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扁鵲是勃?？む|縣人，姓秦，名叫越人。年輕時做別人家賓館的主管。賓館的客人長桑君經(jīng)過賓館時，唯獨扁鵲認為他不平凡，常常恭謹?shù)貙Υ?。長桑君也知道扁鵲不是平庸之輩。長桑君出入賓館十多年，才私下叫扁鵲坐下來談談，旁邊沒有人時秘密地對扁鵲說：“我有秘方，我已年長，想傳授給你，你不要泄露?！北怡o說：“是的。”于是取出他懷中的藥方給扁鵲，說：“服這藥要用沒有落地的露水，三十天后就會洞察事物了?！庇谑情L桑君拿出他所有秘方交與扁鵲。忽然間長桑君不見了，大概他不是凡人。扁鵲按照長桑君的話服用了三十天藥，能隔墻看到對面的人。憑著這種本領看病，完全看得見五臟病根的部位，表面上只是用切脈為名罷了。有時在齊國行醫(yī)，有時在趙國行醫(yī)。在趙國時名叫扁鵲。
晉昭公時期，大夫們勢力強大而國君宗族勢力衰弱，趙簡子做大夫，專斷國事。趙簡子患病，五天不省人事，大夫們都很恐懼，這時叫來扁鵲。扁鵲入內(nèi)看病，走出來，董安于向扁鵲詢問病情，扁鵲說：“血脈正常，你們不必大驚小怪。過去秦穆公也曾發(fā)生過這種現(xiàn)象，第七天才醒，醒過來的那天，告訴公孫支和子輿說：‘我前往天帝那兒非?？鞓罚抑匀チ撕荛L時間，是因為剛好接受天帝的教命。天帝告訴我：“晉國將要大亂，五代國君不安寧。這以后將稱霸，稱霸后不久霸主死去。霸主的兒子將使你們國家的男女無別。”’公孫支記下這段話，而且把它收藏起來，于是秦國史冊上就是根據(jù)這些作了記載。晉獻公時的內(nèi)亂，晉文公的稱霸，晉襄公在殽山大敗秦軍回國后的放縱淫亂，這些是你知道的?，F(xiàn)在主君的病和秦穆公相同，不出三天病就會見輕，病好轉(zhuǎn)后一定有話說?！?br/>
過了兩天半，簡子醒過來，告訴大夫們說：“我到天帝那里很快樂，和眾神在天中游玩，各種樂器齊奏音樂，跳著各種各樣的舞蹈，不像遠古三代的舞樂，樂曲聲動人心弦。有一只熊想拉我，天帝命令我射它，我射中熊，熊死了。有只羆過來，我又射它，射中羆，羆死了。天帝非常高興，賜予我兩個竹笥，都有副品。我看見一個小孩在天帝旁邊，天帝給我一只翟犬，說：‘等你的兒子長大時把翟犬賞給他?！斓鄹嬖V我：‘晉國將一代一代衰落，七代后國家滅亡。嬴姓人將在范魁的西方大敗周人，但也不能擁有這塊土地?！倍灿诼犃诉@些話，記錄并收藏起來。并把扁鵲的話告訴趙簡子，簡子賞賜給扁鵲四萬畝田。
后來扁鵲經(jīng)過虢國，虢國的太子死了，扁鵲到虢國宮廷門前，詢問中庶子官中喜好醫(yī)術的人。說：“太子患有什么病，都城里舉辦祈禱的活動都超過了其他各種事情？”中庶子說：“太子得了血氣不按時運行的病，交錯混亂，不能排除體外，外表上突然發(fā)作，實際上是體內(nèi)受到傷害。蘊含的精氣不能制止邪氣，邪氣蓄積而不能發(fā)散，因此陽脈弛緩而陰脈急迫，所以猝然錯厥而死?！北怡o問：“他死在什么時辰？”回答說：“雞鳴到現(xiàn)在?！北怡o問：“收殮了嗎？”回答說：“沒有，他死亡還沒有到半天時間。”扁鵲說：“請稟報說我是齊國勃海的秦越人，家在鄚縣，未曾仰見虢君的神采，拜謁并服事于前。聽說太子不幸去世，我能讓他活過來?！敝惺诱f：“先生大概不是欺騙我吧？根據(jù)什么說太子可以活過來？我聽說上古時代，有個叫俞跗的醫(yī)生，治病不使用湯藥、酒劑，而是用镵針、砭石、導引、按摩，并用藥物熨貼，一下手診斷就知道病情的反應，順著五臟的腧穴，便切開皮膚，剖開肌肉，疏導經(jīng)脈，結聯(lián)筋絡，按治脊髓和腦部，觸動膏肓，抓摸橫膈膜，清洗腸胃，洗滌五臟，修煉精氣，改換形體。先生的醫(yī)術能像這種樣子，那么可以讓太子活過來，醫(yī)術達不到這種水平，而想讓太子活過來，簡直不能把這話告訴剛會發(fā)笑的嬰兒?！边^了好長時間，扁鵲仰天長嘆，說：“你講的方法，好像以管窺天，從縫隙中觀看斑爛的花紋。我行醫(yī)看病，不必等待診脈、察色、聽聲、觀察形態(tài)，就能說出病源在什么方位。知道病人陽分的癥狀，就可以判斷出病人陰分的癥狀；知道病人陰分的癥狀，就可以判斷病人陽分的癥狀。疾病應該表現(xiàn)在體表，不出千里便能決斷哪些人有病無病。判斷的方法很多，不能局于一隅。你認為我說的話不誠實，讓我進去為太子試診一下，應該聽到他的耳鳴聲和鼻翼的搧動聲，順著他的兩條腿至于陰部，應當還有體溫?！?br/>
中庶子聽了扁鵲的話，驚訝得兩眼發(fā)花不能眨動，翹著舌頭放不下，便進去把扁鵲的話匯報給虢君。虢君聽說后大為驚訝，出來在宮廷中門接見扁鵲，說：“很久以前就聽說您高尚的德行，然而沒能夠拜謁于前。先生經(jīng)過我們這個小國，幸運地幫助我，偏僻小國的我真是太榮幸了。有了先生，太子可以救活，沒有先生，就會拋棄在溝谷中，永遠死去而不能復生?！痹挍]有說完，就哭泣抽咽，喘不過氣，神志恍惚，長時間流著眼淚，淚珠涌滾，掛在睫毛上，悲痛得不能自我控制，容貌變了樣。扁鵲說：“像太子這種病，是所說的尸蹷癥。那是因為陽氣進入陰分，胃受到震動的纏繞，損害了經(jīng)脈，阻塞了絡脈，分別下注入三焦、膀胱，因此陽氣下墜，陰氣爭搶上行，兩氣相聚，閉塞不通，陰氣逆行而上，陽氣向內(nèi)運行，陽氣下行，鼓動而不能上升，在上在外的陽氣斷絕，不被陰氣所遣使，上有斷絕陽氣的絡脈，下有破壞陰氣的筋紐，破陰絕陽，面容失色，脈搏混亂，所以軀體靜止不動如同死亡的樣子，太子沒有真的死去。由于陽氣侵入陰分而阻斷了臟氣的是可以救活的，由于陰氣侵入陽分而阻斷了臟氣的會死亡。凡是這幾種情況，都是五臟厥逆時突然發(fā)作。醫(yī)術高明的醫(yī)生能夠治好，醫(yī)術拙劣的醫(yī)生疑惑不解?！?br/>
扁鵲就讓弟子子陽磨針和砭石，用來刺百會穴。過一會兒，太子蘇醒了，就讓子豹使用溫暖之氣入體五分的熨法，用八減之方的藥物混合煎煮，拿來交替熨貼兩脅下部。太子坐起來了。另外又調(diào)理陰陽，服用湯藥只有二十天就康復如初。所以天下人都認為扁鵲能讓死人活過來。扁鵲說：“不是我能使死者復活，這是他自己應該活過來，我不過促使他恢復起來?！?br/>
扁鵲經(jīng)過齊國，齊桓侯把他當作客人招待。扁鵲去朝廷拜見齊桓侯，說：“您在皮膚和肌肉之間有小病，不醫(yī)治會加重。”齊桓侯說：“我沒有疾病?！北怡o走出來，齊桓侯對左右近臣說：“醫(yī)生貪圖功利，想用沒有病的人來冒充自己的功勞?！蔽逄旌?，扁鵲又去拜見齊桓侯，說：“您血脈里有病，不醫(yī)會加重。”齊桓侯說：“我沒有病?！北怡o走出來，齊桓侯不高興。五天后，扁鵲又去拜見齊桓侯，說：“您在腸胃之間有病，不醫(yī)治會加重。”齊桓侯不理睬。扁鵲走出來，齊桓侯不高興。五天后，扁鵲又去拜見齊桓侯，望見齊桓侯就退出來跑走了。齊桓侯派人詢問他是什么緣故。扁鵲說：“病在皮膚和肌肉之間，湯藥和熨藥的效力能夠達到。病在血脈，針炙和砭法的效力能夠達到。病在腸胃之間，酒藥的效力能夠達到。病在骨髓，即使是主管生死之神也無可奈何?，F(xiàn)在病在骨髓，因此我不再請求給他醫(yī)治?！蔽逄旌螅R桓侯身體發(fā)病，派人去叫扁鵲，扁鵲已經(jīng)逃走了，齊桓侯便死去了。
如果圣人見微知著，能讓醫(yī)術高明的醫(yī)生及早治療，那么疾病可以根治，生命可以活下來。人們所懼怕的是疾病多，而醫(yī)生所懼怕的是缺乏醫(yī)術。所以疾病有六種情況不能治愈：驕橫恣縱，不講道理，是第一種不能治愈；輕視身體，看重錢財，是第二種不能治愈；衣著飲食不能調(diào)節(jié)適當，是第三種不能治愈；陰陽交錯，臟氣不定，是第四種不能治愈；身體瘦弱，不能服用藥物，是第五種不能治愈；相信巫術而不相信醫(yī)術，是第六種不能治愈。有這些情況的一種，就非常難治療。
扁鵲名聞天下，經(jīng)過邯鄲，聽說當?shù)刂匾晪D女，就當婦科醫(yī)生。經(jīng)過洛陽，聽說周地人敬愛老人，就當治療耳聾、眼花、四肢痹痛疾病的醫(yī)生。來到洛陽，聽說秦國人喜歡小孩，就當兒科醫(yī)生。隨著各地習俗改變行醫(yī)范圍。秦國太醫(yī)令李醯自知醫(yī)術不如扁鵲，派人刺殺了他。到現(xiàn)在天下談論脈學的人，都遵循扁鵲的學說。
太倉公是齊國都城糧倉的長官，臨菑人，姓淳于，名意。年輕時喜好醫(yī)藥方術。高后八年，另向同郡元里的公乘陽慶拜師。陽慶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沒有兒子，讓淳于意全部拋棄他的舊醫(yī)術，再把自己的秘方傳給他，傳授黃帝、扁鵲的診脈書，以及根據(jù)面部五色診斷疾病的方法，知道人的生死，判斷疑難病癥，確定是否可以治愈，還有談論藥理的醫(yī)書，非常精妙。淳于意學習了三年，給別人治病，判斷生死大多數(shù)有效驗。然而到諸侯國四處行游，不以家為家，有時不替人治病，病人中有許多怨恨他的。
文帝四年時，有人上書告發(fā)淳于意，因為他犯罪應該受刑，用傳車押著西去長安。淳于意有五個女兒，跟隨著他哭泣。淳于意很生氣，罵道：“生孩子不生男孩，緊急關頭沒有可使用的人！”這時小女兒緹縈傷感父親的話，就跟隨父親西行。她上書說：“我的父親做官吏，齊國稱贊他廉潔公平，如今犯法應該受刑。我深切地悲痛被處死的人不能復活，而受刑體殘的人不能再復原，雖然打算改過自新，沒有道路可走，最終得不到改過自新的機會。我愿意沒入官府為奴婢，來贖父親的刑罪，使他得以改過自新?！边@封書信皇帝知道了，皇帝憐憫她的心情，這一年也廢棄了肉刑法令。
