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在日記里,在浮想聯(lián)翩中,勾勒的都是Sam帶給我的愛情藍圖——英俊的男人,走進他在香港最豪華的別墅大門,看見他坐在雪白的三角鋼琴前輕彈低唱。尤記得當年,一群長相完美,裝扮時尚,聲音動人的男女,紛紛開始在電視臺的金曲欄目里頻繁出現。載歌載舞,多才多藝。彼時從香港到內地,也不過倏忽的光景。卻在那時開啟了內地少女們心里的一片芳草地——她們初次看見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精裝男女,個個都是上帝的杰作,色、香、味俱全?!鞍b”在當時還是個陌生字眼,人人均以為他們和她們都是天然作品。感嘆著:不知道是誰,具備這樣的慧眼和運氣,網羅并支撐出這么多的理想人物。詞、曲、聲、字……原來有這般多的好處,烘托出紅紅火火的夢。虛幻也好,真實也罷。我只確定,這就是我要的心動時刻。如霧里看花,如干冰飄蕩,他就是我的一切范本和藍圖。彼時即使說他是我的全部,也是一點都不夸張的。我的方寸小屋,墻墻都是他的笑臉。我的筆盒書包,帖帖都是他的眼神。我教育同學,都習慣拿他當作榜樣,但凡他在小報在媒體上的種種赤忱之言,我都用來當作座右銘。或者自珍,或者當無價之寶贈人。想,做人應當如他。才不憾。為了要收集有關他的一切,我舍棄了早飯,甚至以步代車,找尋有關他的任何影象,和聲色。為了要他有朝一日驚訝于我的美麗,我流連于鏡子前的次數越加頻繁,才豆蔻的年華,我已經懂得控制自己身材每一處可能的贅肉。任何一顆不請自來的痘痘,都能讓我傷心上好一陣。柳葉眉、長睫毛、不大卻充滿嫵媚風情的雙眸、尖尖小小的鼻子、一頭絲緞長發(fā)。這是我最原始的資本。我不是學校里最美麗的女孩,但走過操場一樣贏得回頭率和口哨聲。5歲的時候父母就送我去練鋼琴,7歲的時候學習芭蕾舞,小學3年級代表學校參加市里的數學比賽拿到亞軍,然后從文藝委員升職到副班長。等到我拿下紅領巾的時候,學校又讓我成了這一屆的第一批共青團員……高中起就有男孩子給我寫情書,但我從沒有回信。我知道,這一生,不會有第二個男子,值得我這般壯烈了。他在上海的第一個歌迷會,亦是我的杰作。我的職業(yè)生涯就始于此,只是沒有金錢上的報酬而已?!傲x工”在當時,也是時髦的詞匯。他的Fans則大批大批地通過我發(fā)在報紙中縫上的消息,漸漸地投奔過來。物以類聚,我們的共同話題,也只得一個他。夠了。已經可以鋪滿2個小時的飯局,還意猶未盡。已經可以堅持2天的聯(lián)歡會,還要繞梁三日。甚至是2天2夜的賓館大堂守侯,還覺得準備不足。我第一次頓悟到,原來人真的可以為一草一木而迷上另一人,何況一聲一色呢?這迷戀,甚至可以由歌及人,將一個歌迷,活活轉化成情欲狂。而我,其實是個占有欲強烈的女人。是那只次次只停駐一支荷尖的蜻蜓,不甘心只是路過。如果那時的我會有作詞作曲的天分的話,那么多年后唱響《我的一九九七》的便不會是艾敬了。她說她的他在香港。我亦跟我身邊的所有同學朋友說我的他在香港。但是所有人都一笑置之。當然,那時的香港就相當于國外,你以為你是誰,說去香港就去香港。一個后來去夜總會做領班的同學,在跟了一個香港老板后,在飯局上跟我們傳閱她跟那已經50多歲的香港男人的片片??吹娜藗€個都發(fā)出混雜著唏噓與羨慕的聲音。這就是當年16、7歲的內地少女們。這就是1980年代末的情愛取向。我們的父母都太窮了,我們的父母也太正了。