不學(xué)胡卿？使我下情不能上達?！惫珡娜菡Z之曰：“胡卿敕書令其祛除民害，我敕書只令撫安軍民，朝廷委任不同?！睖仡伹仓?，人服其量。 嘗有有臨刑以三覆奏得免，或問當(dāng)此時自覺心神何如？云：“已昏然無所知。但記身坐屋脊上，下見一人面縛，我妻子親識皆在其旁。少頃報至，才得下屋?！鄙w上屋者其魂，所見面縛者其身也。觀此，則世俗落魂之說，信有之矣。 文皇兵至濟南，城未下，以箭書射城中促降。時國子監(jiān)生濟陽高賢寧適在城中，乃作《周公輔成王論》射城外，乞罷兵。未幾城下，賢寧被執(zhí)，云“此即作論秀才?！蔽幕试唬骸昂萌艘病！庇僦剔o。其友紀(jì)綱勸令就職，賢寧曰：“君是學(xué)校棄才，我已食廩有年，不可也?！本V言于上，全其志而遣之，年九十七而終。蓋綱前時被黜生，故云“棄才”。于是見賢寧守身之節(jié)，文皇待士之度，兩得之矣。 吳下每有鄉(xiāng)村小夫，語言應(yīng)對，全不務(wù)實。問其里居，如安亭則曰安溪，茜涇則曰茜溪。石浦則曰石川，芝塘則曰芝川，疁塘則曰疁溪，涂松則曰松溪。但取新美，不知失其義理。蓋亭乃漢制鄉(xiāng)都之名，如華亭、夷亭、望亭，皆古名。塘、浦，乃吳中水道之名。川與溪，則水出兩山之間大而駛者，如蜀之東西川、越之剡溪，婺之蘭溪、湖之苕等溪是矣。蘇、松之地，平疇千里，塘浦浜港經(jīng)緯其間。通潮處，其水以時長落；無潮處，其水平漫如常。與彼異矣。必欲以川溪名之，亦未為不可。但亭與塘、浦，其名傳自古昔，初非朝歌、勝母之可憎，柏人、彭亡之可忌。不知何辱于此輩而必欲更之邪！ 江西民俗勤儉，每事各有節(jié)制之法，然亦各有一名。如吃飯，先一碗不許吃菜，第二碗才以菜助之，名曰“齋打底”。饌品，好買豬雜臟，名曰“狗靜坐”，以其無骨可遺也。勸酒果品，以木雕刻彩色飾之，中惟時果一品可食，名曰“子孫果盒?！鲍I神牲品，賃于食店，獻畢還之，名曰“人沒分”。節(jié)儉至此，可謂極矣。學(xué)生讀書人，各獨坐一木榻，不許設(shè)長凳，恐其睡也，名曰“沒得睡”。此法可取。 壹貳叁肆伍陸柒捌玖拾阡陌等字，相傳始于國初刑部尚書開濟，然宋邊實《昆山志》已有之。蓋錢谷之?dāng)?shù)用本字，則奸人得以盜改，故易此以關(guān)防之耳。 正統(tǒng)間，南直隸提督學(xué)校御史廬陵孫先生鼎，篤信力行之士，言行政事，足以表儀士類。每閱諸生試卷，雖盛暑若燈下，必衣冠焚香，朗誦而去取之。侍者勸便服，先生曰：“士子一生功名富貴，發(fā)軔于此。此時豈無神明在上？各家祖宗之靈，森列左右，亦未可知。小子豈敢不敬？”故事，士子中小試赴舉者，插花掛紅，鼓樂道送。時?；时贬髦畧蠓街?，先生語諸生云：“天子蒙塵在外，正臣子泣血嘗膽之時。吾不敢陷諸生于非禮，花紅鼓樂，今皆不用?！蹦擞H送至察院前門而還。至今人能道之。 凡小說記載，多朝貴及名公之事，大抵好事者得之傳聞，未必皆實。如以“舊女婿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之句為歐公者，后世娶妻妹輒據(jù)以為口實。嘗考公年譜，公初娶胥氏，翰林學(xué)士偃之女；繼娶楊氏，集賢院學(xué)士諫論大夫大雅之女；三娶薛氏，資政殿學(xué)士、戶部侍郎奎之女?！