淳于意住在家里，有詔書詢問他治病決斷生死靈驗的有多少人？病主叫什么名字？
詔書詢問太倉長臣子淳于意：“醫(yī)術有什么特長，以及能治什么??？有沒有醫(yī)書？都是從哪里學來的？學了幾年？曾經(jīng)有效驗，是哪個縣哪個里的？患的什么??？用醫(yī)藥治療后，情況都怎么樣？都全部回答。”臣子淳于意回答說：從我年輕時起，就喜好醫(yī)藥，醫(yī)藥方試于病人大多數(shù)不靈驗。到了高后八年，遇見了我的老師臨菑元里公乘陽慶。陽慶年歲七十有余，我得以侍奉他。他告訴我說：“全部拋棄你的醫(yī)書，你的醫(yī)書不正確。我有古代有學問的先輩醫(yī)師遺傳的黃帝、扁鵲的脈書，根據(jù)面部五色診斷疾病，知道人的生死，決斷疑難病癥，確定可以治愈的方案，以及醫(yī)藥理論書籍，非常精妙。我家富裕，心里喜歡你，想全部把我的秘方醫(yī)藥書教給你?！蔽艺f：“太幸運了，這不是我所敢希冀的?！蔽荫R上離開座席兩次跪拜請求，接受了“脈書上下經(jīng)”、“五色診”、“奇咳術”、“揆度”、“陰陽外變”、“藥論”、“石神”、“接陰陽”等秘書，加以閱讀、理解和體驗，大約一年左右。第二年就去試驗，有成效，然而還沒有達到精益求精。大約侍奉我的老師三年左右，就曾為人醫(yī)療，診斷病情，決斷生死，有成效，醫(yī)術已經(jīng)精良。現(xiàn)在陽慶已死去十年左右，我從師學習了滿三年，今年我三十九歲。
齊侍御史成自己說得病頭痛，我診他的脈，告訴他說：“你的病情嚴重，不能說出來。”走出來后，我單獨告訴成的弟弟昌說：“這是得毒瘡病，在體內(nèi)長在腸胃之間，五天后會腫起來，八天后嘔膿死亡?！背傻募膊〉米杂诰粕?。成便如期死了。我所以知道成的疾病，是我診他的脈得到了肝臟有病的脈氣。反映肝臟的脈氣重濁而沉靜，這是內(nèi)關的疾病。脈法說“脈長而且弦，不能隨四季變化的，他的病根在于肝臟。脈和是肝的經(jīng)脈有病，脈不規(guī)則是肝的絡脈有病?！泵}和而經(jīng)脈有病的，其病得自于筋髓。脈不規(guī)則而突然中止后又起跳的，疾病得自于酒后行房事。我所以知道五天后毒瘡腫起，八天后嘔膿死去，是因為切他脈時，發(fā)現(xiàn)少陽經(jīng)絡的脈象出現(xiàn)代脈。出現(xiàn)代脈說明少陽經(jīng)脈有病，病勢遍及全身，人就死亡了。因為脈絡有病，當時，少陽出現(xiàn)代脈，陽氣開始關閉，所以內(nèi)熱而膿未發(fā)作，達到五分處，就到了少陽脈位的界限。到第八天，就嘔膿死亡。所以代脈到達二分處而膿瘡發(fā)作，到了最高界限而毒瘡腫大，膿盡泄而死，熱氣上行就薰蒸陽陰經(jīng)脈，燒傷小絡脈，小絡脈變動就使絡脈交結處出現(xiàn)病情，絡脈交結處出現(xiàn)病情，繼而就糜爛崩潰了，所以絡脈交熱。熱氣已經(jīng)上行，到達頭部而搖動，所以頭痛。
齊王二兒子的所有嬰兒中最小的兒子患病，叫我診他的脈，我告訴說：“是氣膈病。這病使人煩悶，吃不下飯，常常嘔出胃沫，病得自于心中憂愁，時常厭食?！蔽揖徒o他配制下氣湯讓他渴，一天就膈氣下消，兩天能吃飯，三天病就痊愈了。我所以了解小孩子的病，是因為診他脈，感覺到了他心氣有病，心脈重濁、急躁而輕浮，這是絡陽的疾病。脈法說“脈來時頻繁迅速，脈去時艱難，來去不同的，病根在心臟”。渾身發(fā)熱，脈象強盛，這是重陽，陽熱過重，心神搖蕩。所以煩悶，吃不下飯，絡脈就會有病，絡脈有病則血液向上沖出，血液向上沖出的要死亡。這病是心中悲傷引發(fā)的，病得自于憂慮。
齊國郎中令循患病，一群醫(yī)生都認為是逆氣進入體內(nèi)，而采取針刺治療。我給他診斷說：“這是涌疝，使人不能前后大小便?！毖f：“不能前后大小便三天了?！蔽医o他喝火劑湯，第一次喝了能前后大小便，第二次喝了大小便暢通，第三次喝了病痊愈了。病得自于房事。我所以知道循的病是因為診他的脈時，右手寸口脈氣急迫，感觸不到五臟的脈氣，只是右手寸口脈大而頻繁。脈頻繁是中焦、下焦積熱洶涌，左手脈頻繁是熱往下行，右手脈頻繁是熱往上行，左右手的寸口各部都沒有五臟脈氣，所以說是涌疝。體內(nèi)積熱，所以尿是赤色的。
齊國的中御府長信患病，我去診他脈，告訴他說：“這是熱病的脈氣。然而由于天熱出汗，脈博略有衰弱，不會死亡?！辈⒄f：“這病得自于用流水洗浴，流水非常寒冷，過后就發(fā)燒?！毙耪f：“嗯，對的。去年冬天，替齊王出使楚國，到達莒縣陽周水過，莒縣的橋梁毀壞嚴重，我就攬住車轅，不想渡水，馬驚了，便掉了下來，我的身體淹沒水中，幾乎死去。小吏員立刻來救我，我從河水中出來后，衣服濕透了，過了片刻身體感到寒冷，寒冷過后熱得如同火燒，到現(xiàn)在不能遇寒。”我就給他配制了液湯火劑退熱，第一次喝了汗消失了，第二次喝了燒退了，第三次喝了病止住了。讓他接著服藥，前后二十天左右，身上沒有病了。我所以知道信的病情，是因為診他的脈時，發(fā)現(xiàn)他的脈都屬于陰脈。脈法說“熱病中陰陽交相錯亂的死亡”。我診他的脈陰陽并不交相錯亂，但都屬陰脈。全是陰脈的，脈象順暢清靜的可以治愈，他的體熱雖然沒有全部消除，還是可以活命。腎的脈氣有時微濁，在寸口依稀可以感觸到，這是體內(nèi)有水氣。腎本來是主管水的代謝，根據(jù)這一點了解了病情。一段時間失治，就會轉(zhuǎn)變?yōu)闀r寒時熱。
齊王的太后患病，叫我去診脈，我說：“這是風邪襲入膀胱，大小便困難，尿色赤紅?！蔽易屗没饎?，第一次服用后可以大小便，第二次服用病痊愈了，小便和從前一樣。這種病得自于大小便時寬衣出“■”，所謂“■”，就是脫去衣服而汗被吹干受涼。我所以知道齊王太后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感觸到手腕濕潤，受了風。脈法說“脈象沉又大又堅，脈象浮又大又緊的，病根在腎”。觸摸太后的腎脈卻相反，脈象粗大而急躁。脈象粗大，是膀胱有病，脈象急躁，是體內(nèi)發(fā)熱而尿赤紅。
齊國章武里的曹山附患病，我診他的脈，說：“這是肺消癉，加上寒熱癥?！绷⒖谈嬖V他說：“必定死亡，無法治療。按照病人的要求去供養(yǎng)他，這種病不必再請醫(yī)生治療了?！贬t(yī)書上說“三天后該發(fā)狂，妄自起來亂走，想要亂跑，五天后死亡”。果然如期死去。曹山跗的病得自于大怒后便行房事。我所以知道曹山跗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發(fā)現(xiàn)肺熱。脈法說“脈象不平穩(wěn)，跳動無力，是身體衰敗”。這是五臟由近至遠，依次經(jīng)過各臟所屬脈絡而發(fā)生病變，所以診脈時，脈象不平穩(wěn)而出現(xiàn)代脈。脈象不平穩(wěn)，血液不停留在肝臟。代脈是脈搏紊亂和劇烈跳動一起發(fā)生，忽然急躁，忽然粗大。這是太陰肺經(jīng)、少陰腎經(jīng)的絡脈被破壞了，所以必定死亡，無法醫(yī)治。之所以另外加上寒熱癥，說明病人如死尸一樣神散肉脫。死尸一樣的人，身體已經(jīng)毀壞。身體毀壞的人，不能用針灸和砭石來治療。我沒有前去診斷時，齊國的太醫(yī)先診治過曹山跗的病，炙他足上少陽經(jīng)脈的穴位，讓他服用半夏丸，病人立刻大量腹瀉，腹中虛弱。又炙他的少陰脈，這就嚴重地損傷了肝的陽剛之氣。破壞病人的元氣達到這種程度，因此病人另外增加了寒熱癥。之所以三天后該發(fā)狂，是因為肝臟的一條絡脈橫過乳下，連結陽明經(jīng)脈。所以肝臟的這條絡脈被損壞，累及陽明經(jīng)脈，陽明經(jīng)脈被損傷，就會發(fā)狂亂跑。之所以五天后死亡，是因為肝臟與心臟相距五分，所以說元氣五天消耗完，消耗完也就死了。
齊國的中尉潘滿如患有小腹疼痛病，我診他的脈，說：“這是遺留腹中的陰氣積聚成結塊?！蔽伊⒖虒R國太濮饒、內(nèi)史繇說：“中尉再不自己停止房事，三十天就會死去?！焙髞磉^了二十多天，尿血而死。這病得自于飲酒后行房事。我所以知道潘滿如的病情，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他的脈深沉、細小、微弱，三種陰脈突然興起，似欲與心脈之氣交結，這是脾臟有病的脈氣。右手寸口脈象非常緊張、細小，呈現(xiàn)出腹痛的脈象。根據(jù)人體五臟相克制的次序，所以推斷三十天后死亡。三種陰脈聚集在一起出現(xiàn)的，符合三十日死的規(guī)律。三種陰脈不聚集在一起出現(xiàn)的，很短時間內(nèi)斷定生死。三種陰脈出現(xiàn)一次，代脈出現(xiàn)一次的，近期死亡。潘滿如三種陰脈聚集在一起出現(xiàn)，所以如上所說尿血而死。
陽虛侯的丞相趙章患病，叫我去。許多醫(yī)生都認為受了寒。我診他的脈，說：“這病是迵風。”所謂迵風，飲食下咽后，常常嘔出來。醫(yī)書上說五天后死亡，后來十天才死。這種病得自于飲酒。我所以知道趙章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脈象來的滑，是內(nèi)風病的脈。飲食下咽常常嘔出來，按醫(yī)書上說五天死亡，這都是前面說的“分界法”。過了十天才死去，之所以超過了期限，是因為趙章喜愛稀粥，所以胃氣充實，胃氣充實，所以超過了死期。我的老師說：“能夠容納消化谷物的過期死亡，不能容納消化谷物的不到期限就會死亡?！?br/>
