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五十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胡平生注譯 楚元王劉交者，〔1〕高祖之同母少弟也，〔2〕字游。
【注釋】〔1〕“楚元王”，“楚”，漢諸侯國名，都彭城（即今江蘇徐州市）。劉交初封于楚，有薛郡、東海郡、彭城三十六縣，所轄約當(dāng)今江蘇北部、山東南部及安徽東北部地區(qū)。“元”是死后謚號。〔2〕“同母”，《漢書》作“同父”，顏師古曰：“言同父知其異母。”王先謙《漢書補注》以為“同母”是誤文。
高祖兄弟四人，長兄伯，伯蚤卒?！?〕始高祖微時，嘗辟事，〔2〕時時與賓客過巨嫂食。〔3〕嫂厭叔，叔與客來，嫂詳為羹盡，〔4〕櫟釜，〔5〕賓客以故去。已而視釜中尚有羹，高祖由此怨其嫂。及高祖為帝，封昆弟，而伯子獨不得封。太上皇以為言，〔6〕高祖曰：“某非忘封之也，為其母不長者耳?！庇谑悄朔馄渥有艦楦R侯?！?〕而王次兄仲于代?！?〕【注釋】〔1〕“蚤”，通“早”?！?〕“辟”，通“避”，躲避?！氨偈隆保阜赣羞^失而躲避。本書《張丞相傳》作“辟吏”，亦通?！?〕“巨嫂”，指大嫂，長嫂。〔4〕“詳”，通“佯”，假裝?！?〕“櫟”，音lì。《漢書·楚元王傳》作“”。刮，敲。“櫟釜”，用勺刮鍋，表示鍋中空空，已無剩羹。〔6〕“太上皇”，指漢高祖父親劉太公。漢高祖六年，尊太公為太上皇。此本秦制，秦始皇二十六年統(tǒng)一天下后，追尊其父莊襄王為太上皇，后為歷代沿襲。〔7〕“羹頡侯”，高祖七年封，封十三年，呂后元年以有罪削爵一級，為關(guān)內(nèi)侯，據(jù)《括地志》，羹頡為山名，在今河北懷來縣東南。高祖因怨恨大嫂刮鍋欺騙他，故以“羹頡”為爵名。“頡”，音jiá，是刮的意思。一說當(dāng)作“頡羹侯”?！?〕“次兄”，名喜，字仲。高祖六年封為代王；七年，為匈奴所攻，棄國自歸，廢為郃陽侯，孝惠二年卒。其子濞，后封為吳王?！按保T侯國名，都代縣（今河北蔚縣東北），以云中、雁門、代三郡五十二縣置，轄境約相當(dāng)于今山西中部、北部，內(nèi)蒙古西南部，河北西北部等地區(qū)。
高祖六年，〔1〕已禽楚王韓信于陳，〔2〕乃以弟交為楚王，都彭城。〔3〕即位二十三年卒，子夷王郢立?！?〕夷王四年卒，子王戊立。
【注釋】〔1〕“高祖六年”，即公元前二○一年?！?〕“楚王韓信”，高祖五年，徙齊王韓信為楚王，都下邳（在今江蘇睢寧西北）。六年十二月，有人上告楚王韓信謀反，高祖以出游云夢為名，會諸侯于陳，拘執(zhí)韓信，廢為淮陰侯?！瓣悺?，陳縣，故治在今河南淮陽縣。韓信事詳本書《淮陰侯列傳》?！?〕“彭城”，故治在今江蘇徐州市?！?〕“郢”，《漢書》名“郢客”。
王戊立二十年，冬，坐為薄太后服私奸，〔1〕削東海郡。〔2〕春，〔3〕戊與吳王合謀反，〔4〕其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不聽。戊則殺尚、夷吾，〔5〕起兵與吳西攻梁，〔6〕破棘壁?！?〕至昌邑南，〔8〕與漢將周亞夫戰(zhàn)?！?〕漢絕吳楚糧道，士卒饑，吳王走，楚王戊自殺，軍遂降漢。