缎袪睢?、《墓志》皆同，是知此說好事者為之也。此猶未為害事，若某《詩話》記司馬溫公私狎營妓，王荊公以詩戲之，其為污染名德甚矣。蓋溫公固不為此，荊公端人，追之戲之，恐亦非其所屑為也。辟而不信為宜。 侄，本妻兄弟之女。古者諸侯之女，嫁與諸侯，以姊侄從?！蹲髠鳌吩啤爸镀鋸墓谩笔且?。今人稱兄弟之子為侄，不知誤自何時？唐狄仁杰諫武后云：“姑侄與母子熟親”？始見于此。然猶稱武姓之子為侄，對姑而言之耳。此字隨俗稱呼則可，若施之文章，不若稱從子、族子之類之為愈也。 歐陽公言馂餡之訛，最為可筆。今俗吏于移文中，如價直之直作值，槍刀之槍作槍，案桌作案棹，交倚作交椅，此類甚多。使歐公見之，當(dāng)更絕倒也。 唐制，尚書省其屬有六尚書，即令六部是己。故唐人結(jié)銜云“尚書某部某官”。其稱尚書者，省名也。本朝六尚書，乃六部官名。六部之屬曰某清吏司，各有郎中主之，員外郎、主事為佐。今人書銜，往往蹈襲古式，稱“尚書某部某官”者，不講時制，而專尚虛夸故也。大抵古人結(jié)銜多實，今人多夸。如唐、宋人于本銜之外書“賜紫金魚袋”，或“實食若干戶”之類，蓋其常得服用者。近時京官使外國，攝盛而行者，則終身書“賜一品服?！眹L與修《一統(tǒng)志》者，則書“國志總裁”。前任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后任在京祭酒者，則曰“兩京國子祭酒?！庇袊L為美官，而外補左遷革職者，猶書“前某官”。蓋眷戀未能舍也。此雖細事，亦足以觀人品矣。 自三代而下，搢紳、介胄判為二途者久矣。然綜理綱維，其事武士未之能專也。故歷代握兵者，必皆文武兼資之才。近代若宋之安撫司、元之行省，皆總州郡兵民之政。國朝建置之初，一切右武，如五軍都督官高六部尚書一階；在外都司衛(wèi)所，比布政司、府、州官亦然。然什伍之兵，官軍之食，修固城隍，繕完兵器之財，皆自府、州縣而出，豈可判而為二哉？故國初委任權(quán)力，重在武臣，事無不濟；承平日久，無用武事，則其勢自有不可行者矣。今天下兵政不立，兵威不振，正坐此也。使當(dāng)時謀國者為善后之計，每都司衛(wèi)所正官俱設(shè)文職一員，佐貳乃用武職，除民事不預(yù)。凡軍中事，宜與布政使司及府、州官會同行事，庶乎其可也。然律令有變亂成法之戒，誰得而議之。 當(dāng)涂民邵某，業(yè)合韋，事母孝。母病瞽，日傭歸，必買市食以奉母。一日邵出，其妻得蚊螬蟲數(shù)枚，炙以奉姑，紿云：“所親佳饋也?！惫檬扯?，乃留二三啖其子。子見之，失聲痛哭，母被驚，雙目忽開明如平時。邵欲逐其妻。母曰：“非婦毒我，我目當(dāng)再明。天使婦以此醫(yī)我也?！鄙勰肆糁K身。 洪武中，京民史某與一友為火計。史妻有美姿，友心圖之。嘗同商于外，史溺水死，其妻無子女，寡居。持服既終，其友求為配，許之。居數(shù)年，與生二子。一日，雨驟至，積潦滿庭。一蝦蟆避水上階，其子戲之，杖柢之落水。后夫語妻云：“史某死時，亦猶是耳?！逼迒柟剩酥蠓驁D之也。翌日，俟其出，既殺其二子，走訴于朝。高皇賞其烈，乃置后夫于法而旌異之。好事者為作《蝦蟆傳》，以揚其善，今不傳。 國初，江岸善崩，土人謂有水獸曰豬婆龍者搜抉其下而然。