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吳王劉濞是高帝的哥哥劉仲的兒子。高帝平定天下七年之后，立劉仲為代王。后來匈奴進攻代國，劉仲不能堅守，棄國逃跑，從小路跑到雒陽，自己去歸附了天子。天子因為是骨肉的緣故，不忍動用刑法，就貶他為雒陽侯。高帝十一年秋，淮南王英布反叛，向東兼并了荊國的土地，控制了它的軍隊，向西渡過淮河去進攻楚國，高帝親自率領(lǐng)軍隊前往征伐它們。劉仲的兒子沛侯濞年方二十，有氣力，以騎將的身份跟從高帝在蘄縣西面的會甀打敗了英布的軍隊，英布逃跑。荊王劉賈被英布殺害，沒有后代?；噬蠐?dān)憂吳、會稽的人輕佻強悍，沒有強壯的國王來鎮(zhèn)服他們，兒子們都幼小，于是在沛縣立劉濞為吳王，管轄三個郡五十三個城邑。拜爵授印以后，高帝就召來劉濞給他相面，對他說：“你的相貌有反叛的氣色。”高帝心里獨自后悔，但業(yè)已封爵，就拍著他的背，告訴他說：“漢興五十年以后東南方將有叛亂的人，難道會是你嗎？然而天下同姓皆為一家，要謹慎點不要造反?！眲㈠ㄟ殿^說：“不敢?！?br/>
在惠帝、高后時，天下剛剛安定，郡國諸侯都在各自安撫自己的百姓。吳國有豫章郡的銅礦，劉濞就招募天下逃亡在外的人來偷偷地鑄錢，煮海水制鹽，因為不納賦稅的緣故，所以國家的財用很富饒。
孝文帝時，吳太子到京朝見，得以陪皇太子飲酒下棋。吳太子的師傅都是楚地的人，（所以他也養(yǎng)成了）輕佻強悍的性格，平素又驕傲，在下棋中因爭路對皇太子不恭敬，皇太子就拿棋盤擊打吳太子，結(jié)果打死了吳太子。于是把他的尸體送回去安葬。到了吳國，吳王生氣地說：“天下都是同宗，死在長安就應(yīng)當(dāng)埋葬在長安，何必要送回來安葬呢？”又把尸體送回到長安安葬。吳王從此稍稍失去藩臣應(yīng)遵守的禮節(jié)，稱病不去朝見。朝廷知道他是因為兒子的緣故才稱病不來朝見，經(jīng)過查證驗問確實沒病，所有吳國的使者們一來就被扣留起來詰問和懲治。吳王感到恐懼，就加緊策劃謀反活動。等到后來派人去秋請時，皇帝又責(zé)問吳國使者，使者回答說：“吳王確實沒病，朝廷扣留懲治了好幾名使者，因此就聲稱害病。有句話說‘看見深水里的魚是不吉祥的’?，F(xiàn)在吳王剛開始假稱生病，等到發(fā)覺以后，看到逼得很急，就更加隱蔽，害怕皇帝殺他。估計他的精神無所寄托。只有皇上舍棄前嫌而讓他改過自新。”于是天子就釋放了吳國的使者讓他們回去，又賜給吳王幾杖，因為年紀(jì)老了，不必來朝見。吳王得以擺脫了他的罪過，謀反活動也就日益松懈了。他所在的國家因為有銅、鹽的緣故，百姓不納賦稅。出錢雇人代為應(yīng)征服役，給價公平。每年經(jīng)常去慰問有才能的人，賞賜鄉(xiāng)里。其它郡國官吏要來追捕逃亡的人時就收容起來不交給他們。像這樣做了四十多年，因此吳王能夠驅(qū)使他的民眾。
晁錯做了太子家令，得到太子的寵幸，曾多次慫恿太子說吳王的罪過，說應(yīng)該削減他的封地。又多次上書勸說文帝，由于文帝寬厚，不忍心處罰，因此吳王日益驕橫。到了孝景帝即位時，晁錯任御史大夫，勸告皇帝說：“從前高帝剛平定天下時，弟兄少，兒子們又弱小，于是大封同姓。所以王的庶子悼惠王封為齊王，統(tǒng)轄齊國七十多座縣城；庶弟元王封為楚王，統(tǒng)轄楚國四十多座縣城；他哥哥的兒子劉濞封為吳王，統(tǒng)轄吳國五十多座縣城。封了三個庶孽就分去天下的一半?，F(xiàn)在吳王因為以前有太子的嫌隙，假稱有病不來朝見，按照古代法律應(yīng)當(dāng)誅殺，文帝不忍心，因而還賞賜了幾杖。對他的恩德非常深厚，他應(yīng)當(dāng)改過自新。但他卻更加驕恣，就山鑄錢，煮海水制鹽，引誘天下逃亡的人們謀反作亂?，F(xiàn)在削減他的封地他要反叛，不削減他的封地他也要反叛。削減他的封地他反得快些，但禍害要?。徊幌鳒p他的封地他反得遲些，但禍害要大些。”景帝三年冬天，楚王來朝見皇帝，晁錯借此機會就上言說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喪時曾在服舍與人私奸，請求誅殺他?；实巯略t赦免了他的死罪，以削去東海郡作為懲罰他。因此也削去吳國的豫章郡、會稽郡。前兩年趙王有罪，削去他的河間郡。膠西王劉卬因賣爵舞弊，削去他的六個封縣。
漢朝廷的大臣們正在議論削減吳國的封地時，吳王劉濞害怕削起來沒完沒了，因此就起了謀反之心，準(zhǔn)備起事。但考慮到諸侯中沒有足以和他籌劃謀反的人，聽說膠西王勇敢，容易動氣，喜歡打仗，所有齊地的諸侯都畏懼他，于是就派中大夫應(yīng)高去引誘膠西王。沒有攜帶文書，口頭報告膠西王說：“吳王不賢，有舊日的憂愁，不敢把自己看作外人，派我來說清他的心愿?！蹦z西王說：“有何見教？”應(yīng)高說：“如今主上任用奸臣，被奸臣所蒙蔽，喜歡貪小便宜，聽信讒邪賊臣的話，擅自變更法令，侵奪諸侯的封地，要求愈來愈多，誅殺處罰善良的人一天天多起來。鄉(xiāng)里有句俗話說：‘吃完了糠就輪到吃米了?！瘏峭鹾湍z西王都是知名的諸侯，一旦被覺察，恐怕就不得安穩(wěn)了。吳王身有內(nèi)病，不能朝請已有二十余年了，經(jīng)常擔(dān)心受到懷疑，自己又無法表白，現(xiàn)在縮手縮腳，還是害怕得不到諒解。聽說大王因為賣爵也受到指責(zé)，據(jù)說諸侯被削減封地的罪過還沒有這么大，這事恐怕不能以削減封地就算了事?！