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七年，英人要求通商南，諭云貴總督劉長佑議復(fù)。長佑復(fù)陳通商不便，議遂寢。是歲秋九月，長佑以法人志圖越南，以窺滇粵，上疏，略云：“越南為滇粵之唇齒，國外之藩籬。法國垂涎越南已久，開市西貢，據(jù)其要害。同治十一年，復(fù)通賊將黃崇英，規(guī)取越南東京，思渡洪江以侵諒山。又欲割越南廣西邊界地六百里，為駐兵之所。臣前任廣西巡撫，即命師往征。法人不悅，訐告通商衙門，謂臣包藏禍心，有意敗盟。賴毅皇帝察臣愚忠，乃得出助剿之師，內(nèi)外夾擊。越南招用劉永福，以折法將沙酋之鋒。廣西兩軍，分擊賊黨，覆其巢穴，殲其渠魁。故法人寢謀，不敢遽吞越南者，將逾一紀。
然法人終在必得越南，以窺滇粵之險，而通楚蜀之路。入秋以來，增加越南水師，越南四境，皆有法人之跡。柬埔寨人感法恩德，愿以六百萬口獻地歸附。越南危如累卵，勢必不支。同治十三年，法軍僅鳴炮示威，西三省已入于法。今復(fù)奪其東京，即不圖滅富春，已無能自立。法人志吞全越，既得之后，必請立領(lǐng)事于蒙自等處，以攘礦山金錫之利?，F(xiàn)時已有法人闌入滇境，以覘形勢。倘法覆越南，逆回必導(dǎo)之內(nèi)寇，逞其反噬之志。臣受任邊防，密邇外寇，不敢聞而不告?！弊嗳?，不報。
十月，駐英法使臣曾紀澤，以越事迭與法廷辯詰。福建巡撫丁日昌，亦疏法越事，備告總署，總署以聞。諭令北洋大臣李鴻章籌商辦法。并諭沿邊沿江沿海督撫密為籌辦。光緒八年二月，法人以兵艦由西貢駛至海陽，將攻取東京，直督張樹聲以聞。諭滇督相機因應(yīng)。三月，移曾國荃督兩廣。法人攻越南東京，破之。張樹聲令滇粵防軍守于城外，以剿辦土匪為名，藉圖進步。并令廣東兵艦出洋，遙為聲援。五月，命滇督劉長佑遣道員沈壽榕，帶兵出境，與廣西官軍連絡(luò)聲勢，保護越南。旋召劉長佑入覲，以岑毓英署滇督。長佑奏法人破東京后，每日增兵，懸萬金購劉永福，十萬金取保勝州。劉永福屢請越廷決戰(zhàn)。廣西提督防軍統(tǒng)領(lǐng)黃桂蘭屯諒山，永福自保勝赴越之山西，與總督黃佐炎籌御敵。經(jīng)諒山謁桂蘭，言方分兵赴北寧助守，保勝有所部扼防，法人當不得逞，惟兵力不足，丐天朝援助。
劉永福者，廣西上思州人。咸豐間，粵西亂，永福率三百人出鎮(zhèn)南關(guān)。時粵人何均昌據(jù)保勝，永福逐而去之，遂據(jù)保勝。所部皆黑旗，號黑旗軍。同治十二年，法人破河內(nèi)，法將安鄴勾結(jié)賊首黃崇英，謀占全越。黃崇英擁眾數(shù)萬，號黃旗，勢張甚。越南使諭永福歸誠。永福率所部越宣黃光大嶺，繞馳河內(nèi)，一戰(zhàn)而斬安鄴。越命議和三大臣適至，法人囚之舟中。督師黃佐炎亟檄永福罷兵，旋就和，而授永福三宣副提督。黃崇英余黨，為廣西提督馮子材所滅。永福屢自備餉械剿匪，黃佐炎不上聞，越臣亦多忌之，永福積怨于佐炎。佐炎為越南駙馬，大學(xué)士，督師督撫，均受節(jié)制，若清初之年羹堯也。馮子材為廣西提督時，佐炎以事來見。子材坐將臺，令以三跪九叩見，佐炎銜之次骨。越難已深，國王阮福時憤極決戰(zhàn)，責(zé)令佐炎督永福出師，六調(diào)不至。法軍忌永福，故越王始終思用之。及法人占東京后，焚而去。以兵艦東下海陽，分馳廣南西貢。劉長佑奏謂山西有失，則法人西入三江口，不獨保勝無障蔽，而滇省自河底江以下，皆須步步設(shè)防。非滇粵并力以圖，不足以救越國之殘局。非水陸并進，不足以阻法人之貪謀。廷諭長佑密為布置。長佑命藩司唐炯，率舊部屯保勝。曾國荃至粵，命提督黃得勝統(tǒng)兵防欽州，提督吳全美率兵輪八艘防北海。廣西防軍提督黃桂蘭，道員趙沃，相繼出關(guān)。法人要中國會議越事，諭滇粵籌備議。法使寶海至天津，命北洋大臣會商越南通商分界事宜。吏部主事唐景崧，自請赴越南招撫劉永福，中旨發(fā)南交岑毓英差遣。景崧乃假道越南入滇。先至粵謁曾國荃。甚韙其議，資之入越。見永福言三策。上策言越為法逼，亡在旦夕，誠因保勝傳檄而定諸省，請命中國，假以名號，事成則王，此上策也。次則提全師擊河內(nèi)，驅(qū)法人。中國必能助餉，此中策也。如坐守保勝，事敗而投中國，恐不受，此下策也。永福曰：“微力不足當上策，中策勉為之?！比?，法軍破南定，諭廣西布政使徐延旭出關(guān)，會商黃桂蘭、趙沃籌防。
李鴻章丁憂，奪情回北洋大臣任，鴻章懇辭。至是，命鴻章赴廣東督辦越南事宜，粵滇桂三省防軍，均歸節(jié)制。鴻章奏擬赴上海暫駐，統(tǒng)籌全局。法使臣寶海，商界事，久不協(xié)，奉調(diào)回國，以參贊謝滿祿代理。劉永福與法人戰(zhàn)于河內(nèi)之紙橋，大破法軍，陣斬法將李威利，越王封永福一等男。徐延旭奏留唐景崧防營效用，并陳永福戰(zhàn)績。朝旨促李鴻章回北洋大臣任，并詢法使脫利古至滬狀，令鴻章定期會議。脫利古詢鴻章，中國是否助越，鴻章仍以邊界剿匪為詞。法國新簡使臣德理就任。法使攻克順化，迫越南議和，鴻章與法議不就。法兵聲言犯粵，廣東戒嚴?？偸鹬路ㄊ箷?，言越南久列藩封，歷經(jīng)中國用兵剿匪，力為保護。今法人侵陵無已，豈能受此蔑視？倘竟侵我軍駐扎之地，惟有開仗，不能坐視。朝旨，令徐延旭飭劉永福相機規(guī)復(fù)河內(nèi)，法軍如犯北寧，即令接戰(zhàn)。命滇督增兵防邊，唐炯迅赴前敵備戰(zhàn)，并濟永福軍餉。旋命岑毓英出關(guān)督師。法兵破越之山西省，將犯瓊州。以彭玉麟為欽差大臣，督粵師。彭玉麟奏：“法人逼越南立約，欲中國不預(yù)紅河南界之地，及許在南蒙自縣通商，顯系圖我滇疆，冀專五金之利。不特滇邊境不能解嚴，即廣東天津，亦須嚴備。彼以虛聲，我以實應(yīng)。疲于奔命，必至財力俱窮。
據(jù)候補道王之春言：‘有鄭觀應(yīng)者，幼從海舶，遍歷越南暹羅。暹王粵人鄭姓，其掌兵政者，皆粵人。與觀應(yīng)談法越戰(zhàn)事，皆引為切膚之痛。伊國與越之西貢毗連，嘗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由暹羅潛師以襲西貢，先覆法酋之老巢。又英國屬地曰新嘉坡，極富庶，粵人居此者十余萬。擬懸重賞，密約兩處壯士，俟暹國兵到時，舉兵內(nèi)應(yīng)，先奪其兵船，焚其軍火。此二端較有把握，擬密飭鄭觀應(yīng)潛往結(jié)約。該國素稱忠順，鄉(xiāng)誼素敦，倘另出奇軍，西貢必可潛師而得。擬再派王之春改裝易服，同往密籌，屆時密催在越各軍，同時并舉。西貢失，則河內(nèi)海防無根，法人皆可驅(qū)除，越南可保。’”奏入，諭言：“暹羅國勢本弱，自新嘉坡、孟加拉等為英所據(jù)，受其挾制，朝貢不通，豈能更出偏師，自挑強敵？鄭觀應(yīng)雖與其國君臣，有鄉(xiāng)人之誼，恐難以口舌游說，趣令興師。且西貢新嘉坡，皆貿(mào)易之場，商賈者流，必?zé)o固志。懸賞募勇，需款尤巨，亦慮接濟難籌。法人于西貢經(jīng)營二十余年，根柢甚固。中國無堅輪巨炮，未能渡海出師，搗其巢穴。即使暹羅出力，而無援兵以繼其后，法人回救，勢必不支。況英法跡雖相忌，實則相資。彼見暹羅助我用兵，則猜刻之心益萌，并吞之計益急，恐西貢未能集事，而越南先已危亡。該尚書所奏，多采近人魏源成說，移其所以制英者轉(zhuǎn)而圖法。兵事百變，未可徇臆度之空談，啟無窮之邊釁。倘機事不密，先傳播新聞紙中，為害尤巨。該尚書所稱言易行難者，諒亦見及于此?！?br/>
越南王阮福時薨，無子，以堂弟嗣立。法人乘越新喪，以兵輪至富春，攻順化、?？谡贾?，入據(jù)都城。越嗣君不賢，在位一月，輔政阮說，啟太妃廢之，改立阮福升，至是乞降于法，與立約二十七條。其第一條，即言中國不得干預(yù)越事。此外政權(quán)利權(quán)均歸法人。越王諭諸將退兵，重在逐劉團也。滇撫唐炯屢促永福退兵，永福欲退保勝，黑旗軍士皆扼腕憤痛。副將黃守忠言：“公毋退保勝，請以全軍付末將守山西，有功公居之，罪歸末將。”永福乃不復(fù)言退。徐延旭奏言：“越人倉卒議和，有謂因故君未葬，權(quán)顧目前者，有謂因廢立之嫌廷臣植黨構(gòu)禍者。迭接越臣黃佐炎等抄寄和約，越誠以保社稷，中國又何以固藩籬？越臣輒以俟葬故君，即須翻案為詞，請無撤兵?！眲⒂栏Ｈ择v守山西，法人擬添兵往攻。越王阮福升嗣位，具稟告哀，并懇準其遣使航海詣闕乞封。越國人心渙散，能否自立，尚未可知。并將法越和約二十七款，及越臣黃佐炎來稟，錄送樞府。大學(xué)士左宗棠出為兩江總督，嚴備長江防務(wù)?；浂綇垬渎曌哉埑鲫P(guān)。得旨，命帶兵輪赴富春。樹聲奏廣東無巨艦可出大洋，乃不果行。左宗棠請飭前藩司王道榜募勇赴桂邊扼扎，得旨，歸徐延旭節(jié)制。十一月，法人破興安省拘巡撫布政按察至河內(nèi)槍擊斃之。進攻山西，破之。劉團潰，永福退守興化城。云軍統(tǒng)領(lǐng)總兵丁槐來撫潰師。十一月，越嗣王阮福升暴卒?；蛟疲贩ū谱圆??；蛟?，奸黨進毒。國人立前王阮福時第三繼子為王，輔政阮說之子也。徐延旭奏報山西失守。北寧斷無他虞，廷旨責(zé)其夸張。光緒十年正月，江督左宗棠以病乞免，命裕祿署江督。李鴻章奏：“越南山西之戰(zhàn)，滇軍與劉永福所部憑城固守，殺傷相當，卒致退舍。非鏖戰(zhàn)之不力，實器械之未精。近年，北洋所購新式槍，皆精堅適用?；淳毟鬈姡愿牧?xí)洋操。而滇粵閩浙防軍，器械缺乏，操法尚未講求。臣已分購德美新式槍炮，咨商滇粵閩浙各督撫，先令分撥之數(shù)，照原價領(lǐng)撥，各省誠能嚴督練習(xí)，庶折沖制勝，稍有把握。”得旨報可。唐景崧在保勝，上樞府書，言滇桂兩軍，偶通文報，為日甚遲，聲勢實不易聯(lián)絡(luò)。越南半載之內(nèi)，三易嗣君，臣庶皇皇，類于無主。欲培其根本以靖亂源，莫如遣師直入順化，扶翼其君，俾政令得所，以定人心而清匪黨，則敵焰自必稍戢，軍事庶易措手。若不為藩服計，則北圻沿邊各省，我不妨直取，以免坐失外人。否則首鼠兩端，未有不歸于敗者也。劉永福謁岑毓英于家喻關(guān)，毓英極優(yōu)禮之，編其軍為十二營。
法軍將攻北寧，毓英遣景崧率永福全軍赴援。桂軍黃桂蘭、趙沃，方守北寧。
山西之圍，桂蘭等坐視不救，永福憾之深，景崧力解之，乃赴援。景崧勸桂蘭離城，擇隘而守，桂蘭不從。二月，法兵攻扶良，總兵陳得貴乞援，北寧援師至，扶良已潰。法兵進逼北寧，黃桂蘭、趙沃奔太原，劉永福坐視不救。延旭老病，其下多所欺蔽。與趙沃有舊，偏信之。趙沃庸懦，其將黨敏宣作奸欺肆，以蔽延旭。敵犯北寧，敏宣先遁。陳得貴為前廣西提督馮子材舊部，驍勇善戰(zhàn)。子材曾劾延旭，延旭怨之，并怨得貴。及北寧陷，乃奏戮之，敏宣亦正法。延旭方寸亂，調(diào)度失宜，有旨革職留任。三月，命湖南巡撫潘鼎新，辦廣西關(guān)外軍務(wù)，接統(tǒng)徐延旭軍。黃桂蘭懼罪，仰藥死。
時樞臣屢被劾，孝欽后亦極不慊于恭親王。乃降旨言：恭親王奕等，始尚小心匡弼，繼則委蛇保榮，近年爵祿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謬執(zhí)成見，不肯實力奉行。屢經(jīng)言者論列，或目為壅蔽，或劾其萎靡，或謂其簋不飭，或謂其昧于知人。本朝家法綦嚴，若謂其如前代之竊權(quán)亂政，不惟居心所不敢，亦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數(shù)端，貽誤已非淺鮮。若仍不改圖，專務(wù)姑息，何以副列圣之貽謀？將來皇帝親政，又安能臻諸上理？若竟照彈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復(fù)議親貴，亦不能曲全耆舊，是豈朝廷寬大之政所忍為？恭親王奕，大學(xué)士寶，入直最久，責(zé)備宜嚴。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茲特錄其前勞，全其末路。奕著加恩仍留世襲罔替親王，賞食全俸，開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雙俸，家居養(yǎng)疾。寶著原品休致。協(xié)辦大學(xué)士吏部尚書李鴻藻，內(nèi)廷當差有年只為囿于才識，遂致辦事竭蹶。兵部尚書景廉，只能循分供職，經(jīng)濟非其所長。均開去一切差使，降二級調(diào)用。工部尚書翁同，甫直樞廷，適當多事，惟既別無建白，亦有應(yīng)得之咎，著加恩革職留任，退出軍機處，仍在毓慶宮行走，以示區(qū)別。命禮親王世鐸、戶部尚書額勒和布、閻敬銘，刑部尚書張之萬，均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工部左侍郎孫毓汶，在軍機大臣上學(xué)習(xí)行走。故事召見樞臣，皆全班進，亦間有首輔獨對者。是日，獨召領(lǐng)班章京入見，御前擬諭旨以上，朱書授之以出，前此所未有者也。