濟北王患病，叫我診他的脈，我說：“這是風厥，胸內(nèi)煩悶?！绷⒖膛渲屏怂幘疲猛炅巳?，病痊愈了。這病得自于出汗時人伏在地上。我所以知道濟北王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時，感覺到了風邪的脈，心脈重濁。根據(jù)病理，疾病進入人體肌表，肌表的陽氣消失了，而陰寒之氣侵入體內(nèi)。陰寒之氣進入體內(nèi)擴張開，寒氣就往上逆，而熱氣下流，所以胸內(nèi)發(fā)悶。知道病人出汗后伏在地上，是因為我診他的脈，脈氣陰邪。脈氣陰邪，必定是疾病已進入體內(nèi)，服用藥酒后，病邪隨著汗水出來了。
齊國北宮司空的夫人出于得了病，許多醫(yī)生都認為風邪進入體內(nèi)，病根在肺，刺出于足少陽經(jīng)脈進行治療。我診她的脈，說：“患的是氣疝病，影響到膀胱，大小便困難，而尿赤紅。這種病遇寒就小便失禁，使人腹腫?！背鲇诘牟〉米杂谙胍”愣鴽]有去小便，接著行房事。我所以知道出于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粗大而充實，脈來時艱難，這是厥陰經(jīng)脈變化而發(fā)生的病。脈來的艱難，是因為疝氣影響了膀胱。腹部所以腫脹，是因為厥陰經(jīng)的絡脈結系在小腹。厥陰經(jīng)脈有病，絡脈結系的地方出現(xiàn)變化，出現(xiàn)變化就會腹腫。我炙她的足上厥陰經(jīng)絡，左右各一處，小便就不失禁，尿也變清，小腹不疼痛了。又另配制火劑湯讓她服用，三天疝氣消失，就痊愈了。
從前濟北王的乳母自己說足心發(fā)熱而煩悶，我告訴她：“這病是熱厥?！本痛趟淖阈母魅帲醋♂樋?，不讓血滲出來，病立刻痊愈。這病得自于飲酒大醉。
濟北王叫我給各位侍女診脈，到了女子豎，表面看豎沒有病。我告訴永巷長說：“豎傷脾，不能勞累，按常規(guī)應該春天嘔血死亡。”我問濟北王說：“這位才女豎有什么本事？”濟北王說：“她的才能是喜好技術，有許多技能，能從舊技術中創(chuàng)造出新意，往年從民間買來，花了四百七十萬錢，買了同樣的四個人?！睗蓖跽f：“莫非她有??？”我回答說：“豎的病很嚴重，在死亡的范圍中。”濟北王把豎叫來審視，她的顏色沒有變化，認為不會像說的那樣，不賣給其他諸侯。到了春天，豎捧著劍跟隨濟北王去廁所，濟北王離開廁所，豎落在后面，濟北王派人去叫她，她倒在廁所，嘔血而死。這種病得自于流汗過多，流汗過多，按規(guī)律是由于房事過多，毛發(fā)、面色潤澤，脈搏并不衰弱，這也是內(nèi)關一類的病。
齊的中大夫有齲齒病，我炙他左手陽明經(jīng)脈，立刻給他配制了苦參湯，每天用三升漱口，前后五六天，病痊愈了。這病得自于受風，以及躺著睡覺張著嘴，吃飯后不漱口。
菑川王的妃嬪懷胎難產(chǎn)，來叫我。我前往，讓她服用一小撮莨■藥末，用酒送服，不一會就生出來了。我又診她的脈，脈搏急躁。急躁的還有遺留的病，就讓她服用一劑硝石，陰道出血，血像豆粒那么大，大概有五六枚。
齊國丞相門客的奴仆跟隨主人上朝走進王宮，我看見他在宮門外吃食物，審視他的臉色帶有病氣。我立刻告訴了宦官平。平喜好診脈，在我這兒學習，我就把門客奴仆的病指點給他，告訴他說：“這是傷脾的病，到來年春天大便阻塞不通，不能飲食，根據(jù)常規(guī)到夏天泄血死亡?！被鹿倨骄颓叭ジ嬖V丞相說：“您門客的奴仆有病，病情嚴重，死期指日可待?！必┫嗾f：“你怎么知道的？”回答說：“您上朝時進入宮內(nèi)，您門客的奴仆在宮門外吃個沒完，我和倉公站著，倉公就指給我說，像這樣的病會死亡?！必┫嗔⒖探衼黹T客告訴他說：“您的奴仆有沒有??？”門客說：“我的奴仆沒有病，身體沒有疼痛的地方。”到了春天果然病了。到了四月，泄血死亡。我所以知道奴仆的病情，是因為脾氣周行五臟，各部位交錯受到損傷，傷脾的顏色出現(xiàn)在臉上各個部位，這種傷脾的顏色，看上去枯黃，仔細審視好像死草一樣的青灰色。許多醫(yī)生不了解，認為肚子里有大蟲，不知道是傷脾。之所以到春天因病死亡，是因為脾胃病患者面色發(fā)黃，黃是土色，按五行說土不能勝木，所以到春天死亡。之所以到夏天才死亡，是因為脈法說“病已經(jīng)嚴重而脈象順暢清靜的叫內(nèi)關”，內(nèi)關一類的病，病人不知道疼痛，心情急躁，然而沒有痛苦之感。如果增加一種病，便死在春天二月。如果愉快，順其自然，可以延長一個季節(jié)的生命。之所以四月死亡，是因為我診斷病人時，他心情愉快，順其自然。心情愉快，順其自然的，人體還比較肥胖。奴仆的病得自于多次流汗，在火上烘烤，而又出到外面遇上大風。
菑川王患病，叫我診脈，我說：“這是風邪逆行而上，熱沖頭部，頭痛身熱，讓人煩悶。”我就用冷水拍他的頭部，刺他足上陽明經(jīng)脈，左右各三處，病癥立刻消失。這病得自于洗發(fā)后頭發(fā)未干就躺下睡覺。診斷如上所說，之所以風邪逆行而上，是因為頭部發(fā)熱，一直到肩。
齊王黃姬的兄長黃長卿在家設酒筵請客，叫我去。各位客人入座，沒有上酒食，我看見王后的弟弟宋建，告訴說：“您有病，以前四、五天，您的腰、脅疼痛，不能俯仰，又不能小便。不趕快醫(yī)治，病就會侵入腎臟。趁著病邪還沒有進入五臟，趕快治療。病邪現(xiàn)正在膀胱，這就是所說的腎痹病?！彼谓ㄕf：“是的，我過去有腰脊痛的病。四、五天前，天下雨，黃家的各位女婿看見我家倉廩下的基石，就去搬弄，我也想效法他們，雖然學他們的樣子，卻舉不起來，我又放下了。黃昏時，腰脊疼痛，不能小便，到現(xiàn)在沒有痊愈?！彼谓ǖ牟〉米杂谙矚g拿重東西。我所以知道宋建的病，是因為我審視他的臉色，顴骨部位顏色發(fā)干，腎部以上和腰圍以下大約瘦了四分，所以知道他前四五天發(fā)病。我就配制柔湯讓他服用，十八天左右病痊愈。
濟北王姓韓的侍女患有腰背痛的病，發(fā)冷發(fā)熱，許多醫(yī)生都認為是寒熱病。我診脈后說：“內(nèi)寒，來不了月經(jīng)。”我就把藥給她放在陰道中，馬上來了月經(jīng)，病痊愈了。病得自于想要男子而又得不到。我所以知道韓侍女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時，切到了腎的病脈，脈象艱澀而不連續(xù)。脈象艱澀而不連續(xù)的，來月經(jīng)很艱難，所以說她來不了月經(jīng)。她的肝脈強直而又細長，超出左手寸口，所以說她想要男子而又得不到。
臨菑氾里女子薄吾病得很厲害，許多醫(yī)生都認為患了嚴重的寒熱病，會死去，沒有辦法醫(yī)冶。我診她的脈，說：“這是蟯蟲聚集成塊?！边@種病，病人腹部大，皮膚又黃又粗，觸摸病灶病人感到難受。我讓病人飲服一小撮芫花，排出幾升蟯蟲，病痊愈了，三十天恢復如故。蟯蟲病得自于寒濕，寒濕氣嚴重郁積不能散發(fā)，變化為蟲。我所以知道薄吾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摸她的尺膚部，尺膚部粗糙，而毛發(fā)焦曲，這是有蟲的跡象。她面色潤澤，是因為內(nèi)臟沒有感受邪氣，沒有重病。
齊國的淳于司馬患病，我診他的脈，告訴說：“得的應當是迵風病。迵風病的癥狀，食物咽下去后，就拉出來。病得自于吃飽飯后迅速奔跑?！贝居谒抉R說：“我到王家吃馬肝，吃得非常飽，看見酒端上來，就離去了。乘馬很快地跑回家，立刻泄了幾十次?！蔽腋嬖V說：“調(diào)制火劑湯和米汁服用，七八天應該痊愈?！碑敃r醫(yī)生秦信在旁邊，我離開后，秦信問身旁的閣都尉說：“淳于意認為淳于司馬得的是什么病？”回答說：“認為是迵風，可以治愈?！鼻匦啪托χf：“這是不知道病情。淳于司馬的病，按常規(guī)幾天后死亡。”九天后沒有死，淳于司馬家又叫我去。我前去詢問病況，全都像我診斷的一樣。我就開了一方火劑湯與米汁一起讓他服用，七八天病就好了。我所以知道病人能治好，是因為我診斷他的脈時，摸他的脈，完全和常規(guī)相符，病和脈相順應，所以他不會死。
齊國中郎破石生病，我為他診脈，告訴說：“肺受傷了，不能治了，會在十天后的丁亥日尿血死去。”就在十一天后，尿血而死。破石的病，是由于從馬上摔下來，栽在硬石頭上得來的。我所以知道破石的病，是因為診他的脈，感受到肺陰脈，脈來的散亂，好像從數(shù)條脈道來一樣，而且脈搏跳動都不一致，面部又出現(xiàn)肺陰脈的顏色。我所以知道他從馬上摔下來，是因為診他的脈，觸摸到了番陰脈。番陰脈進入虛里，影響肺脈。肺的脈位出現(xiàn)了散脈，原來的面色就發(fā)生了變化。之所以不和預料的死亡日期相符，是因為老師說“病人能吃得下飯就會超過死期，吃不下飯不到死期就會死去”。這個人愛吃黃黍，黃黍補肺，所以病人超過死期。病人所以尿血，是因為診脈法說：“病人調(diào)養(yǎng)時喜歡安靜，血從下流出而死，病人調(diào)養(yǎng)喜歡活動，血從上流出而死?！边@個人喜歡安靜，不急躁，又長時間坐著不動，趴在小桌子上睡覺，所以血從下部泄出。