出國潮混雜著拜金主義的風氣,彌漫著上海這個城市,污染著我們的青春年華。英俊、深情、多金以及海外身份,這就是當時形容“白馬王子”的全部關鍵詞。而Sam,是這些理想中的理想。更何況他還會唱纏綿的情歌,用音樂和華美歌詞。每日每夜,我在日記里,在浮想聯(lián)翩中,勾勒的都是Sam帶給我的愛情藍圖——英俊的男人,走進他在香港最豪華的別墅大門,我看見他坐在雪白的三角鋼琴前輕彈低唱,每一句每一聲都深深打動著我。夜色來臨,星空如幕布般覆蓋著我們,我們一起站在窗幔前遙望著深藍的天空,他迷人的眼睛凝視著我,還是那樣動人的帶著磁性的聲音,他說“嘉華,不,蜻蜓,我愛你?!蔽疑踔劣浀米约簩懡o他的第一封信上的全部告白,那些寫在裝幀華麗的、價格不菲的信紙上的,用帶香味的圓珠筆寫下的文字,有些稚嫩,有些天真,甚至有些興奮??墒瞧渲械恼嫘恼嬉獠蝗菀C瀆。我說:“親愛的Sam,不知道你會不會收到這封來自上海的信。我不奢望你會親自回我一封信,但會十分感謝你字字看完我的全部告白?,F在窗外是早春,有小雨淅淅瀝瀝地下。我卻在想念你。屋子里放著的,全部是你的聲音。我不管是誰作的曲,作的詞,我相信那些全都是你的真情和你的真心。不然,為何從電視上看你唱出每一句深情句子的時候,都能夠從你的眼睛里看見一股感人的力量?真的,你是唯一用心唱情歌的男人,至少在我的心里!加油好嗎?我會一直支持你,默默為你鼓勵?!钡刂肥俏覐囊槐倦s志上抄來的,工工整整地寫在漂亮的信封上,郵票是倒貼的。我在郵筒前佇立良久,并反復吻了信幾下,才輕輕地投入這綠色天使的胸懷里。是夜,我盤腿坐在我的單人小床上,久久著看著墻上海報上Sam的笑顏,心里默默念叨著:親愛的,你一定要收到我的信哦!一定要認真地看完哦!寄出信后我開始數日子,算算哪一天他會收到我的來信。我堅持相信,確信宿命一定會讓我聯(lián)系上他。其實,他根本不認識我呢。也許這封來自一個叫朱嘉華的女孩的信,根本就是石沉大海呢。甚至我私下組織的歌迷會成員也頻繁地給他寫信呢!除了個別收到有Sam簽名照片的回信外,大部分都是有去無回。可是又如何呢?也只有那個年代的女孩,才會這樣不計回報地繼續(xù)對一個偶像賦予熱情和期望。一分熱度都不肯降低。我甚至要求每個會員嚴格遵守制度,每天都要有人負責寫信,寄信。如果有任何回信,不得自私占有,要和其他成員一起共享。Sam是我們共同的偶像,要愛,也要愛得光明正大。我堅信集體的力量是無窮的。起碼在機場,在賓館,在演唱會上,可以構筑起一道醒目的墻,讓他注意到其中的每一塊“磚頭”。而每個Fans都希望自己是唯一鍍著金的“金磚頭”。有個新加入的會員有次忍不住問我:“會長,如果有天見到了Sam大哥,你一定會叫上大伙一塊兒去同他合影聊天吧?”“那當然!”我毫不猶豫地,堅定地點點頭。心里想的卻是,到那時再說。后來發(fā)展了一位香港會員,她叫麗莎,十分熱情十分努力,甚至幫助我們同Sam香港歌迷會取得了聯(lián)系。每月定期給我們掛號發(fā)來發(fā)自香港各大報紙的有關Sam的剪報,由我親自裝訂后,復印了分發(fā)給每個會員。原件就保管在我的書柜里。麗莎同我說:“嘉華妹妹,你放心,你們那么熱情那么支持Sam,我想他一定會注意到你們的!何況還有來自香港歌迷會的友好協(xié)助呢!”我在回信中謝了她很久,并邀請她擔任歌迷會的名譽會長,她笑著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