三月，諭言徐延旭株守諒山，僅令提督黃桂蘭、道員趙沃，住守北寧。該提督等遇敵先潰，殊堪痛恨。徐延旭革職拿問。黃桂蘭、趙沃潰敗情形，交潘鼎新查辦。以王德榜署廣西提督，德榜辭不拜。唐炯未奉諭旨，率行回省，不顧邊事，以致山西失守。唐炯革職拿問。以張凱嵩為南巡撫，奕嵩管總理各國衙門事務(wù)。諭江督曾國荃，嚴備江防。北寧敗后，延旭以唐景崧護軍，收集敗殘，申明約束。延旭謂景崧曰：“吾誤信黃、趙，致事敗至此，悔不早用君?！卑芽偸杏?，謁延旭于諒山，痛數(shù)北寧將帥之誤。延旭曰：“汝胡不早言？”中玉曰：“吾數(shù)請謁，而左右拒我，何言耶？”中玉寓延旭行館側(cè)，詈延旭左右弄權(quán)蒙蔽，達旦不休。延旭從容呼曰：“石中玉，怒何太盛耶？休矣，吾知之矣。”
醇親王奕讠奉太后命，會同商辦軍機處要政。俟皇帝親政后，再降懿旨。蓋隱若首輔，以天子父不令入直也。宗室國子監(jiān)祭酒盛昱奏言：醇親王自光緒建元后，分地綦崇，不當嬰以世事，當日已自請開去一切差使。今奉入贊樞廷之旨，綜繁賾之處，則悔尤易集，操進退之柄，則怨ゥ易生。嘉慶四年，以軍機處事煩，暫令成親王永呈入直。后以國家定制未符，仍令退出。成以親王爵秩較崇，有功而賞，賞無可加，有罪而罰，罰所不忍。恭親王參贊密勿，本屬權(quán)宜，況醇親王又非恭親王之比，請收回成命。左庶子錫鈞言：若令醇親王入直內(nèi)廷，圣心有所未安。若令樞臣就邸會商，國體亦有未協(xié)。以尊親之極，處嫌疑之處，反諸初衷，未能相副。御史趙爾巽言：樞臣恃有商辦之名，遇事便于諉卸。設(shè)有貽誤，廷臣論列，莫得主名。醇親王謀國之苦衷，與引嫌之初志，亦不能自白。奉懿旨言：“垂簾以來，揆度時勢，不能不用親藩，進參機務(wù)。此不得已之深衷，當為在廷諸臣所共諒。此次諭令醇親王奕讠與諸軍機大臣會商，本為軍機處辦理要政而言，并非尋常諸事，概令與聞。奕讠已一再堅辭，當經(jīng)曲加獎勵。”并諭俟皇帝親政，再降諭旨，始暫時奉命，軍機政事，樞臣亦不能諉卸。
王德榜力辭廣西提督，遂以唐仁廉署。法軍進據(jù)興化粵稅司美人德璀琳告李鴻章，愿居間議和，鴻章以聞。命鴻章妥籌辦理。又諭言：“李鴻章屢被參劾，畏葸因循，不能振作，朝廷格外優(yōu)容，未加譴責(zé)。兩年來法越構(gòu)釁，任事諸臣，一再延誤，挽救已遲。若李鴻章再如前在上海之遷延觀望，坐失事機，自問當?shù)煤巫?。此次?wù)當竭誠籌辦，如辦理不善，不特該大臣罪無可寬，即前此總理衙門王大臣，亦一并治罪?！狈ㄈ艘员灠怂腋Q廈門，命沿海邊防，力籌守御。朝廷以將帥多撓敗，思用宿將。前湖南提督鮑超，引病在籍，命川督丁寶楨存問，并察其能否出膺重任。前直隸提督劉銘傳，亦引病在籍，命直督李鴻章促召來京。左副都御史張佩綸奏法人將來必索劉永福，請飭李鴻章、岑毓英顧全大局，加意保全。諭鴻章等先事籌計。前大學(xué)士左宗棠，奏目疾稍愈，朝旨促其來京。法艦窺上海吳淞口，江督曾國荃命提督李成謀、李朝斌嚴防。命通政司通政使吳大，會辦北洋事宜。內(nèi)閣學(xué)士陳寶琛，會辦南洋事宜。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張佩綸，會辦福建海疆事宜。均專折奏事。是時大等好談兵事，佩綸、寶琛，尤以彈劾大臣著風(fēng)節(jié)，與張之洞、寶廷、鄧承、劉恩溥，好論時政，陳得失，一時有清流黨之目。孝欽后亦紓懷聽從，以海疆多故，同時有會辦之命，蓋欲試其才也。
是時李鴻章與法總兵福祿諾議和，條款將就緒，諭滇桂防軍，候旨進止。鴻章旋以和約五款入告。其一、中國南界毗連北圻，法國約明，無論遇何機會，并有他人侵犯，均應(yīng)保護。其二、中國南界，既經(jīng)法國與以實據(jù)，不虞侵占，中國約明將北圻防營，撤回邊界。并于法越所有已定與未定各條約，均置不理。其三、法國不向中國索償兵費。中國亦應(yīng)許以毗連北圻之邊界，法越貨物，聽其運銷。其四、法國將來與越改約，決不插入傷中國體面語。并將以前與越所立約，關(guān)礙東京者，全行銷廢。其五、兩全權(quán)簽押，三月后另訂細款。朝旨報可，予鴻章全權(quán)畫押。鴻章奏言：自光緒七年以來，曾紀澤與法外部總署，暨臣與寶海、脫利古等，往復(fù)辯論，案卷盈帙，均無成議，愈變愈壞。迨山西北寧失陷，法焰大張，越南臣民，望風(fēng)降順。事勢已無可為，和局幾不能保。今幸法人自請言和，刪改越南條約，雖不明認為我屬邦，但不加入違悖語意，越南豈敢藉詞背畔。通商一節(jié)，諭旨不準深入南內(nèi)地。既云北圻邊界，則不準入內(nèi)地明矣。兵費宜拒一節(jié)，該國本欲訛索兵費六百萬磅。經(jīng)囑馬建忠等，歷與駁斥，今約內(nèi)載明，不復(fù)索償，尚屬恭順得體。中國許以北圻邊界運銷貨物，足為中法和好互讓之據(jù)。至劉永福黑旗一軍，從前乘法兵單寡之時，屢殪法將，法人恨之，必欲報復(fù)。上年曾紀澤迭與法外部商議，由中國設(shè)法解散。而法廷添兵攻取。意不稍回。去冬克山西，黑旗精銳，傷亡甚多，已受大創(chuàng)。今春劉永福增募四千人援北寧，亦不戰(zhàn)而潰，其御大敵何怯也。華人專采虛聲，欲倚以制法，法人固深知其無能。此次福祿諾絕未提及，我自不便深論。將來另派使臣，若議及此，當令滇桂疆臣，酌定安置之法。惟目下和議已成，法人必?zé)o翻覆，法兵必漸減撤。滇桂邊防各軍，亦宜及早整頓。聞劉永福所部冗雜騷擾，與越民為仇，實為邊境后患。擬請旨密飭滇桂嚴明約束，酌加淘汰，妥籌安置，則保全多矣。鴻章始終主和，而士論皆主戰(zhàn)，彈劾鴻章無虛日。法越構(gòu)釁，綿延三年，致法占越南，和戰(zhàn)仍無定見。鴻章堅持和議。而法約已明認越南歸法保護，尚飾言不傷中國體面，越南不敢藉詞背畔。當時外交皆以推宕粉飾，致喪主權(quán)，多此類也。
岑毓英以興化萬難駐師，轉(zhuǎn)餉不繼，退守邊境，毀興化城樓而去。劉永福軍退駐保勝。其時電報未通，奏折往返，須五十余日。滇桂軍隊相距遠，常月余不通問。而每事必候旨進止。毓英既退館司，中旨切責(zé)。粵督張樹聲，請展廣州至龍州電線，關(guān)外始通電報。樹聲以病乞休，命山西巡撫張之洞署粵督。法總兵福祿諾臨行，言派隊巡察越境。及驅(qū)逐劉團，鴻章不以聞。疊旨申斥。法使以簡明條約，法文與漢文不符，相詰。朝旨責(zé)鴻章辦理含混，責(zé)成竭力籌備，為自贖之地。輿論均集矢鴻章，指為通夷，致比諸秦檜、賈似道。朝廷亦屢切責(zé)之。然舍鴻章外，更無練習(xí)外事者，故洋務(wù)仍倚一鴻章。當同治九年，天津戕教焚法人領(lǐng)事館，法國要挾甚奢，英美助其迫挾。曾國藩為直督，置天津知府知縣重典，戮戕教十六人以謝法人。朝野大詬國藩，呼為賣國賊。湘人擯國藩，欲除其籍，通商大臣崇厚，密請免國藩，以鴻章代之。鴻章受任時，普法之戰(zhàn)起，法人倉皇自救。天津教案，逐漸消滅。時論以鴻章外交之能，百倍國藩，朝廷遂倚之，洋務(wù)必以付鴻章?？偸鹬T臣，無習(xí)外事者。鴻章亦益自負，外事始終托鴻章，前后三十余年。然法越之役，及與日本公同保護朝鮮之約，皆貽無窮之害。當定約時，鴻章固自謂甚當也。法使借端廢約。朝旨：令關(guān)外軍嚴防，若彼竟來撲犯，當與之接仗。命岑毓英諭劉永福率所部來歸。潘鼎新奏，法兵分路圖犯，谷松、屯梅二處桂軍械缺糧乏，恐不可恃。諭責(zé)其飾卸。鴻章仍欲始終維持和議，詔予議和全權(quán)，便宜行事。續(xù)命錫珍、廖壽恒、陳寶琛、吳大、會同鴻章妥辦法約。當時朝廷不知全權(quán)為代表君主，即率意與鴻章，又續(xù)派錫珍等會同議約。時清議既皆擊鴻章，朝臣皆不敢附鴻章，議益相左矣。
法軍欲巡視諒山，抵觀音橋，桂軍止之，令勿入。法將語無狀，乃互擊，大勝之。奏入，諭進規(guī)北寧。北督丁寶楨，奏鮑超病愈。諭率五營赴滇助防。并令提督黃少春，率五營赴滇南關(guān)外助戰(zhàn)。并照會法使，責(zé)其先行開炮，應(yīng)認償款，并令告法外部止法兵。諭各軍如彼不來犯，不必前進。法使續(xù)請議和。諭前敵桂軍調(diào)回諒山，滇軍回保勝，不得輕開釁。左宗棠病愈，以大學(xué)士入為軍機大臣。法將孤拔欲以兵艦擾海疆，諭沿海疆臣嚴備迎擊。法使巴德，逗留上海，不肯赴津。乃改派曾國荃全權(quán)大臣，陳寶琛會辦，派邵友濂、劉麟祥，隨同辦理。諭言：兵費恤款，萬不能允。越南須照舊封貢。劉永福一軍，如彼提及，須由我措置。分界應(yīng)于關(guān)外空地，作為甌脫。南通商，應(yīng)在保勝。不得逾值百抽五。現(xiàn)在福州、馬尾有警，如已開仗，曾國荃等無庸赴滬。六月，法將孤拔，以兵艦八艘窺閩海，欲踞地為質(zhì)，挾中國議約。何、張佩綸以聞。渝粵浙酌撥師船協(xié)助。法艦至臺灣之基隆購煤，臺撫劉銘傳拒之，遽攻基隆炮臺。曾國荃、陳寶琛等，與法使議約于上海。國荃許給撫恤費五十萬。奉旨申斥。并言陳寶琛向來遇事敢言，亦隨聲附和，殊負委任。并傳旨申斥。寶琛與國荃論事不合，國荃恒輕之，寶琛亦力詆國荃。自申斥后，逾齟齬矣。美使居間調(diào)停和約，諭國荃等候之?；浂綇堉?，請飭南北洋各派兵船，合力援閩。諭南北洋商定。彭玉麟請飭彭楚漢、程文炳，率兵赴閩助防。滬中議約，久不就。諭言：曾國荃電送巴德諾照會，無理已甚，不必再議，惟有一意主戰(zhàn)。著曾國荃、陳寶琛即回江寧辦防，許景澄同往助理，劉麟祥隨同辦事。并婉謝美國。又諭岑毓英，令劉永福先行進兵，迅圖規(guī)復(fù)北圻。岑毓英、潘鼎新關(guān)內(nèi)各軍，陸續(xù)進發(fā)。以法人失和，布告各國。