適朝廷訪求其故，人以豬與國姓同音，諱之，乃嫁禍于黿。上以黿與元同音，益惡之，于是下令捕黿。大江中，黿無大小，索捕殆盡。老黿逃捕者，不上灘淺，則以炙豬為餌釣之。眾力掣不能起，有老漁云：“此蓋四足爬土石為力耳。當(dāng)以翁穿底，貫釣緡而下，翁罩其頭，必用前二足推拒，從而并力掣之，則足浮而起矣?！比缙溲?，果然。豬婆龍，云四足而長尾，有鱗甲，疑即黿也，未知是否。聞黿之大者能食人，是亦可惡。然搜抉江岸，非其罪也。夫以高皇之聰明神智，人言一遷就，禍及無辜如此。則朋黨獄興之時，人之死于遷就者，可勝言哉！ 正統(tǒng)初，南畿提學(xué)彭御史勖，嘗以永樂間纂修《五經(jīng)》、《四書大全》討論欠精，諸儒之說，有與《集注》背馳者，嘗刪正自為一書，欲繕寫以戲，或以《大全序》出自御制而止。以今觀之，誠有如彭公之見者，蓋訂正經(jīng)籍，所以明道，不當(dāng)以是自沮也。 洪武中，京城一校尉之妻有美姿，日倚門自炫。有少年眷之，因與目成。日暮，少年入其家，匿之床下。五夜，促其夫入直，行不二三步，復(fù)還，以衣覆其妻，擁塞得所而去。少年聞之，既與狎，且問云：“汝夫愛汝若是乎？”婦言其夫平昔相愛之詳。明發(fā)別去，復(fù)以暮期。及期，少年挾利刃以入，一接后，絕婦吭而去。家人莫知其故，報其夫，歸，乃摭拾素有仇者一二人訟于官。一人不勝鍛煉，輒自誣服。少年不忍其冤，自首伏罪云：“吾見其夫篤愛若是，而此婦忍負(fù)之，是以殺之?！狈ㄋ揪郀钌险?，上云：“能殺不義，此義人也?！彼焐庵８呋蕠L微行至三山街，見老嫗門有坐榻，假坐移時，問嫗為何許人？嫗以蘇人對。又問：“張士誠在蘇何如？”嫗云：“大明皇帝起手時，張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歸附。蘇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眴柶湫帐隙?。翌旦，語朝臣云：“張士誠于蘇人，初無深仁厚德，昨見蘇州一老婦，深感其恩。何京師千萬人無此一婦也？”洪武二十四年后，填實京師，多起取蘇松人者以此。 后生新進議論政事，最宜慎重，蓋經(jīng)籍中所得者義理耳。祖宗舊章，朝廷新例，使或見之未真，知之未悉，萬一所言乖謬，非但詒笑于人而已。嘗記初登第后，聞數(shù)同年談?wù)摱加防罟┙s娼婦事，或問：“何以使之改業(yè)不犯？”同年李釗云：“必黥刺其面，使無可欲，則自不為此也?！北娊苑Q善，予亦竊識之久矣。近得《皇明祖訓(xùn)》觀之，《首章》有云：“子孫做皇帝時，止守《律》與《大誥》，并不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臣下敢有奏用此刑者，文武群臣即時劾奏，將犯人凌遲，全家處死?！睘橹邱等弧４俗h事以制，圣人不能不為學(xué)古入官者告，而本朝法制諸書，不可不遍觀而博識也。 高皇一日遣小內(nèi)使至翰林，看何人在院。時危素太樸當(dāng)直，對內(nèi)使云：“老臣危素?！眱?nèi)使復(fù)命，上默然。翌日傳旨：“令素余闕廟燒香。”蓋余、危，皆元臣，余為元死節(jié)。蓋厭其自稱老臣，故以愧之。 