蹦z西王說：“是的，有這樣的事，你說該怎么辦呢？”應(yīng)高說：“有相同憎惡的要互相幫助，有相同愛好的要互相保護，有相同情況的要互相成全，有相同愿望的要共同追求，有相同利益的要同生共死?，F(xiàn)在吳王自己認為和大王有同樣的憂患，希望順應(yīng)形勢，遵循事理，犧牲生命為天下除去禍害，你考慮這樣做可以嗎？”膠西王驚駭?shù)卣f：“我怎么敢如此呢？現(xiàn)在主上雖然逼得很緊，只有一死而已，怎么敢不擁戴他呢？”應(yīng)高說：“御史大夫晁錯迷惑天子，侵奪諸侯，蒙蔽忠良，阻塞賢能，朝廷大臣憎恨他，諸侯王也都有背叛他的心意，人事都很緊急。彗星的出現(xiàn)，蝗蟲不斷發(fā)生，這是萬世當(dāng)中唯一的好機會，圣人之所以產(chǎn)生也是靠憂愁勞苦的時機。所以吳王打算對內(nèi)以討伐晁錯為名，在外則跟從在大王的車乘之后馳騁天下。所向者降，所攻者克，天下沒有敢不順從的，誠能蒙大王答應(yīng)一句話，吳王就率領(lǐng)楚王攻取函谷關(guān)，堅守滎陽敖倉的糧食，抗拒漢軍。修建營舍，恭候大王前來，大王有幸能夠光臨那里，那么天下就可以被吞并，兩主分割，不也是可以的嗎？”膠西王說：“好?！睉?yīng)高回去報告了吳王，吳王還是害怕膠西王不參與起事，于是又親自作為使者出使膠西，當(dāng)面和他結(jié)盟。
膠西的大臣們中間有人聽說大王要謀反，便進諫說：“事奉一個皇帝是最愉快的事情?，F(xiàn)在大王與吳王向西舉事，假使事情能夠成功，兩主還要分爭，禍端就開始結(jié)下了。諸侯的封地還不足漢郡的十分之二，而做出叛逆的事會使太后擔(dān)憂，這不是長久之計?！蹦z西王不聽勸諫。于是派使者去約齊王、菑川王、膠東王、濟南王、濟北王，他們都答應(yīng)了，并且說“城陽景王有大義，曾參加平定諸呂，此事不必讓他參與，事成之后與他分享就是了”。
諸侯們剛剛被受到懲罰，都震驚恐懼，多數(shù)人怨恨晁錯。等到削減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詔書下發(fā)以后，吳王便首先起兵，膠西王在正月丙午日誅殺了俸祿在二千石以下的漢朝官吏，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楚王、趙王也都如此，然后向西進攻。齊王感到后悔，便服毒自殺，背叛了盟約。濟北王的城墻壞了尚未修好，他的郎中令用武力控制了濟北王，未能發(fā)兵。膠西王為統(tǒng)率，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共同圍攻臨菑。趙王劉遂也起兵反叛，暗中派人出使匈奴和它聯(lián)合兵力。
七國發(fā)起叛亂之后，吳王發(fā)動他的全部士卒，在國內(nèi)下令說：“我六十二歲了，將親自統(tǒng)率軍隊。小兒子十四歲了，也身先士卒。凡是上和我年齡相同的人，下和我小兒子年齡相同的人都要出動?！边@樣發(fā)動了二十多萬人。又派人去南方的閩越、東越，東越也派出軍隊跟隨著。
景帝三年正月甲子日，吳王在廣陵開始起兵。向西渡過淮河，就和楚國的軍隊合并了。派遣使者給諸侯們送信說：“吳王劉濞恭敬地問候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已故長沙王的兒子：請你們指教我。因為漢朝出了賊臣，他無功于天下，侵奪諸侯的封地，讓官吏彈劾、囚禁、審訊、懲治諸侯，以僇辱諸侯為能事，不用諸侯人君的儀禮來對待劉氏骨肉，拋棄先帝的功臣，進用奸亂的壞人，惑亂天下，打算危害國家。陛下多病，志氣消失，不能省察。我打算舉兵誅殺那些賊臣，敬聽諸王指教。敝國雖然狹小，地方三千里；人口雖少，精兵可有五十萬。我一向善待南越三十多年，他們的君王都會義不容辭地分出他們的士卒跟隨本人，這樣又可得到三十多萬。我雖然不才，希望親自跟隨各諸侯王。南越和長沙相連接處由長沙王的兒子平定長沙北部地區(qū)，向西直到蜀郡、漢中。告訴東越、楚王、淮南三王和我一起西進；齊地諸王和趙王平定河間、河內(nèi)，然后有的進入臨晉關(guān)，有的和我在雒陽會合；燕王、趙王本來和胡王有締約，燕王向北平定代、云中，率領(lǐng)胡兵進入蕭關(guān)，直到長安，扶正天子，從而安定高廟。希望諸王共同努力。楚元王的兒子、淮南三王享受不到天子的恩惠已經(jīng)十余年了，恨之入骨，想要有出一口氣的機會已經(jīng)很久了，我不了解諸王的意思，未敢聽從?，F(xiàn)在諸王如能夠使滅亡的國家復(fù)存，斷絕后嗣的能夠繼續(xù)，扶弱鋤強，從而安定劉家天下，這是國家所希望的。敝國雖然貧窮，我節(jié)省衣食的費用，積累金錢，修整軍備，積蓄糧食，夜以繼日已有三十余年了。凡此都是為了這件事，希望諸王努力去利用這個條件。能斬殺或捕獲大將的賞賜金五千斤，封給食邑一萬戶；斬殺或捕獲列將的賞賜金三千斤，封給食邑五千戶；斬殺或捕獲裨將的賞賜金二千斤，封給食邑二千戶；斬殺或捕獲二千石的官吏的賞賜金千斤，封給食邑一千戶；斬殺或捕獲一千石的官吏的賞賜金五百斤，封給食邑五百戶，都封給列侯爵位。那些帶著一萬人的軍隊或者一萬戶的城邑來投降的，如同捕獲大將一樣封賞；人口五千戶的如同捕獲列將一樣封賞；人口三千戶的如同捕獲裨將一樣封賞；人口一千戶的如同捕獲二千石的官吏一樣封賞；那些來投降的小官吏們都按官位的差別來授爵賞金。其它封賞都比軍法規(guī)定增加一倍。那些原來就有爵位和食邑的再加封賞，不會因舊不變。希望諸王明白地告訴士大夫們，不會欺騙他們。我的金錢在天下到處都有，不一定要來吳國領(lǐng)取，諸王日夜使用它也使用不完。有應(yīng)當(dāng)賞賜的人請告訴我，我將前往封賞他。我誠懇地希望大家聽明白?！?br/>
