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斷:那么,究竟什么是“章”“句”“讀”呢?梁朝劉勰的《文心雕龍·章句篇》說:“夫設情有宅,置言有位,宅情曰章,位言曰句。故章者,明也;句者,局也。局言者聯(lián)字以分疆,明情者總義以包體:區(qū)畛相異,而衢路交通矣。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成章,積章而成篇?!边@里把章和句互相對待并納入字—句—章—篇的生成系列中加以論述。原來“章”由句子構成,是一篇文章的一個語段,它的作用是說明一件事情或一個道理;“句”則由字構成,它的作用在于“聯(lián)字以分疆”,表示一句話的局止。又,唐朝天臺沙門湛然的《法華文句記》說:“凡經文語絕處謂之‘句’,語未絕而點之以便誦詠,謂之‘讀’?!保ň硪唬┧^“語絕”指“辭意俱絕”,也就是意思完整的一個句子;所謂“語未絕”指“其辭于此中斷而意不絕”,也就是各類詞組和分句,是句中需要停頓即“點之”的地方。從這段話看來,句讀與標點緊密相關。宋人毛晃就指出:“今秘書校書式,凡句絕則點于字之旁,讀分則微點于字之中間?!保ā对鲰崱罚白x”音dòu,也有叫做“投、斷、逗”的。章句之學和句讀之學興起于我國古代不是偶然的,除了為讀經、說經服務外,還跟漢語的特點緊密相關。大家知道,漢語缺少形態(tài)變化,比較注重隱含和意念,因此對語言環(huán)境和上下文依賴較大。這說明,要想正確了解句義和語意,便必須從篇章語段中去分析體味。語段分析對漢語語法研究非常重要,可惜后來受了西方語法的影響,語法分析往往只到句子為止。一直到最近,才有人重新把語段納入語法的系統(tǒng)加以研究。至于句讀的學說,我們認為更適合于漢語,更能體現漢語的特點,因而對漢語語法研究也更為重要。大家知道,漢語不像印歐語言那樣注重一個個孤立的句子,而是注重句與句之間的相通,講究語意、語氣的通暢。漢語尤其是口語特多流水句,句與句之間似斷若連,所以究竟是斷“句”(圈號)還是分“讀”(點號)就具有靈活性,漢語古書的標點問題之所以突出也是由此而來。從漢語自身的情況看,本來是可以在句讀的基礎上建立漢語的句法系統(tǒng)的,這方面古人已經作了一些有益的探索。最初的時候,句讀圈點確實只是為誦讀經書服務,可是后來慢慢地變成了一種專門的學問,對“句”“讀”這兩種語言單位本身也進行研究了。例如,元人程端禮的《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就有詳細的論述。關于句,該書提出“舉其綱,文意斷”的看法,并分別舉例說明:舉其綱為句,如:“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蔽囊鈹酁榫?,如:“此對小子之學言之也?!保ň矶?2頁)關于讀,該書提出以下看法并舉例加以說明:“者”“也”相應為讀,如:“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文意未斷為讀,如:“言既自明其明德,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汗也?!备才e上文為讀,如:“曰,然則此篇所謂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者,亦可得而聞其說之詳乎?”上反言而下正為讀,如:“不親其親,不長其長,則所厚者薄而無以及人之親長?!鄙嫌泻粝伦譃樽x,如:“《中庸》何為而作也,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也?!毕掠谐猩献譃樽x,如:“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北緯把孕掳孀孕虮緯俏?987年交付出版的《中國語法學史稿》(語文出版社,北京)的修訂版。新版的篇幅比原版大得多。這主要是因為在這段時間里,中國的語法研究又有了新的進展,它的發(fā)展脈絡也看得更為清晰了。跟原版相比,新版主要增補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內容:首先是新時期的語法研究。這個部分一向是薄弱環(huán)節(jié),論述較少。這次已單列一章,作為一個獨立的發(fā)展階段來寫。其次是語法專題的研究。原版著重評論代表性的語法學家、語法名著和重大語法問題的討論,揭示語法學發(fā)展的趨勢,無疑是正確的??墒亲鳛檎Z法學發(fā)展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語法專題的研究也應受到相應的重視,占有一定的比重。再次是少數民族語言的語法研究。原版沒有涉及這方面的內容,其實是應該加以介紹、評述的。因為一則作為一部“中國”的語法學史,理應包括;二則它們或同漢語有親緣關系,或同漢語長期相互接觸、影響,評述它們的研究可以對漢語語法學起到印證、補充、豐富的作用。最后是對外漢語語法教學。這項內容以往的語法學史著作大都不談。我們認為,隨著對外漢語教學事業(yè)的蓬勃發(fā)展,現在正是填補這個空白的時候了?!妒犯濉吩俏覟檠芯可痛髮W生所授課程的講稿,出版后國內外高校多采用作教材或列為參考書,日本和韓國并出了譯本。我希望新版本也能像原版本那樣,為語法研究、語法教學和中外文化交流作出應有的貢獻。原版本發(fā)行后,我國著名學者胡裕樹教授、美國友人屈承熹教授曾分別賜函給予鼓勵,戚雨村、趙世開、史錫堯、宋玉柱、饒秉才、俞約法、宋振華、許惟賢、常寶儒、吳士文、馮憑、范可育諸位先生也分別來函賜教,這使我有了增訂再版的勇氣。新版本蒙胡明揚、仲哲明、呂必松、陳章太、李行健等學者提出寶貴意見,編輯同志精心審改,謹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謝!語文出版社在學術出版艱難時期,慨然允諾出版此書,謹向他們致以崇高的敬禮!龔千炎1995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