李鴻章以戰(zhàn)事起，慮招商局輪船，或淪于敵，因命道員馬建忠，以招商局產(chǎn)歸美國旗昌洋行認售，由律師擔(dān)文保證。候戰(zhàn)事安，原價收回。為言官所劾，朝旨責(zé)鴻章。鴻章言，各國通例，本國商船，改換他國旗幟，須在兩國未開釁之前。黑海之戰(zhàn)，俄商皆懸德美旗。有二艘換旗于戰(zhàn)事二日前，遂為法人所奪。復(fù)有二艘易旗于戰(zhàn)前，暗立售回之據(jù)，亦為英國所奪。非實在轉(zhuǎn)售他國。必不能保護。此萬國通行之公約。馬建忠知法事將行決裂，毅然定議。將來收回關(guān)鍵，惟擔(dān)文是問，不容稍有反復(fù)。法人疑招商局輪船，并非實售與美，尚思乘間攫拿。故未便入告，求默鑒而曲原之。七月，法國公使謝滿祿下旗出京。鮑超以兵少不愿出關(guān)，命招集舊部赴前敵。法兵攻破基隆炮臺，總兵曹志忠、提督章高元等，戰(zhàn)卻之。朝廷思倚劉團擊法軍，乃賞劉永福記名提督。以連絡(luò)劉團為唐景崧功，賞景崧五品卿銜。以總署乏才，命李鴻章令道員馬建忠入見。諭旨宣告法人罪狀。言越南為我封貢之國，二百余年，載在典冊，中外咸知。法人狡焉思逞，先據(jù)南圻各省，旋又進據(jù)河內(nèi)，戮其人民，利其土地，奪其賦稅。越南暗懦茍安，私與立約，并未奏聞。挽回?zé)o及，越亦有罪也。是以姑與包涵，不加詰問。光緒八年，冬間，法使寶海在天津，與李鴻章議約三條，當飭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會商妥籌。法人又撤使翻覆。我存寬大，彼益驕貪。越之山西北寧等省，為我軍駐扎之地。清查越匪，保護屬藩，與法國絕不相涉。本年二月間，法兵竟來撲犯。當經(jīng)降旨宣示，正擬派員進取，力為鎮(zhèn)撫。忽據(jù)該國總兵福祿諾，先向中國議和。其時該國因埃及之事，汲汲可危。中國明知其勢處迫逼，本可峻詞拒絕，而仍示以大度，許其行成。特命李鴻章與議簡明條約五款，互相畫押。諒山保勝等軍，應(yīng)照議于定約三月后調(diào)回。迭經(jīng)諭飭各防軍扼扎原處，不準輕動開釁。帶兵各官，奉令維謹。乃該國不遵定約，忽于閏五月初一、初二等日，以巡邊為名，在諒山地方，直撲防營，先行開炮轟擊，我軍始與接仗，互有殺傷。法人違背條約，無端開釁，傷我官兵。本應(yīng)以干戈從事，因念訂約通好二十余年，亦不必因此盡棄前盟。仍準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與在京法使，往返照會，情喻理曉，至再至三。閏五月二十四日，復(fù)明降諭旨：“照約撤兵，昭示大信，所以保全和局者實屬仁至義盡。如果法人稍知禮義，自當翻然改圖。乃竟始終怙過，飾詞抵賴，橫索無名兵費，恣意要挾。輒于六月十五日，占據(jù)臺北基隆山炮臺。經(jīng)劉銘傳迎剿獲勝。本月初三日，何等甫接法領(lǐng)事照會開戰(zhàn)，而法兵已自馬尾先期攻擊，傷壞兵商各船，轟壞船廠。雖經(jīng)官軍焚毀法船二只，擊壞雷艇一只，并陣斃法國官兵，尚未大加懲創(chuàng)。該國專行詭計，反復(fù)無常，先啟兵端。若再曲予含容，何以伸公論而順人心。用特揭其無理情節(jié)，布告天下?！?br/>
時總署大臣，至十余人：奕、福錕、昆岡、閻敬銘、徐用儀、錫珍、許庚身、周德潤、陳蘭彬、周家楣、吳廷芬、張蔭桓。獨陳蘭彬曾使美國，而才識庸暗，余皆不達外事者也。張蔭桓以道員入為太常寺卿，精敏號知外務(wù)，以最后輩，務(wù)攬權(quán)，為同列所忌。又非出身科舉，士論恒卑之。御史孔憲玨，乃摭其致上海道私函，為泄漏秘密，劾之，逾退出總署。太后亦以總署大臣，多不勝任，乃并罷周家楣、吳廷芬、昆岡、周德潤、陳蘭彬。皆緣蔭桓被劾而起，朝列乃益恨蔭桓矣。漕督楊昌，赴閩督師。潘鼎新以越南瘴重，方暑，艱于進攻，請俟秋后出師。諭言劉永福一軍，久居越南能耐瘴，令先進。御史吳峋，以法國交涉事劾總署諸臣，尤痛詆閻敬銘。時敬銘以精刻得太后歡，屢降旨辨敬銘，斥吳峋。左宗棠在樞府怙功偏執(zhí)，同列苦之。以閩省軍務(wù)，出為欽差大臣。以將軍穆圖善、漕督楊昌，充幫辦學(xué)士，張佩綸充會辦，兼船政大臣。召詹事何如璋還京。命宗棠駐兵于閩浙之處，主調(diào)度。法艦攻毀江蘇之長門炮臺，將攻吳淞口，曾國荃嚴備之。張佩綸奏：“法提督孤拔，以兵輪入馬尾，窺伺船廠。閏五月二十八日，臣親率黃超群兩營，駐防馬尾。其時法船僅五艘，我船揚武及兩蚊船，共三艘。尋何如璋將振威、伏波調(diào)回，張之洞亦以飛云、濟安來援，我軍聲勢略壯。法乃增大兵輪二號，魚雷二號，入口相逼。臣屢請先發(fā)，請互援，不得，勉以藝新福星兩小船，及艇船商船，雜而牽制。及至六月二十以前，船略相等，而我小彼大，我脆彼堅。六月二十以后，彼合口內(nèi)外常有十二三艘，出入便活，而我軍則止于兵船炮船兩號，臣以為憂，密調(diào)諸將。以兵不厭詐，水戰(zhàn)尤爭呼吸，欲仍行先發(fā)之計。而諸將枕戈待旦，多者四十余日，少亦二三十日，均面目枯槁，憔悴可憐。加以英美來船，與法銜尾，奇謀秘策，不可復(fù)施。臣知不敵，顧求援無門，退后無路，惟與諸將以忠義相激勸而已。前月二十八日，及本月初一日之電報，可覆按也。當六月下旬，美提督晤何如璋，以調(diào)處告。稅務(wù)司賈雅格，函告督臣，又有英提督英領(lǐng)事欲調(diào)處之說，其辭甚甘，其事則嚴，臣亦知意，而無如與國牽制何。初一二日，大雨滂沱，風(fēng)勢猛烈。初二日子夜，初三日黎明，臣以手書飭諸管駕，相機合力，有“初三日風(fēng)定，法必妄動”之語。未刻，而法人炮聲作矣。臣一面飭陸軍整隊，并以小炮登山，為水師相應(yīng)。一面與何如璋，各升山嶺觀戰(zhàn)。緣是日法以潮大風(fēng)順，于口外驟入一大船，發(fā)炮為號，猛攻我軍。我船本約以各輪萃攻其上游各船，而以艇船商船夾攻其下游各船。法大船入，則以六艘截振威、飛云、濟安于下，而以五大輪一魚雷船，合攻揚武。比臣至山，則揚武已為敵魚雷所碎。法船方圍攻福星，該管駕陳英轉(zhuǎn)捩甚靈，放炮亦捷，酣戰(zhàn)不退，兩蚊船用炮助擊，相持至一時之久。一大船中炮退駛，他船亦皆桅斜枝洞。奈大小過懸，眾寡不敵，未幾而該船及兩蚊船，相繼沉毀。伏波、藝新，亦各中炮，駛上中歧，則我上流之船已沒。其下流之船，法以雙桅三筒鳥波鐵船為最大，振威為其所擠，立斷為兩。飛濟二輪還炮之聲，猶相應(yīng)答。法駛一魚雷船近之，則驟為我臺上一炮所中，立沒于水。而鳥波亦為我炮攢擊火藥艙，立時焚沒。飛濟兩艘，即帶火流下，則高騰云已為炮擊中而死。我所余之艇哨各船，及所制雷船，與木牌引火之具，以潮力牾，逆激不能上，皆為法乘勝轟擊都盡。并泊近廠河之商船亦焚。計法焚一輪，壞一輪，沉一雷船。我則七兵輪、兩商船，及艇哨各船均燼，惟余伏波、藝新兩輪，少受傷損，即行駛回。此次法人譎計百出，和戰(zhàn)無常。彼可橫行，我多顧慮，彼能約從，我少近援。一月之久，彼稔知我鄰疆畛域，士卒又復(fù)孤疲，輒乘雨后潮急，彼船得勢，違例猝發(fā)，天實為之，謂之何哉！各船軍土，用命致死，猶能鏖戰(zhàn)兩時，死者灰燼，存者焦傷。臣目擊情形，實為酸痛。臣甫到閩，孤拔踵至。明不足以料敵，材不足以治軍，妄思以少勝多，露廠小船，圖當大敵。率至寇增援斷，久頓兵疲。軍情瞬息萬變，臣既制于洋例，不能先發(fā)以踐言，復(fù)狃于陸居，不能登舟以共命。實屬咎無可辭，惟有仰懇將臣革職交刑部治罪，以明微臣惶悚之忱，以謝士卒死綏之慘。至連日洋商及我軍傳說，或云法毀六船，或云孤拔受傷已死，或曰鳥波管駕已死，或云法焚溺三百人，要之我軍既已大折，彼亦應(yīng)稍有死傷。傳聞異詞，即確亦不足信。惟此奏就臣所目見，參以各軍稟報，不敢有一字捏飾，一語含糊，再蹈奏報不實之罪?！焙稳玷耙嘧?，內(nèi)海各師船，被法艦隔林炮掃盡，輪船被毀九艘。與佩綸奏略同。諭言：“此次因議和之際，未便狙擊，致法人得遂狡謀。各營將士，倉猝抵御，猶能殄敵，并傷其統(tǒng)帥，其同心效命之忱，實堪嘉憫。提督黃超群等，資賞有差。閩督何、閩撫張兆棟，下吏嚴議。以學(xué)士張佩綸措置無方，意氣用事，奪三品卿銜，下吏議。將軍穆圖善，功過相抵，免議?！泵S庚身入樞府，鴻臚卿鄧承修入總署。
八月李鴻章拜大學(xué)土。諭言：聞廣東督撫出示曉諭，沿海居民，忠義報效，令在海面將法船帶水淺閣，食置毒物等語。并新嘉坡檳榔嶼等處華人，一并備及。此等告示，在內(nèi)地張貼，措詞轉(zhuǎn)失正大。新嘉坡等處，既非屬地，恐輾轉(zhuǎn)訛傳，反生事端。彭玉麟張之洞等，均傳旨申飭。諭關(guān)外軍逼西貢，以緩攻臺之兵。命劉永福迅攻太原北寧，永福意不欲行，諭岑毓英促之。馬江之戰(zhàn)，張佩綸漫無布置，倉卒敗竄，閩人恨之深。李鴻章力持和議，屢戒佩綸勿輕啟釁。閩督何，自以書生不諳兵事，屢請解職，朝令楊昌浚代之。旋命大學(xué)土左宗棠督閩師。皆未至軍，事皆主于佩綸。佩綸實不知兵，而意氣極盛?？偠胶锡?、巡撫張兆棟，皆曲意事之。佩綸狃于鴻章之議，謂和約旦夕成，戒軍士勿妄戰(zhàn)。聽法船入閩口。及法艦大集，船政大臣何如璋，仍嚴諭各艦，不得妄動。及法人遽發(fā)炮，各艦熠焉。閩人切齒于佩綸、如璋，并詆如璋通款于敵。及佩綸飾詞入告，皆大憤。編修潘炳年等，呈都察院代奏，言：臣等于馬江敗后，迭接閩信，皆言張佩綸、何如璋，聞警逃竄。竊以挫敗情形，眾目昭著，朝廷明見萬里，諒諸臣不敢再有捏飾，是以未敢率行上聞。讀八月初一日諭旨，方審該大臣前后奏報，種種虛捏，功罪顛倒，乖謬支離。與臣等所接閩信，判若歧異。不得不披瀝上陳。初一日，法人遞戰(zhàn)書于揚武管駕張成，張成達之何如璋，秘不發(fā)。初二日，各國領(lǐng)事商人均下船，眾知必戰(zhàn)，入請亟備。張佩綸斥之出，軍火靳不發(fā)。嗣洋教習(xí)法人邁達，告學(xué)生魏瀚，明日開戰(zhàn)。魏瀚畏張佩綸之暴，不敢白。初三早，見法船升水，起定，始馳告。而法已照會，未刻開戰(zhàn)。張佩綸怖。遣魏瀚向孤拔乞緩，以詰朝為請。比登敵舟，而炮聲已發(fā)，戰(zhàn)船猶未啟定裝藥。敵發(fā)巨炮七、福星、振威、福勝、建勝殊死戰(zhàn)，船相繼碎，余船放火自焚。是役也，毀輪船九，龍槽船十余，小船無數(shù)。伏波、藝新二艘，均逃回，自鑿沈。林浦陸勇盡潰。而法船僅沉魚雷一艘。此初三日大敗之情形也。張佩綸、何如璋，甫聞炮聲，即從船局后山潛逃。是日大雷雨，張佩綸跣而奔，中途有親兵曳之行，抵鼓山麓，鄉(xiāng)人拒不納，匿禪寺下院，距船廠廿余里。次日，抵鼓山之彭田鄉(xiāng)。適有廷寄到，督撫覓張佩綸不得，遣弁四探，報者賞錢一千，遂得之。何如璋快奔安施氏祠，鄉(xiāng)人焚祠逐之，寅夜投洋行宿焉。晨入城，棲兩廣會館，市人又逐之。后踉蹌出就張佩綸于彭田鄉(xiāng)。張佩綸恐敵蹤跡及之，紿何如璋出廠，自駐彭田鄉(xiāng)。累日偵知敵出攻長門，將謀竄出。始回。此張佩綸、何如璋狼狽逃奔之情形也。何如璋、張兆棟、平日狃于和議，于海防毫無布置。藩司沈葆靖，尤以戰(zhàn)事為非，凡屬防餉，輒拒不發(fā)款。兵無主帥，餉無專責(zé)，議者固知閩事之必敗也。所恃為長城者，以張佩綸平日侈談兵事，中外戰(zhàn)局伊始，身膺特簡，臨事必有把握。及閱閩信，陳其種種謬戾情形，則喪師辱國之罪，張佩綸實為魁首，何如璋次之。何以言之？朝廷以督撫不知兵，簡張佩綸偕劉銘傳往。劉銘傳渡臺，即封煤廠，逐法人。張佩綸出都，即聞其意頗怏怏。到閩后，一味驕倨，督撫畏其氣焰，事之維謹。排日上謁，直如衙參，竟未籌及防務(wù)。至法船駛?cè)腭R尾，倉卒乃以入告。張得勝緝得引港奸民，請辦。張佩綸竟置不理，眾益駭然。而張佩綸尚侈然自大，漫不經(jīng)心。水陸各軍，紛紜號召。迨各將請戰(zhàn)，又以奉旨禁勿先發(fā)為詞。臣等不知各口各擊之諭，何日電發(fā)，不應(yīng)初三日以前，尚未到閩。即使未到，而諭旨禁其先發(fā)，非并輪船起定，管駕請軍火而悉禁之也，一概不允。眾有以知張佩綸之心矣。身為將帥，足未登于輪船，聚十一艘于馬江，環(huán)以自衛(wèi)。各輪船管駕，疊陳連艦之非，張佩綸斥之。入白開戰(zhàn)之信，張佩綸又斥之，事急而乞緩師于敵，如國體何？開炮而先狂竄，如軍令何？中岐即馬尾，彭田即鼓山后麓，張佩綸自諱其走，欲混為一，如地勢迥隔何？敵攻馬尾，張佩綸于是日始竄彭田，而冒稱力守船廠，如不能掩閩人耳目何？且何如璋實匿戰(zhàn)書，張佩綸與之同處，知耶不知耶？臣等不能為張佩綸解也。臣聞張佩綸敗匿彭田，以請旨逮問為詞，實則置身事外。證于外間風(fēng)聞，張佩綸所恃為奧援之人。私電函致，有閩船可燼，閩廠可毀，豐潤學(xué)士必不可死之語。（按此語暗指李鴻章）則張佩綸早存不死之心，無怪乎調(diào)度乖謬，聞戰(zhàn)脫逃，肆無忌憚如此也。何如璋實督船政，旦夕謀遁，棄廠擅走，已有罪矣，而謀匿戰(zhàn)書，意尤叵測。復(fù)于六月一日，將船政局存銀二十六萬，藉名采辦，私行兌粵。群議其盜國帑，言非無因。張佩綸素以搏擊為名，何如璋荒謬至此，并無一疏之劾，謂非狼狽相依，朋謀罔上，所不敢信。若不嚴予懲辦，何以謝死事二千余人？何以警沿海七省之將帥？何以服唐炯、徐延旭之心？何以塞泰西揶揄之口？請密派公正大臣，如彭玉麟等，馳往查辦，徹底根究，自可得其罪狀。得旨，派左宗棠、楊昌浚查辦。