齊的侍醫(yī)遂病了，自己煉制五石藥服用。我前去拜訪他，他對我說：“我得了病，很幸運能得到你的醫(yī)治?！蔽揖蜑樗\斷，告訴說：“你得的是內(nèi)熱病。醫(yī)藥理論書上說‘內(nèi)熱不解小便的，不能服用五石藥?！幩幮悦土遥惴盟?，小便次數(shù)就會減少，趕快不要服用。從面部顏色來看，將要出現(xiàn)癰疽?！彼煺f：“扁鵲說‘性寒的石藥可以治療陰虛的病，性熱的石藥可以治療陽虛的病’。藥石有陰陽寒熱的不同方劑，所以內(nèi)有熱，就有陰性石藥配制的柔和藥劑治療，內(nèi)有寒，就用陽性石藥配制的猛烈藥劑治療?！蔽艺f：“你所說的謬誤得太厲害了。扁鵲雖然這么說過，然而一定要仔細診斷，確定用藥數(shù)量標準，確定治療的方法，衡量得失，結合色與脈、表與里、有余與不足、順與逆的規(guī)律，斟酌病人動態(tài)靜態(tài)與呼吸是否協(xié)調(diào)，才可以決定怎樣利用石藥。醫(yī)書理論說‘熱病潛伏在內(nèi)，寒病反應在外表的，不能使用性烈的藥和石針’。烈性藥進入體內(nèi)，邪氣就更加聚積，而蘊結在內(nèi)的郁熱更加深重。診脈法說‘少陰寒病反應在外，少陽郁火蓄積在內(nèi)的，不能使用性烈的藥’。烈性藥進入體內(nèi)就撼動陽氣，陰虛更加嚴重，陽氣愈益顯露，邪氣流動，層層盤聚圍困在腧穴周圍。迅速發(fā)展成毒瘡?！蔽腋嬖V他以后一百多天，果然形成毒瘡，發(fā)作在乳頭上部，侵入鎖骨上窩，導致身亡。這就是所說的醫(yī)學理論只是講述大體情況，一定要掌握其中的要領。拙劣的醫(yī)生有一處沒有學到，就失去了條理，顛倒了陰陽。
齊王從前為陽虛侯時，病情嚴重，許多醫(yī)生都認為是厥氣上逆。我診脈后，認為是痹病，病根在右脅下面，大的像倒著放的杯子，令人氣喘，氣向上逆行，不能飲食。我就讓他喝火劑粥，六天后，厥氣就下行。就又讓他改服丸藥，前后六天左右，病痊愈了。這病得自于房事。我診斷病人時，不知道用什么經(jīng)脈理論解釋這種病，大體了解這種病所發(fā)生的部位。
我曾給安陽武都里成開方診脈，成開方自己說沒有病，我對他說將被沓風病所折磨，三年后四肢失去正常功能，令人喑啞無音，喑啞無音便會死亡?，F(xiàn)在聽說他的四肢已失去正常功能，喑啞而未死。這病得自干頻頻飲酒，又遇上劇烈的風邪。我所以知道成開方的病情，是因為我為他診斷，脈搏與脈法、奇咳術上說的“臟氣相反的是死癥”相合。摸他的脈，感覺到了腎反肺的脈象，按常規(guī)來說三年死亡。
安陵阪里的公乘項處患病，我診他的脈，說：“這是牡疝?！蹦叼尬挥谛仉跸旅?，向上連著肺部，這病得自于房事。我對項處說：“千萬不要作勞累的事情，作勞累的事情一定會嘔血致死?！焙髞眄椞幰蛱咔颍亢?，出了很多汗，立刻嘔血。我又診他的脈，說：“該在明天傍晚死去。”果然死了。這病得自于房事。我所以知道項處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感觸到了番陽脈。番陽脈進入虛里，項處第二天就死去。出現(xiàn)一番一結脈象的，這便是牡疝。
臣子淳于意說：在其他地方診脈預言判斷生死情況和醫(yī)治好的疾病很多，時間長遠都忘記了，不能全部記憶，不敢對答。詢問淳于意：“你所醫(yī)治的病，病名大多數(shù)相同而診斷結果有差別，有的人死亡，有的人不死，這是為什么？”回答說：“病的名稱大多數(shù)相類似，不能全弄懂，所以古代圣人創(chuàng)立脈法，建立原則，衡量得失，依據(jù)規(guī)矩，協(xié)調(diào)陰陽，區(qū)分人們的脈象，給予各種名稱，再參考自然界的變化和人體情況，因此才能區(qū)別百病，使它們有所差異。精于醫(yī)術的人能把各種病區(qū)分開來，醫(yī)療乏術的人把各種病混同在一起。然而脈法不能全部靈驗，診斷病人要利用不同的方法進行區(qū)別，把相同的病名區(qū)別開，說出病根所在的部分。如今我診治的病人，都有診斷記錄。我之所以能加以區(qū)別，是因為我拜師學習醫(yī)術，剛剛學成，老師死去，因此在簿冊上記錄我診治的情況，以測生死的日期，觀察治病得失是否與脈法相合，所以到現(xiàn)在我知道一些情況?！?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所判斷的病人生死期限，有時與期限不合，是什么緣故？”回答說：“這是飲食喜怒不合常規(guī)，或者不應該服用藥物，或者不應該針灸。因此不按期死亡?！?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的醫(yī)療技術水平能明了病情，知道生死期限，能夠講出藥物哪些該用哪些不該用，諸侯王和大臣曾有人詢問你嗎？在齊文王患病時，不求你診治，是什么緣故？”回答說：“趙王、膠西王、濟南王、吳王都派人來叫我，我不敢前往。齊文王患病時，我家境貧窮，想要為人治病實在害怕官吏留住我任命為御醫(yī)，所以把戶籍遷移到附近鄰居名下，不治家產(chǎn)，出外行游，訪問擅長醫(yī)術的人，服侍他們，經(jīng)歷了很長時間。我拜見了好幾位老師，完全學到他們的特長，全部領悟了醫(yī)書的內(nèi)容，又能分析判斷。我住在陽虛侯國，便侍奉陽虛侯。陽虛侯去朝見，我跟隨他去往長安，得到機會診治安陵項處等人的疾病?！?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知道齊文王為什么得病不起？”淳于意回答說：“沒有看到文王的病情而私下聽說文王氣喘、頭痛、目不明。我心里分析，認為這不是病。我認為身體肥胖而精力蓄積，身體不活動，骨肉互相不適應，所以氣喘，不應該醫(yī)治。脈法說：‘年齡二十脈氣旺盛，應當跑動，年齡三十應當快步走，年齡四十應當安靜地坐著，年齡五十應當安靜地息臥，年齡六十以上元氣應當深藏?！耐跄挲g不足二十歲，正當脈氣旺盛而行動徐緩，不順應天道四時的自然規(guī)律。后來聽說醫(yī)生為他針灸，病情立刻加重，這是判斷病情的錯誤。我分析病情，認為是正氣外爭而邪氣內(nèi)入，這不是年輕人所能康復的，因此文王死去了。對于脈氣旺盛的人，應該調(diào)節(jié)飲食，選擇天氣晴朗的日子，或駕車或步行，開闊心胸，使筋、骨、肉和血脈調(diào)合，排除多余的精氣。所以年齡二十，稱作‘易’，按常規(guī)不應當用砭法灸法治療，用砭法灸法治療會驅(qū)散人體中的精氣?！?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的老師陽慶從什么地方學來的醫(yī)術？齊國諸侯是否知道他？”回答說：“不知道陽慶是從哪位老師那里學來的。陽慶家很富有，擅長醫(yī)術，不肯為人治病，應該是由于這一緣故不被人知道。陽慶又告訴我說：‘千萬不要讓我的子孫知道你學了我的醫(yī)術?！?br/>
詢問淳于意：“你的老師陽慶為什么看中你，而喜愛你，愿意把醫(yī)術全部傳授給你？”回答說：“我沒有聽說老師陽慶擅長醫(yī)術。我所以知道陽慶，是因為我年輕時喜歡各家的醫(yī)術，我試驗陽慶的醫(yī)方，多數(shù)靈驗，效果極好。我聽說菑川唐里公孫光擅長使用留傳下來的古代醫(yī)方，我就前去拜謁他，得以服事他，學習醫(yī)方、陰陽變化，以及口授心傳的醫(yī)療方法，我全部接受并記錄下來。我想把他的其他精妙醫(yī)方全部學習過來，公孫光說：‘我的醫(yī)方都傳授完了，對你不會吝惜。我身體已經(jīng)衰老，不要再服事我了。這是我年輕時學習來的妙方，全部送給你，不要教給別人?！艺f：‘得以服事在您身前，得到全部秘方，幸運極了。我死也不敢妄自傳授給別人?！^了不久，公孫光生活閑暇，我深入地分析醫(yī)方的原理，公孫光認為我說的是百世不易的精辟之論。老師高興地說：‘你一定會成為國醫(yī)。我所擅長的醫(yī)術都荒疏了，我的同胞兄弟住在臨菑，擅長醫(yī)術，我比不上他，他的醫(yī)方特別奇妙，不是世人所能聽到的。我中年時代，曾經(jīng)想學習他的醫(yī)方，楊中倩不答應，說“你不是可以學習醫(yī)方的人”。等我和你一起去見他，他該會了解你喜愛醫(yī)方。他這個人也衰老了，他家中很富有?！敃r沒有去，正遇上陽慶的兒子陽殷來獻馬，通過老師公孫光向齊王進獻馬匹，因此我與陽殷關系友好。公孫光又把我囑托給陽殷說：‘淳于意喜歡醫(yī)術，你一定細心地對待他，他是一個道德高尚的儒士?！珜O光就寫信把我囑托給陽慶，因此我知道了陽慶。我服事陽慶很恭謹，由于這個原因陽慶很喜歡我。”
詢問臣子淳于意說：“官吏和百姓曾有人從師學習你的醫(yī)術，等到學習完了，全部得到你的醫(yī)術的人嗎？是什么縣什么里的人？”回答說：“臨菑人宋邑。宋邑向我學習，我用五臟脈的診法來教他，有一年多的時間。濟北王派太醫(yī)高期、王禹來學習，我教他們經(jīng)脈上下分布情況和奇經(jīng)八脈循行交結路線的情況，討論經(jīng)絡各穴位置，以及脈氣在體內(nèi)上下出入邪正逆順的情況，來選擇合適的石針治療方案，確定砭灸治療穴位，有一年多時間。菑川王當時派太倉署負責馬政的長官馮信向我請教醫(yī)術，我教他順逆兩種按摩手法，討論分析用藥的規(guī)則，鑒定酸、苦、甘、辛、咸五味藥性，以及組合方劑和調(diào)制湯藥的方法。高永侯家丞杜信喜愛切脈，到我這里學習，我教他掌握人體各處經(jīng)脈分布情況和五臟脈的診法，有兩年多時間。臨菑召里的唐安到我這里來學習，我教他五臟脈的診法和人體各處經(jīng)脈分布情況，以及奇咳術，四季隨著陰陽變化的道理，因為深奧，他還沒有學成，被任為齊王的侍醫(yī)?！?br/>
詢問臣子淳于意：“診斷疾病，判斷生死，能全部沒有差錯嗎？”淳于意回答說：“我醫(yī)治病人，一定首先診他的脈，才對他進行治療。脈象衰敗和與病情相悖的不能醫(yī)治，脈象符合病情的才予以治療。如果心里沒有精確地掌握脈象，把預斷死亡期限的病看作可以醫(yī)治，就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差錯，我不能全部無誤。”