【注釋】〔1〕“薄太后”，高祖姬，文帝之母，卒于孝景帝前元二年（公元前一五五年），事詳本書《外戚世家》?！胺郊椤?，指劉戊在為薄太后服喪期間，與人通奸，罪極重，故晁錯請誅殺王戊，景帝詔赦死罪而予以削郡的處罰?！?〕“削東?？ぁ保稘h書·楚元王傳》作“削東海、薛郡”?！皷|海郡”，治所在郯（今山東郯城北）。轄境在今山東費縣、臨沂、江蘇贛榆以南，山東棗莊、江蘇邳縣以東，江蘇宿遷、灌南以北地區(qū)?！?〕“春”，孝景帝前元三年春，公元前一五四年?！?〕“吳王”，吳王劉濞，漢高祖兄劉喜的長子，詳見本書《吳王濞列傳》。〔5〕“張尚”、“趙夷吾”，事跡不明，以諫王戊謀反被殺，封張尚子為山陽侯，趙夷吾子為商陵侯?！?〕“梁”，諸侯王國名，轄境相當(dāng)于今河南商丘、虞城、民權(quán)、安徽碭山等地，治所在睢陽（今商丘南）。時梁孝王劉武在位?！?〕“棘壁”，地名，故地在今河南永城西北，一名大棘。〔8〕“昌邑”，縣名，故地在今山東巨野南?！?〕“周亞夫”，漢開國功臣、絳侯周勃之子。文帝后元二年封為條侯，元鼎五年有罪，失侯。詳見本書《絳侯世家》。
漢已平吳楚，孝景帝欲以德侯子續(xù)吳，〔1〕以元王子禮續(xù)楚?！?〕竇太后曰：〔3〕“吳王，老人也，〔4〕宜為宗室順善。今乃首率七國，〔5〕紛亂天下，奈何續(xù)其后！”不許吳，許立楚后。是時禮為漢宗正?！?〕乃拜禮為楚王，奉元王宗廟，是為楚文王。
【注釋】〔1〕“德侯”，名廣，吳王濞之弟。高祖十二年封，惠帝七年卒?！?〕“禮”，楚元王少子，景帝元年封為平陸侯。〔3〕“竇太后”，景帝之母，清河郡觀津（今河北武邑東南）人。事跡詳本書《外戚世家》?！?〕“老人”，吳王濞是高祖次兄仲之子，乃高祖親封，較其他諸侯王為長，亦較景帝長一輩，故稱為“老人”。〔5〕“七國”，即吳、楚、趙、淄川、膠東、膠西、濟(jì)南七個諸侯王國。〔6〕“宗正”，官名，職掌王室親族事務(wù)。
文王立三年卒，子安王道立。安王二十二年卒，子襄王注立。襄王立十四年卒，子王純代立。王純立，地節(jié)二年，〔1〕中人上書告楚王謀反，王自殺，國除，入漢為彭城郡。
【注釋】〔1〕“地節(jié)”，漢宣帝年號。二年是公元前六十八年。據(jù)《漢書·楚元王傳》，王純嗣十六年薨，子延壽嗣，立三十二年，宣帝地節(jié)元年自殺，國除?！妒酚洝反颂幱姓`，漏記王純子延壽一代。
趙王劉遂者，其父高祖中子，名友，〔1〕謚曰“幽”。幽王以憂死，故為“幽”。高后王呂祿于趙，〔2〕一歲而高后崩。大臣誅諸呂呂祿等，乃立幽王子遂為趙王。
【注釋】〔1〕“趙”，諸侯國名，都邯鄲（今河北邯鄲市），轄境約相當(dāng)于今河北西南部地區(qū)。漢高祖九年（公元前一九八年），始封戚夫人所生子劉如意于此。高祖去世，如意被殺，絕封。至惠帝元年徙劉遂父淮陽王劉友王趙?！坝选?，劉友于高祖十一年立為淮陽王；惠帝元年，徙為趙王，都邯鄲；呂后七年，自殺。詳見《漢書·高五王傳》。〔2〕“呂祿”，呂后之兄、建城侯呂釋之之子，事跡詳本書《呂太后本紀(jì)》。
孝文帝即位二年，立遂弟辟彊，〔1〕取趙之河間郡為河間王，〔2〕是為文王。立十三年卒，子哀王福立。一年卒，無子，絕后，國除，入于漢。
【注釋】〔1〕“辟彊”，讀為“辟疆”，以“開辟疆域”之意為名?！?〕“河間郡”，因地處兩河之間，故名“河間”。郡治樂成，在今河北獻(xiàn)縣東南，轄境約相當(dāng)于今河北獻(xiàn)縣、交河、武強(qiáng)一帶。