天子聽到了七國反叛的文告，于是派遣條侯周亞夫率領(lǐng)三十六個將軍前往攻打吳、楚；派遣曲周侯酈寄去攻打趙；派將軍欒布去攻打齊；派大將軍竇嬰屯兵滎陽，監(jiān)視齊、趙的軍隊。
吳、楚反叛的文告天子已經(jīng)聽到，平叛的軍隊尚未出發(fā)，竇嬰也還沒有動身時，說起了過去吳國的丞相袁盎。袁盎當(dāng)時住在家里，皇帝下詔請他入見。這時皇上正和晁錯商量調(diào)兵和計算糧餉，皇上問袁盎說：“你曾任吳國的丞相，知道吳國的臣子田祿伯的為人嗎？現(xiàn)在吳、楚反叛，此事在你看來有什么辦法？”袁盎回答說：“不足擔(dān)憂，現(xiàn)在就可以打敗他們?！被噬险f：“吳王就山鑄錢，煮海水制鹽，引誘天下豪杰，計劃在頭發(fā)白了時起兵舉事。如果像這樣，他們的計劃不是十分周全，怎么會起兵呢？有什么理由說他們無所作為呢？”袁盎回答說：“吳國有銅鹽之利是事實，哪里有豪杰被他們引誘呢？真的使吳國得到豪杰，也將會輔佐他去做有益的事情，不會起來反叛。吳國所引誘的都是些無賴子弟，逃命在外盜鑄私錢的奸惡之人，所以他們互相呼應(yīng)起來反叛。”晁錯說：“袁盎分析得很對。”皇上問說：“哪有什么對策呢？”袁盎說：“請屏退左右的人?！被噬献屪笥业娜送讼氯?，唯獨晁錯留在身邊。袁盎說：“我所說的不能讓臣下知道。”于是讓晁錯也退下去。晁錯很快回避到東廂房里，非常惱恨。皇上終于問袁盎，袁盎回答說：“吳、楚互相通信，說‘高帝分封子弟為王，都各自有封地，現(xiàn)在賊臣晁錯擅自貶謫諸侯，削奪他們的封地’。所以用造反為名義，向西聯(lián)合共同誅殺晁錯，恢復(fù)被削奪的封地才罷兵?，F(xiàn)在的辦法只有殺掉晁錯，派遣使者去赦免吳、楚七國的罪過，恢復(fù)他們原來被削奪的封地，這樣軍隊不用流血就可以各自作罷?！庇谑腔实鄢聊撕镁茫f：“真的是這樣，我會不愛惜一個人而向天下謝罪?！痹徽f：“我的淺陋看法沒有超出這些，希望皇上反復(fù)考慮考慮。”于是任命袁盎為太常，吳王弟子德侯為宗正。袁盎整裝準(zhǔn)備出發(fā)。十幾天以后，皇上派中尉去召晁錯，騙他上了車拉到東市。晁錯穿著上朝的衣服在東市被斬殺了。然后派袁盎以奉祀宗廟的身份，派宗正以輔佐親戚的身份，讓他們按照袁盎的計策去告訴吳王。到了吳國，吳、楚的軍隊已經(jīng)去攻打梁國的軍壘。宗正因為是親戚的緣故，就先進去諭告吳王來拜受詔書。吳王聽說袁盎到來，也知道他是想來勸說自己，于是笑著回答說：“我已成為東帝，還要拜誰？”不肯接見袁盎而把他留在軍中，想威迫他來擔(dān)任將軍。袁盎不肯答應(yīng)，吳王就派人圍守住他，將要殺他，袁盎趁夜跑出來，徒步逃走，直奔梁軍，才返回去報告了天子。
條侯將要乘六乘傳車去滎陽會兵。到了雒陽，見到了劇孟，高興地說：“七國反叛，我乘傳車來到這里，沒想到這樣安全。我還以為諸侯已經(jīng)得到了劇孟，結(jié)果劇孟今天還沒動。我據(jù)守滎陽，滎陽以東就沒有擔(dān)憂的人了?！钡搅嘶搓?，問他父親絳侯過去的門客鄧都尉說：“能想出什么計策嗎？”門客說：“吳國的軍隊銳氣很盛，難以和他爭鋒。楚軍輕佻，不能持久，如現(xiàn)在為將軍出計策的話，沒有比率兵向東北堅守昌邑再好的，把梁國放棄給吳軍，吳軍就一定會用全部精銳部隊去攻打它。將軍深溝高壘，派輕兵去斷絕淮泗口，堵塞吳軍的糧道。吳、梁兩軍互相都疲憊而且糧食也用完的時候，就用全部強盛的軍力來對付他們疲憊的軍隊，這樣一定會打敗吳軍?！睏l侯說：“很好?！庇谑前凑账挠嫴撸瑘允卦诓匾阅?，派輕兵去切斷吳軍的糧道。
吳王起初發(fā)兵時，吳國的大臣田祿伯任大將軍。田祿伯說：“軍隊結(jié)集在一起向西進攻，沒有其它特殊的路線是難以成就功業(yè)的。我希望率領(lǐng)五萬人另外沿著長江、淮河而上，收服淮南、長沙，進入武關(guān)，與大王會合，這也是一條特殊路線。”吳王太子進諫說：“大王以反叛為名，這種軍隊難以托給別人，托給別人也將會反叛大王，怎么辦呢？況且單獨領(lǐng)兵而走別的路線，會產(chǎn)生許多其它利害也不會知道，只是白白地自己削弱自己罷了。”因此吳王就沒有答應(yīng)田祿伯的要求。
吳國的年輕將領(lǐng)桓將軍勸王說：“吳國多步兵，步兵有利于在險要的地方作戰(zhàn)；漢軍多車騎兵，車騎兵有利于在平原地帶作戰(zhàn)。希望大王對所過城邑不必攻取，一直放棄前進，迅速向西占領(lǐng)雒陽武庫，食用敖倉的糧食，依恃山河之險來發(fā)令諸侯，雖然沒有入關(guān)，天下就可以平定。如果大王緩慢前進，留下兵來攻下城邑，漢軍的車騎兵一到，直馳梁楚之郊，事情就會失敗?！眳峭鯁柪蠈兊囊庖姡蠈冋f：“這作為年輕人沖鋒陷陣的計策是可以的，哪里會知道遠慮大事呢？”于是吳王沒有采用桓將軍的計策。