太史公說：女子不論美麗或丑陋，進入宮廷就被妒忌；士人不論賢能還是不賢能，進入朝廷就被懷疑。所以扁鵲由于他醫(yī)術高明而被害，倉公由于匿跡自隱而被判刑。緹縈上書朝廷，父親后來得以安寧，所以老子說：“美好的東西是不祥之物?！彪y道說的是扁鵲這類人嗎？像倉公這樣的人，可以說是很接近了。
晉昭公時期，大夫們勢力強大而國君宗族勢力衰弱，趙簡子做大夫，專斷國事。趙簡子患病，五天不省人事，大夫們都很恐懼，這時叫來扁鵲。扁鵲入內(nèi)看病，走出來，董安于向扁鵲詢問病情，扁鵲說：“血脈正常，你們不必大驚小怪。過去秦穆公也曾發(fā)生過這種現(xiàn)象，第七天才醒，醒過來的那天，告訴公孫支和子輿說：‘我前往天帝那兒非?？鞓罚抑匀チ撕荛L時間，是因為剛好接受天帝的教命。天帝告訴我：“晉國將要大亂，五代國君不安寧。這以后將稱霸，稱霸后不久霸主死去。霸主的兒子將使你們國家的男女無別。”’公孫支記下這段話，而且把它收藏起來，于是秦國史冊上就是根據(jù)這些作了記載。晉獻公時的內(nèi)亂，晉文公的稱霸，晉襄公在殽山大敗秦軍回國后的放縱淫亂，這些是你知道的?，F(xiàn)在主君的病和秦穆公相同，不出三天病就會見輕，病好轉(zhuǎn)后一定有話說?！?br/>
過了兩天半，簡子醒過來，告訴大夫們說：“我到天帝那里很快樂，和眾神在天中游玩，各種樂器齊奏音樂，跳著各種各樣的舞蹈，不像遠古三代的舞樂，樂曲聲動人心弦。有一只熊想拉我，天帝命令我射它，我射中熊，熊死了。有只羆過來，我又射它，射中羆，羆死了。天帝非常高興，賜予我兩個竹笥，都有副品。我看見一個小孩在天帝旁邊，天帝給我一只翟犬，說：‘等你的兒子長大時把翟犬賞給他?！斓鄹嬖V我：‘晉國將一代一代衰落，七代后國家滅亡。嬴姓人將在范魁的西方大敗周人，但也不能擁有這塊土地?！倍灿诼犃诉@些話，記錄并收藏起來。并把扁鵲的話告訴趙簡子，簡子賞賜給扁鵲四萬畝田。
后來扁鵲經(jīng)過虢國，虢國的太子死了，扁鵲到虢國宮廷門前，詢問中庶子官中喜好醫(yī)術的人。說：“太子患有什么病，都城里舉辦祈禱的活動都超過了其他各種事情？”中庶子說：“太子得了血氣不按時運行的病，交錯混亂，不能排除體外，外表上突然發(fā)作，實際上是體內(nèi)受到傷害。蘊含的精氣不能制止邪氣，邪氣蓄積而不能發(fā)散，因此陽脈弛緩而陰脈急迫，所以猝然錯厥而死?！北怡o問：“他死在什么時辰？”回答說：“雞鳴到現(xiàn)在?！北怡o問：“收殮了嗎？”回答說：“沒有，他死亡還沒有到半天時間。”扁鵲說：“請稟報說我是齊國勃海的秦越人，家在鄚縣，未曾仰見虢君的神采，拜謁并服事于前。聽說太子不幸去世，我能讓他活過來?！敝惺诱f：“先生大概不是欺騙我吧？根據(jù)什么說太子可以活過來？我聽說上古時代，有個叫俞跗的醫(yī)生，治病不使用湯藥、酒劑，而是用镵針、砭石、導引、按摩，并用藥物熨貼，一下手診斷就知道病情的反應，順著五臟的腧穴，便切開皮膚，剖開肌肉，疏導經(jīng)脈，結聯(lián)筋絡，按治脊髓和腦部，觸動膏肓，抓摸橫膈膜，清洗腸胃，洗滌五臟，修煉精氣，改換形體。先生的醫(yī)術能像這種樣子，那么可以讓太子活過來，醫(yī)術達不到這種水平，而想讓太子活過來，簡直不能把這話告訴剛會發(fā)笑的嬰兒?！边^了好長時間，扁鵲仰天長嘆，說：“你講的方法，好像以管窺天，從縫隙中觀看斑爛的花紋。我行醫(yī)看病，不必等待診脈、察色、聽聲、觀察形態(tài)，就能說出病源在什么方位。知道病人陽分的癥狀，就可以判斷出病人陰分的癥狀；知道病人陰分的癥狀，就可以判斷病人陽分的癥狀。疾病應該表現(xiàn)在體表，不出千里便能決斷哪些人有病無病。判斷的方法很多，不能局于一隅。你認為我說的話不誠實，讓我進去為太子試診一下，應該聽到他的耳鳴聲和鼻翼的搧動聲，順著他的兩條腿至于陰部，應當還有體溫?！?br/>
中庶子聽了扁鵲的話，驚訝得兩眼發(fā)花不能眨動，翹著舌頭放不下，便進去把扁鵲的話匯報給虢君。虢君聽說后大為驚訝，出來在宮廷中門接見扁鵲，說：“很久以前就聽說您高尚的德行，然而沒能夠拜謁于前。先生經(jīng)過我們這個小國，幸運地幫助我，偏僻小國的我真是太榮幸了。有了先生，太子可以救活，沒有先生，就會拋棄在溝谷中，永遠死去而不能復生?！痹挍]有說完，就哭泣抽咽，喘不過氣，神志恍惚，長時間流著眼淚，淚珠涌滾，掛在睫毛上，悲痛得不能自我控制，容貌變了樣。扁鵲說：“像太子這種病，是所說的尸蹷癥。那是因為陽氣進入陰分，胃受到震動的纏繞，損害了經(jīng)脈，阻塞了絡脈，分別下注入三焦、膀胱，因此陽氣下墜，陰氣爭搶上行，兩氣相聚，閉塞不通，陰氣逆行而上，陽氣向內(nèi)運行，陽氣下行，鼓動而不能上升，在上在外的陽氣斷絕，不被陰氣所遣使，上有斷絕陽氣的絡脈，下有破壞陰氣的筋紐，破陰絕陽，面容失色，脈搏混亂，所以軀體靜止不動如同死亡的樣子，太子沒有真的死去。由于陽氣侵入陰分而阻斷了臟氣的是可以救活的，由于陰氣侵入陽分而阻斷了臟氣的會死亡。凡是這幾種情況，都是五臟厥逆時突然發(fā)作。醫(yī)術高明的醫(yī)生能夠治好，醫(yī)術拙劣的醫(yī)生疑惑不解?！?br/>
扁鵲就讓弟子子陽磨針和砭石，用來刺百會穴。過一會兒，太子蘇醒了，就讓子豹使用溫暖之氣入體五分的熨法，用八減之方的藥物混合煎煮，拿來交替熨貼兩脅下部。太子坐起來了。另外又調(diào)理陰陽，服用湯藥只有二十天就康復如初。所以天下人都認為扁鵲能讓死人活過來。扁鵲說：“不是我能使死者復活，這是他自己應該活過來，我不過促使他恢復起來?！?br/>
扁鵲經(jīng)過齊國，齊桓侯把他當作客人招待。扁鵲去朝廷拜見齊桓侯，說：“您在皮膚和肌肉之間有小病，不醫(yī)治會加重。”齊桓侯說：“我沒有疾病?！北怡o走出來，齊桓侯對左右近臣說：“醫(yī)生貪圖功利，想用沒有病的人來冒充自己的功勞?！蔽逄旌?，扁鵲又去拜見齊桓侯，說：“您血脈里有病，不醫(yī)會加重。”齊桓侯說：“我沒有病?！北怡o走出來，齊桓侯不高興。五天后，扁鵲又去拜見齊桓侯，說：“您在腸胃之間有病，不醫(yī)治會加重。”齊桓侯不理睬。扁鵲走出來，齊桓侯不高興。五天后，扁鵲又去拜見齊桓侯，望見齊桓侯就退出來跑走了。齊桓侯派人詢問他是什么緣故。扁鵲說：“病在皮膚和肌肉之間，湯藥和熨藥的效力能夠達到。病在血脈，針炙和砭法的效力能夠達到。病在腸胃之間，酒藥的效力能夠達到。病在骨髓，即使是主管生死之神也無可奈何?，F(xiàn)在病在骨髓，因此我不再請求給他醫(yī)治?！蔽逄旌螅R桓侯身體發(fā)病，派人去叫扁鵲，扁鵲已經(jīng)逃走了，齊桓侯便死去了。
如果圣人見微知著，能讓醫(yī)術高明的醫(yī)生及早治療，那么疾病可以根治，生命可以活下來。人們所懼怕的是疾病多，而醫(yī)生所懼怕的是缺乏醫(yī)術。所以疾病有六種情況不能治愈：驕橫恣縱，不講道理，是第一種不能治愈；輕視身體，看重錢財，是第二種不能治愈；衣著飲食不能調(diào)節(jié)適當，是第三種不能治愈；陰陽交錯，臟氣不定，是第四種不能治愈；身體瘦弱，不能服用藥物，是第五種不能治愈；相信巫術而不相信醫(yī)術，是第六種不能治愈。有這些情況的一種，就非常難治療。
扁鵲名聞天下，經(jīng)過邯鄲，聽說當?shù)刂匾晪D女，就當婦科醫(yī)生。經(jīng)過洛陽，聽說周地人敬愛老人，就當治療耳聾、眼花、四肢痹痛疾病的醫(yī)生。來到洛陽，聽說秦國人喜歡小孩，就當兒科醫(yī)生。隨著各地習俗改變行醫(yī)范圍。秦國太醫(yī)令李醯自知醫(yī)術不如扁鵲，派人刺殺了他。到現(xiàn)在天下談論脈學的人，都遵循扁鵲的學說。
太倉公是齊國都城糧倉的長官，臨菑人，姓淳于，名意。年輕時喜好醫(yī)藥方術。高后八年，另向同郡元里的公乘陽慶拜師。陽慶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沒有兒子，讓淳于意全部拋棄他的舊醫(yī)術，再把自己的秘方傳給他，傳授黃帝、扁鵲的診脈書，以及根據(jù)面部五色診斷疾病的方法，知道人的生死，判斷疑難病癥，確定是否可以治愈，還有談論藥理的醫(yī)書，非常精妙。淳于意學習了三年，給別人治病，判斷生死大多數(shù)有效驗。然而到諸侯國四處行游，不以家為家，有時不替人治病，病人中有許多怨恨他的。
文帝四年時，有人上書告發(fā)淳于意，因為他犯罪應該受刑，用傳車押著西去長安。淳于意有五個女兒，跟隨著他哭泣。淳于意很生氣，罵道：“生孩子不生男孩，緊急關頭沒有可使用的人！”這時小女兒緹縈傷感父親的話，就跟隨父親西行。她上書說：“我的父親做官吏，齊國稱贊他廉潔公平，如今犯法應該受刑。我深切地悲痛被處死的人不能復活，而受刑體殘的人不能再復原，雖然打算改過自新，沒有道路可走，最終得不到改過自新的機會。我愿意沒入官府為奴婢，來贖父親的刑罪，使他得以改過自新?！边@封書信皇帝知道了，皇帝憐憫她的心情，這一年也廢棄了肉刑法令。
淳于意住在家里，有詔書詢問他治病決斷生死靈驗的有多少人？病主叫什么名字？
