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變化造成對二十世紀作家評價的某種“位移”,在“重寫文學史”的聲浪中,茅盾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個例。他仍然牢固地保持了他應得的左翼文學大師的地位,盡管不斷有人對他提出質疑,說他的代表作只是一種“高級形式的社會文件”,有“政治概念化”和“主題先行”的缺憾等等,但即使是質疑的新一代學者,也還是承認他在新文學陣營里是一位時刻不忘吸收中外文學優(yōu)秀遺產、極其重視藝術經驗的作家,是對中國現代小說尤其是史詩型長篇巨制的形成起到絕大作用的作家。本書就算是接近茅盾的一個捷徑。如果不把時尚看作是文學生命,你會發(fā)現,在新時期的改革小說、社會小說之間,茅盾的身影仍在閃動不滅。《幻滅》、《虹》的寫作動機均屬于宣泄?!拔逅摹钡健氨狈ァ钡囊欢螘r間,茅盾是親身經歷過的,有生活、有實感(包括困惑迷茫對于文學也是發(fā)酵劑,就看如何利用),材料是現成的,不像后來寫《子夜》要專門到上海的證券交易所去參觀調查。茅盾談《幻滅》構思的發(fā)動簡直是詩:“記得八月里的一個晚上,我開過了會,準備回家;那時外面下雨,沒有行人,沒有車子,雨點打在雨傘上騰騰地響,和我同路的,就是我注意中的女性之一。剛才開會的時候,她說話太多了,此時她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紅光。我們一路走,我忽然感到‘文思洶涌’,要是可能,我想我那時在大雨下也會捉起筆寫起來罷?”(《幾句舊話》)這種寫作給他帶來的特定之點,第一,是現代女性形象飽滿,且占據主位。《幻滅》的靜女士、慧女士,《虹》的梅行素都是。后來的《子夜》等改為男主人公了,但其中的張素素、劉玉英、馮眉卿、林佩瑤,這些女子還是給人深刻的印象?!痘脺纭穼懘蟾锩昂笄嗄甑乃枷雱邮帯!逗纭贰坝麨橹袊曛畨褎。粢挥『邸保ā栋稀罚?,本來要把梅女士的奮斗寫到1927年的,后來只寫到1925年的“五卅”。茅盾由此創(chuàng)造了“時代小說”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