遂既王趙二十六年，孝景帝時坐晁錯以適削趙王常山之郡?！?〕吳楚反，趙王遂與合謀起兵。其相建德、〔2〕內(nèi)史王悍諫，〔3〕不聽。遂燒殺建德、王悍，發(fā)兵屯其西界，欲待吳與俱西。北使匈奴，與連和攻漢。漢使曲周侯酈寄擊之?！?〕趙王遂還，城守邯鄲，相距七月?！?〕吳楚敗于梁，不能西。匈奴聞之，亦止，不肯入漢邊。〔6〕欒布自破齊還，〔7〕乃并兵引水灌趙城。趙城壞，〔8〕趙王自殺，邯鄲遂降。〔9〕趙幽王絕后。
【注釋】〔1〕“適”，讀若“謫”。景帝三年，晁錯任御史大夫，請求對犯有過失的諸侯王加以懲治，削其地，收其支郡。趙王遂因年前有罪，削去常山郡。正計議削吳時，爆發(fā)了“七國之亂”。參看本書《晁錯列傳》。〔2〕“建德”，趙相之名，其姓已不可考知。建德死，其子封為遽侯?！?〕“王悍”，《惠景間侯者年表》作“王慎”。王慎死，其子封為新市侯。〔4〕“酈寄”，字況，酈商之子。陳涉起義后，酈商也聚眾起兵，后追隨劉邦，因戰(zhàn)功封為曲周侯。孝文元年（公元前一七九年）卒，酈寄嗣。景帝中二年（公元前一四八年），因罪奪爵?！?〕“七月”，《吳王濞傳》、《酈商傳》皆作“十月”。七、十，古字形近易混淆?！?〕“邊”，邊界，邊境?！?〕“欒布”，漢將，原彭越部屬。景帝六年（公元前一五一年），以平定“七國之亂”破齊有功，封為俞侯，景帝中五年（公元前一四五年）卒?！?〕“壞”，坍塌，毀壞?！?〕“邯鄲”，趙都，故地在今河北邯鄲市。
太史公曰：國之將興，必有禎祥，〔1〕君子用而小人退。國之將亡，賢人隱，亂臣貴。使楚王戊毋刑申公，〔2〕遵其言，趙任防與先生，〔3〕豈有篡殺之謀，〔4〕為天下僇哉？〔5〕賢人乎，賢人乎！非質(zhì)有其內(nèi)，〔6〕惡能用之哉？〔7〕甚矣，“安危在出令，〔8〕存亡在所任”，〔9〕誠哉是言也！
【注釋】〔1〕“國之將興，必有禎祥”，語見《禮記·中庸》。原作“國家將興，必有禎祥”，“禎祥”，吉兆?！?〕“使楚王戊毋刑申公”，《漢書·楚元王傳》記，申公與白生勸阻楚王戊參與吳王謀反事，楚王戊不聽，給他們戴上鎖鏈，穿上犯人穿的赭色囚衣，讓他們在街市舉杵舂米?！吧旯?，名培，文帝時為博士，曾為《詩經(jīng)》作解說，號《魯詩》，西晉后亡佚?！?〕“防與先生”，一作“方與公”，趙人，其事跡未見記載?！胺脚c”，縣名，故地在今山東魚臺一帶?；蛑^“方與公”是方與縣令?！?〕“篡殺”，篡位殺君?！?〕“僇”，通“戮”。一般人均把“僇”釋為恥笑?！豆騻鳌非f公三十二年：“公子從吾言而飲此，則必可以無為天下戮笑，必有后乎魯國?！贝恕奥尽弊忠话闳艘捕祭斫鉃閻u笑之意。但《史記》此處“僇”字，當(dāng)解作殺戮?！豆騻鳌沸鞆妒琛方忉屔弦秱鳌肺脑疲骸安粸樘煜滤猜?，不為天下所共笑矣?！笔前选奥尽庇?xùn)為誅殺，“戮”與“笑”分為二義?！?〕“非質(zhì)有其內(nèi)”，非其內(nèi)有質(zhì)。質(zhì)，樸實，真實。內(nèi)，內(nèi)心。〔7〕“惡”，音wū，怎么，如何?！?〕“出令”，發(fā)布政令?！?〕“所任”，所任用的人。
譯文 楚元王劉交，是漢高祖同母異父的小弟弟，字游。
