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工業(yè)化真不容易,因為幾千萬人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中國人的真改革更是談何容易。因為它常常與“車裂”高度相關。然而我們必須改革,倘若改革不成,則中國必然走向革命或者動亂。我們都從自己親身經歷知道:無論是革命還是改革,往往都是逼出來的,都沒有約定或事先設計好批準了再干的。近百年的中國,從來沒有英國式的通過貴族階級“光榮革命”使統(tǒng)治者“自覺”讓渡部分權力和利益的先例。更何況中國重視傳統(tǒng)價值的貴族早已經在戰(zhàn)爭和革命中消亡,新貴族還正在自身形成之初的無序掠奪之中。此外,傳統(tǒng)知識分子作為“精神貴族”,在1919年和1966年兩次文化革命中要么“失語”,要么自殘。僥幸存活的,也在中國工業(yè)化進程中新生代知識分子制造的技術思維型的淺薄中明哲保身。其中,還多少有點“本土文化感”的人往往輕易地被主流排斥。而且,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本來就沒有任何真正的左派誕生的土壤。因為在勞動力絕對過剩壓力下的分散勞動者沒有與資本對抗的條件,知識分子于是便沒有“與工農群眾相結合”的機會,除非出現(xiàn)外憂內患、國難當頭、底層社會民族主義洶涌澎湃,而統(tǒng)治者又嚴重失策的特殊情況。新中國工業(yè)化派生的新一代技術知識分子被戲稱為“有學問沒思想,有知識沒文化”。他們大部分在本質上與新貴族相似,而且這些更強調“學而優(yōu)則仕”價值觀的現(xiàn)代知識分子主力,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從來都是主動地、拼命地與統(tǒng)治者(無論是誰)相結合的。大眾當然不至于蠢到連自己被剝削的感覺都沒有了。但既然知識分子放棄了社會責任,他們便沒有新的理念指引,于是有想法的往往回到傳統(tǒng)之中去尋找;沒有想法的大多數,則成為具有潛在犯罪心理傾向的“流氓無產階級”。后者就是中國自從1989年進入第五次刑事犯罪“高峰期”之后、便在峰值上長期下不來的客觀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