詔書詢問太倉長臣子淳于意：“醫(yī)術有什么特長，以及能治什么??？有沒有醫(yī)書？都是從哪里學來的？學了幾年？曾經(jīng)有效驗，是哪個縣哪個里的？患的什么??？用醫(yī)藥治療后，情況都怎么樣？都全部回答。”臣子淳于意回答說：從我年輕時起，就喜好醫(yī)藥，醫(yī)藥方試于病人大多數(shù)不靈驗。到了高后八年，遇見了我的老師臨菑元里公乘陽慶。陽慶年歲七十有余，我得以侍奉他。他告訴我說：“全部拋棄你的醫(yī)書，你的醫(yī)書不正確。我有古代有學問的先輩醫(yī)師遺傳的黃帝、扁鵲的脈書，根據(jù)面部五色診斷疾病，知道人的生死，決斷疑難病癥，確定可以治愈的方案，以及醫(yī)藥理論書籍，非常精妙。我家富裕，心里喜歡你，想全部把我的秘方醫(yī)藥書教給你?！蔽艺f：“太幸運了，這不是我所敢希冀的?！蔽荫R上離開座席兩次跪拜請求，接受了“脈書上下經(jīng)”、“五色診”、“奇咳術”、“揆度”、“陰陽外變”、“藥論”、“石神”、“接陰陽”等秘書，加以閱讀、理解和體驗，大約一年左右。第二年就去試驗，有成效，然而還沒有達到精益求精。大約侍奉我的老師三年左右，就曾為人醫(yī)療，診斷病情，決斷生死，有成效，醫(yī)術已經(jīng)精良。現(xiàn)在陽慶已死去十年左右，我從師學習了滿三年，今年我三十九歲。
齊侍御史成自己說得病頭痛，我診他的脈，告訴他說：“你的病情嚴重，不能說出來。”走出來后，我單獨告訴成的弟弟昌說：“這是得毒瘡病，在體內(nèi)長在腸胃之間，五天后會腫起來，八天后嘔膿死亡?！背傻募膊〉米杂诰粕?。成便如期死了。我所以知道成的疾病，是我診他的脈得到了肝臟有病的脈氣。反映肝臟的脈氣重濁而沉靜，這是內(nèi)關的疾病。脈法說“脈長而且弦，不能隨四季變化的，他的病根在于肝臟。脈和是肝的經(jīng)脈有病，脈不規(guī)則是肝的絡脈有病?！泵}和而經(jīng)脈有病的，其病得自于筋髓。脈不規(guī)則而突然中止后又起跳的，疾病得自于酒后行房事。我所以知道五天后毒瘡腫起，八天后嘔膿死去，是因為切他脈時，發(fā)現(xiàn)少陽經(jīng)絡的脈象出現(xiàn)代脈。出現(xiàn)代脈說明少陽經(jīng)脈有病，病勢遍及全身，人就死亡了。因為脈絡有病，當時，少陽出現(xiàn)代脈，陽氣開始關閉，所以內(nèi)熱而膿未發(fā)作，達到五分處，就到了少陽脈位的界限。到第八天，就嘔膿死亡。所以代脈到達二分處而膿瘡發(fā)作，到了最高界限而毒瘡腫大，膿盡泄而死，熱氣上行就薰蒸陽陰經(jīng)脈，燒傷小絡脈，小絡脈變動就使絡脈交結處出現(xiàn)病情，絡脈交結處出現(xiàn)病情，繼而就糜爛崩潰了，所以絡脈交熱。熱氣已經(jīng)上行，到達頭部而搖動，所以頭痛。
齊王二兒子的所有嬰兒中最小的兒子患病，叫我診他的脈，我告訴說：“是氣膈病。這病使人煩悶，吃不下飯，常常嘔出胃沫，病得自于心中憂愁，時常厭食?！蔽揖徒o他配制下氣湯讓他渴，一天就膈氣下消，兩天能吃飯，三天病就痊愈了。我所以了解小孩子的病，是因為診他脈，感覺到了他心氣有病，心脈重濁、急躁而輕浮，這是絡陽的疾病。脈法說“脈來時頻繁迅速，脈去時艱難，來去不同的，病根在心臟”。渾身發(fā)熱，脈象強盛，這是重陽，陽熱過重，心神搖蕩。所以煩悶，吃不下飯，絡脈就會有病，絡脈有病則血液向上沖出，血液向上沖出的要死亡。這病是心中悲傷引發(fā)的，病得自于憂慮。
齊國郎中令循患病，一群醫(yī)生都認為是逆氣進入體內(nèi)，而采取針刺治療。我給他診斷說：“這是涌疝，使人不能前后大小便?！毖f：“不能前后大小便三天了?！蔽医o他喝火劑湯，第一次喝了能前后大小便，第二次喝了大小便暢通，第三次喝了病痊愈了。病得自于房事。我所以知道循的病是因為診他的脈時，右手寸口脈氣急迫，感觸不到五臟的脈氣，只是右手寸口脈大而頻繁。脈頻繁是中焦、下焦積熱洶涌，左手脈頻繁是熱往下行，右手脈頻繁是熱往上行，左右手的寸口各部都沒有五臟脈氣，所以說是涌疝。體內(nèi)積熱，所以尿是赤色的。
齊國的中御府長信患病，我去診他脈，告訴他說：“這是熱病的脈氣。然而由于天熱出汗，脈博略有衰弱，不會死亡?！辈⒄f：“這病得自于用流水洗浴，流水非常寒冷，過后就發(fā)燒?！毙耪f：“嗯，對的。去年冬天，替齊王出使楚國，到達莒縣陽周水過，莒縣的橋梁毀壞嚴重，我就攬住車轅，不想渡水，馬驚了，便掉了下來，我的身體淹沒水中，幾乎死去。小吏員立刻來救我，我從河水中出來后，衣服濕透了，過了片刻身體感到寒冷，寒冷過后熱得如同火燒，到現(xiàn)在不能遇寒。”我就給他配制了液湯火劑退熱，第一次喝了汗消失了，第二次喝了燒退了，第三次喝了病止住了。讓他接著服藥，前后二十天左右，身上沒有病了。我所以知道信的病情，是因為診他的脈時，發(fā)現(xiàn)他的脈都屬于陰脈。脈法說“熱病中陰陽交相錯亂的死亡”。我診他的脈陰陽并不交相錯亂，但都屬陰脈。全是陰脈的，脈象順暢清靜的可以治愈，他的體熱雖然沒有全部消除，還是可以活命。腎的脈氣有時微濁，在寸口依稀可以感觸到，這是體內(nèi)有水氣。腎本來是主管水的代謝，根據(jù)這一點了解了病情。一段時間失治，就會轉(zhuǎn)變?yōu)闀r寒時熱。
齊王的太后患病，叫我去診脈，我說：“這是風邪襲入膀胱，大小便困難，尿色赤紅?！蔽易屗没饎?，第一次服用后可以大小便，第二次服用病痊愈了，小便和從前一樣。這種病得自于大小便時寬衣出“■”，所謂“■”，就是脫去衣服而汗被吹干受涼。我所以知道齊王太后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感觸到手腕濕潤，受了風。脈法說“脈象沉又大又堅，脈象浮又大又緊的，病根在腎”。觸摸太后的腎脈卻相反，脈象粗大而急躁。脈象粗大，是膀胱有病，脈象急躁，是體內(nèi)發(fā)熱而尿赤紅。
齊國章武里的曹山附患病，我診他的脈，說：“這是肺消癉，加上寒熱癥?！绷⒖谈嬖V他說：“必定死亡，無法治療。按照病人的要求去供養(yǎng)他，這種病不必再請醫(yī)生治療了?！贬t(yī)書上說“三天后該發(fā)狂，妄自起來亂走，想要亂跑，五天后死亡”。果然如期死去。曹山跗的病得自于大怒后便行房事。我所以知道曹山跗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發(fā)現(xiàn)肺熱。脈法說“脈象不平穩(wěn)，跳動無力，是身體衰敗”。這是五臟由近至遠，依次經(jīng)過各臟所屬脈絡而發(fā)生病變，所以診脈時，脈象不平穩(wěn)而出現(xiàn)代脈。脈象不平穩(wěn)，血液不停留在肝臟。代脈是脈搏紊亂和劇烈跳動一起發(fā)生，忽然急躁，忽然粗大。這是太陰肺經(jīng)、少陰腎經(jīng)的絡脈被破壞了，所以必定死亡，無法醫(yī)治。之所以另外加上寒熱癥，說明病人如死尸一樣神散肉脫。死尸一樣的人，身體已經(jīng)毀壞。身體毀壞的人，不能用針灸和砭石來治療。我沒有前去診斷時，齊國的太醫(yī)先診治過曹山跗的病，炙他足上少陽經(jīng)脈的穴位，讓他服用半夏丸，病人立刻大量腹瀉，腹中虛弱。又炙他的少陰脈，這就嚴重地損傷了肝的陽剛之氣。破壞病人的元氣達到這種程度，因此病人另外增加了寒熱癥。之所以三天后該發(fā)狂，是因為肝臟的一條絡脈橫過乳下，連結陽明經(jīng)脈。所以肝臟的這條絡脈被損壞，累及陽明經(jīng)脈，陽明經(jīng)脈被損傷，就會發(fā)狂亂跑。之所以五天后死亡，是因為肝臟與心臟相距五分，所以說元氣五天消耗完，消耗完也就死了。
齊國的中尉潘滿如患有小腹疼痛病，我診他的脈，說：“這是遺留腹中的陰氣積聚成結塊?！蔽伊⒖虒R國太濮饒、內(nèi)史繇說：“中尉再不自己停止房事，三十天就會死去?！焙髞磉^了二十多天，尿血而死。這病得自于飲酒后行房事。我所以知道潘滿如的病情，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他的脈深沉、細小、微弱，三種陰脈突然興起，似欲與心脈之氣交結，這是脾臟有病的脈氣。右手寸口脈象非常緊張、細小，呈現(xiàn)出腹痛的脈象。根據(jù)人體五臟相克制的次序，所以推斷三十天后死亡。三種陰脈聚集在一起出現(xiàn)的，符合三十日死的規(guī)律。三種陰脈不聚集在一起出現(xiàn)的，很短時間內(nèi)斷定生死。三種陰脈出現(xiàn)一次，代脈出現(xiàn)一次的，近期死亡。潘滿如三種陰脈聚集在一起出現(xiàn)，所以如上所說尿血而死。
陽虛侯的丞相趙章患病，叫我去。許多醫(yī)生都認為受了寒。我診他的脈，說：“這病是迵風。”所謂迵風，飲食下咽后，常常嘔出來。醫(yī)書上說五天后死亡，后來十天才死。這種病得自于飲酒。我所以知道趙章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脈象來的滑，是內(nèi)風病的脈。飲食下咽常常嘔出來，按醫(yī)書上說五天死亡，這都是前面說的“分界法”。過了十天才死去，之所以超過了期限，是因為趙章喜愛稀粥，所以胃氣充實，胃氣充實，所以超過了死期。我的老師說：“能夠容納消化谷物的過期死亡，不能容納消化谷物的不到期限就會死亡?！?br/>
濟北王患病，叫我診他的脈，我說：“這是風厥，胸內(nèi)煩悶?！绷⒖膛渲屏怂幘疲猛炅巳?，病痊愈了。這病得自于出汗時人伏在地上。我所以知道濟北王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時，感覺到了風邪的脈，心脈重濁。根據(jù)病理，疾病進入人體肌表，肌表的陽氣消失了，而陰寒之氣侵入體內(nèi)。陰寒之氣進入體內(nèi)擴張開，寒氣就往上逆，而熱氣下流，所以胸內(nèi)發(fā)悶。知道病人出汗后伏在地上，是因為我診他的脈，脈氣陰邪。脈氣陰邪，必定是疾病已進入體內(nèi)，服用藥酒后，病邪隨著汗水出來了。