吳王集中兵力親自統(tǒng)率，還沒有渡過淮河，所有賓客都被任命為將軍、校尉、候、司馬，唯獨周丘沒有被任用。周丘是下邳人，逃命到吳國，常買酒吃，品德又不好，吳王劉濞瞧不起他，所以沒有被任用。周丘進見勸吳王說：“臣下因為沒有才能，不能在軍中任職。我不敢請求率領(lǐng)軍隊，希望得到一件漢朝的符節(jié)，一定會有所報答大王?！眳峭跤谑墙o了他一個符節(jié)。周丘得到符節(jié)以后，連夜馳入下邳。下邳的人當(dāng)時聽說吳王反叛，都來守衛(wèi)城池。周丘到了客舍就召縣令來?？h令進門后，周丘就派隨從人員以有罪斬殺了縣令。于是召集兄弟們所要好的富家官吏，并告訴他們說：“吳國反叛的軍隊即將到來，到了之后，血洗下邳不用一頓飯的時間。如現(xiàn)在就先投降，家室一定能夠保全，有才能的人還可以封給侯爵。”他們出去就互相傳告，下邳都投降了。周丘一夜之間就得到三萬人，派人報告吳王，同時就率領(lǐng)他的軍隊向北攻略城邑。到了城陽之后，軍隊增到十余萬人，打敗了城陽中尉的軍隊。后來聽說吳王戰(zhàn)敗逃走，自己估計沒有人和他共同成就事業(yè)，就領(lǐng)兵返回下邳。還沒有到達，就因背部生了毒瘡而病死。
二月間，吳王的軍隊已經(jīng)被打敗，吳王逃走。這時天子下詔將軍說：“聽說行善的人上天報之以福，作惡的人上天報之以殃。高皇帝親自表彰功德，建立諸侯，幽王、悼惠王沒有后嗣，孝文皇帝出于憐憫、格外給予恩惠，封幽王的兒子劉遂、悼惠王的兒子劉卬等為王，讓事奉他們先王的宗廟，成為漢王朝的藩國，這種恩德可以與天地相配，與日月同光。吳王劉濞背德叛義，引誘收納天子的亡命罪人，擾亂天下的貨幣，稱病不朝見二十余年，有司們多次呈報劉濞的罪狀，孝文帝都寬恕了他，希望他能改惡從善?，F(xiàn)在卻和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串聯(lián)造反，做叛逆無道的事情，舉兵來危害宗廟，賊殺大臣和漢朝的使者，危逼萬民，夭殺無罪，燒毀民家，挖掘墳?zāi)梗偪竦馗杀┡暗氖隆，F(xiàn)在劉卬等人又重新暴逆無道，燒毀宗廟，掠奪御物，我很痛恨他們，我身著素服避開正殿，將軍們應(yīng)鼓勵士大夫們?nèi)シ磽襞褋y的人們。反擊叛亂的人以深入敵巢斬殺越多為有功，斬殺捕獲的叛逆者其俸祿在三百石以上的全部殺掉，不準(zhǔn)釋放。敢有議論詔書和不執(zhí)行詔書的全部腰斬。
當(dāng)初，吳王渡過淮河與楚王西進攻破了棘壁，又乘勝前進，銳不可擋。梁孝王感到恐懼，派出六個將軍去迎擊吳軍，又打敗兩個梁國將軍，士兵們逃回梁地。梁王曾多次派遣使者向條侯報告請求援救，條侯都沒有答應(yīng)。梁王又派人到皇帝那里說條侯的壞話，皇帝派人去告條侯援救梁國，條侯仍然堅守有利位置而不出兵。梁王派韓安國和為楚國國事犧牲了的丞相張尚的弟弟張羽為將軍，才得以打敗吳軍。吳軍打算西進，梁軍堅守城池，不敢西進，就跑到條侯的軍營，在下邑相會。吳軍想交戰(zhàn)，條侯堅守營壁不肯迎戰(zhàn)。吳軍斷絕了糧源，士兵們饑餓，曾多次向條侯挑戰(zhàn)，乘夜間奔向條侯的軍營，在東南面騷擾。條侯派兵去防備西北，吳軍果然從西北攻進來。吳軍大敗，士兵們多數(shù)被餓死，有的背叛，有的逃散。在這個時候吳王就和他的部下壯士數(shù)千人連夜逃跑，渡過長江，跑到丹徒，被東越保護起來。東越的軍隊可達一萬多人，吳王派人去收聚逃跑的士兵。漢朝廷派人用利來引誘東越，東越就欺騙吳王，吳王出來慰勞軍隊時派人刺殺吳王，然后裝起他的頭顱，用傳車去報告天子。吳王的兒子子華、子駒逃到閩越。吳王拋棄他的軍隊逃跑時，他的軍隊就潰散了，漸漸地投降了太尉、梁軍。楚王戊的軍隊被打敗以后他就自殺了。
膠西、膠東、菑川三王圍攻齊國的臨菑，三個月都沒有攻下。漢軍一到，膠西、膠東、菑川三王就各自領(lǐng)兵回去了。膠西王赤膊光腳，坐在草席上喝著冷水向太后謝罪。膠西王的太子劉德說：“漢軍遠道而來，我看到他們已經(jīng)疲憊不堪，可以襲擊了，都希望收聚大王剩余的軍隊去攻擊他們。若攻擊他們不能取勝，再逃入大海也不晚?！蹦z西王說：“我的士兵都已經(jīng)渙散，不可再用了?！睕]有聽從劉德的意見。漢軍將領(lǐng)弓高侯頹當(dāng)送給膠西王的信說：“奉詔來誅殺不義的人，投降者赦免他的罪過，恢復(fù)原來的官爵；不投降的人全部消滅掉。大王如何處理，等待你決定后再干?！蹦z西王肉袒在漢軍營叩頭訴說：“臣下劉卬守法不慎，驚駭百姓，使將軍辛苦遠道來到窮國，請求懲罰我的彌天大罪。”弓高侯手持金鼓來接見膠西王，說：“大王深受軍事之苦，希望聽聽大王發(fā)兵的情狀?！蹦z西王叩頭膝行回答說：“如今晁錯是天子信任的大臣，他變更高皇帝的法令，侵奪諸侯的封地。我們認為這是不義之事，擔(dān)心他們敗亂天下，我們七國發(fā)兵打算誅殺晁錯。現(xiàn)在聽說晁錯已被誅殺，我們就謹慎地收兵回國?！睂④娬f：“大王如果認為晁錯不好，為什么不報告皇帝？而且在沒有下詔授給虎符時就擅自發(fā)動軍隊攻打正義的國家。由此觀之，本意并非打算誅殺晁錯?！庇谑悄贸鲈t書給膠西王宣讀。讀完詔書以后，說：“請大王自己考慮?！蹦z西王說：“像我們這樣死有余罪?！庇谑亲詺⒍馈Ｌ?、太子都跟著死了。膠東、菑川、濟南王也都死去，（他們的）封國都被廢除，納入漢朝。酈將軍圍攻趙國十個月才攻下來，趙王自殺。濟北王因為被劫持的緣故，得以免死，遷封他到菑川為王。
當(dāng)初，吳王首先反叛，并統(tǒng)率楚軍，聯(lián)合齊、趙等國。正月起兵，三月全被擊敗，只有趙國最后被攻下。又重新立楚元王的小兒子平陸侯劉禮為楚王，來續(xù)元王之后。遷徙汝南王劉非去統(tǒng)治吳國故地，立為江都王。
