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蔭補入仕人的政治地位恩蔭入仕者憑家世門第或父兄功業(yè)獲得官銜,除少數人有一定的文化外,多數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學無術之輩。而那些驟得富貴的外戚,或宰執(zhí)官所補之門客、仆從等,“不限才愚,盡居祿位”,“或自田畝而來,或從市井而起,官常之位已著,而仆隸之態(tài)猶存”,素質是相當低下的。宋政府要想保持官僚隊伍的整體素質、鞏固封建政權的統(tǒng)治,依靠這些人是不行的。因此,自建國之初,宋太祖就指出:“貴家子弟,惟知飲酒彈瑟琶耳,安知民間疾苦!”宋代重用進士及第出身人,而不重用恩蔭任子為官者,主要從兩個方面限制蔭補人的晉用。其一,補授晶階低,差遣升遷慢。唐朝,恩蔭人數少,·考校選拔比較嚴格,蔭補人所補晶階較高。一品之子可補官正七品上,二品之子可補官正七晶下,至五品之子,也可以補從八品下的官階。而且,唐代任子擔任職務所受限制較少,升遷較快,權貴子弟常常有“自以門品可坐階三公”者。當時恩蔭補官入仕而官至宰相者不下六七十人,祖孫、父子、兄弟相繼居相位者也有數十家。宋代,太祖、太宗時對蔭補入仕之人尚有考校問對之制,隨著蔭補人數的急劇增多,真宗天禧年間,遂罷考校引對之制,致使所補之人不受任何才學限制,而蔭補人所得的官階不得不有所下降。如太宗初年,沈義倫、盧多遜為宰相,“其子起家即授水部員外郎,后遂以為?!保闯跹a便授七品朝官。其后,呂蒙正拜相,上奏說,進士高科及第,僅授初等京官,而任子為官者卻得補朝官,他請求以自己進士及第時所補九品京官蔭補其子,宰相任子“自是止授九品京秩”。仁宗天圣五年(1027)以前,一般文武官員奏蔭子弟,只補武階官,此年始規(guī)定:“今后文臣只許奏蔭為文資。”神宗元豐以后,樞密院長官亦可奏薦子弟為文官。一般情況下,補文官者,最高可補從八品的將作監(jiān)丞,其次為太常寺太祝、奉禮郎、將作監(jiān)主簿等。多數是太廟齋郎、郊社齋郎等長期不理選限的散階官。補武官者,最高可補從八品的東、西頭供奉官,其次為正、從九品的左、右班殿直,三班借職、奉職等小使臣官階,或殿侍等無品武階官。宋代因蔭補入仕者不但所補晶階低,而且在出官方面還受諸多限制??婆e入仕的官員都是“有出身人”,恩蔭入仕者沒有出身。因此,他們不能直接擔任知州、知縣、通判等親民長官。初官一般只能擔任遠小州縣最低級的監(jiān)當、主簿、縣尉等差遣,憑功績和年限積累資格,升為親民資序,方可擔任較重要的差遣。不擔任親民差遣,便無由躋身中高級官僚隊伍。仁宗天圣六年(1028)曾規(guī)定:“蔭補京朝官,監(jiān)當及八年,而無私罪者,不以課利增虧,與親民?!边@里“與親民”僅是授與親民資序,能不能擔任親民差遣,還要由其他有關條件決定。如任官的績效、大臣的保薦等。檢諸宋代蔭補出身人的履歷,可以說,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是終身在州縣擔任基層職務。如陸佃之舅邊殉,仁宗初年,以父蔭入仕后,歷官50年,輾轉各地,致仕前仍是選人資序的兩使職官。另如宋太祖、太宗之舅杜審進的曾孫杜宗象,以蔭補授三班借職,歷官監(jiān)西京都亭驛兼禮賓院三泉縣商稅,“以課息羨溢,特轉一官,充并州陽興寨兵馬監(jiān)押”,調嘉、眉州巡檢,被奏辟監(jiān)韶州永通監(jiān)鼓鑄,又勾當衛(wèi)州淇水第二監(jiān),后任壽州城南門外都巡檢使兼守把浮橋催綱、尉氏縣兵馬都監(jiān)、永興軍奉天縣兵馬監(jiān)押。