南京國子監(jiān)，日有鴟鸮鳴于林間，祭酒周先生洪謨惡之，令監(jiān)生能捕逐者放假三日，一時跅馳之士多得放假，人目為“鴟鸮公”以譏之。其后劉先生俊為祭酒，好食蚯蚓，監(jiān)生名之曰“蚯蚓子”，以為鴟鸮公之對。 予嘗題墨竹，以竹為草，或云：“草以歲為枯榮，竹耐久不雕，草何足以當(dāng)之？”予時亦無定見。后見《山海經(jīng)》，敘山之草木，每以竹為草屬，始自喜有據(jù)。又見晉人論草木之有竹，猶鳥獸之有魚，自是天地間一種。此說亦奇。 洪武中，大臣為三公者，皆開國功臣，三孤亦無備員。如劉伯溫、汪廣洋，寧封伯爵，而不以公孤加之，其慎重可知矣。永樂中，惟姚廣孝為少師。洪熙、宣德以至正統(tǒng)間，大臣為三孤者，亦不過蹇忠定公義、夏忠靖公原吉、黃忠宣公福、黃文簡公淮數(shù)人及內(nèi)閣三楊公而已。至景泰中，有以少傅兼太子少師，以少保兼太子太傅，以太子太保兼尚書、都御史，以太子少師、少傅、少保兼侍郎、副都御史、大理卿、通政使，又有尚書、侍郎兼詹事府詹事等官。公孤師少，在朝不下二三十員。尚書每部二員，侍郎每部三四員，都御史員數(shù)，又有甚焉。名爵之濫，未有甚于此時者矣。故當(dāng)時謠曰：“滿朝升保傅，一部兩尚書。侍郎都御史，多似柳穿魚。” 景泰間，南京夾岡門外一家娶婦，及門，肅婦入，空轎也。婿家疑為所賺，訴于法司，拘舁夫及從者鞫之，眾證云：“婦已登轎矣?！狈ㄋ静荒軟Q，乃令遍求之，得之荒冢中。問之，婦云：“中途歇轎，二人掖吾入門，時吾已昏然。且有物蔽面，不知其詳。至天明，始驚在林墓中耳。” 江西南豐縣一寺中佛閣有鬼出沒，人不敢登。徐生者，素不檢，朋輩使夜登焉。且與約曰：“先置一物于閣，翌旦持以為信，則眾設(shè)酒飲之；否則有罰”。及暮，生飲至醉而登，不持兵刃，惟拾瓦礫自衛(wèi)而已。一更后，果有數(shù)鬼入自其牖，方上梁坐，生大呼，投瓦礫擊之，鬼出牖去。生觀其所往，則皆入墻下水穴中，私識之而臥。翌旦，日高未起，眾疑其死矣。乃從容持信物而下，眾醵飲之。明日，率家僮掘其處。得白金一窖，六十余斤。佛閣自是無鬼。 寮友孫司務(wù)譓，徐州蕭縣人。嘗言正統(tǒng)間，其里人王某女出嫁，中途下車自便，忽大風(fēng)揚塵，吹女上空，須臾不見。里人訛言鬼神攝去。父母親族，號哭不已。是日，落五十里外人家桑樹上，問知為某村某家女，被風(fēng)括去。叩其空中何見？云：“但聞耳邊風(fēng)聲霍霍，他無所見。身愈上，風(fēng)愈寒，體顫不可忍。”其家蓋舊識也，翌日送歸，乃復(fù)成婚。 予之齒者去其角，傅之翼者兩其足?；蛟朴旋X無角，若犬豕似矣。牛羊有角，未嘗無齒也。角當(dāng)作，謂鳥咮，訛為角耳。蓋以為獸予之角，則無鳥之咮；鳥傅之翼，則無獸之四足。翼足互言鳥獸，齒角不當(dāng)專以獸言。此說有理，但考之韻書，甪無釋鳥咮義，不知何所據(jù)也。 成化壬辰歲，陜西隴州雨雹，大者如牛馬頭，次者如碗，小者如鵝卵。人與牛羊馬驢被打死甚多，禾苗盡壞。 華亭民有母再醮后生一子。母歿之日，二子爭欲葬之。質(zhì)之官，知縣某判其狀云：“生前再醮，終無戀子之心；死后歸墳，難見先夫之面。宜令后子收葬?！彼赏ナ甯競鞯榔涫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