高祖有兄弟四人，長兄叫伯，伯很早就去世了。當(dāng)初，高祖貧微的時候，曾經(jīng)為了躲避官吏，常常跟客人一塊兒到大嫂家去吃飯。大嫂討厭小叔子來白吃，當(dāng)小叔子跟客人們來到時，大嫂便假裝羹已吃光，用勺刮鍋嘎嘎作響，結(jié)果客人們因此都離去了。事后高祖發(fā)覺鍋中還有羹，為此而怨恨大嫂。到高祖當(dāng)了皇帝，分封兄弟，只有伯的兒子不得封爵。太上皇為此而講情，高祖說：“并不是我忘了封他，只因為他母親實在不像個長者的樣子?！庇谑遣欧獠膬鹤有艦楦R侯，而封二哥仲于代，為代王。
高祖六年，楚王韓信在陳地被捕，高祖便封自己的弟弟交為楚王，都城設(shè)在彭城。劉交在位二十三年而死，兒子夷王郢即位。夷王在位四年而死，兒子王戊即位。
王戊在位二十年的冬天，逢薄太后去世，王戊在為薄太后服喪的房屋里奸淫而犯罪，被削去封地東海郡。到了春天，王戊便同吳王合謀造反，其丞相張尚、太傅趙夷吾勸諫阻攔不聽。王戊反而殺了張尚、趙夷吾，起兵同吳軍一道西進(jìn)攻打梁國，拿下了棘壁。軍隊到達(dá)昌邑之南，同漢將周亞夫交戰(zhàn)。漢軍斷絕了吳、楚軍隊的糧道，士兵們挨餓，吳王逃走，楚王戊自殺，軍隊也就投降了漢軍。漢兵平定了吳、楚的叛亂，孝景帝想讓（吳王濞之弟）德侯的兒子續(xù)封吳國，讓楚元王交的兒子禮續(xù)封楚國。竇太后說：“吳王濞本是皇族中的長輩了，應(yīng)當(dāng)愛護(hù)順從宗室?，F(xiàn)在卻帶頭率領(lǐng)七國造反，擾亂天下，怎么能續(xù)封其后代！”因而不準(zhǔn)許再立吳國的后代，只準(zhǔn)許立楚國的后代。當(dāng)時，禮是漢朝的宗正。于是，封禮為楚王，奉祀元王的宗廟，這就是楚文王。文王在位三年而死，兒子安王道即位。安王在位二十二年而死，兒子襄王注即位。襄王在位十四年而死，兒子王純繼位。王純即位后，地節(jié)二年，國中有人上書告發(fā)楚王謀反，王自殺。楚國被撤除，封地歸入漢朝，成為彭城郡。趙王劉遂，其父是高祖中子，名友，謚號為“幽”。因為幽王是憂傷而死的，所以叫做“幽”。高后封呂祿于趙地，做了趙王。一年后，高后駕崩，大臣們誅殺呂祿及呂氏全族，于是，立幽王的兒子遂為趙王。孝文帝即位的第二年，封立遂的弟弟辟彊，取原屬趙的河間郡為封地，為河間王。他就是河間文王。文王在位十三年而死，兒子哀王福即位。一年而死，沒有兒子，絕了后嗣，河間國撤除，封地歸入漢朝。
劉遂封趙王二十六年后，孝景帝時因晁錯抓住劉遂過失削除趙王的常山郡。吳、楚反叛，趙王便同他們合謀起兵，其丞相建德、內(nèi)史王悍勸諫，不聽。劉遂燒死建德、王悍，發(fā)兵屯扎在趙國西部邊界處，想等與吳軍會師后一道西進(jìn)。同時，又北上派人出使匈奴，要同他們聯(lián)合起來攻漢。漢朝派曲周侯酈寄攻趙。趙王返回，固守邯鄲城，與漢軍相持七個月。后來，吳、楚軍在梁國兵敗，不能西進(jìn)。匈奴聽到了這個消息，也停止了軍事行動，不肯進(jìn)入漢界。欒布領(lǐng)兵攻克齊地返回，與酈寄會師，引水淹灌趙都。趙都城墻坍塌，趙王自殺，邯鄲城便投降了。趙幽王也斷絕了后嗣。太史公說：一個國家將要興起，必定有吉祥的征兆，這時，君子受重用而小人隱退。一個國家將要滅亡，賢人隱退而亂臣尊貴。假如楚王戊不加刑申公，而遵照他的話去做；假如趙王能夠任用防與先生，他們怎么會有篡位殺主的陰謀，而被天下所共誅呢？賢人啊，賢人??！如果國君不是內(nèi)心有善良的本質(zhì)，怎么可能任用賢人呢！多么重要啊，所謂“國家安危關(guān)鍵在于政令，國家存亡關(guān)鍵在于任用的人”，這句話千真萬確?。?/div>