齊國北宮司空的夫人出于得了病，許多醫(yī)生都認為風邪進入體內(nèi)，病根在肺，刺出于足少陽經(jīng)脈進行治療。我診她的脈，說：“患的是氣疝病，影響到膀胱，大小便困難，而尿赤紅。這種病遇寒就小便失禁，使人腹腫?！背鲇诘牟〉米杂谙胍”愣鴽]有去小便，接著行房事。我所以知道出于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粗大而充實，脈來時艱難，這是厥陰經(jīng)脈變化而發(fā)生的病。脈來的艱難，是因為疝氣影響了膀胱。腹部所以腫脹，是因為厥陰經(jīng)的絡脈結系在小腹。厥陰經(jīng)脈有病，絡脈結系的地方出現(xiàn)變化，出現(xiàn)變化就會腹腫。我炙她的足上厥陰經(jīng)絡，左右各一處，小便就不失禁，尿也變清，小腹不疼痛了。又另配制火劑湯讓她服用，三天疝氣消失，就痊愈了。
從前濟北王的乳母自己說足心發(fā)熱而煩悶，我告訴她：“這病是熱厥?！本痛趟淖阈母魅帲醋♂樋?，不讓血滲出來，病立刻痊愈。這病得自于飲酒大醉。
濟北王叫我給各位侍女診脈，到了女子豎，表面看豎沒有病。我告訴永巷長說：“豎傷脾，不能勞累，按常規(guī)應該春天嘔血死亡。”我問濟北王說：“這位才女豎有什么本事？”濟北王說：“她的才能是喜好技術，有許多技能，能從舊技術中創(chuàng)造出新意，往年從民間買來，花了四百七十萬錢，買了同樣的四個人?！睗蓖跽f：“莫非她有??？”我回答說：“豎的病很嚴重，在死亡的范圍中。”濟北王把豎叫來審視，她的顏色沒有變化，認為不會像說的那樣，不賣給其他諸侯。到了春天，豎捧著劍跟隨濟北王去廁所，濟北王離開廁所，豎落在后面，濟北王派人去叫她，她倒在廁所，嘔血而死。這種病得自于流汗過多，流汗過多，按規(guī)律是由于房事過多，毛發(fā)、面色潤澤，脈搏并不衰弱，這也是內(nèi)關一類的病。
齊的中大夫有齲齒病，我炙他左手陽明經(jīng)脈，立刻給他配制了苦參湯，每天用三升漱口，前后五六天，病痊愈了。這病得自于受風，以及躺著睡覺張著嘴，吃飯后不漱口。
菑川王的妃嬪懷胎難產(chǎn)，來叫我。我前往，讓她服用一小撮莨■藥末，用酒送服，不一會就生出來了。我又診她的脈，脈搏急躁。急躁的還有遺留的病，就讓她服用一劑硝石，陰道出血，血像豆粒那么大，大概有五六枚。
齊國丞相門客的奴仆跟隨主人上朝走進王宮，我看見他在宮門外吃食物，審視他的臉色帶有病氣。我立刻告訴了宦官平。平喜好診脈，在我這兒學習，我就把門客奴仆的病指點給他，告訴他說：“這是傷脾的病，到來年春天大便阻塞不通，不能飲食，根據(jù)常規(guī)到夏天泄血死亡?！被鹿倨骄颓叭ジ嬖V丞相說：“您門客的奴仆有病，病情嚴重，死期指日可待?！必┫嗾f：“你怎么知道的？”回答說：“您上朝時進入宮內(nèi)，您門客的奴仆在宮門外吃個沒完，我和倉公站著，倉公就指給我說，像這樣的病會死亡?！必┫嗔⒖探衼黹T客告訴他說：“您的奴仆有沒有??？”門客說：“我的奴仆沒有病，身體沒有疼痛的地方。”到了春天果然病了。到了四月，泄血死亡。我所以知道奴仆的病情，是因為脾氣周行五臟，各部位交錯受到損傷，傷脾的顏色出現(xiàn)在臉上各個部位，這種傷脾的顏色，看上去枯黃，仔細審視好像死草一樣的青灰色。許多醫(yī)生不了解，認為肚子里有大蟲，不知道是傷脾。之所以到春天因病死亡，是因為脾胃病患者面色發(fā)黃，黃是土色，按五行說土不能勝木，所以到春天死亡。之所以到夏天才死亡，是因為脈法說“病已經(jīng)嚴重而脈象順暢清靜的叫內(nèi)關”，內(nèi)關一類的病，病人不知道疼痛，心情急躁，然而沒有痛苦之感。如果增加一種病，便死在春天二月。如果愉快，順其自然，可以延長一個季節(jié)的生命。之所以四月死亡，是因為我診斷病人時，他心情愉快，順其自然。心情愉快，順其自然的，人體還比較肥胖。奴仆的病得自于多次流汗，在火上烘烤，而又出到外面遇上大風。
菑川王患病，叫我診脈，我說：“這是風邪逆行而上，熱沖頭部，頭痛身熱，讓人煩悶。”我就用冷水拍他的頭部，刺他足上陽明經(jīng)脈，左右各三處，病癥立刻消失。這病得自于洗發(fā)后頭發(fā)未干就躺下睡覺。診斷如上所說，之所以風邪逆行而上，是因為頭部發(fā)熱，一直到肩。
齊王黃姬的兄長黃長卿在家設酒筵請客，叫我去。各位客人入座，沒有上酒食，我看見王后的弟弟宋建，告訴說：“您有病，以前四、五天，您的腰、脅疼痛，不能俯仰，又不能小便。不趕快醫(yī)治，病就會侵入腎臟。趁著病邪還沒有進入五臟，趕快治療。病邪現(xiàn)正在膀胱，這就是所說的腎痹病?！彼谓ㄕf：“是的，我過去有腰脊痛的病。四、五天前，天下雨，黃家的各位女婿看見我家倉廩下的基石，就去搬弄，我也想效法他們，雖然學他們的樣子，卻舉不起來，我又放下了。黃昏時，腰脊疼痛，不能小便，到現(xiàn)在沒有痊愈?！彼谓ǖ牟〉米杂谙矚g拿重東西。我所以知道宋建的病，是因為我審視他的臉色，顴骨部位顏色發(fā)干，腎部以上和腰圍以下大約瘦了四分，所以知道他前四五天發(fā)病。我就配制柔湯讓他服用，十八天左右病痊愈。
濟北王姓韓的侍女患有腰背痛的病，發(fā)冷發(fā)熱，許多醫(yī)生都認為是寒熱病。我診脈后說：“內(nèi)寒，來不了月經(jīng)。”我就把藥給她放在陰道中，馬上來了月經(jīng)，病痊愈了。病得自于想要男子而又得不到。我所以知道韓侍女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時，切到了腎的病脈，脈象艱澀而不連續(xù)。脈象艱澀而不連續(xù)的，來月經(jīng)很艱難，所以說她來不了月經(jīng)。她的肝脈強直而又細長，超出左手寸口，所以說她想要男子而又得不到。
臨菑氾里女子薄吾病得很厲害，許多醫(yī)生都認為患了嚴重的寒熱病，會死去，沒有辦法醫(yī)冶。我診她的脈，說：“這是蟯蟲聚集成塊?！边@種病，病人腹部大，皮膚又黃又粗，觸摸病灶病人感到難受。我讓病人飲服一小撮芫花，排出幾升蟯蟲，病痊愈了，三十天恢復如故。蟯蟲病得自于寒濕，寒濕氣嚴重郁積不能散發(fā)，變化為蟲。我所以知道薄吾的病情，是因為我診她的脈，摸她的尺膚部，尺膚部粗糙，而毛發(fā)焦曲，這是有蟲的跡象。她面色潤澤，是因為內(nèi)臟沒有感受邪氣，沒有重病。
齊國的淳于司馬患病，我診他的脈，告訴說：“得的應當是迵風病。迵風病的癥狀，食物咽下去后，就拉出來。病得自于吃飽飯后迅速奔跑?！贝居谒抉R說：“我到王家吃馬肝，吃得非常飽，看見酒端上來，就離去了。乘馬很快地跑回家，立刻泄了幾十次?！蔽腋嬖V說：“調(diào)制火劑湯和米汁服用，七八天應該痊愈?！碑敃r醫(yī)生秦信在旁邊，我離開后，秦信問身旁的閣都尉說：“淳于意認為淳于司馬得的是什么病？”回答說：“認為是迵風，可以治愈?！鼻匦啪托χf：“這是不知道病情。淳于司馬的病，按常規(guī)幾天后死亡。”九天后沒有死，淳于司馬家又叫我去。我前去詢問病況，全都像我診斷的一樣。我就開了一方火劑湯與米汁一起讓他服用，七八天病就好了。我所以知道病人能治好，是因為我診斷他的脈時，摸他的脈，完全和常規(guī)相符，病和脈相順應，所以他不會死。
齊國中郎破石生病，我為他診脈，告訴說：“肺受傷了，不能治了，會在十天后的丁亥日尿血死去。”就在十一天后，尿血而死。破石的病，是由于從馬上摔下來，栽在硬石頭上得來的。我所以知道破石的病，是因為診他的脈，感受到肺陰脈，脈來的散亂，好像從數(shù)條脈道來一樣，而且脈搏跳動都不一致，面部又出現(xiàn)肺陰脈的顏色。我所以知道他從馬上摔下來，是因為診他的脈，觸摸到了番陰脈。番陰脈進入虛里，影響肺脈。肺的脈位出現(xiàn)了散脈，原來的面色就發(fā)生了變化。之所以不和預料的死亡日期相符，是因為老師說“病人能吃得下飯就會超過死期，吃不下飯不到死期就會死去”。這個人愛吃黃黍，黃黍補肺，所以病人超過死期。病人所以尿血，是因為診脈法說：“病人調(diào)養(yǎng)時喜歡安靜，血從下流出而死，病人調(diào)養(yǎng)喜歡活動，血從上流出而死?！边@個人喜歡安靜，不急躁，又長時間坐著不動，趴在小桌子上睡覺，所以血從下部泄出。
齊的侍醫(yī)遂病了，自己煉制五石藥服用。我前去拜訪他，他對我說：“我得了病，很幸運能得到你的醫(yī)治?！蔽揖蜑樗\斷，告訴說：“你得的是內(nèi)熱病。醫(yī)藥理論書上說‘內(nèi)熱不解小便的，不能服用五石藥?！幩幮悦土遥惴盟?，小便次數(shù)就會減少，趕快不要服用。從面部顏色來看，將要出現(xiàn)癰疽?！彼煺f：“扁鵲說‘性寒的石藥可以治療陰虛的病，性熱的石藥可以治療陽虛的病’。藥石有陰陽寒熱的不同方劑，所以內(nèi)有熱，就有陰性石藥配制的柔和藥劑治療，內(nèi)有寒，就用陽性石藥配制的猛烈藥劑治療?！蔽艺f：“你所說的謬誤得太厲害了。扁鵲雖然這么說過，然而一定要仔細診斷，確定用藥數(shù)量標準，確定治療的方法，衡量得失，結合色與脈、表與里、有余與不足、順與逆的規(guī)律，斟酌病人動態(tài)靜態(tài)與呼吸是否協(xié)調(diào)，才可以決定怎樣利用石藥。醫(yī)書理論說‘熱病潛伏在內(nèi)，寒病反應在外表的，不能使用性烈的藥和石針’。烈性藥進入體內(nèi)，邪氣就更加聚積，而蘊結在內(nèi)的郁熱更加深重。診脈法說‘少陰寒病反應在外，少陽郁火蓄積在內(nèi)的，不能使用性烈的藥’。烈性藥進入體內(nèi)就撼動陽氣，陰虛更加嚴重，陽氣愈益顯露，邪氣流動，層層盤聚圍困在腧穴周圍。迅速發(fā)展成毒瘡?！蔽腋嬖V他以后一百多天，果然形成毒瘡，發(fā)作在乳頭上部，侵入鎖骨上窩，導致身亡。這就是所說的醫(yī)學理論只是講述大體情況，一定要掌握其中的要領。拙劣的醫(yī)生有一處沒有學到，就失去了條理，顛倒了陰陽。