元豐中,特差充信州兵馬都監(jiān)?!皬氖巳嗄辏匀嘟杪?,十四遷至左藏庫副使”。左藏庫副使是從七品諸司副使的倒數第三階。以上兩個例子,代表了蔭補入仕人中文、武兩類官員絕大多數人的仕宦生涯。正因為他們升迂緩慢,所以,宋代恩蔭補官的總人數雖大大高于科舉取士,但他們難以升入中高級官僚階層。被收入《宋史》列傳、留名青史者,僅相當于科舉入仕人的1/4,官至宰執(zhí)侍從者更少。其二,立銓試呈試之法,量才錄用。自真宗末年罷任子考校、問對之法后,宋政府在臣僚蔭補子弟時,不再考試,而是逐步創(chuàng)立并完善了蔭補入仕人考試合格然后注差遣的銓試、呈試法,使那些沒有一定的文化知識和兵馬武藝的蔭補入仕者,不能獲得實際差遣。這一制度的創(chuàng)立和完善對抑制權貴子弟的晉用有重要意義(詳見本書第三章第一節(jié))。恩蔭制度是最高統(tǒng)治者利用賞賜官爵,從政治上籠絡官僚隊伍的人心,使他們更加忠心耿耿地為封建王朝效力的重要手段。這一制度,是造成宋代官員總人數直接上升的重要原因,宋代歷朝士大夫請求減少冗官,無不以減少任子為言,但收效甚微。恩蔭和科舉入仕者,來自地主階級的不同階層。恩蔭入仕者主要來自皇親國戚、官僚地主家庭,為他們補宮授祿是宋政府與士大夫分享政治特權,爭取官僚地主階層支持的重要手段;科舉入仕者主要來自非官僚或低級官僚家庭,重用他們則是末政府選賢任能,增強政權的統(tǒng)治能力,擴大統(tǒng)治基礎的得力措施。宋政府大力改進科舉制度,并重用科舉所錄取的士人。迫使士大夫子孫中有才華學識者,不屑于因父祖官爵恩蔭入仕,而是積極參加科舉?;蚴a補入仕以后,參加“鎖廳試”,再獲得進士出身??婆e入仕人地位的提高、蔭補入仕人地位的下降,使宋代官僚隊伍呈現(xiàn)出非世襲性和開放性特征,這是官僚政治擺脫貴族政治走向成熟的標志。三、選官制度變化的根源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統(tǒng)治的強化是宋代選官制度變化的政治基礎。宋王朝建立于唐末五代割據混戰(zhàn)的動亂時期以后,為了革除唐末五代武將專橫跋扈、擁兵自重、分裂混戰(zhàn)的弊端,避免趙宋政權成為第六個短命王朝,趙匡胤、趙光義兄弟二人一邊進行統(tǒng)一戰(zhàn)爭,一邊采取了一系列有力的措施,使專制主義制度得到了高度發(fā)展。在行政體制上,收鎮(zhèn)將之權歸于縣,收縣之權歸于州,收州之權歸于監(jiān)司,收監(jiān)司之權歸于中央。于是,中央對地方的統(tǒng)治“上下相維,輕重相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民自徒罪以上,吏自罰金以上,皆出于天子。藩方守臣,統(tǒng)治列城,付以數千里之師,單車之使,尺紙之詔,朝召而夕至”。在各級官府之間分化事權,在各官府內部重用副職,使官員之間互相監(jiān)督、互相牽制,削弱了各個官僚機構的單獨權限,使專制主義皇權得到高度強化。宋初的集權政策被后世君主當成祖宗家法繼承下來,使宋朝在300多年的統(tǒng)治過程中保持了國內的安定和統(tǒng)一。故此后中國封建社會各王朝沒有再出現(xiàn)大的分裂。宋代成功地建立了一套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而專制主義中央集權越發(fā)展,就越需要進一步擴大它的統(tǒng)治基礎。宋代專制主義政權擴大統(tǒng)治基礎的最重要手段就是擴大隋唐以來的科舉取士制度。