太史公說：吳王之所以被封為王，是由于他父親被貶削的緣故。他能夠減輕賦斂，役使他的民眾，是因為他擅有山海之利。他叛亂念頭的萌發(fā)是由他的兒子引起的。由爭執(zhí)技藝引起了難事，最后失去了根本的東西，親近越族而謀害同宗，結(jié)果身死滅亡。晁錯為國深謀遠慮，反而災(zāi)禍落到自己身上。袁盎善于游說，先寵后辱。所以古代諸侯的封地縱橫不超過百里，也不分封給山海。“不要親近夷狄而疏遠了親屬”，大概是說吳王吧？“不要做主謀帶頭人，否則會受到罪咎”，難道是指袁盎、晁錯嗎？
在惠帝、高后時，天下剛剛安定，郡國諸侯都在各自安撫自己的百姓。吳國有豫章郡的銅礦，劉濞就招募天下逃亡在外的人來偷偷地鑄錢，煮海水制鹽，因為不納賦稅的緣故，所以國家的財用很富饒。
孝文帝時，吳太子到京朝見，得以陪皇太子飲酒下棋。吳太子的師傅都是楚地的人，（所以他也養(yǎng)成了）輕佻強悍的性格，平素又驕傲，在下棋中因爭路對皇太子不恭敬，皇太子就拿棋盤擊打吳太子，結(jié)果打死了吳太子。于是把他的尸體送回去安葬。到了吳國，吳王生氣地說：“天下都是同宗，死在長安就應(yīng)當(dāng)埋葬在長安，何必要送回來安葬呢？”又把尸體送回到長安安葬。吳王從此稍稍失去藩臣應(yīng)遵守的禮節(jié)，稱病不去朝見。朝廷知道他是因為兒子的緣故才稱病不來朝見，經(jīng)過查證驗問確實沒病，所有吳國的使者們一來就被扣留起來詰問和懲治。吳王感到恐懼，就加緊策劃謀反活動。等到后來派人去秋請時，皇帝又責(zé)問吳國使者，使者回答說：“吳王確實沒病，朝廷扣留懲治了好幾名使者，因此就聲稱害病。有句話說‘看見深水里的魚是不吉祥的’?，F(xiàn)在吳王剛開始假稱生病，等到發(fā)覺以后，看到逼得很急，就更加隱蔽，害怕皇帝殺他。估計他的精神無所寄托。只有皇上舍棄前嫌而讓他改過自新。”于是天子就釋放了吳國的使者讓他們回去，又賜給吳王幾杖，因為年紀(jì)老了，不必來朝見。吳王得以擺脫了他的罪過，謀反活動也就日益松懈了。他所在的國家因為有銅、鹽的緣故，百姓不納賦稅。出錢雇人代為應(yīng)征服役，給價公平。每年經(jīng)常去慰問有才能的人，賞賜鄉(xiāng)里。其它郡國官吏要來追捕逃亡的人時就收容起來不交給他們。像這樣做了四十多年，因此吳王能夠驅(qū)使他的民眾。
晁錯做了太子家令，得到太子的寵幸，曾多次慫恿太子說吳王的罪過，說應(yīng)該削減他的封地。又多次上書勸說文帝，由于文帝寬厚，不忍心處罰，因此吳王日益驕橫。到了孝景帝即位時，晁錯任御史大夫，勸告皇帝說：“從前高帝剛平定天下時，弟兄少，兒子們又弱小，于是大封同姓。所以王的庶子悼惠王封為齊王，統(tǒng)轄齊國七十多座縣城；庶弟元王封為楚王，統(tǒng)轄楚國四十多座縣城；他哥哥的兒子劉濞封為吳王，統(tǒng)轄吳國五十多座縣城。封了三個庶孽就分去天下的一半?，F(xiàn)在吳王因為以前有太子的嫌隙，假稱有病不來朝見，按照古代法律應(yīng)當(dāng)誅殺，文帝不忍心，因而還賞賜了幾杖。對他的恩德非常深厚，他應(yīng)當(dāng)改過自新。但他卻更加驕恣，就山鑄錢，煮海水制鹽，引誘天下逃亡的人們謀反作亂?，F(xiàn)在削減他的封地他要反叛，不削減他的封地他也要反叛。削減他的封地他反得快些，但禍害要?。徊幌鳒p他的封地他反得遲些，但禍害要大些。”景帝三年冬天，楚王來朝見皇帝，晁錯借此機會就上言說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喪時曾在服舍與人私奸，請求誅殺他?；实巯略t赦免了他的死罪，以削去東海郡作為懲罰他。因此也削去吳國的豫章郡、會稽郡。前兩年趙王有罪，削去他的河間郡。膠西王劉卬因賣爵舞弊，削去他的六個封縣。
漢朝廷的大臣們正在議論削減吳國的封地時，吳王劉濞害怕削起來沒完沒了，因此就起了謀反之心，準(zhǔn)備起事。但考慮到諸侯中沒有足以和他籌劃謀反的人，聽說膠西王勇敢，容易動氣，喜歡打仗，所有齊地的諸侯都畏懼他，于是就派中大夫應(yīng)高去引誘膠西王。沒有攜帶文書，口頭報告膠西王說：“吳王不賢，有舊日的憂愁，不敢把自己看作外人，派我來說清他的心愿?！蹦z西王說：“有何見教？”應(yīng)高說：“如今主上任用奸臣，被奸臣所蒙蔽，喜歡貪小便宜，聽信讒邪賊臣的話，擅自變更法令，侵奪諸侯的封地，要求愈來愈多，誅殺處罰善良的人一天天多起來。鄉(xiāng)里有句俗話說：‘吃完了糠就輪到吃米了?！瘏峭鹾湍z西王都是知名的諸侯，一旦被覺察，恐怕就不得安穩(wěn)了。吳王身有內(nèi)病，不能朝請已有二十余年了，經(jīng)常擔(dān)心受到懷疑，自己又無法表白，現(xiàn)在縮手縮腳，還是害怕得不到諒解。聽說大王因為賣爵也受到指責(zé)，據(jù)說諸侯被削減封地的罪過還沒有這么大，這事恐怕不能以削減封地就算了事?！蹦z西王說：“是的，有這樣的事，你說該怎么辦呢？”應(yīng)高說：“有相同憎惡的要互相幫助，有相同愛好的要互相保護，有相同情況的要互相成全，有相同愿望的要共同追求，有相同利益的要同生共死?，F(xiàn)在吳王自己認為和大王有同樣的憂患，希望順應(yīng)形勢，遵循事理，犧牲生命為天下除去禍害，你考慮這樣做可以嗎？”膠西王驚駭?shù)卣f：“我怎么敢如此呢？現(xiàn)在主上雖然逼得很緊，只有一死而已，怎么敢不擁戴他呢？”應(yīng)高說：“御史大夫晁錯迷惑天子，侵奪諸侯，蒙蔽忠良，阻塞賢能，朝廷大臣憎恨他，諸侯王也都有背叛他的心意，人事都很緊急。彗星的出現(xiàn)，蝗蟲不斷發(fā)生，這是萬世當(dāng)中唯一的好機會，圣人之所以產(chǎn)生也是靠憂愁勞苦的時機。所以吳王打算對內(nèi)以討伐晁錯為名，在外則跟從在大王的車乘之后馳騁天下。所向者降，所攻者克，天下沒有敢不順從的，誠能蒙大王答應(yīng)一句話，吳王就率領(lǐng)楚王攻取函谷關(guān)，堅守滎陽敖倉的糧食，抗拒漢軍。修建營舍，恭候大王前來，大王有幸能夠光臨那里，那么天下就可以被吞并，兩主分割，不也是可以的嗎？”膠西王說：“好?！睉?yīng)高回去報告了吳王，吳王還是害怕膠西王不參與起事，于是又親自作為使者出使膠西，當(dāng)面和他結(jié)盟。