齊王從前為陽虛侯時，病情嚴重，許多醫(yī)生都認為是厥氣上逆。我診脈后，認為是痹病，病根在右脅下面，大的像倒著放的杯子，令人氣喘，氣向上逆行，不能飲食。我就讓他喝火劑粥，六天后，厥氣就下行。就又讓他改服丸藥，前后六天左右，病痊愈了。這病得自于房事。我診斷病人時，不知道用什么經(jīng)脈理論解釋這種病，大體了解這種病所發(fā)生的部位。
我曾給安陽武都里成開方診脈，成開方自己說沒有病，我對他說將被沓風病所折磨，三年后四肢失去正常功能，令人喑啞無音，喑啞無音便會死亡?，F(xiàn)在聽說他的四肢已失去正常功能，喑啞而未死。這病得自干頻頻飲酒，又遇上劇烈的風邪。我所以知道成開方的病情，是因為我為他診斷，脈搏與脈法、奇咳術上說的“臟氣相反的是死癥”相合。摸他的脈，感覺到了腎反肺的脈象，按常規(guī)來說三年死亡。
安陵阪里的公乘項處患病，我診他的脈，說：“這是牡疝?！蹦叼尬挥谛仉跸旅?，向上連著肺部，這病得自于房事。我對項處說：“千萬不要作勞累的事情，作勞累的事情一定會嘔血致死?！焙髞眄椞幰蛱咔颍亢?，出了很多汗，立刻嘔血。我又診他的脈，說：“該在明天傍晚死去。”果然死了。這病得自于房事。我所以知道項處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感觸到了番陽脈。番陽脈進入虛里，項處第二天就死去。出現(xiàn)一番一結脈象的，這便是牡疝。
臣子淳于意說：在其他地方診脈預言判斷生死情況和醫(yī)治好的疾病很多，時間長遠都忘記了，不能全部記憶，不敢對答。詢問淳于意：“你所醫(yī)治的病，病名大多數(shù)相同而診斷結果有差別，有的人死亡，有的人不死，這是為什么？”回答說：“病的名稱大多數(shù)相類似，不能全弄懂，所以古代圣人創(chuàng)立脈法，建立原則，衡量得失，依據(jù)規(guī)矩，協(xié)調(diào)陰陽，區(qū)分人們的脈象，給予各種名稱，再參考自然界的變化和人體情況，因此才能區(qū)別百病，使它們有所差異。精于醫(yī)術的人能把各種病區(qū)分開來，醫(yī)療乏術的人把各種病混同在一起。然而脈法不能全部靈驗，診斷病人要利用不同的方法進行區(qū)別，把相同的病名區(qū)別開，說出病根所在的部分。如今我診治的病人，都有診斷記錄。我之所以能加以區(qū)別，是因為我拜師學習醫(yī)術，剛剛學成，老師死去，因此在簿冊上記錄我診治的情況，以測生死的日期，觀察治病得失是否與脈法相合，所以到現(xiàn)在我知道一些情況?！?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所判斷的病人生死期限，有時與期限不合，是什么緣故？”回答說：“這是飲食喜怒不合常規(guī)，或者不應該服用藥物，或者不應該針灸。因此不按期死亡?！?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的醫(yī)療技術水平能明了病情，知道生死期限，能夠講出藥物哪些該用哪些不該用，諸侯王和大臣曾有人詢問你嗎？在齊文王患病時，不求你診治，是什么緣故？”回答說：“趙王、膠西王、濟南王、吳王都派人來叫我，我不敢前往。齊文王患病時，我家境貧窮，想要為人治病實在害怕官吏留住我任命為御醫(yī)，所以把戶籍遷移到附近鄰居名下，不治家產(chǎn)，出外行游，訪問擅長醫(yī)術的人，服侍他們，經(jīng)歷了很長時間。我拜見了好幾位老師，完全學到他們的特長，全部領悟了醫(yī)書的內(nèi)容，又能分析判斷。我住在陽虛侯國，便侍奉陽虛侯。陽虛侯去朝見，我跟隨他去往長安，得到機會診治安陵項處等人的疾病?！?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知道齊文王為什么得病不起？”淳于意回答說：“沒有看到文王的病情而私下聽說文王氣喘、頭痛、目不明。我心里分析，認為這不是病。我認為身體肥胖而精力蓄積，身體不活動，骨肉互相不適應，所以氣喘，不應該醫(yī)治。脈法說：‘年齡二十脈氣旺盛，應當跑動，年齡三十應當快步走，年齡四十應當安靜地坐著，年齡五十應當安靜地息臥，年齡六十以上元氣應當深藏?！耐跄挲g不足二十歲，正當脈氣旺盛而行動徐緩，不順應天道四時的自然規(guī)律。后來聽說醫(yī)生為他針灸，病情立刻加重，這是判斷病情的錯誤。我分析病情，認為是正氣外爭而邪氣內(nèi)入，這不是年輕人所能康復的，因此文王死去了。對于脈氣旺盛的人，應該調(diào)節(jié)飲食，選擇天氣晴朗的日子，或駕車或步行，開闊心胸，使筋、骨、肉和血脈調(diào)合，排除多余的精氣。所以年齡二十，稱作‘易’，按常規(guī)不應當用砭法灸法治療，用砭法灸法治療會驅(qū)散人體中的精氣?！?br/>
詢問臣子淳于意：“你的老師陽慶從什么地方學來的醫(yī)術？齊國諸侯是否知道他？”回答說：“不知道陽慶是從哪位老師那里學來的。陽慶家很富有，擅長醫(yī)術，不肯為人治病，應該是由于這一緣故不被人知道。陽慶又告訴我說：‘千萬不要讓我的子孫知道你學了我的醫(yī)術?！?br/>
詢問淳于意：“你的老師陽慶為什么看中你，而喜愛你，愿意把醫(yī)術全部傳授給你？”回答說：“我沒有聽說老師陽慶擅長醫(yī)術。我所以知道陽慶，是因為我年輕時喜歡各家的醫(yī)術，我試驗陽慶的醫(yī)方，多數(shù)靈驗，效果極好。我聽說菑川唐里公孫光擅長使用留傳下來的古代醫(yī)方，我就前去拜謁他，得以服事他，學習醫(yī)方、陰陽變化，以及口授心傳的醫(yī)療方法，我全部接受并記錄下來。我想把他的其他精妙醫(yī)方全部學習過來，公孫光說：‘我的醫(yī)方都傳授完了，對你不會吝惜。我身體已經(jīng)衰老，不要再服事我了。這是我年輕時學習來的妙方，全部送給你，不要教給別人?！艺f：‘得以服事在您身前，得到全部秘方，幸運極了。我死也不敢妄自傳授給別人?！^了不久，公孫光生活閑暇，我深入地分析醫(yī)方的原理，公孫光認為我說的是百世不易的精辟之論。老師高興地說：‘你一定會成為國醫(yī)。我所擅長的醫(yī)術都荒疏了，我的同胞兄弟住在臨菑，擅長醫(yī)術，我比不上他，他的醫(yī)方特別奇妙，不是世人所能聽到的。我中年時代，曾經(jīng)想學習他的醫(yī)方，楊中倩不答應，說“你不是可以學習醫(yī)方的人”。等我和你一起去見他，他該會了解你喜愛醫(yī)方。他這個人也衰老了，他家中很富有?！敃r沒有去，正遇上陽慶的兒子陽殷來獻馬，通過老師公孫光向齊王進獻馬匹，因此我與陽殷關系友好。公孫光又把我囑托給陽殷說：‘淳于意喜歡醫(yī)術，你一定細心地對待他，他是一個道德高尚的儒士?！珜O光就寫信把我囑托給陽慶，因此我知道了陽慶。我服事陽慶很恭謹，由于這個原因陽慶很喜歡我。”
詢問臣子淳于意說：“官吏和百姓曾有人從師學習你的醫(yī)術，等到學習完了，全部得到你的醫(yī)術的人嗎？是什么縣什么里的人？”回答說：“臨菑人宋邑。宋邑向我學習，我用五臟脈的診法來教他，有一年多的時間。濟北王派太醫(yī)高期、王禹來學習，我教他們經(jīng)脈上下分布情況和奇經(jīng)八脈循行交結路線的情況，討論經(jīng)絡各穴位置，以及脈氣在體內(nèi)上下出入邪正逆順的情況，來選擇合適的石針治療方案，確定砭灸治療穴位，有一年多時間。菑川王當時派太倉署負責馬政的長官馮信向我請教醫(yī)術，我教他順逆兩種按摩手法，討論分析用藥的規(guī)則，鑒定酸、苦、甘、辛、咸五味藥性，以及組合方劑和調(diào)制湯藥的方法。高永侯家丞杜信喜愛切脈，到我這里學習，我教他掌握人體各處經(jīng)脈分布情況和五臟脈的診法，有兩年多時間。臨菑召里的唐安到我這里來學習，我教他五臟脈的診法和人體各處經(jīng)脈分布情況，以及奇咳術，四季隨著陰陽變化的道理，因為深奧，他還沒有學成，被任為齊王的侍醫(yī)?！?br/>
詢問臣子淳于意：“診斷疾病，判斷生死，能全部沒有差錯嗎？”淳于意回答說：“我醫(yī)治病人，一定首先診他的脈，才對他進行治療。脈象衰敗和與病情相悖的不能醫(yī)治，脈象符合病情的才予以治療。如果心里沒有精確地掌握脈象，把預斷死亡期限的病看作可以醫(yī)治，就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差錯，我不能全部無誤。”
太史公說：女子不論美麗或丑陋，進入宮廷就被妒忌；士人不論賢能還是不賢能，進入朝廷就被懷疑。所以扁鵲由于他醫(yī)術高明而被害，倉公由于匿跡自隱而被判刑。緹縈上書朝廷，父親后來得以安寧，所以老子說：“美好的東西是不祥之物?！彪y道說的是扁鵲這類人嗎？像倉公這樣的人，可以說是很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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