宋代統(tǒng)治者抑制官僚子弟,把科舉制度改造成有利于普通地主子弟進入政權的制度,目的就是從社會各階層甚至被統(tǒng)治階級的上層中選拔優(yōu)秀分子加入統(tǒng)治集團,以壯大統(tǒng)治階級的力量,并使政權獲得更廣泛的擁護,鞏固專制主義集權統(tǒng)治。同時,宋代極力擴大科舉取士的名額并使科舉制度得到發(fā)展,這也是宋朝統(tǒng)治者吸取唐代歷史教訓的結果。唐代科舉中有行卷、公薦、求知己、通關節(jié)、覓舉、提前通榜等弊端,唐文宗開成時,干脆由皇帝詔令:“勛臣子弟有能應進士、明經及通諸科者,有司先加獎引?!笔鼓切┕倭刨F戚子弟憑借特權取得官位合法化。由于科舉取士人數太少,且考試制度不利于孤寒士子,一些累試不第的舉人落榜以后便要么投奔藩鎮(zhèn)幕府,成為地方分裂勢力的助手;要么鋌而走險,走上反抗道路,唐末農民大起義的領導人黃巢、王仙芝等就是他們的代表。宋代吸取了這一教訓,不但從制度上保證各階層士人能比較平等地競爭,而且對于累試不第的年老舉人還以特奏名的形式特恩補授入官。使“士之潦倒不第者皆覬覦一官,老死不止”,“英雄豪杰皆汩沒消靡其中而不自覺,故亂不起于中國而起于夷狄,豈非得御天下之要術歟”?蔡絳也稱宋代的特奏名取士是“錄潦倒于場屋,以一命之服而收天下士心爾”。宋代提高進士出身人的政治地位,增加錄取比例,使士人為了一官半職而終身耐心等待,遂消除了他們的反抗意志,從而有助于鞏固宋王朝的長期統(tǒng)治。二、常調官的差除程序常調官雖系宋代官僚隊伍的中下層,但它的員數很多,管理好這些基層官員是當時很重要的人事問題,而且,由中央統(tǒng)一考核、差除中下級官吏,也是宋朝中央控制地方、防止地方割據的重要措施之一。常調官差除過程中最大的矛盾是員與闕數量的懸殊。在銓選制度中,“員”是指由各種入仕途徑進入官僚隊伍,包括在吏部官員名冊之內、有資格按自身條件獲得不同差遣的各類大小官員;“闕”又名“窠闕”,則是指實際治事體系中的各種具體職位,相當于現(xiàn)代政府機關、行政事業(yè)單位根據實際需要所設定的在編崗位。宋代,官僚隊伍的“員”一般沒有嚴格限定,雖然有時也限制科舉入仕的總人數、減少恩蔭的次數,但總的官員人數沒有定員,而“闕”是有限定的。因此在職官員是有定數的。這樣,在冊官員總數的無限增加便與在職官員窠闕的相對穩(wěn)定之間產生了矛盾。在官與差遣分離的宋代,不斷吸收新官員是統(tǒng)治者擴大政權的階級基礎的政治需要,而國家的治理是由除授了差遣、填充到各種崗位上的官吏們進行的。因此,宋政府對“闕”數的控制是很重視的,盡管闕額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不斷地增加,總數趨于上升,但與不斷增加的員額相比,基本上是穩(wěn)固的,其增長速度是有限的。正因為相對固定的闕額容納不了源源不斷增加的員額,所以,吏部常調宮的待闕現(xiàn)象愈演愈烈。如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吏部四選總員數為43000人,闕數僅有14000處,兩者相較,比值約3:1,即平均每三個以上人才分得一闕。又如宋高宗紹興二十八年(1158),侍郎右選有待差官員800余人,而所剩之闕僅219處。這類比較數字還有不少,為了緩解員闕矛盾,宋政府采取了增加添差闕和祠祿闕,縮短官員任期,提前用闕,借用堂闕等諸多措施,但都未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所以,“員”與“闕”的矛盾,是宋代人事部門與參選官吏“無法逾越的突出障礙?!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