【注釋】〔1〕“楚元王”，“楚”，漢諸侯國名，都彭城（即今江蘇徐州市）。劉交初封于楚，有薛郡、東海郡、彭城三十六縣，所轄約當(dāng)今江蘇北部、山東南部及安徽東北部地區(qū)。“元”是死后謚號。〔2〕“同母”，《漢書》作“同父”，顏師古曰：“言同父知其異母。”王先謙《漢書補注》以為“同母”是誤文。
高祖兄弟四人，長兄伯，伯蚤卒?！?〕始高祖微時，嘗辟事，〔2〕時時與賓客過巨嫂食。〔3〕嫂厭叔，叔與客來，嫂詳為羹盡，〔4〕櫟釜，〔5〕賓客以故去。已而視釜中尚有羹，高祖由此怨其嫂。及高祖為帝，封昆弟，而伯子獨不得封。太上皇以為言，〔6〕高祖曰：“某非忘封之也，為其母不長者耳?！庇谑悄朔馄渥有艦楦R侯?！?〕而王次兄仲于代?！?〕【注釋】〔1〕“蚤”，通“早”?！?〕“辟”，通“避”，躲避?！氨偈隆保阜赣羞^失而躲避。本書《張丞相傳》作“辟吏”，亦通?！?〕“巨嫂”，指大嫂，長嫂。〔4〕“詳”，通“佯”，假裝?！?〕“櫟”，音lì。《漢書·楚元王傳》作“”。刮，敲。“櫟釜”，用勺刮鍋，表示鍋中空空，已無剩羹。〔6〕“太上皇”，指漢高祖父親劉太公。漢高祖六年，尊太公為太上皇。此本秦制，秦始皇二十六年統(tǒng)一天下后，追尊其父莊襄王為太上皇，后為歷代沿襲。〔7〕“羹頡侯”，高祖七年封，封十三年，呂后元年以有罪削爵一級，為關(guān)內(nèi)侯，據(jù)《括地志》，羹頡為山名，在今河北懷來縣東南。高祖因怨恨大嫂刮鍋欺騙他，故以“羹頡”為爵名。“頡”，音jiá，是刮的意思。一說當(dāng)作“頡羹侯”?！?〕“次兄”，名喜，字仲。高祖六年封為代王；七年，為匈奴所攻，棄國自歸，廢為郃陽侯，孝惠二年卒。其子濞，后封為吳王?！按保T侯國名，都代縣（今河北蔚縣東北），以云中、雁門、代三郡五十二縣置，轄境約相當(dāng)于今山西中部、北部，內(nèi)蒙古西南部，河北西北部等地區(qū)。
高祖六年，〔1〕已禽楚王韓信于陳，〔2〕乃以弟交為楚王，都彭城。〔3〕即位二十三年卒，子夷王郢立?！?〕夷王四年卒，子王戊立。
【注釋】〔1〕“高祖六年”，即公元前二○一年?！?〕“楚王韓信”，高祖五年，徙齊王韓信為楚王，都下邳（在今江蘇睢寧西北）。六年十二月，有人上告楚王韓信謀反，高祖以出游云夢為名，會諸侯于陳，拘執(zhí)韓信，廢為淮陰侯?！瓣悺?，陳縣，故治在今河南淮陽縣。韓信事詳本書《淮陰侯列傳》?！?〕“彭城”，故治在今江蘇徐州市?！?〕“郢”，《漢書》名“郢客”。
王戊立二十年，冬，坐為薄太后服私奸，〔1〕削東海郡。〔2〕春，〔3〕戊與吳王合謀反，〔4〕其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不聽。戊則殺尚、夷吾，〔5〕起兵與吳西攻梁，〔6〕破棘壁?！?〕至昌邑南，〔8〕與漢將周亞夫戰(zhàn)?！?〕漢絕吳楚糧道，士卒饑，吳王走，楚王戊自殺，軍遂降漢。