膠西的大臣們中間有人聽說大王要謀反，便進諫說：“事奉一個皇帝是最愉快的事情?，F(xiàn)在大王與吳王向西舉事，假使事情能夠成功，兩主還要分爭，禍端就開始結(jié)下了。諸侯的封地還不足漢郡的十分之二，而做出叛逆的事會使太后擔(dān)憂，這不是長久之計?！蹦z西王不聽勸諫。于是派使者去約齊王、菑川王、膠東王、濟南王、濟北王，他們都答應(yīng)了，并且說“城陽景王有大義，曾參加平定諸呂，此事不必讓他參與，事成之后與他分享就是了”。
諸侯們剛剛被受到懲罰，都震驚恐懼，多數(shù)人怨恨晁錯。等到削減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詔書下發(fā)以后，吳王便首先起兵，膠西王在正月丙午日誅殺了俸祿在二千石以下的漢朝官吏，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楚王、趙王也都如此，然后向西進攻。齊王感到后悔，便服毒自殺，背叛了盟約。濟北王的城墻壞了尚未修好，他的郎中令用武力控制了濟北王，未能發(fā)兵。膠西王為統(tǒng)率，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共同圍攻臨菑。趙王劉遂也起兵反叛，暗中派人出使匈奴和它聯(lián)合兵力。
七國發(fā)起叛亂之后，吳王發(fā)動他的全部士卒，在國內(nèi)下令說：“我六十二歲了，將親自統(tǒng)率軍隊。小兒子十四歲了，也身先士卒。凡是上和我年齡相同的人，下和我小兒子年齡相同的人都要出動?！边@樣發(fā)動了二十多萬人。又派人去南方的閩越、東越，東越也派出軍隊跟隨著。
景帝三年正月甲子日，吳王在廣陵開始起兵。向西渡過淮河，就和楚國的軍隊合并了。派遣使者給諸侯們送信說：“吳王劉濞恭敬地問候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已故長沙王的兒子：請你們指教我。因為漢朝出了賊臣，他無功于天下，侵奪諸侯的封地，讓官吏彈劾、囚禁、審訊、懲治諸侯，以僇辱諸侯為能事，不用諸侯人君的儀禮來對待劉氏骨肉，拋棄先帝的功臣，進用奸亂的壞人，惑亂天下，打算危害國家。陛下多病，志氣消失，不能省察。我打算舉兵誅殺那些賊臣，敬聽諸王指教。敝國雖然狹小，地方三千里；人口雖少，精兵可有五十萬。我一向善待南越三十多年，他們的君王都會義不容辭地分出他們的士卒跟隨本人，這樣又可得到三十多萬。我雖然不才，希望親自跟隨各諸侯王。南越和長沙相連接處由長沙王的兒子平定長沙北部地區(qū)，向西直到蜀郡、漢中。告訴東越、楚王、淮南三王和我一起西進；齊地諸王和趙王平定河間、河內(nèi)，然后有的進入臨晉關(guān)，有的和我在雒陽會合；燕王、趙王本來和胡王有締約，燕王向北平定代、云中，率領(lǐng)胡兵進入蕭關(guān)，直到長安，扶正天子，從而安定高廟。希望諸王共同努力。楚元王的兒子、淮南三王享受不到天子的恩惠已經(jīng)十余年了，恨之入骨，想要有出一口氣的機會已經(jīng)很久了，我不了解諸王的意思，未敢聽從?，F(xiàn)在諸王如能夠使滅亡的國家復(fù)存，斷絕后嗣的能夠繼續(xù)，扶弱鋤強，從而安定劉家天下，這是國家所希望的。敝國雖然貧窮，我節(jié)省衣食的費用，積累金錢，修整軍備，積蓄糧食，夜以繼日已有三十余年了。凡此都是為了這件事，希望諸王努力去利用這個條件。能斬殺或捕獲大將的賞賜金五千斤，封給食邑一萬戶；斬殺或捕獲列將的賞賜金三千斤，封給食邑五千戶；斬殺或捕獲裨將的賞賜金二千斤，封給食邑二千戶；斬殺或捕獲二千石的官吏的賞賜金千斤，封給食邑一千戶；斬殺或捕獲一千石的官吏的賞賜金五百斤，封給食邑五百戶，都封給列侯爵位。那些帶著一萬人的軍隊或者一萬戶的城邑來投降的，如同捕獲大將一樣封賞；人口五千戶的如同捕獲列將一樣封賞；人口三千戶的如同捕獲裨將一樣封賞；人口一千戶的如同捕獲二千石的官吏一樣封賞；那些來投降的小官吏們都按官位的差別來授爵賞金。其它封賞都比軍法規(guī)定增加一倍。那些原來就有爵位和食邑的再加封賞，不會因舊不變。希望諸王明白地告訴士大夫們，不會欺騙他們。我的金錢在天下到處都有，不一定要來吳國領(lǐng)取，諸王日夜使用它也使用不完。有應(yīng)當(dāng)賞賜的人請告訴我，我將前往封賞他。我誠懇地希望大家聽明白?！?br/>
天子聽到了七國反叛的文告，于是派遣條侯周亞夫率領(lǐng)三十六個將軍前往攻打吳、楚；派遣曲周侯酈寄去攻打趙；派將軍欒布去攻打齊；派大將軍竇嬰屯兵滎陽，監(jiān)視齊、趙的軍隊。