滇督岑毓英自請赴前敵。已革滇撫唐炯，檻送至京，下刑部獄，嚴訊。吏議張兆棟、何如璋皆褫職。諭：“此次法人肆意要挾，先開兵釁。中國屢予優(yōu)容，已屬仁至義盡?，F(xiàn)在戰(zhàn)局已成，倘再有以賠償?shù)仍~進者，即交刑部治罪?！狈ㄈ斯ヌK元春關(guān)外之軍，元春擊沉法艦一艘，斃法酋一人，連戰(zhàn)屢捷。奏入，獎元春孤軍當勁敵，賞賚有差。王德榜久無功，朝旨切責(zé)。提督方友升，總兵周壽昌，與法軍戰(zhàn)于郎甲，教民導(dǎo)法軍襲入，友升等大敗。劉永福命黃守忠、吳鳳典，進規(guī)宣光。法船擾臺南，澎湖危甚，劉銘傳乞援于北洋。李鴻章以北洋艦小，不足當巨艦，無從赴援入告。諭旨但勉銘傳固守，不能救也。以劉銘傳為臺灣巡撫。左宗棠議援臺，派南洋兵輪五艘，北洋兵輪五艘，會于滬上。命楊岳斌統(tǒng)之入閩，為援臺之師。曾國荃電告鴻章，言南洋兵艦脆弱，不能當巨艦。鴻章以聞。朝旨言。臺灣信息不通，情形萬緊，曾國荃意存漠視，不遵諭旨，可恨已極，著交部嚴加議處。即著妥派兵輪，與李鴻章派出之兵輪，迅赴福建，交楊昌浚調(diào)遣。該大臣等倘再遷延，致誤戎機，自問當?shù)煤巫?。左宗棠、楊岳斌，迅速赴閩，無稍遲延。國荃旋革職留任。法兵攻基隆踞之，旋攻滬尾。提督孫開華、章高元、劉朝，候其登岸擊之，斃法酋一人，奪其。劉銘傳以聞，賞賚有差。初法人之攻臺灣，劉銘傳自守基隆，孫開華守滬尾。八月十三日，法攻基隆，銘傳戰(zhàn)卻之。滬尾警急。銘傳以滬尾為基隆后路，離府城三十里，僅恃一線之口，藉商船以通聲問，軍裝盡在府城。如滬尾有失，則前軍不戰(zhàn)而潰，府城必危。乃移師專守滬尾，遂勝法軍。時論以基隆之失，歸咎營務(wù)處知府李彤恩，三次飛書乞銘傳棄基隆，而保滬尾。朝旨方敦促諸帥，逐基隆法軍。左宗棠乃奏法軍不過四五千，我兵之駐基隆滬尾者數(shù)目盈萬，劉銘傳系老于軍旅之人，何至一失基隆，遂困守臺北，日久無所設(shè)施。后詳加訪詢，始知基隆之戰(zhàn)，劉銘傳已獲勝。因知府李彤恩，以孫開華諸軍為不可戰(zhàn)，三次告急，銘傳乃拔隊往援，墓隆遂不可復(fù)。問其實，滬尾之戰(zhàn)，仍孫開華諸營之功。知府陳星聚，屢請攻基隆，劉銘傳謝之。獅球嶺法兵，不過三百。曹克忠所部八九營，因劉銘傳有不許孟浪進兵之語，不敢仰攻臺北。諸將領(lǐng)多愿往攻基隆，劉銘傳坐守臺北，不圖進取。恭譯電旨，劉銘傳仍應(yīng)激勵兵勇，收復(fù)基隆，不得懦怯保守，致敵滋擾。臣思劉銘傳之懦怯株守，或一時任用非人，運籌未協(xié)所致。李彤恩虛詞惑眾，致基隆久陷，厥惟罪魁。請旨即行革職，遞解回籍，不準逗留臺灣，以肅軍政。諭楊岳斌迅速赴閩援臺。李彤恩先行革職，交楊岳斌查辦。劉銘傳以左宗棠未加詳察，遽劾李彤恩，亦上疏抗辯。言基隆滬尾，駐軍四千余人，左宗棠疏稱數(shù)且盈萬，不知何所見聞?；∫咦?，將士病其六七，不能成軍。八月十三日之戰(zhàn)，九營僅選一千二百人，尚有扶病應(yīng)敵者。當孤拔未來之先，屢接警電，滬尾兵單，炮臺尚未完工，無險可扼，危險不待言。臣先函致孫開華、李彤恩，如敵犯滬尾，臣即撥基隆之守來援。及法船犯滬尾，迭接孫開華、李彤恩、劉朝先后來信，俱稱法船直犯口門，升旗開炮。臣與孫開華等早有成約，無用李彤恩虛詞搖惑。左宗棠前據(jù)劉敖稟報，稱孫開華所部，并淮軍士勇三路迎戰(zhàn)。獲勝。此次又奏孫開華數(shù)營戰(zhàn)勝。不獨于臺事未加訪察，即奏報中亦自相矛盾。臺北知府陳星聚，每見必請攻基隆，其人年近七旬，不諳軍務(wù)。經(jīng)詳細告以不能進兵之故。該府隨言隨忘，復(fù)稟軍進攻。臣手批百余言，告以不能遽進之道。該府復(fù)慫恿曹志忠進攻，并有危言激之。曹志忠一時憤急，遂有九月十四日之挫。陳星聚妄聽謠言，謂基隆法兵，病死將盡，故日催進攻。自十五日以后，始自言不諳軍事，不再妄言?；】拷？?，敵船入口，即不復(fù)可守。我之所恃者山險，敵之所恃者器利。彼攻我，我得其利，我往攻彼，彼得其長。且敵營據(jù)山傍海，兵船往舶其下。若不能遂其兵輪出口，縱窮陸軍之力，攻亦徒攻，克猶不克。臣治軍十余年，于戰(zhàn)守機宜，稍有閱歷，惟事之求實，不務(wù)鋪張粉飾。若空言大話，縱可欺罔于一時，能不遺笑于中外，臣實恥之。旋經(jīng)楊岳斌奏覆，李彤恩第知滬尾兵單，不知孫開華諸將之足恃。第知臺北為重，不知基隆一失，難以速收，未免貽誤戎機。其三次飛書告急，實由未嫻軍旅，臨事倉皇，與虛詞搖惑者有別。請照原擬革職回籍，不準逗留臺灣，逭其余罪。是時朝廷方倚銘傳，又不欲正左宗棠之誤，楊岳斌遂以囫圇之詞復(fù)奏。張佩綸既敗，閩人攻之急，亟欲離閩。請鴻章代乞還京。不許。鴻章命德國水師總兵式百齡，偕林泰曾、鄧世昌、率快船援臺。八月，蘇元春與法軍戰(zhàn)于陸岸縣，總兵陳嘉、副將蘇元瑞，戰(zhàn)甚力，敗之。賞賚有差。曾國荃遵旨派南洋快船五艘，會式百齡援臺。內(nèi)閣學(xué)士周德潤，奏官軍進取越南，宜以正兵牽制河內(nèi)之師，別用奇兵由車里趨老撾直走哀牢，以暗襲順化。募用滇邊土人，必能得力。得旨，交滇督詳察籌辦。當時朝士以談兵為能，每戰(zhàn)事起，恒交章論兵事。朝廷亦不專倚閫外，得封章付將帥籌議。或徑采行之。蓋士夫慕曾左之功名，恒思因事自效，或空言以博時名。朝廷亦喜用書生，故張之洞、張佩綸、陳寶琛、吳大，皆同時并出也。是時朝鮮內(nèi)亂，提督吳兆有，率同知袁世凱等，統(tǒng)兵入王宮，代平其亂。朝命吳大偕慶裕、續(xù)昌往籌善后。命李鴻章調(diào)回援臺之兵輪，隨丁汝昌赴朝鮮。別遣吳安康帶船入閩。劉銘傳以軍餉不繼，請就地開捐實官助餉，許之。與德國訂購軍械，并商借美款。徐延旭檻送至京，下獄嚴訊。法兵久占基隆，嚴諭劉銘傳迅圖攻拔。劉銘傳奏法增兵集基、滬，乞援兵。朝命楊岳斌、程文炳馳救。彭玉麟、張之洞以粵防餉絀，請暫弛闈姓賭博之禁，征餉濟軍。報可。蘇元春、陳嘉，與法軍戰(zhàn)于紙作社，陳斬法兵官四人。先是詔士民上書言事。知縣王文超，奏江南防務(wù)疏懈。從九品李昌振，奏劉錦棠、金順、張曜等，侵蝕軍餉。朝廷畏擾，乃除士民言事之例，罪李昌振。吏議唐炯、徐延旭，斬監(jiān)候，命秋后處決。李鴻章、左宗棠，于唐炯罪名未定之先，輒以人才廢棄可惜，奏請錄用。丁寶楨臚舉唐炯從前戰(zhàn)績，代為乞恩。均分別議處。張之洞保薦徐延旭，文武兼資。實屬失當。姑念在粵，頗著勤勞，從寬免議。陳寶琛、張佩綸力舉唐炯、徐延旭堪任軍事，貽誤非輕。陳寶琛嚴加議處。張佩綸于馬尾一役，尤屬調(diào)度乖方，即行革職，來京聽候查辦。前軍機大臣恭親王寶，李鴻章、景廉等，亦昧于知人，業(yè)于本年三月，降旨懲警，從寬免議。廣東以購械商借英款，報可。左宗棠、楊昌浚查辦張佩綸棄師潛逃，何如璋乘危盜帑案，為之辯護，僅請交部議處。得旨，佩綸、如璋從重戍邊。左宗棠、楊昌浚夙負人望，乃意存袒護，蹈此惡習(xí)，均傳旨申斥。張之洞以援臺兵艦不能達臺，遙泊無益，請調(diào)粵防海，付李鴻章、左宗棠議。浙撫劉秉璋又請將兵船調(diào)回南洋，不許。諭鴻章仍飭赴臺。十一月王德榜軍大敗于豐谷，蘇元春軍不往援。唐景崧與劉永福、丁槐軍攻宣光，力戰(zhàn)大捷。優(yōu)詔獎之。法兵攻谷松，王德榜怨蘇軍不救，以致豐谷之敗，亦不往援。蘇軍敗退威埔，諒山戒嚴。馮子材幫辦廣西軍務(wù)。十二月，法軍攻諒山。據(jù)之，潘鼎新等退駐南關(guān)，龍州大震。唐景崧、劉永福、丁槐攻宣光，月余不能拔，諒山失守。岑毓英慮景軍等斷后援，令勿拚孤注，景崧不可。馮子材與法軍戰(zhàn)于文洲，互有殺傷。法兵攻鎮(zhèn)南關(guān)，轟毀關(guān)門而去。提督楊玉科戰(zhàn)歿。鼎新退駐海村，朝命戴罪立功。元春退駐幕府。王德榜自負湘中宿將，與督師不洽，屢催援不至，鼎新劾之落職，所部歸元春轄之。鼎新意氣自用，與諸將不和，而獨袒蘇軍。故蘇軍雖敗，朝譴不及。法軍攻劉永福于宣光，永福軍潰。唐景崧等退駐牧馬，欽、廉防急。彭玉麟請調(diào)馮子材軍防粵，朝旨令鼎新議。鼎新素不協(xié)于子材，乃命子材行。子材以關(guān)外防緊，不肯退。玉麟乃命專顧桂防。潘鼎新師久無功。褫職。以李秉衡護理廣西巡撫，蘇元春督辦廣西軍務(wù)。馮子材自以老將，久為督辦，元春新進，乃踞己上，恒悒悒。法兵既毀鎮(zhèn)南關(guān)，逃軍難軍，蔽江而下，廣西全省大震。子材至，乃力為安輯。子材久駐粵西，素有威惠，桂越民懷之，人心始定。乃筑長墻扼守，命王孝祺屯其后，為犄角。法兵揚言某日犯關(guān)，子材逆料其必先期至，乃決先發(fā)制敵。鼎新止之，子材力爭，乃率王孝祺軍，夜犯敵壘，殺敵甚多。法起諒山之眾，撲鎮(zhèn)南關(guān)。子材誓眾曰：“法再入關(guān)，吾有何面目見粵人，必死拒之?！笔繗饨詩^。法攻長墻急，炮極猛烈，子材使諸統(tǒng)將屹立，遇退后者，皆刃之。自開壁，率兩子直犯敵軍。諸軍以子材年七十，奮身陷敵，皆感奮殊死戰(zhàn)。王孝祺、陳嘉，率部將潘瀛、張春發(fā)等隨其后，王德榜軍側(cè)至，夾擊之，斃法兵極眾。鏖戰(zhàn)兩日，法軍大敗，潰遁。子材率兵攻文淵，法軍棄城走。諸軍三路攻諒山，孝祺、德榜戰(zhàn)尤力，連戰(zhàn)皆克，遂破郎甲。王孝祺進軍貴門關(guān)，盡復(fù)昔年所駐邊界。越民立忠義五大團，二萬余人，皆建馮軍旗幟，關(guān)外肅清。自海通以來，中國與外國戰(zhàn)，惟是役大捷。斃法兵官數(shù)十，法軍受巨創(chuàng)，全國震駭。皆子材之功也。子材從張國梁軍于江南，久著戰(zhàn)功。國梁沒，子材統(tǒng)其余眾。治軍四十余年，嚴明愛士卒，自廣西提督辭職，老于家。張之洞至粵，禮起之。率粵軍防邊，建此殊績，亦之洞知人之效也。法提督孤拔以兵船窺浙之鎮(zhèn)海，提督歐陽利見，扼北岸炮臺，率吳安康三船拒之。澄慶、馭遠兩兵輪，為法艦所逼，駛?cè)胂笊街T灣。法船封圍港口，轟擊之，二船沉焉。利見轟傷孤拔坐船，船退出口，屢以魚雷突入，皆被擊退。法船并力猛進，復(fù)沉其一，法艦遂遁。事后，知法將孤拔，于是役斃焉。法兵六千犯臨洮府，復(fù)分兩隊，一北趨珂嶺、安平，一南趨緬旺、猛羅。滇督岑毓英，命岑毓寶、李應(yīng)珍等扼北路，王文山扼南路，而自率軍當中路，皆有斬獲。法軍遂合趨臨洮府，滇軍拒戰(zhàn)，南北路回軍夾攻之，陣斬法將五人，法軍大潰，奪獲器械無算。法兵艦窺臺灣之澎湖，據(jù)之。諒山既大捷，法人乃介英人赫德，在天津向鴻章求和，言彼此撤兵，不索兵費。鴻章既始終持和議，天津約成，鴻章曾奏言法人必?zé)o翻覆。及法人毀約開戰(zhàn)，鴻章負重謗。今法人來求和，鴻章亟欲護前約，乃奏言澎湖既失，臺灣必不可保，當藉諒山一勝之威，與締和約，則法人必不再要求。朝廷遽納其議，立命停戰(zhàn)。臨洮之戰(zhàn)，乃在停戰(zhàn)后，電諭未達前也。鴻章遽請簽約，令諸軍皆退還邊界。將士皆扼腕憤痛。不肯退兵。彭玉麟、張之洞屢電力爭撤兵。朝旨以津約斷難失信，嚴諭遵旨辦理。又電鴻章分諭各督撫統(tǒng)將，言桂軍甫復(fù)諒山，法兵即據(jù)澎湖，馮子材等若不乘勝回師，不惟全局敗壞，且恐孤軍深入，戰(zhàn)事一無把握，縱再有進步，越地終非我有。而全臺隸我版圖，援斷餉絕，一失難復(fù)。彼時和戰(zhàn)兩難，更將何以為計？此時既已得勝，何可不圖收束，著該督分電各營，如有電信不到之處，即發(fā)急遞飛達，如期停戰(zhàn)撤兵，不得違誤，致生他變。當時關(guān)外餉道大通，士氣激昂，法軍已大挫，法國至兩罷其外部，乘勝而逐法軍于越南，困臺之師，自當速退。而朝臣習(xí)于茍安，又偏信鴻章之言，倉卒而成和議。雖關(guān)外大捷，而仍失越南，灰士心而長敵焰，皆茍且誤之也。自諒山一役后，中國不復(fù)有此榮譽矣。日本以朝鮮亂事遣伊藤博文來津議，要求懲治吳兆有、袁世凱等，鴻章拒之，而與訂彼此派兵互相知照，若公司保護之約。日后朝鮮之失，已伏于此。是歲鴻章所訂兩約，蓋并失越南、朝鮮矣。法人要逐劉永福于越南，張之洞乃擬令永福駐思欽，永福堅不肯行。唐景崧危詞脅之，朝旨嚴切，乃勉歸于粵，授總兵，而馮子材奏督辦廉、欽邊防之命。約既成，越南歸法國保護，而法人交還基隆澎湖，各還其俘，海疆解嚴，滇越通商焉。
