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盧梭與中國(3)

馬克思的事業(yè) 作者:韓毓海


但是,現(xiàn)代中國杰出的科學家竺可楨則駁斥了科舉制度阻礙中國科學發(fā)展的觀點。與錢學森一樣,竺可楨彰顯了生產活動,特別是知識與生產結合,在近代科學興起與發(fā)展中的重要作用:

至于時文八股的束縛人的思想自由,消磨人的光陰,的確與中國科學的不能發(fā)達有相當影響。但從兩宋到明清凡是有識見的人,從朱晦庵、文文山,到顧景范、袁子才沒有不痛恨科舉,鄙棄時文的。有許多學者最初作時文為了要功名,等到有地位以后,就可鉆研他們所喜歡的學問去了。所以清朝雖以八股取士,仍舊無礙于當時漢學的發(fā)揚了,從此也就可以曉得科舉制度,并非科學不發(fā)達的重要原因了。

據(jù)我個人的見解,近代科學即實驗科學所以在中國不發(fā)達,是由于兩種原因。一是不曉得利用科學工具,二是缺乏科學精神。實驗科學的最重要工具,是人們的兩只手。不用手無論什么實驗也難得做的。希臘的科學家對于幾何學、天文學貢獻極大,但是希臘不能產生實驗科學,也是因為希臘人鄙視勞動的緣故。希臘以后,羅馬時代對于科學可以說沒有什么貢獻,不久就到了中世紀黑暗時代。等到16世紀中葉,才產生了近代科學的開山祖師伽利略。

竺可楨認為,鄙視勞動是我國古代圣賢傳統(tǒng)的一種觀念,這種觀念造成知識與勞動的分離以及空談心性、崇尚虛文的士大夫文化,中國和希臘都發(fā)展了前文藝復興時期水平的科學,但都未發(fā)展出近代科學,這里的關鍵就在中國和希臘知識文明都鄙視勞動。因此他建議當時的國民政府,應加強學生的動手能力和勞動觀念,只有讓知識與勞動相結合,才能發(fā)達科學、實現(xiàn)富強:

今日學校里邊的學生還是和從前士大夫階級一樣,仍是嫌惡用手,嫌惡勞動。希望教育當局能夠在小學里邊,就改移學生這種觀念,這種態(tài)度,使個個小學生得到相當用手的訓練。成人以后,以能自食其力為榮,不以勞動為可恥,則將來不但可以增進生產,減少消耗,而且可以發(fā)達科學。

中國要講富強,要發(fā)達實業(yè),要追上歐美的物質文明,必須要發(fā)達實驗科學。要發(fā)達實驗科學,決不是僅僅買幾座無線電、幾架飛機所能了事,必得人人肯用他們的手來做實驗,來做工作。

竺可楨認為,并不能一般地說作為“選賢機制”的科舉制是壞的,但是,如果“選賢”依據(jù)的標準是脫離實際的“虛文”,如果這種“選賢機制”造成知識者與現(xiàn)實、民眾與生產的隔絕,那么它就是壞的,而這也正是近代科學不產生于中國的原因:“歸根講起來,中國農業(yè)社會的機構和封建思想,使中國古代不能產生自然科學。此種機構,到如今還大部分遺留著。人民一受教育,就以士大夫階級自居,不肯再動手。在學校所習科目,只問其出路之好,待遇之豐,更不校量科目之基本訓練如何,個人興趣如何。把利害之價值放在是非之價值上。”

錢基博先生(錢鍾書的父親)在《近百年湖南學風》中指出,中國之所以落到近代以來這樣一個被動挨打的悲慘境地,并不是因為中國一般地缺乏藝術和學術,更不是因為讀書人不“價值中立”,而恰恰就是因為中國的讀書人一向就是個超越現(xiàn)實的特殊階層,這個階層就叫“士大夫”,他們的學術與藝術從根本上脫離生產活動和社會實踐,不關乎產業(yè)經營,甚至無須動手,這些人實際上也沒有宏濟艱難的真本領,即所謂“棄大圣之軌模,構無用以為用也”。這就仿佛今天的中國托庇學術與藝術之振興,以為只要有一批專家好好做學問,中國的科學就不再落伍,但這是十足的夢話。因為鄙視勞動、鄙視動手、鄙視試驗和實踐的士大夫傳統(tǒng)依然存在,所以今天的受教育者往往是一進入大學便思“考公務員”,凡屬吃苦、動手、跑路的專業(yè)亦因為“出路不好”而令人望而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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