【注釋】〔1〕“薄太后”，高祖姬，文帝之母，卒于孝景帝前元二年（公元前一五五年），事詳本書《外戚世家》?！胺郊椤?，指劉戊在為薄太后服喪期間，與人通奸，罪極重，故晁錯請誅殺王戊，景帝詔赦死罪而予以削郡的處罰?！?〕“削東?？ぁ保稘h書·楚元王傳》作“削東海、薛郡”?！皷|海郡”，治所在郯（今山東郯城北）。轄境在今山東費縣、臨沂、江蘇贛榆以南，山東棗莊、江蘇邳縣以東，江蘇宿遷、灌南以北地區(qū)?！?〕“春”，孝景帝前元三年春，公元前一五四年?！?〕“吳王”，吳王劉濞，漢高祖兄劉喜的長子，詳見本書《吳王濞列傳》。〔5〕“張尚”、“趙夷吾”，事跡不明，以諫王戊謀反被殺，封張尚子為山陽侯，趙夷吾子為商陵侯?！?〕“梁”，諸侯王國名，轄境相當(dāng)于今河南商丘、虞城、民權(quán)、安徽碭山等地，治所在睢陽（今商丘南）。時梁孝王劉武在位?！?〕“棘壁”，地名，故地在今河南永城西北，一名大棘。〔8〕“昌邑”，縣名，故地在今山東巨野南?！?〕“周亞夫”，漢開國功臣、絳侯周勃之子。文帝后元二年封為條侯，元鼎五年有罪，失侯。詳見本書《絳侯世家》。
漢已平吳楚，孝景帝欲以德侯子續(xù)吳，〔1〕以元王子禮續(xù)楚?！?〕竇太后曰：〔3〕“吳王，老人也，〔4〕宜為宗室順善。今乃首率七國，〔5〕紛亂天下，奈何續(xù)其后！”不許吳，許立楚后。是時禮為漢宗正?！?〕乃拜禮為楚王，奉元王宗廟，是為楚文王。
【注釋】〔1〕“德侯”，名廣，吳王濞之弟。高祖十二年封，惠帝七年卒?！?〕“禮”，楚元王少子，景帝元年封為平陸侯。〔3〕“竇太后”，景帝之母，清河郡觀津（今河北武邑東南）人。事跡詳本書《外戚世家》?！?〕“老人”，吳王濞是高祖次兄仲之子，乃高祖親封，較其他諸侯王為長，亦較景帝長一輩，故稱為“老人”。〔5〕“七國”，即吳、楚、趙、淄川、膠東、膠西、濟(jì)南七個諸侯王國。〔6〕“宗正”，官名，職掌王室親族事務(wù)。
文王立三年卒，子安王道立。安王二十二年卒，子襄王注立。襄王立十四年卒，子王純代立。王純立，地節(jié)二年，〔1〕中人上書告楚王謀反，王自殺，國除，入漢為彭城郡。
【注釋】〔1〕“地節(jié)”，漢宣帝年號。二年是公元前六十八年。據(jù)《漢書·楚元王傳》，王純嗣十六年薨，子延壽嗣，立三十二年，宣帝地節(jié)元年自殺，國除?！妒酚洝反颂幱姓`，漏記王純子延壽一代。
趙王劉遂者，其父高祖中子，名友，〔1〕謚曰“幽”。幽王以憂死，故為“幽”。高后王呂祿于趙，〔2〕一歲而高后崩。大臣誅諸呂呂祿等，乃立幽王子遂為趙王。
【注釋】〔1〕“趙”，諸侯國名，都邯鄲（今河北邯鄲市），轄境約相當(dāng)于今河北西南部地區(qū)。漢高祖九年（公元前一九八年），始封戚夫人所生子劉如意于此。高祖去世，如意被殺，絕封。至惠帝元年徙劉遂父淮陽王劉友王趙?！坝选?，劉友于高祖十一年立為淮陽王；惠帝元年，徙為趙王，都邯鄲；呂后七年，自殺。詳見《漢書·高五王傳》。〔2〕“呂祿”，呂后之兄、建城侯呂釋之之子，事跡詳本書《呂太后本紀(jì)》。
孝文帝即位二年，立遂弟辟彊，〔1〕取趙之河間郡為河間王，〔2〕是為文王。立十三年卒，子哀王福立。一年卒，無子，絕后，國除，入于漢。
【注釋】〔1〕“辟彊”，讀為“辟疆”，以“開辟疆域”之意為名?！?〕“河間郡”，因地處兩河之間，故名“河間”。郡治樂成，在今河北獻(xiàn)縣東南，轄境約相當(dāng)于今河北獻(xiàn)縣、交河、武強(qiáng)一帶。
遂既王趙二十六年，孝景帝時坐晁錯以適削趙王常山之郡?！?〕吳楚反，趙王遂與合謀起兵。其相建德、〔2〕內(nèi)史王悍諫，〔3〕不聽。遂燒殺建德、王悍，發(fā)兵屯其西界，欲待吳與俱西。北使匈奴，與連和攻漢。漢使曲周侯酈寄擊之?！?〕趙王遂還，城守邯鄲，相距七月?！?〕吳楚敗于梁，不能西。匈奴聞之，亦止，不肯入漢邊。〔6〕欒布自破齊還，〔7〕乃并兵引水灌趙城。趙城壞，〔8〕趙王自殺，邯鄲遂降。〔9〕趙幽王絕后。