然法人終在必得越南，以窺滇粵之險，而通楚蜀之路。入秋以來，增加越南水師，越南四境，皆有法人之跡。柬埔寨人感法恩德，愿以六百萬口獻地歸附。越南危如累卵，勢必不支。同治十三年，法軍僅鳴炮示威，西三省已入于法。今復(fù)奪其東京，即不圖滅富春，已無能自立。法人志吞全越，既得之后，必請立領(lǐng)事于蒙自等處，以攘礦山金錫之利?，F(xiàn)時已有法人闌入滇境，以覘形勢。倘法覆越南，逆回必導(dǎo)之內(nèi)寇，逞其反噬之志。臣受任邊防，密邇外寇，不敢聞而不告?！弊嗳?，不報。
十月，駐英法使臣曾紀澤，以越事迭與法廷辯詰。福建巡撫丁日昌，亦疏法越事，備告總署，總署以聞。諭令北洋大臣李鴻章籌商辦法。并諭沿邊沿江沿海督撫密為籌辦。光緒八年二月，法人以兵艦由西貢駛至海陽，將攻取東京，直督張樹聲以聞。諭滇督相機因應(yīng)。三月，移曾國荃督兩廣。法人攻越南東京，破之。張樹聲令滇粵防軍守于城外，以剿辦土匪為名，藉圖進步。并令廣東兵艦出洋，遙為聲援。五月，命滇督劉長佑遣道員沈壽榕，帶兵出境，與廣西官軍連絡(luò)聲勢，保護越南。旋召劉長佑入覲，以岑毓英署滇督。長佑奏法人破東京后，每日增兵，懸萬金購劉永福，十萬金取保勝州。劉永福屢請越廷決戰(zhàn)。廣西提督防軍統(tǒng)領(lǐng)黃桂蘭屯諒山，永福自保勝赴越之山西，與總督黃佐炎籌御敵。經(jīng)諒山謁桂蘭，言方分兵赴北寧助守，保勝有所部扼防，法人當不得逞，惟兵力不足，丐天朝援助。
劉永福者，廣西上思州人。咸豐間，粵西亂，永福率三百人出鎮(zhèn)南關(guān)。時粵人何均昌據(jù)保勝，永福逐而去之，遂據(jù)保勝。所部皆黑旗，號黑旗軍。同治十二年，法人破河內(nèi)，法將安鄴勾結(jié)賊首黃崇英，謀占全越。黃崇英擁眾數(shù)萬，號黃旗，勢張甚。越南使諭永福歸誠。永福率所部越宣黃光大嶺，繞馳河內(nèi)，一戰(zhàn)而斬安鄴。越命議和三大臣適至，法人囚之舟中。督師黃佐炎亟檄永福罷兵，旋就和，而授永福三宣副提督。黃崇英余黨，為廣西提督馮子材所滅。永福屢自備餉械剿匪，黃佐炎不上聞，越臣亦多忌之，永福積怨于佐炎。佐炎為越南駙馬，大學(xué)士，督師督撫，均受節(jié)制，若清初之年羹堯也。馮子材為廣西提督時，佐炎以事來見。子材坐將臺，令以三跪九叩見，佐炎銜之次骨。越難已深，國王阮福時憤極決戰(zhàn)，責(zé)令佐炎督永福出師，六調(diào)不至。法軍忌永福，故越王始終思用之。及法人占東京后，焚而去。以兵艦東下海陽，分馳廣南西貢。劉長佑奏謂山西有失，則法人西入三江口，不獨保勝無障蔽，而滇省自河底江以下，皆須步步設(shè)防。非滇粵并力以圖，不足以救越國之殘局。非水陸并進，不足以阻法人之貪謀。廷諭長佑密為布置。長佑命藩司唐炯，率舊部屯保勝。曾國荃至粵，命提督黃得勝統(tǒng)兵防欽州，提督吳全美率兵輪八艘防北海。廣西防軍提督黃桂蘭，道員趙沃，相繼出關(guān)。法人要中國會議越事，諭滇粵籌備議。法使寶海至天津，命北洋大臣會商越南通商分界事宜。吏部主事唐景崧，自請赴越南招撫劉永福，中旨發(fā)南交岑毓英差遣。景崧乃假道越南入滇。先至粵謁曾國荃。甚韙其議，資之入越。見永福言三策。上策言越為法逼，亡在旦夕，誠因保勝傳檄而定諸省，請命中國，假以名號，事成則王，此上策也。次則提全師擊河內(nèi)，驅(qū)法人。中國必能助餉，此中策也。如坐守保勝，事敗而投中國，恐不受，此下策也。永福曰：“微力不足當上策，中策勉為之?！比?，法軍破南定，諭廣西布政使徐延旭出關(guān)，會商黃桂蘭、趙沃籌防。
李鴻章丁憂，奪情回北洋大臣任，鴻章懇辭。至是，命鴻章赴廣東督辦越南事宜，粵滇桂三省防軍，均歸節(jié)制。鴻章奏擬赴上海暫駐，統(tǒng)籌全局。法使臣寶海，商界事，久不協(xié)，奉調(diào)回國，以參贊謝滿祿代理。劉永福與法人戰(zhàn)于河內(nèi)之紙橋，大破法軍，陣斬法將李威利，越王封永福一等男。徐延旭奏留唐景崧防營效用，并陳永福戰(zhàn)績。朝旨促李鴻章回北洋大臣任，并詢法使脫利古至滬狀，令鴻章定期會議。脫利古詢鴻章，中國是否助越，鴻章仍以邊界剿匪為詞。法國新簡使臣德理就任。法使攻克順化，迫越南議和，鴻章與法議不就。法兵聲言犯粵，廣東戒嚴?？偸鹬路ㄊ箷?，言越南久列藩封，歷經(jīng)中國用兵剿匪，力為保護。今法人侵陵無已，豈能受此蔑視？倘竟侵我軍駐扎之地，惟有開仗，不能坐視。朝旨，令徐延旭飭劉永福相機規(guī)復(fù)河內(nèi)，法軍如犯北寧，即令接戰(zhàn)。命滇督增兵防邊，唐炯迅赴前敵備戰(zhàn)，并濟永福軍餉。旋命岑毓英出關(guān)督師。法兵破越之山西省，將犯瓊州。以彭玉麟為欽差大臣，督粵師。彭玉麟奏：“法人逼越南立約，欲中國不預(yù)紅河南界之地，及許在南蒙自縣通商，顯系圖我滇疆，冀專五金之利。不特滇邊境不能解嚴，即廣東天津，亦須嚴備。彼以虛聲，我以實應(yīng)。疲于奔命，必至財力俱窮。
據(jù)候補道王之春言：‘有鄭觀應(yīng)者，幼從海舶，遍歷越南暹羅。暹王粵人鄭姓，其掌兵政者，皆粵人。與觀應(yīng)談法越戰(zhàn)事，皆引為切膚之痛。伊國與越之西貢毗連，嘗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由暹羅潛師以襲西貢，先覆法酋之老巢。又英國屬地曰新嘉坡，極富庶，粵人居此者十余萬。擬懸重賞，密約兩處壯士，俟暹國兵到時，舉兵內(nèi)應(yīng)，先奪其兵船，焚其軍火。此二端較有把握，擬密飭鄭觀應(yīng)潛往結(jié)約。該國素稱忠順，鄉(xiāng)誼素敦，倘另出奇軍，西貢必可潛師而得。擬再派王之春改裝易服，同往密籌，屆時密催在越各軍，同時并舉。西貢失，則河內(nèi)海防無根，法人皆可驅(qū)除，越南可保。’”奏入，諭言：“暹羅國勢本弱，自新嘉坡、孟加拉等為英所據(jù)，受其挾制，朝貢不通，豈能更出偏師，自挑強敵？鄭觀應(yīng)雖與其國君臣，有鄉(xiāng)人之誼，恐難以口舌游說，趣令興師。且西貢新嘉坡，皆貿(mào)易之場，商賈者流，必?zé)o固志。懸賞募勇，需款尤巨，亦慮接濟難籌。法人于西貢經(jīng)營二十余年，根柢甚固。中國無堅輪巨炮，未能渡海出師，搗其巢穴。即使暹羅出力，而無援兵以繼其后，法人回救，勢必不支。況英法跡雖相忌，實則相資。彼見暹羅助我用兵，則猜刻之心益萌，并吞之計益急，恐西貢未能集事，而越南先已危亡。該尚書所奏，多采近人魏源成說，移其所以制英者轉(zhuǎn)而圖法。兵事百變，未可徇臆度之空談，啟無窮之邊釁。倘機事不密，先傳播新聞紙中，為害尤巨。該尚書所稱言易行難者，諒亦見及于此?！?br/>
越南王阮福時薨，無子，以堂弟嗣立。法人乘越新喪，以兵輪至富春，攻順化、?？谡贾?，入據(jù)都城。越嗣君不賢，在位一月，輔政阮說，啟太妃廢之，改立阮福升，至是乞降于法，與立約二十七條。其第一條，即言中國不得干預(yù)越事。此外政權(quán)利權(quán)均歸法人。越王諭諸將退兵，重在逐劉團也。滇撫唐炯屢促永福退兵，永福欲退保勝，黑旗軍士皆扼腕憤痛。副將黃守忠言：“公毋退保勝，請以全軍付末將守山西，有功公居之，罪歸末將。”永福乃不復(fù)言退。徐延旭奏言：“越人倉卒議和，有謂因故君未葬，權(quán)顧目前者，有謂因廢立之嫌廷臣植黨構(gòu)禍者。迭接越臣黃佐炎等抄寄和約，越誠以保社稷，中國又何以固藩籬？越臣輒以俟葬故君，即須翻案為詞，請無撤兵?！眲⒂栏Ｈ择v守山西，法人擬添兵往攻。越王阮福升嗣位，具稟告哀，并懇準其遣使航海詣闕乞封。越國人心渙散，能否自立，尚未可知。并將法越和約二十七款，及越臣黃佐炎來稟，錄送樞府。大學(xué)士左宗棠出為兩江總督，嚴備長江防務(wù)?；浂綇垬渎曌哉埑鲫P(guān)。得旨，命帶兵輪赴富春。樹聲奏廣東無巨艦可出大洋，乃不果行。左宗棠請飭前藩司王道榜募勇赴桂邊扼扎，得旨，歸徐延旭節(jié)制。十一月，法人破興安省拘巡撫布政按察至河內(nèi)槍擊斃之。進攻山西，破之。劉團潰，永福退守興化城。云軍統(tǒng)領(lǐng)總兵丁槐來撫潰師。十一月，越嗣王阮福升暴卒?；蛟疲贩ū谱圆??；蛟?，奸黨進毒。國人立前王阮福時第三繼子為王，輔政阮說之子也。徐延旭奏報山西失守。北寧斷無他虞，廷旨責(zé)其夸張。光緒十年正月，江督左宗棠以病乞免，命裕祿署江督。李鴻章奏：“越南山西之戰(zhàn)，滇軍與劉永福所部憑城固守，殺傷相當，卒致退舍。非鏖戰(zhàn)之不力，實器械之未精。近年，北洋所購新式槍，皆精堅適用?；淳毟鬈姡愿牧?xí)洋操。而滇粵閩浙防軍，器械缺乏，操法尚未講求。臣已分購德美新式槍炮，咨商滇粵閩浙各督撫，先令分撥之數(shù)，照原價領(lǐng)撥，各省誠能嚴督練習(xí)，庶折沖制勝，稍有把握。”得旨報可。唐景崧在保勝，上樞府書，言滇桂兩軍，偶通文報，為日甚遲，聲勢實不易聯(lián)絡(luò)。越南半載之內(nèi)，三易嗣君，臣庶皇皇，類于無主。欲培其根本以靖亂源，莫如遣師直入順化，扶翼其君，俾政令得所，以定人心而清匪黨，則敵焰自必稍戢，軍事庶易措手。若不為藩服計，則北圻沿邊各省，我不妨直取，以免坐失外人。否則首鼠兩端，未有不歸于敗者也。劉永福謁岑毓英于家喻關(guān)，毓英極優(yōu)禮之，編其軍為十二營。
法軍將攻北寧，毓英遣景崧率永福全軍赴援。桂軍黃桂蘭、趙沃，方守北寧。
山西之圍，桂蘭等坐視不救，永福憾之深，景崧力解之，乃赴援。景崧勸桂蘭離城，擇隘而守，桂蘭不從。二月，法兵攻扶良，總兵陳得貴乞援，北寧援師至，扶良已潰。法兵進逼北寧，黃桂蘭、趙沃奔太原，劉永福坐視不救。延旭老病，其下多所欺蔽。與趙沃有舊，偏信之。趙沃庸懦，其將黨敏宣作奸欺肆，以蔽延旭。敵犯北寧，敏宣先遁。陳得貴為前廣西提督馮子材舊部，驍勇善戰(zhàn)。子材曾劾延旭，延旭怨之，并怨得貴。及北寧陷，乃奏戮之，敏宣亦正法。延旭方寸亂，調(diào)度失宜，有旨革職留任。三月，命湖南巡撫潘鼎新，辦廣西關(guān)外軍務(wù)，接統(tǒng)徐延旭軍。黃桂蘭懼罪，仰藥死。
時樞臣屢被劾，孝欽后亦極不慊于恭親王。乃降旨言：恭親王奕等，始尚小心匡弼，繼則委蛇保榮，近年爵祿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謬執(zhí)成見，不肯實力奉行。屢經(jīng)言者論列，或目為壅蔽，或劾其萎靡，或謂其簋不飭，或謂其昧于知人。本朝家法綦嚴，若謂其如前代之竊權(quán)亂政，不惟居心所不敢，亦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數(shù)端，貽誤已非淺鮮。若仍不改圖，專務(wù)姑息，何以副列圣之貽謀？將來皇帝親政，又安能臻諸上理？若竟照彈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復(fù)議親貴，亦不能曲全耆舊，是豈朝廷寬大之政所忍為？恭親王奕，大學(xué)士寶，入直最久，責(zé)備宜嚴。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茲特錄其前勞，全其末路。奕著加恩仍留世襲罔替親王，賞食全俸，開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雙俸，家居養(yǎng)疾。寶著原品休致。協(xié)辦大學(xué)士吏部尚書李鴻藻，內(nèi)廷當差有年只為囿于才識，遂致辦事竭蹶。兵部尚書景廉，只能循分供職，經(jīng)濟非其所長。均開去一切差使，降二級調(diào)用。工部尚書翁同，甫直樞廷，適當多事，惟既別無建白，亦有應(yīng)得之咎，著加恩革職留任，退出軍機處，仍在毓慶宮行走，以示區(qū)別。命禮親王世鐸、戶部尚書額勒和布、閻敬銘，刑部尚書張之萬，均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工部左侍郎孫毓汶，在軍機大臣上學(xué)習(xí)行走。故事召見樞臣，皆全班進，亦間有首輔獨對者。是日，獨召領(lǐng)班章京入見，御前擬諭旨以上，朱書授之以出，前此所未有者也。