吳、楚反叛的文告天子已經(jīng)聽到，平叛的軍隊尚未出發(fā)，竇嬰也還沒有動身時，說起了過去吳國的丞相袁盎。袁盎當(dāng)時住在家里，皇帝下詔請他入見。這時皇上正和晁錯商量調(diào)兵和計算糧餉，皇上問袁盎說：“你曾任吳國的丞相，知道吳國的臣子田祿伯的為人嗎？現(xiàn)在吳、楚反叛，此事在你看來有什么辦法？”袁盎回答說：“不足擔(dān)憂，現(xiàn)在就可以打敗他們?！被噬险f：“吳王就山鑄錢，煮海水制鹽，引誘天下豪杰，計劃在頭發(fā)白了時起兵舉事。如果像這樣，他們的計劃不是十分周全，怎么會起兵呢？有什么理由說他們無所作為呢？”袁盎回答說：“吳國有銅鹽之利是事實，哪里有豪杰被他們引誘呢？真的使吳國得到豪杰，也將會輔佐他去做有益的事情，不會起來反叛。吳國所引誘的都是些無賴子弟，逃命在外盜鑄私錢的奸惡之人，所以他們互相呼應(yīng)起來反叛。”晁錯說：“袁盎分析得很對。”皇上問說：“哪有什么對策呢？”袁盎說：“請屏退左右的人?！被噬献屪笥业娜送讼氯?，唯獨晁錯留在身邊。袁盎說：“我所說的不能讓臣下知道。”于是讓晁錯也退下去。晁錯很快回避到東廂房里，非常惱恨。皇上終于問袁盎，袁盎回答說：“吳、楚互相通信，說‘高帝分封子弟為王，都各自有封地，現(xiàn)在賊臣晁錯擅自貶謫諸侯，削奪他們的封地’。所以用造反為名義，向西聯(lián)合共同誅殺晁錯，恢復(fù)被削奪的封地才罷兵?，F(xiàn)在的辦法只有殺掉晁錯，派遣使者去赦免吳、楚七國的罪過，恢復(fù)他們原來被削奪的封地，這樣軍隊不用流血就可以各自作罷?！庇谑腔实鄢聊撕镁茫f：“真的是這樣，我會不愛惜一個人而向天下謝罪?！痹徽f：“我的淺陋看法沒有超出這些，希望皇上反復(fù)考慮考慮。”于是任命袁盎為太常，吳王弟子德侯為宗正。袁盎整裝準(zhǔn)備出發(fā)。十幾天以后，皇上派中尉去召晁錯，騙他上了車拉到東市。晁錯穿著上朝的衣服在東市被斬殺了。然后派袁盎以奉祀宗廟的身份，派宗正以輔佐親戚的身份，讓他們按照袁盎的計策去告訴吳王。到了吳國，吳、楚的軍隊已經(jīng)去攻打梁國的軍壘。宗正因為是親戚的緣故，就先進去諭告吳王來拜受詔書。吳王聽說袁盎到來，也知道他是想來勸說自己，于是笑著回答說：“我已成為東帝，還要拜誰？”不肯接見袁盎而把他留在軍中，想威迫他來擔(dān)任將軍。袁盎不肯答應(yīng)，吳王就派人圍守住他，將要殺他，袁盎趁夜跑出來，徒步逃走，直奔梁軍，才返回去報告了天子。
條侯將要乘六乘傳車去滎陽會兵。到了雒陽，見到了劇孟，高興地說：“七國反叛，我乘傳車來到這里，沒想到這樣安全。我還以為諸侯已經(jīng)得到了劇孟，結(jié)果劇孟今天還沒動。我據(jù)守滎陽，滎陽以東就沒有擔(dān)憂的人了?！钡搅嘶搓?，問他父親絳侯過去的門客鄧都尉說：“能想出什么計策嗎？”門客說：“吳國的軍隊銳氣很盛，難以和他爭鋒。楚軍輕佻，不能持久，如現(xiàn)在為將軍出計策的話，沒有比率兵向東北堅守昌邑再好的，把梁國放棄給吳軍，吳軍就一定會用全部精銳部隊去攻打它。將軍深溝高壘，派輕兵去斷絕淮泗口，堵塞吳軍的糧道。吳、梁兩軍互相都疲憊而且糧食也用完的時候，就用全部強盛的軍力來對付他們疲憊的軍隊，這樣一定會打敗吳軍?！睏l侯說：“很好?！庇谑前凑账挠嫴撸瑘允卦诓匾阅?，派輕兵去切斷吳軍的糧道。
吳王起初發(fā)兵時，吳國的大臣田祿伯任大將軍。田祿伯說：“軍隊結(jié)集在一起向西進攻，沒有其它特殊的路線是難以成就功業(yè)的。我希望率領(lǐng)五萬人另外沿著長江、淮河而上，收服淮南、長沙，進入武關(guān)，與大王會合，這也是一條特殊路線。”吳王太子進諫說：“大王以反叛為名，這種軍隊難以托給別人，托給別人也將會反叛大王，怎么辦呢？況且單獨領(lǐng)兵而走別的路線，會產(chǎn)生許多其它利害也不會知道，只是白白地自己削弱自己罷了。”因此吳王就沒有答應(yīng)田祿伯的要求。
吳國的年輕將領(lǐng)桓將軍勸王說：“吳國多步兵，步兵有利于在險要的地方作戰(zhàn)；漢軍多車騎兵，車騎兵有利于在平原地帶作戰(zhàn)。希望大王對所過城邑不必攻取，一直放棄前進，迅速向西占領(lǐng)雒陽武庫，食用敖倉的糧食，依恃山河之險來發(fā)令諸侯，雖然沒有入關(guān)，天下就可以平定。如果大王緩慢前進，留下兵來攻下城邑，漢軍的車騎兵一到，直馳梁楚之郊，事情就會失敗?！眳峭鯁柪蠈兊囊庖姡蠈冋f：“這作為年輕人沖鋒陷陣的計策是可以的，哪里會知道遠慮大事呢？”于是吳王沒有采用桓將軍的計策。
吳王集中兵力親自統(tǒng)率，還沒有渡過淮河，所有賓客都被任命為將軍、校尉、候、司馬，唯獨周丘沒有被任用。周丘是下邳人，逃命到吳國，常買酒吃，品德又不好，吳王劉濞瞧不起他，所以沒有被任用。周丘進見勸吳王說：“臣下因為沒有才能，不能在軍中任職。我不敢請求率領(lǐng)軍隊，希望得到一件漢朝的符節(jié)，一定會有所報答大王?！眳峭跤谑墙o了他一個符節(jié)。周丘得到符節(jié)以后，連夜馳入下邳。下邳的人當(dāng)時聽說吳王反叛，都來守衛(wèi)城池。周丘到了客舍就召縣令來?？h令進門后，周丘就派隨從人員以有罪斬殺了縣令。于是召集兄弟們所要好的富家官吏，并告訴他們說：“吳國反叛的軍隊即將到來，到了之后，血洗下邳不用一頓飯的時間。如現(xiàn)在就先投降，家室一定能夠保全，有才能的人還可以封給侯爵。”他們出去就互相傳告，下邳都投降了。周丘一夜之間就得到三萬人，派人報告吳王，同時就率領(lǐng)他的軍隊向北攻略城邑。到了城陽之后，軍隊增到十余萬人，打敗了城陽中尉的軍隊。后來聽說吳王戰(zhàn)敗逃走，自己估計沒有人和他共同成就事業(yè)，就領(lǐng)兵返回下邳。還沒有到達，就因背部生了毒瘡而病死。