【注釋】〔1〕“適”，讀若“謫”。景帝三年，晁錯任御史大夫，請求對犯有過失的諸侯王加以懲治，削其地，收其支郡。趙王遂因年前有罪，削去常山郡。正計議削吳時，爆發(fā)了“七國之亂”。參看本書《晁錯列傳》。〔2〕“建德”，趙相之名，其姓已不可考知。建德死，其子封為遽侯?！?〕“王悍”，《惠景間侯者年表》作“王慎”。王慎死，其子封為新市侯。〔4〕“酈寄”，字況，酈商之子。陳涉起義后，酈商也聚眾起兵，后追隨劉邦，因戰(zhàn)功封為曲周侯。孝文元年（公元前一七九年）卒，酈寄嗣。景帝中二年（公元前一四八年），因罪奪爵?！?〕“七月”，《吳王濞傳》、《酈商傳》皆作“十月”。七、十，古字形近易混淆?！?〕“邊”，邊界，邊境?！?〕“欒布”，漢將，原彭越部屬。景帝六年（公元前一五一年），以平定“七國之亂”破齊有功，封為俞侯，景帝中五年（公元前一四五年）卒?！?〕“壞”，坍塌，毀壞?！?〕“邯鄲”，趙都，故地在今河北邯鄲市。
太史公曰：國之將興，必有禎祥，〔1〕君子用而小人退。國之將亡，賢人隱，亂臣貴。使楚王戊毋刑申公，〔2〕遵其言，趙任防與先生，〔3〕豈有篡殺之謀，〔4〕為天下僇哉？〔5〕賢人乎，賢人乎！非質(zhì)有其內(nèi)，〔6〕惡能用之哉？〔7〕甚矣，“安危在出令，〔8〕存亡在所任”，〔9〕誠哉是言也！
【注釋】〔1〕“國之將興，必有禎祥”，語見《禮記·中庸》。原作“國家將興，必有禎祥”，“禎祥”，吉兆?！?〕“使楚王戊毋刑申公”，《漢書·楚元王傳》記，申公與白生勸阻楚王戊參與吳王謀反事，楚王戊不聽，給他們戴上鎖鏈，穿上犯人穿的赭色囚衣，讓他們在街市舉杵舂米?！吧旯?，名培，文帝時為博士，曾為《詩經(jīng)》作解說，號《魯詩》，西晉后亡佚?！?〕“防與先生”，一作“方與公”，趙人，其事跡未見記載?！胺脚c”，縣名，故地在今山東魚臺一帶?；蛑^“方與公”是方與縣令?！?〕“篡殺”，篡位殺君?！?〕“僇”，通“戮”。一般人均把“僇”釋為恥笑?！豆騻鳌非f公三十二年：“公子從吾言而飲此，則必可以無為天下戮笑，必有后乎魯國?！贝恕奥尽弊忠话闳艘捕祭斫鉃閻u笑之意。但《史記》此處“僇”字，當(dāng)解作殺戮?！豆騻鳌沸鞆妒琛方忉屔弦秱鳌肺脑疲骸安粸樘煜滤猜?，不為天下所共笑矣?！笔前选奥尽庇?xùn)為誅殺，“戮”與“笑”分為二義?！?〕“非質(zhì)有其內(nèi)”，非其內(nèi)有質(zhì)。質(zhì)，樸實，真實。內(nèi)，內(nèi)心。〔7〕“惡”，音wū，怎么，如何?！?〕“出令”，發(fā)布政令?！?〕“所任”，所任用的人。
譯文 楚元王劉交，是漢高祖同母異父的小弟弟，字游。
高祖有兄弟四人，長兄叫伯，伯很早就去世了。當(dāng)初，高祖貧微的時候，曾經(jīng)為了躲避官吏，常常跟客人一塊兒到大嫂家去吃飯。大嫂討厭小叔子來白吃，當(dāng)小叔子跟客人們來到時，大嫂便假裝羹已吃光，用勺刮鍋嘎嘎作響，結(jié)果客人們因此都離去了。事后高祖發(fā)覺鍋中還有羹，為此而怨恨大嫂。到高祖當(dāng)了皇帝，分封兄弟，只有伯的兒子不得封爵。太上皇為此而講情，高祖說：“并不是我忘了封他，只因為他母親實在不像個長者的樣子?！庇谑遣欧獠膬鹤有艦楦R侯，而封二哥仲于代，為代王。