三月，諭言徐延旭株守諒山，僅令提督黃桂蘭、道員趙沃，住守北寧。該提督等遇敵先潰，殊堪痛恨。徐延旭革職拿問。黃桂蘭、趙沃潰敗情形，交潘鼎新查辦。以王德榜署廣西提督，德榜辭不拜。唐炯未奉諭旨，率行回省，不顧邊事，以致山西失守。唐炯革職拿問。以張凱嵩為南巡撫，奕嵩管總理各國衙門事務(wù)。諭江督曾國荃，嚴備江防。北寧敗后，延旭以唐景崧護軍，收集敗殘，申明約束。延旭謂景崧曰：“吾誤信黃、趙，致事敗至此，悔不早用君?！卑芽偸杏?，謁延旭于諒山，痛數(shù)北寧將帥之誤。延旭曰：“汝胡不早言？”中玉曰：“吾數(shù)請謁，而左右拒我，何言耶？”中玉寓延旭行館側(cè)，詈延旭左右弄權(quán)蒙蔽，達旦不休。延旭從容呼曰：“石中玉，怒何太盛耶？休矣，吾知之矣。”
醇親王奕讠奉太后命，會同商辦軍機處要政。俟皇帝親政后，再降懿旨。蓋隱若首輔，以天子父不令入直也。宗室國子監(jiān)祭酒盛昱奏言：醇親王自光緒建元后，分地綦崇，不當嬰以世事，當日已自請開去一切差使。今奉入贊樞廷之旨，綜繁賾之處，則悔尤易集，操進退之柄，則怨ゥ易生。嘉慶四年，以軍機處事煩，暫令成親王永呈入直。后以國家定制未符，仍令退出。成以親王爵秩較崇，有功而賞，賞無可加，有罪而罰，罰所不忍。恭親王參贊密勿，本屬權(quán)宜，況醇親王又非恭親王之比，請收回成命。左庶子錫鈞言：若令醇親王入直內(nèi)廷，圣心有所未安。若令樞臣就邸會商，國體亦有未協(xié)。以尊親之極，處嫌疑之處，反諸初衷，未能相副。御史趙爾巽言：樞臣恃有商辦之名，遇事便于諉卸。設(shè)有貽誤，廷臣論列，莫得主名。醇親王謀國之苦衷，與引嫌之初志，亦不能自白。奉懿旨言：“垂簾以來，揆度時勢，不能不用親藩，進參機務(wù)。此不得已之深衷，當為在廷諸臣所共諒。此次諭令醇親王奕讠與諸軍機大臣會商，本為軍機處辦理要政而言，并非尋常諸事，概令與聞。奕讠已一再堅辭，當經(jīng)曲加獎勵。”并諭俟皇帝親政，再降諭旨，始暫時奉命，軍機政事，樞臣亦不能諉卸。
王德榜力辭廣西提督，遂以唐仁廉署。法軍進據(jù)興化粵稅司美人德璀琳告李鴻章，愿居間議和，鴻章以聞。命鴻章妥籌辦理。又諭言：“李鴻章屢被參劾，畏葸因循，不能振作，朝廷格外優(yōu)容，未加譴責(zé)。兩年來法越構(gòu)釁，任事諸臣，一再延誤，挽救已遲。若李鴻章再如前在上海之遷延觀望，坐失事機，自問當?shù)煤巫?。此次?wù)當竭誠籌辦，如辦理不善，不特該大臣罪無可寬，即前此總理衙門王大臣，亦一并治罪?！狈ㄈ艘员灠怂腋Q廈門，命沿海邊防，力籌守御。朝廷以將帥多撓敗，思用宿將。前湖南提督鮑超，引病在籍，命川督丁寶楨存問，并察其能否出膺重任。前直隸提督劉銘傳，亦引病在籍，命直督李鴻章促召來京。左副都御史張佩綸奏法人將來必索劉永福，請飭李鴻章、岑毓英顧全大局，加意保全。諭鴻章等先事籌計。前大學(xué)士左宗棠，奏目疾稍愈，朝旨促其來京。法艦窺上海吳淞口，江督曾國荃命提督李成謀、李朝斌嚴防。命通政司通政使吳大，會辦北洋事宜。內(nèi)閣學(xué)士陳寶琛，會辦南洋事宜。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張佩綸，會辦福建海疆事宜。均專折奏事。是時大等好談兵事，佩綸、寶琛，尤以彈劾大臣著風(fēng)節(jié)，與張之洞、寶廷、鄧承、劉恩溥，好論時政，陳得失，一時有清流黨之目。孝欽后亦紓懷聽從，以海疆多故，同時有會辦之命，蓋欲試其才也。
是時李鴻章與法總兵福祿諾議和，條款將就緒，諭滇桂防軍，候旨進止。鴻章旋以和約五款入告。其一、中國南界毗連北圻，法國約明，無論遇何機會，并有他人侵犯，均應(yīng)保護。其二、中國南界，既經(jīng)法國與以實據(jù)，不虞侵占，中國約明將北圻防營，撤回邊界。并于法越所有已定與未定各條約，均置不理。其三、法國不向中國索償兵費。中國亦應(yīng)許以毗連北圻之邊界，法越貨物，聽其運銷。其四、法國將來與越改約，決不插入傷中國體面語。并將以前與越所立約，關(guān)礙東京者，全行銷廢。其五、兩全權(quán)簽押，三月后另訂細款。朝旨報可，予鴻章全權(quán)畫押。鴻章奏言：自光緒七年以來，曾紀澤與法外部總署，暨臣與寶海、脫利古等，往復(fù)辯論，案卷盈帙，均無成議，愈變愈壞。迨山西北寧失陷，法焰大張，越南臣民，望風(fēng)降順。事勢已無可為，和局幾不能保。今幸法人自請言和，刪改越南條約，雖不明認為我屬邦，但不加入違悖語意，越南豈敢藉詞背畔。通商一節(jié)，諭旨不準深入南內(nèi)地。既云北圻邊界，則不準入內(nèi)地明矣。兵費宜拒一節(jié)，該國本欲訛索兵費六百萬磅。經(jīng)囑馬建忠等，歷與駁斥，今約內(nèi)載明，不復(fù)索償，尚屬恭順得體。中國許以北圻邊界運銷貨物，足為中法和好互讓之據(jù)。至劉永福黑旗一軍，從前乘法兵單寡之時，屢殪法將，法人恨之，必欲報復(fù)。上年曾紀澤迭與法外部商議，由中國設(shè)法解散。而法廷添兵攻取。意不稍回。去冬克山西，黑旗精銳，傷亡甚多，已受大創(chuàng)。今春劉永福增募四千人援北寧，亦不戰(zhàn)而潰，其御大敵何怯也。華人專采虛聲，欲倚以制法，法人固深知其無能。此次福祿諾絕未提及，我自不便深論。將來另派使臣，若議及此，當令滇桂疆臣，酌定安置之法。惟目下和議已成，法人必?zé)o翻覆，法兵必漸減撤。滇桂邊防各軍，亦宜及早整頓。聞劉永福所部冗雜騷擾，與越民為仇，實為邊境后患。擬請旨密飭滇桂嚴明約束，酌加淘汰，妥籌安置，則保全多矣。鴻章始終主和，而士論皆主戰(zhàn)，彈劾鴻章無虛日。法越構(gòu)釁，綿延三年，致法占越南，和戰(zhàn)仍無定見。鴻章堅持和議。而法約已明認越南歸法保護，尚飾言不傷中國體面，越南不敢藉詞背畔。當時外交皆以推宕粉飾，致喪主權(quán)，多此類也。
岑毓英以興化萬難駐師，轉(zhuǎn)餉不繼，退守邊境，毀興化城樓而去。劉永福軍退駐保勝。其時電報未通，奏折往返，須五十余日。滇桂軍隊相距遠，常月余不通問。而每事必候旨進止。毓英既退館司，中旨切責(zé)。粵督張樹聲，請展廣州至龍州電線，關(guān)外始通電報。樹聲以病乞休，命山西巡撫張之洞署粵督。法總兵福祿諾臨行，言派隊巡察越境。及驅(qū)逐劉團，鴻章不以聞。疊旨申斥。法使以簡明條約，法文與漢文不符，相詰。朝旨責(zé)鴻章辦理含混，責(zé)成竭力籌備，為自贖之地。輿論均集矢鴻章，指為通夷，致比諸秦檜、賈似道。朝廷亦屢切責(zé)之。然舍鴻章外，更無練習(xí)外事者，故洋務(wù)仍倚一鴻章。當同治九年，天津戕教焚法人領(lǐng)事館，法國要挾甚奢，英美助其迫挾。曾國藩為直督，置天津知府知縣重典，戮戕教十六人以謝法人。朝野大詬國藩，呼為賣國賊。湘人擯國藩，欲除其籍，通商大臣崇厚，密請免國藩，以鴻章代之。鴻章受任時，普法之戰(zhàn)起，法人倉皇自救。天津教案，逐漸消滅。時論以鴻章外交之能，百倍國藩，朝廷遂倚之，洋務(wù)必以付鴻章?？偸鹬T臣，無習(xí)外事者。鴻章亦益自負，外事始終托鴻章，前后三十余年。然法越之役，及與日本公同保護朝鮮之約，皆貽無窮之害。當定約時，鴻章固自謂甚當也。法使借端廢約。朝旨：令關(guān)外軍嚴防，若彼竟來撲犯，當與之接仗。命岑毓英諭劉永福率所部來歸。潘鼎新奏，法兵分路圖犯，谷松、屯梅二處桂軍械缺糧乏，恐不可恃。諭責(zé)其飾卸。鴻章仍欲始終維持和議，詔予議和全權(quán)，便宜行事。續(xù)命錫珍、廖壽恒、陳寶琛、吳大、會同鴻章妥辦法約。當時朝廷不知全權(quán)為代表君主，即率意與鴻章，又續(xù)派錫珍等會同議約。時清議既皆擊鴻章，朝臣皆不敢附鴻章，議益相左矣。
法軍欲巡視諒山，抵觀音橋，桂軍止之，令勿入。法將語無狀，乃互擊，大勝之。奏入，諭進規(guī)北寧。北督丁寶楨，奏鮑超病愈。諭率五營赴滇助防。并令提督黃少春，率五營赴滇南關(guān)外助戰(zhàn)。并照會法使，責(zé)其先行開炮，應(yīng)認償款，并令告法外部止法兵。諭各軍如彼不來犯，不必前進。法使續(xù)請議和。諭前敵桂軍調(diào)回諒山，滇軍回保勝，不得輕開釁。左宗棠病愈，以大學(xué)士入為軍機大臣。法將孤拔欲以兵艦擾海疆，諭沿海疆臣嚴備迎擊。法使巴德，逗留上海，不肯赴津。乃改派曾國荃全權(quán)大臣，陳寶琛會辦，派邵友濂、劉麟祥，隨同辦理。諭言：兵費恤款，萬不能允。越南須照舊封貢。劉永福一軍，如彼提及，須由我措置。分界應(yīng)于關(guān)外空地，作為甌脫。南通商，應(yīng)在保勝。不得逾值百抽五。現(xiàn)在福州、馬尾有警，如已開仗，曾國荃等無庸赴滬。六月，法將孤拔，以兵艦八艘窺閩海，欲踞地為質(zhì)，挾中國議約。何、張佩綸以聞。渝粵浙酌撥師船協(xié)助。法艦至臺灣之基隆購煤，臺撫劉銘傳拒之，遽攻基隆炮臺。曾國荃、陳寶琛等，與法使議約于上海。國荃許給撫恤費五十萬。奉旨申斥。并言陳寶琛向來遇事敢言，亦隨聲附和，殊負委任。并傳旨申斥。寶琛與國荃論事不合，國荃恒輕之，寶琛亦力詆國荃。自申斥后，逾齟齬矣。美使居間調(diào)停和約，諭國荃等候之?；浂綇堉?，請飭南北洋各派兵船，合力援閩。諭南北洋商定。彭玉麟請飭彭楚漢、程文炳，率兵赴閩助防。滬中議約，久不就。諭言：曾國荃電送巴德諾照會，無理已甚，不必再議，惟有一意主戰(zhàn)。著曾國荃、陳寶琛即回江寧辦防，許景澄同往助理，劉麟祥隨同辦事。并婉謝美國。又諭岑毓英，令劉永福先行進兵，迅圖規(guī)復(fù)北圻。岑毓英、潘鼎新關(guān)內(nèi)各軍，陸續(xù)進發(fā)。以法人失和，布告各國。
李鴻章以戰(zhàn)事起，慮招商局輪船，或淪于敵，因命道員馬建忠，以招商局產(chǎn)歸美國旗昌洋行認售，由律師擔(dān)文保證。候戰(zhàn)事安，原價收回。為言官所劾，朝旨責(zé)鴻章。鴻章言，各國通例，本國商船，改換他國旗幟，須在兩國未開釁之前。黑海之戰(zhàn)，俄商皆懸德美旗。有二艘換旗于戰(zhàn)事二日前，遂為法人所奪。復(fù)有二艘易旗于戰(zhàn)前，暗立售回之據(jù)，亦為英國所奪。非實在轉(zhuǎn)售他國。必不能保護。此萬國通行之公約。馬建忠知法事將行決裂，毅然定議。將來收回關(guān)鍵，惟擔(dān)文是問，不容稍有反復(fù)。法人疑招商局輪船，并非實售與美，尚思乘間攫拿。故未便入告，求默鑒而曲原之。七月，法國公使謝滿祿下旗出京。鮑超以兵少不愿出關(guān)，命招集舊部赴前敵。法兵攻破基隆炮臺，總兵曹志忠、提督章高元等，戰(zhàn)卻之。朝廷思倚劉團擊法軍，乃賞劉永福記名提督。以連絡(luò)劉團為唐景崧功，賞景崧五品卿銜。以總署乏才，命李鴻章令道員馬建忠入見。諭旨宣告法人罪狀。言越南為我封貢之國，二百余年，載在典冊，中外咸知。法人狡焉思逞，先據(jù)南圻各省，旋又進據(jù)河內(nèi)，戮其人民，利其土地，奪其賦稅。越南暗懦茍安，私與立約，并未奏聞。挽回?zé)o及，越亦有罪也。是以姑與包涵，不加詰問。光緒八年，冬間，法使寶海在天津，與李鴻章議約三條，當飭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會商妥籌。法人又撤使翻覆。我存寬大，彼益驕貪。越之山西北寧等省，為我軍駐扎之地。清查越匪，保護屬藩，與法國絕不相涉。本年二月間，法兵竟來撲犯。當經(jīng)降旨宣示，正擬派員進取，力為鎮(zhèn)撫。忽據(jù)該國總兵福祿諾，先向中國議和。其時該國因埃及之事，汲汲可危。中國明知其勢處迫逼，本可峻詞拒絕，而仍示以大度，許其行成。特命李鴻章與議簡明條約五款，互相畫押。諒山保勝等軍，應(yīng)照議于定約三月后調(diào)回。迭經(jīng)諭飭各防軍扼扎原處，不準輕動開釁。帶兵各官，奉令維謹。乃該國不遵定約，忽于閏五月初一、初二等日，以巡邊為名，在諒山地方，直撲防營，先行開炮轟擊，我軍始與接仗，互有殺傷。法人違背條約，無端開釁，傷我官兵。本應(yīng)以干戈從事，因念訂約通好二十余年，亦不必因此盡棄前盟。仍準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與在京法使，往返照會，情喻理曉，至再至三。閏五月二十四日，復(fù)明降諭旨：“照約撤兵，昭示大信，所以保全和局者實屬仁至義盡。如果法人稍知禮義，自當翻然改圖。乃竟始終怙過，飾詞抵賴，橫索無名兵費，恣意要挾。輒于六月十五日，占據(jù)臺北基隆山炮臺。經(jīng)劉銘傳迎剿獲勝。本月初三日，何等甫接法領(lǐng)事照會開戰(zhàn)，而法兵已自馬尾先期攻擊，傷壞兵商各船，轟壞船廠。雖經(jīng)官軍焚毀法船二只，擊壞雷艇一只，并陣斃法國官兵，尚未大加懲創(chuàng)。該國專行詭計，反復(fù)無常，先啟兵端。若再曲予含容，何以伸公論而順人心。用特揭其無理情節(jié)，布告天下?！?br/>