二月間，吳王的軍隊已經(jīng)被打敗，吳王逃走。這時天子下詔將軍說：“聽說行善的人上天報之以福，作惡的人上天報之以殃。高皇帝親自表彰功德，建立諸侯，幽王、悼惠王沒有后嗣，孝文皇帝出于憐憫、格外給予恩惠，封幽王的兒子劉遂、悼惠王的兒子劉卬等為王，讓事奉他們先王的宗廟，成為漢王朝的藩國，這種恩德可以與天地相配，與日月同光。吳王劉濞背德叛義，引誘收納天子的亡命罪人，擾亂天下的貨幣，稱病不朝見二十余年，有司們多次呈報劉濞的罪狀，孝文帝都寬恕了他，希望他能改惡從善?，F(xiàn)在卻和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串聯(lián)造反，做叛逆無道的事情，舉兵來危害宗廟，賊殺大臣和漢朝的使者，危逼萬民，夭殺無罪，燒毀民家，挖掘墳?zāi)梗偪竦馗杀┡暗氖隆，F(xiàn)在劉卬等人又重新暴逆無道，燒毀宗廟，掠奪御物，我很痛恨他們，我身著素服避開正殿，將軍們應(yīng)鼓勵士大夫們?nèi)シ磽襞褋y的人們。反擊叛亂的人以深入敵巢斬殺越多為有功，斬殺捕獲的叛逆者其俸祿在三百石以上的全部殺掉，不準(zhǔn)釋放。敢有議論詔書和不執(zhí)行詔書的全部腰斬。
當(dāng)初，吳王渡過淮河與楚王西進攻破了棘壁，又乘勝前進，銳不可擋。梁孝王感到恐懼，派出六個將軍去迎擊吳軍，又打敗兩個梁國將軍，士兵們逃回梁地。梁王曾多次派遣使者向條侯報告請求援救，條侯都沒有答應(yīng)。梁王又派人到皇帝那里說條侯的壞話，皇帝派人去告條侯援救梁國，條侯仍然堅守有利位置而不出兵。梁王派韓安國和為楚國國事犧牲了的丞相張尚的弟弟張羽為將軍，才得以打敗吳軍。吳軍打算西進，梁軍堅守城池，不敢西進，就跑到條侯的軍營，在下邑相會。吳軍想交戰(zhàn)，條侯堅守營壁不肯迎戰(zhàn)。吳軍斷絕了糧源，士兵們饑餓，曾多次向條侯挑戰(zhàn)，乘夜間奔向條侯的軍營，在東南面騷擾。條侯派兵去防備西北，吳軍果然從西北攻進來。吳軍大敗，士兵們多數(shù)被餓死，有的背叛，有的逃散。在這個時候吳王就和他的部下壯士數(shù)千人連夜逃跑，渡過長江，跑到丹徒，被東越保護起來。東越的軍隊可達一萬多人，吳王派人去收聚逃跑的士兵。漢朝廷派人用利來引誘東越，東越就欺騙吳王，吳王出來慰勞軍隊時派人刺殺吳王，然后裝起他的頭顱，用傳車去報告天子。吳王的兒子子華、子駒逃到閩越。吳王拋棄他的軍隊逃跑時，他的軍隊就潰散了，漸漸地投降了太尉、梁軍。楚王戊的軍隊被打敗以后他就自殺了。
膠西、膠東、菑川三王圍攻齊國的臨菑，三個月都沒有攻下。漢軍一到，膠西、膠東、菑川三王就各自領(lǐng)兵回去了。膠西王赤膊光腳，坐在草席上喝著冷水向太后謝罪。膠西王的太子劉德說：“漢軍遠道而來，我看到他們已經(jīng)疲憊不堪，可以襲擊了，都希望收聚大王剩余的軍隊去攻擊他們。若攻擊他們不能取勝，再逃入大海也不晚?！蹦z西王說：“我的士兵都已經(jīng)渙散，不可再用了?！睕]有聽從劉德的意見。漢軍將領(lǐng)弓高侯頹當(dāng)送給膠西王的信說：“奉詔來誅殺不義的人，投降者赦免他的罪過，恢復(fù)原來的官爵；不投降的人全部消滅掉。大王如何處理，等待你決定后再干?！蹦z西王肉袒在漢軍營叩頭訴說：“臣下劉卬守法不慎，驚駭百姓，使將軍辛苦遠道來到窮國，請求懲罰我的彌天大罪。”弓高侯手持金鼓來接見膠西王，說：“大王深受軍事之苦，希望聽聽大王發(fā)兵的情狀?！蹦z西王叩頭膝行回答說：“如今晁錯是天子信任的大臣，他變更高皇帝的法令，侵奪諸侯的封地。我們認為這是不義之事，擔(dān)心他們敗亂天下，我們七國發(fā)兵打算誅殺晁錯。現(xiàn)在聽說晁錯已被誅殺，我們就謹慎地收兵回國?！睂④娬f：“大王如果認為晁錯不好，為什么不報告皇帝？而且在沒有下詔授給虎符時就擅自發(fā)動軍隊攻打正義的國家。由此觀之，本意并非打算誅殺晁錯?！庇谑悄贸鲈t書給膠西王宣讀。讀完詔書以后，說：“請大王自己考慮?！蹦z西王說：“像我們這樣死有余罪?！庇谑亲詺⒍馈Ｌ?、太子都跟著死了。膠東、菑川、濟南王也都死去，（他們的）封國都被廢除，納入漢朝。酈將軍圍攻趙國十個月才攻下來，趙王自殺。濟北王因為被劫持的緣故，得以免死，遷封他到菑川為王。
當(dāng)初，吳王首先反叛，并統(tǒng)率楚軍，聯(lián)合齊、趙等國。正月起兵，三月全被擊敗，只有趙國最后被攻下。又重新立楚元王的小兒子平陸侯劉禮為楚王，來續(xù)元王之后。遷徙汝南王劉非去統(tǒng)治吳國故地，立為江都王。
太史公說：吳王之所以被封為王，是由于他父親被貶削的緣故。他能夠減輕賦斂，役使他的民眾，是因為他擅有山海之利。他叛亂念頭的萌發(fā)是由他的兒子引起的。由爭執(zhí)技藝引起了難事，最后失去了根本的東西，親近越族而謀害同宗，結(jié)果身死滅亡。晁錯為國深謀遠慮，反而災(zāi)禍落到自己身上。袁盎善于游說，先寵后辱。所以古代諸侯的封地縱橫不超過百里，也不分封給山海。“不要親近夷狄而疏遠了親屬”，大概是說吳王吧？“不要做主謀帶頭人，否則會受到罪咎”，難道是指袁盎、晁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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