高祖六年，楚王韓信在陳地被捕，高祖便封自己的弟弟交為楚王，都城設(shè)在彭城。劉交在位二十三年而死，兒子夷王郢即位。夷王在位四年而死，兒子王戊即位。
王戊在位二十年的冬天，逢薄太后去世，王戊在為薄太后服喪的房屋里奸淫而犯罪，被削去封地東海郡。到了春天，王戊便同吳王合謀造反，其丞相張尚、太傅趙夷吾勸諫阻攔不聽。王戊反而殺了張尚、趙夷吾，起兵同吳軍一道西進(jìn)攻打梁國，拿下了棘壁。軍隊到達(dá)昌邑之南，同漢將周亞夫交戰(zhàn)。漢軍斷絕了吳、楚軍隊的糧道，士兵們挨餓，吳王逃走，楚王戊自殺，軍隊也就投降了漢軍。漢兵平定了吳、楚的叛亂，孝景帝想讓（吳王濞之弟）德侯的兒子續(xù)封吳國，讓楚元王交的兒子禮續(xù)封楚國。竇太后說：“吳王濞本是皇族中的長輩了，應(yīng)當(dāng)愛護(hù)順從宗室?，F(xiàn)在卻帶頭率領(lǐng)七國造反，擾亂天下，怎么能續(xù)封其后代！”因而不準(zhǔn)許再立吳國的后代，只準(zhǔn)許立楚國的后代。當(dāng)時，禮是漢朝的宗正。于是，封禮為楚王，奉祀元王的宗廟，這就是楚文王。文王在位三年而死，兒子安王道即位。安王在位二十二年而死，兒子襄王注即位。襄王在位十四年而死，兒子王純繼位。王純即位后，地節(jié)二年，國中有人上書告發(fā)楚王謀反，王自殺。楚國被撤除，封地歸入漢朝，成為彭城郡。趙王劉遂，其父是高祖中子，名友，謚號為“幽”。因為幽王是憂傷而死的，所以叫做“幽”。高后封呂祿于趙地，做了趙王。一年后，高后駕崩，大臣們誅殺呂祿及呂氏全族，于是，立幽王的兒子遂為趙王。孝文帝即位的第二年，封立遂的弟弟辟彊，取原屬趙的河間郡為封地，為河間王。他就是河間文王。文王在位十三年而死，兒子哀王福即位。一年而死，沒有兒子，絕了后嗣，河間國撤除，封地歸入漢朝。
劉遂封趙王二十六年后，孝景帝時因晁錯抓住劉遂過失削除趙王的常山郡。吳、楚反叛，趙王便同他們合謀起兵，其丞相建德、內(nèi)史王悍勸諫，不聽。劉遂燒死建德、王悍，發(fā)兵屯扎在趙國西部邊界處，想等與吳軍會師后一道西進(jìn)。同時，又北上派人出使匈奴，要同他們聯(lián)合起來攻漢。漢朝派曲周侯酈寄攻趙。趙王返回，固守邯鄲城，與漢軍相持七個月。后來，吳、楚軍在梁國兵敗，不能西進(jìn)。匈奴聽到了這個消息，也停止了軍事行動，不肯進(jìn)入漢界。欒布領(lǐng)兵攻克齊地返回，與酈寄會師，引水淹灌趙都。趙都城墻坍塌，趙王自殺，邯鄲城便投降了。趙幽王也斷絕了后嗣。太史公說：一個國家將要興起，必定有吉祥的征兆，這時，君子受重用而小人隱退。一個國家將要滅亡，賢人隱退而亂臣尊貴。假如楚王戊不加刑申公，而遵照他的話去做；假如趙王能夠任用防與先生，他們怎么會有篡位殺主的陰謀，而被天下所共誅呢？賢人啊，賢人??！如果國君不是內(nèi)心有善良的本質(zhì)，怎么可能任用賢人呢！多么重要啊，所謂“國家安危關(guān)鍵在于政令，國家存亡關(guān)鍵在于任用的人”，這句話千真萬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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