時總署大臣，至十余人：奕、福錕、昆岡、閻敬銘、徐用儀、錫珍、許庚身、周德潤、陳蘭彬、周家楣、吳廷芬、張蔭桓。獨陳蘭彬曾使美國，而才識庸暗，余皆不達外事者也。張蔭桓以道員入為太常寺卿，精敏號知外務(wù)，以最后輩，務(wù)攬權(quán)，為同列所忌。又非出身科舉，士論恒卑之。御史孔憲玨，乃摭其致上海道私函，為泄漏秘密，劾之，逾退出總署。太后亦以總署大臣，多不勝任，乃并罷周家楣、吳廷芬、昆岡、周德潤、陳蘭彬。皆緣蔭桓被劾而起，朝列乃益恨蔭桓矣。漕督楊昌，赴閩督師。潘鼎新以越南瘴重，方暑，艱于進攻，請俟秋后出師。諭言劉永福一軍，久居越南能耐瘴，令先進。御史吳峋，以法國交涉事劾總署諸臣，尤痛詆閻敬銘。時敬銘以精刻得太后歡，屢降旨辨敬銘，斥吳峋。左宗棠在樞府怙功偏執(zhí)，同列苦之。以閩省軍務(wù)，出為欽差大臣。以將軍穆圖善、漕督楊昌，充幫辦學(xué)士，張佩綸充會辦，兼船政大臣。召詹事何如璋還京。命宗棠駐兵于閩浙之處，主調(diào)度。法艦攻毀江蘇之長門炮臺，將攻吳淞口，曾國荃嚴備之。張佩綸奏：“法提督孤拔，以兵輪入馬尾，窺伺船廠。閏五月二十八日，臣親率黃超群兩營，駐防馬尾。其時法船僅五艘，我船揚武及兩蚊船，共三艘。尋何如璋將振威、伏波調(diào)回，張之洞亦以飛云、濟安來援，我軍聲勢略壯。法乃增大兵輪二號，魚雷二號，入口相逼。臣屢請先發(fā)，請互援，不得，勉以藝新福星兩小船，及艇船商船，雜而牽制。及至六月二十以前，船略相等，而我小彼大，我脆彼堅。六月二十以后，彼合口內(nèi)外常有十二三艘，出入便活，而我軍則止于兵船炮船兩號，臣以為憂，密調(diào)諸將。以兵不厭詐，水戰(zhàn)尤爭呼吸，欲仍行先發(fā)之計。而諸將枕戈待旦，多者四十余日，少亦二三十日，均面目枯槁，憔悴可憐。加以英美來船，與法銜尾，奇謀秘策，不可復(fù)施。臣知不敵，顧求援無門，退后無路，惟與諸將以忠義相激勸而已。前月二十八日，及本月初一日之電報，可覆按也。當六月下旬，美提督晤何如璋，以調(diào)處告。稅務(wù)司賈雅格，函告督臣，又有英提督英領(lǐng)事欲調(diào)處之說，其辭甚甘，其事則嚴，臣亦知意，而無如與國牽制何。初一二日，大雨滂沱，風(fēng)勢猛烈。初二日子夜，初三日黎明，臣以手書飭諸管駕，相機合力，有“初三日風(fēng)定，法必妄動”之語。未刻，而法人炮聲作矣。臣一面飭陸軍整隊，并以小炮登山，為水師相應(yīng)。一面與何如璋，各升山嶺觀戰(zhàn)。緣是日法以潮大風(fēng)順，于口外驟入一大船，發(fā)炮為號，猛攻我軍。我船本約以各輪萃攻其上游各船，而以艇船商船夾攻其下游各船。法大船入，則以六艘截振威、飛云、濟安于下，而以五大輪一魚雷船，合攻揚武。比臣至山，則揚武已為敵魚雷所碎。法船方圍攻福星，該管駕陳英轉(zhuǎn)捩甚靈，放炮亦捷，酣戰(zhàn)不退，兩蚊船用炮助擊，相持至一時之久。一大船中炮退駛，他船亦皆桅斜枝洞。奈大小過懸，眾寡不敵，未幾而該船及兩蚊船，相繼沉毀。伏波、藝新，亦各中炮，駛上中歧，則我上流之船已沒。其下流之船，法以雙桅三筒鳥波鐵船為最大，振威為其所擠，立斷為兩。飛濟二輪還炮之聲，猶相應(yīng)答。法駛一魚雷船近之，則驟為我臺上一炮所中，立沒于水。而鳥波亦為我炮攢擊火藥艙，立時焚沒。飛濟兩艘，即帶火流下，則高騰云已為炮擊中而死。我所余之艇哨各船，及所制雷船，與木牌引火之具，以潮力牾，逆激不能上，皆為法乘勝轟擊都盡。并泊近廠河之商船亦焚。計法焚一輪，壞一輪，沉一雷船。我則七兵輪、兩商船，及艇哨各船均燼，惟余伏波、藝新兩輪，少受傷損，即行駛回。此次法人譎計百出，和戰(zhàn)無常。彼可橫行，我多顧慮，彼能約從，我少近援。一月之久，彼稔知我鄰疆畛域，士卒又復(fù)孤疲，輒乘雨后潮急，彼船得勢，違例猝發(fā)，天實為之，謂之何哉！各船軍土，用命致死，猶能鏖戰(zhàn)兩時，死者灰燼，存者焦傷。臣目擊情形，實為酸痛。臣甫到閩，孤拔踵至。明不足以料敵，材不足以治軍，妄思以少勝多，露廠小船，圖當大敵。率至寇增援斷，久頓兵疲。軍情瞬息萬變，臣既制于洋例，不能先發(fā)以踐言，復(fù)狃于陸居，不能登舟以共命。實屬咎無可辭，惟有仰懇將臣革職交刑部治罪，以明微臣惶悚之忱，以謝士卒死綏之慘。至連日洋商及我軍傳說，或云法毀六船，或云孤拔受傷已死，或曰鳥波管駕已死，或云法焚溺三百人，要之我軍既已大折，彼亦應(yīng)稍有死傷。傳聞異詞，即確亦不足信。惟此奏就臣所目見，參以各軍稟報，不敢有一字捏飾，一語含糊，再蹈奏報不實之罪?！焙稳玷耙嘧?，內(nèi)海各師船，被法艦隔林炮掃盡，輪船被毀九艘。與佩綸奏略同。諭言：“此次因議和之際，未便狙擊，致法人得遂狡謀。各營將士，倉猝抵御，猶能殄敵，并傷其統(tǒng)帥，其同心效命之忱，實堪嘉憫。提督黃超群等，資賞有差。閩督何、閩撫張兆棟，下吏嚴議。以學(xué)士張佩綸措置無方，意氣用事，奪三品卿銜，下吏議。將軍穆圖善，功過相抵，免議?！泵S庚身入樞府，鴻臚卿鄧承修入總署。
八月李鴻章拜大學(xué)土。諭言：聞廣東督撫出示曉諭，沿海居民，忠義報效，令在海面將法船帶水淺閣，食置毒物等語。并新嘉坡檳榔嶼等處華人，一并備及。此等告示，在內(nèi)地張貼，措詞轉(zhuǎn)失正大。新嘉坡等處，既非屬地，恐輾轉(zhuǎn)訛傳，反生事端。彭玉麟張之洞等，均傳旨申飭。諭關(guān)外軍逼西貢，以緩攻臺之兵。命劉永福迅攻太原北寧，永福意不欲行，諭岑毓英促之。馬江之戰(zhàn)，張佩綸漫無布置，倉卒敗竄，閩人恨之深。李鴻章力持和議，屢戒佩綸勿輕啟釁。閩督何，自以書生不諳兵事，屢請解職，朝令楊昌浚代之。旋命大學(xué)土左宗棠督閩師。皆未至軍，事皆主于佩綸。佩綸實不知兵，而意氣極盛?？偠胶锡?、巡撫張兆棟，皆曲意事之。佩綸狃于鴻章之議，謂和約旦夕成，戒軍士勿妄戰(zhàn)。聽法船入閩口。及法艦大集，船政大臣何如璋，仍嚴諭各艦，不得妄動。及法人遽發(fā)炮，各艦熠焉。閩人切齒于佩綸、如璋，并詆如璋通款于敵。及佩綸飾詞入告，皆大憤。編修潘炳年等，呈都察院代奏，言：臣等于馬江敗后，迭接閩信，皆言張佩綸、何如璋，聞警逃竄。竊以挫敗情形，眾目昭著，朝廷明見萬里，諒諸臣不敢再有捏飾，是以未敢率行上聞。讀八月初一日諭旨，方審該大臣前后奏報，種種虛捏，功罪顛倒，乖謬支離。與臣等所接閩信，判若歧異。不得不披瀝上陳。初一日，法人遞戰(zhàn)書于揚武管駕張成，張成達之何如璋，秘不發(fā)。初二日，各國領(lǐng)事商人均下船，眾知必戰(zhàn)，入請亟備。張佩綸斥之出，軍火靳不發(fā)。嗣洋教習(xí)法人邁達，告學(xué)生魏瀚，明日開戰(zhàn)。魏瀚畏張佩綸之暴，不敢白。初三早，見法船升水，起定，始馳告。而法已照會，未刻開戰(zhàn)。張佩綸怖。遣魏瀚向孤拔乞緩，以詰朝為請。比登敵舟，而炮聲已發(fā)，戰(zhàn)船猶未啟定裝藥。敵發(fā)巨炮七、福星、振威、福勝、建勝殊死戰(zhàn)，船相繼碎，余船放火自焚。是役也，毀輪船九，龍槽船十余，小船無數(shù)。伏波、藝新二艘，均逃回，自鑿沈。林浦陸勇盡潰。而法船僅沉魚雷一艘。此初三日大敗之情形也。張佩綸、何如璋，甫聞炮聲，即從船局后山潛逃。是日大雷雨，張佩綸跣而奔，中途有親兵曳之行，抵鼓山麓，鄉(xiāng)人拒不納，匿禪寺下院，距船廠廿余里。次日，抵鼓山之彭田鄉(xiāng)。適有廷寄到，督撫覓張佩綸不得，遣弁四探，報者賞錢一千，遂得之。何如璋快奔安施氏祠，鄉(xiāng)人焚祠逐之，寅夜投洋行宿焉。晨入城，棲兩廣會館，市人又逐之。后踉蹌出就張佩綸于彭田鄉(xiāng)。張佩綸恐敵蹤跡及之，紿何如璋出廠，自駐彭田鄉(xiāng)。累日偵知敵出攻長門，將謀竄出。始回。此張佩綸、何如璋狼狽逃奔之情形也。何如璋、張兆棟、平日狃于和議，于海防毫無布置。藩司沈葆靖，尤以戰(zhàn)事為非，凡屬防餉，輒拒不發(fā)款。兵無主帥，餉無專責(zé)，議者固知閩事之必敗也。所恃為長城者，以張佩綸平日侈談兵事，中外戰(zhàn)局伊始，身膺特簡，臨事必有把握。及閱閩信，陳其種種謬戾情形，則喪師辱國之罪，張佩綸實為魁首，何如璋次之。何以言之？朝廷以督撫不知兵，簡張佩綸偕劉銘傳往。劉銘傳渡臺，即封煤廠，逐法人。張佩綸出都，即聞其意頗怏怏。到閩后，一味驕倨，督撫畏其氣焰，事之維謹。排日上謁，直如衙參，竟未籌及防務(wù)。至法船駛?cè)腭R尾，倉卒乃以入告。張得勝緝得引港奸民，請辦。張佩綸竟置不理，眾益駭然。而張佩綸尚侈然自大，漫不經(jīng)心。水陸各軍，紛紜號召。迨各將請戰(zhàn)，又以奉旨禁勿先發(fā)為詞。臣等不知各口各擊之諭，何日電發(fā)，不應(yīng)初三日以前，尚未到閩。即使未到，而諭旨禁其先發(fā)，非并輪船起定，管駕請軍火而悉禁之也，一概不允。眾有以知張佩綸之心矣。身為將帥，足未登于輪船，聚十一艘于馬江，環(huán)以自衛(wèi)。各輪船管駕，疊陳連艦之非，張佩綸斥之。入白開戰(zhàn)之信，張佩綸又斥之，事急而乞緩師于敵，如國體何？開炮而先狂竄，如軍令何？中岐即馬尾，彭田即鼓山后麓，張佩綸自諱其走，欲混為一，如地勢迥隔何？敵攻馬尾，張佩綸于是日始竄彭田，而冒稱力守船廠，如不能掩閩人耳目何？且何如璋實匿戰(zhàn)書，張佩綸與之同處，知耶不知耶？臣等不能為張佩綸解也。臣聞張佩綸敗匿彭田，以請旨逮問為詞，實則置身事外。證于外間風(fēng)聞，張佩綸所恃為奧援之人。私電函致，有閩船可燼，閩廠可毀，豐潤學(xué)士必不可死之語。（按此語暗指李鴻章）則張佩綸早存不死之心，無怪乎調(diào)度乖謬，聞戰(zhàn)脫逃，肆無忌憚如此也。何如璋實督船政，旦夕謀遁，棄廠擅走，已有罪矣，而謀匿戰(zhàn)書，意尤叵測。復(fù)于六月一日，將船政局存銀二十六萬，藉名采辦，私行兌粵。群議其盜國帑，言非無因。張佩綸素以搏擊為名，何如璋荒謬至此，并無一疏之劾，謂非狼狽相依，朋謀罔上，所不敢信。若不嚴予懲辦，何以謝死事二千余人？何以警沿海七省之將帥？何以服唐炯、徐延旭之心？何以塞泰西揶揄之口？請密派公正大臣，如彭玉麟等，馳往查辦，徹底根究，自可得其罪狀。得旨，派左宗棠、楊昌浚查辦。滇督岑毓英自請赴前敵。已革滇撫唐炯，檻送至京，下刑部獄，嚴訊。吏議張兆棟、何如璋皆褫職。諭：“此次法人肆意要挾，先開兵釁。中國屢予優(yōu)容，已屬仁至義盡?，F(xiàn)在戰(zhàn)局已成，倘再有以賠償?shù)仍~進者，即交刑部治罪?！狈ㄈ斯ヌK元春關(guān)外之軍，元春擊沉法艦一艘，斃法酋一人，連戰(zhàn)屢捷。奏入，獎元春孤軍當勁敵，賞賚有差。王德榜久無功，朝旨切責(zé)。提督方友升，總兵周壽昌，與法軍戰(zhàn)于郎甲，教民導(dǎo)法軍襲入，友升等大敗。劉永福命黃守忠、吳鳳典，進規(guī)宣光。法船擾臺南，澎湖危甚，劉銘傳乞援于北洋。李鴻章以北洋艦小，不足當巨艦，無從赴援入告。諭旨但勉銘傳固守，不能救也。以劉銘傳為臺灣巡撫。左宗棠議援臺，派南洋兵輪五艘，北洋兵輪五艘，會于滬上。命楊岳斌統(tǒng)之入閩，為援臺之師。曾國荃電告鴻章，言南洋兵艦脆弱，不能當巨艦。鴻章以聞。朝旨言。臺灣信息不通，情形萬緊，曾國荃意存漠視，不遵諭旨，可恨已極，著交部嚴加議處。即著妥派兵輪，與李鴻章派出之兵輪，迅赴福建，交楊昌浚調(diào)遣。該大臣等倘再遷延，致誤戎機，自問當?shù)煤巫?。左宗棠、楊岳斌，迅速赴閩，無稍遲延。國荃旋革職留任。法兵攻基隆踞之，旋攻滬尾。提督孫開華、章高元、劉朝，候其登岸擊之，斃法酋一人，奪其。劉銘傳以聞，賞賚有差。初法人之攻臺灣，劉銘傳自守基隆，孫開華守滬尾。八月十三日，法攻基隆，銘傳戰(zhàn)卻之。滬尾警急。銘傳以滬尾為基隆后路，離府城三十里，僅恃一線之口，藉商船以通聲問，軍裝盡在府城。如滬尾有失，則前軍不戰(zhàn)而潰，府城必危。乃移師專守滬尾，遂勝法軍。時論以基隆之失，歸咎營務(wù)處知府李彤恩，三次飛書乞銘傳棄基隆，而保滬尾。朝旨方敦促諸帥，逐基隆法軍。左宗棠乃奏法軍不過四五千，我兵之駐基隆滬尾者數(shù)目盈萬，劉銘傳系老于軍旅之人，何至一失基隆，遂困守臺北，日久無所設(shè)施。后詳加訪詢，始知基隆之戰(zhàn)，劉銘傳已獲勝。因知府李彤恩，以孫開華諸軍為不可戰(zhàn)，三次告急，銘傳乃拔隊往援，墓隆遂不可復(fù)。問其實，滬尾之戰(zhàn)，仍孫開華諸營之功。知府陳星聚，屢請攻基隆，劉銘傳謝之。獅球嶺法兵，不過三百。曹克忠所部八九營，因劉銘傳有不許孟浪進兵之語，不敢仰攻臺北。諸將領(lǐng)多愿往攻基隆，劉銘傳坐守臺北，不圖進取。恭譯電旨，劉銘傳仍應(yīng)激勵兵勇，收復(fù)基隆，不得懦怯保守，致敵滋擾。臣思劉銘傳之懦怯株守，或一時任用非人，運籌未協(xié)所致。李彤恩虛詞惑眾，致基隆久陷，厥惟罪魁。請旨即行革職，遞解回籍，不準逗留臺灣，以肅軍政。諭楊岳斌迅速赴閩援臺。李彤恩先行革職，交楊岳斌查辦。劉銘傳以左宗棠未加詳察，遽劾李彤恩，亦上疏抗辯。言基隆滬尾，駐軍四千余人，左宗棠疏稱數(shù)且盈萬，不知何所見聞?；∫咦?，將士病其六七，不能成軍。八月十三日之戰(zhàn)，九營僅選一千二百人，尚有扶病應(yīng)敵者。當孤拔未來之先，屢接警電，滬尾兵單，炮臺尚未完工，無險可扼，危險不待言。臣先函致孫開華、李彤恩，如敵犯滬尾，臣即撥基隆之守來援。及法船犯滬尾，迭接孫開華、李彤恩、劉朝先后來信，俱稱法船直犯口門，升旗開炮。臣與孫開華等早有成約，無用李彤恩虛詞搖惑。左宗棠前據(jù)劉敖稟報，稱孫開華所部，并淮軍士勇三路迎戰(zhàn)。獲勝。此次又奏孫開華數(shù)營戰(zhàn)勝。不獨于臺事未加訪察，即奏報中亦自相矛盾。臺北知府陳星聚，每見必請攻基隆，其人年近七旬，不諳軍務(wù)。經(jīng)詳細告以不能進兵之故。該府隨言隨忘，復(fù)稟軍進攻。臣手批百余言，告以不能遽進之道。該府復(fù)慫恿曹志忠進攻，并有危言激之。曹志忠一時憤急，遂有九月十四日之挫。陳星聚妄聽謠言，謂基隆法兵，病死將盡，故日催進攻。自十五日以后，始自言不諳軍事，不再妄言?；】拷？?，敵船入口，即不復(fù)可守。我之所恃者山險，敵之所恃者器利。彼攻我，我得其利，我往攻彼，彼得其長。且敵營據(jù)山傍海，兵船往舶其下。若不能遂其兵輪出口，縱窮陸軍之力，攻亦徒攻，克猶不克。臣治軍十余年，于戰(zhàn)守機宜，稍有閱歷，惟事之求實，不務(wù)鋪張粉飾。若空言大話，縱可欺罔于一時，能不遺笑于中外，臣實恥之。旋經(jīng)楊岳斌奏覆，李彤恩第知滬尾兵單，不知孫開華諸將之足恃。第知臺北為重，不知基隆一失，難以速收，未免貽誤戎機。其三次飛書告急，實由未嫻軍旅，臨事倉皇，與虛詞搖惑者有別。請照原擬革職回籍，不準逗留臺灣，逭其余罪。是時朝廷方倚銘傳，又不欲正左宗棠之誤，楊岳斌遂以囫圇之詞復(fù)奏。張佩綸既敗，閩人攻之急，亟欲離閩。請鴻章代乞還京。不許。鴻章命德國水師總兵式百齡，偕林泰曾、鄧世昌、率快船援臺。八月，蘇元春與法軍戰(zhàn)于陸岸縣，總兵陳嘉、副將蘇元瑞，戰(zhàn)甚力，敗之。賞賚有差。曾國荃遵旨派南洋快船五艘，會式百齡援臺。內(nèi)閣學(xué)士周德潤，奏官軍進取越南，宜以正兵牽制河內(nèi)之師，別用奇兵由車里趨老撾直走哀牢，以暗襲順化。募用滇邊土人，必能得力。得旨，交滇督詳察籌辦。當時朝士以談兵為能，每戰(zhàn)事起，恒交章論兵事。朝廷亦不專倚閫外，得封章付將帥籌議。或徑采行之。蓋士夫慕曾左之功名，恒思因事自效，或空言以博時名。朝廷亦喜用書生，故張之洞、張佩綸、陳寶琛、吳大，皆同時并出也。是時朝鮮內(nèi)亂，提督吳兆有，率同知袁世凱等，統(tǒng)兵入王宮，代平其亂。朝命吳大偕慶裕、續(xù)昌往籌善后。命李鴻章調(diào)回援臺之兵輪，隨丁汝昌赴朝鮮。別遣吳安康帶船入閩。劉銘傳以軍餉不繼，請就地開捐實官助餉，許之。與德國訂購軍械，并商借美款。徐延旭檻送至京，下獄嚴訊。法兵久占基隆，嚴諭劉銘傳迅圖攻拔。劉銘傳奏法增兵集基、滬，乞援兵。朝命楊岳斌、程文炳馳救。彭玉麟、張之洞以粵防餉絀，請暫弛闈姓賭博之禁，征餉濟軍。報可。蘇元春、陳嘉，與法軍戰(zhàn)于紙作社，陳斬法兵官四人。先是詔士民上書言事。知縣王文超，奏江南防務(wù)疏懈。從九品李昌振，奏劉錦棠、金順、張曜等，侵蝕軍餉。朝廷畏擾，乃除士民言事之例，罪李昌振。吏議唐炯、徐延旭，斬監(jiān)候，命秋后處決。李鴻章、左宗棠，于唐炯罪名未定之先，輒以人才廢棄可惜，奏請錄用。丁寶楨臚舉唐炯從前戰(zhàn)績，代為乞恩。均分別議處。張之洞保薦徐延旭，文武兼資。實屬失當。姑念在粵，頗著勤勞，從寬免議。陳寶琛、張佩綸力舉唐炯、徐延旭堪任軍事，貽誤非輕。陳寶琛嚴加議處。張佩綸于馬尾一役，尤屬調(diào)度乖方，即行革職，來京聽候查辦。前軍機大臣恭親王寶，李鴻章、景廉等，亦昧于知人，業(yè)于本年三月，降旨懲警，從寬免議。廣東以購械商借英款，報可。左宗棠、楊昌浚查辦張佩綸棄師潛逃，何如璋乘危盜帑案，為之辯護，僅請交部議處。得旨，佩綸、如璋從重戍邊。左宗棠、楊昌浚夙負人望，乃意存袒護，蹈此惡習(xí)，均傳旨申斥。張之洞以援臺兵艦不能達臺，遙泊無益，請調(diào)粵防海，付李鴻章、左宗棠議。浙撫劉秉璋又請將兵船調(diào)回南洋，不許。諭鴻章仍飭赴臺。十一月王德榜軍大敗于豐谷，蘇元春軍不往援。唐景崧與劉永福、丁槐軍攻宣光，力戰(zhàn)大捷。優(yōu)詔獎之。法兵攻谷松，王德榜怨蘇軍不救，以致豐谷之敗，亦不往援。蘇軍敗退威埔，諒山戒嚴。馮子材幫辦廣西軍務(wù)。十二月，法軍攻諒山。據(jù)之，潘鼎新等退駐南關(guān)，龍州大震。唐景崧、劉永福、丁槐攻宣光，月余不能拔，諒山失守。岑毓英慮景軍等斷后援，令勿拚孤注，景崧不可。馮子材與法軍戰(zhàn)于文洲，互有殺傷。法兵攻鎮(zhèn)南關(guān)，轟毀關(guān)門而去。提督楊玉科戰(zhàn)歿。鼎新退駐海村，朝命戴罪立功。元春退駐幕府。王德榜自負湘中宿將，與督師不洽，屢催援不至，鼎新劾之落職，所部歸元春轄之。鼎新意氣自用，與諸將不和，而獨袒蘇軍。故蘇軍雖敗，朝譴不及。法軍攻劉永福于宣光，永福軍潰。唐景崧等退駐牧馬，欽、廉防急。彭玉麟請調(diào)馮子材軍防粵，朝旨令鼎新議。鼎新素不協(xié)于子材，乃命子材行。子材以關(guān)外防緊，不肯退。玉麟乃命專顧桂防。潘鼎新師久無功。褫職。以李秉衡護理廣西巡撫，蘇元春督辦廣西軍務(wù)。馮子材自以老將，久為督辦，元春新進，乃踞己上，恒悒悒。法兵既毀鎮(zhèn)南關(guān)，逃軍難軍，蔽江而下，廣西全省大震。子材至，乃力為安輯。子材久駐粵西，素有威惠，桂越民懷之，人心始定。乃筑長墻扼守，命王孝祺屯其后，為犄角。法兵揚言某日犯關(guān)，子材逆料其必先期至，乃決先發(fā)制敵。鼎新止之，子材力爭，乃率王孝祺軍，夜犯敵壘，殺敵甚多。法起諒山之眾，撲鎮(zhèn)南關(guān)。子材誓眾曰：“法再入關(guān)，吾有何面目見粵人，必死拒之?！笔繗饨詩^。法攻長墻急，炮極猛烈，子材使諸統(tǒng)將屹立，遇退后者，皆刃之。自開壁，率兩子直犯敵軍。諸軍以子材年七十，奮身陷敵，皆感奮殊死戰(zhàn)。王孝祺、陳嘉，率部將潘瀛、張春發(fā)等隨其后，王德榜軍側(cè)至，夾擊之，斃法兵極眾。鏖戰(zhàn)兩日，法軍大敗，潰遁。子材率兵攻文淵，法軍棄城走。諸軍三路攻諒山，孝祺、德榜戰(zhàn)尤力，連戰(zhàn)皆克，遂破郎甲。王孝祺進軍貴門關(guān)，盡復(fù)昔年所駐邊界。越民立忠義五大團，二萬余人，皆建馮軍旗幟，關(guān)外肅清。自海通以來，中國與外國戰(zhàn)，惟是役大捷。斃法兵官數(shù)十，法軍受巨創(chuàng)，全國震駭。皆子材之功也。子材從張國梁軍于江南，久著戰(zhàn)功。國梁沒，子材統(tǒng)其余眾。治軍四十余年，嚴明愛士卒，自廣西提督辭職，老于家。張之洞至粵，禮起之。率粵軍防邊，建此殊績，亦之洞知人之效也。法提督孤拔以兵船窺浙之鎮(zhèn)海，提督歐陽利見，扼北岸炮臺，率吳安康三船拒之。澄慶、馭遠兩兵輪，為法艦所逼，駛?cè)胂笊街T灣。法船封圍港口，轟擊之，二船沉焉。利見轟傷孤拔坐船，船退出口，屢以魚雷突入，皆被擊退。法船并力猛進，復(fù)沉其一，法艦遂遁。事后，知法將孤拔，于是役斃焉。法兵六千犯臨洮府，復(fù)分兩隊，一北趨珂嶺、安平，一南趨緬旺、猛羅。滇督岑毓英，命岑毓寶、李應(yīng)珍等扼北路，王文山扼南路，而自率軍當中路，皆有斬獲。法軍遂合趨臨洮府，滇軍拒戰(zhàn)，南北路回軍夾攻之，陣斬法將五人，法軍大潰，奪獲器械無算。法兵艦窺臺灣之澎湖，據(jù)之。諒山既大捷，法人乃介英人赫德，在天津向鴻章求和，言彼此撤兵，不索兵費。鴻章既始終持和議，天津約成，鴻章曾奏言法人必?zé)o翻覆。及法人毀約開戰(zhàn)，鴻章負重謗。今法人來求和，鴻章亟欲護前約，乃奏言澎湖既失，臺灣必不可保，當藉諒山一勝之威，與締和約，則法人必不再要求。朝廷遽納其議，立命停戰(zhàn)。臨洮之戰(zhàn)，乃在停戰(zhàn)后，電諭未達前也。鴻章遽請簽約，令諸軍皆退還邊界。將士皆扼腕憤痛。不肯退兵。彭玉麟、張之洞屢電力爭撤兵。朝旨以津約斷難失信，嚴諭遵旨辦理。又電鴻章分諭各督撫統(tǒng)將，言桂軍甫復(fù)諒山，法兵即據(jù)澎湖，馮子材等若不乘勝回師，不惟全局敗壞，且恐孤軍深入，戰(zhàn)事一無把握，縱再有進步，越地終非我有。而全臺隸我版圖，援斷餉絕，一失難復(fù)。彼時和戰(zhàn)兩難，更將何以為計？此時既已得勝，何可不圖收束，著該督分電各營，如有電信不到之處，即發(fā)急遞飛達，如期停戰(zhàn)撤兵，不得違誤，致生他變。當時關(guān)外餉道大通，士氣激昂，法軍已大挫，法國至兩罷其外部，乘勝而逐法軍于越南，困臺之師，自當速退。而朝臣習(xí)于茍安，又偏信鴻章之言，倉卒而成和議。雖關(guān)外大捷，而仍失越南，灰士心而長敵焰，皆茍且誤之也。自諒山一役后，中國不復(fù)有此榮譽矣。日本以朝鮮亂事遣伊藤博文來津議，要求懲治吳兆有、袁世凱等，鴻章拒之，而與訂彼此派兵互相知照，若公司保護之約。日后朝鮮之失，已伏于此。是歲鴻章所訂兩約，蓋并失越南、朝鮮矣。法人要逐劉永福于越南，張之洞乃擬令永福駐思欽，永福堅不肯行。唐景崧危詞脅之，朝旨嚴切，乃勉歸于粵，授總兵，而馮子材奏督辦廉、欽邊防之命。約既成，越南歸法國保護，而法人交還基隆澎湖，各還其俘，海疆解嚴，滇越通商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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