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錢先生仲聯(lián)師以高文碩學教授各大學者六十年。近年都講吳門,指導“明清詩文”專業(yè)碩士、博士研究生。嘗選情文八十余篇,用以講授,名之日《清文舉要》。竊嘗怪世之言文者,先秦、兩漢之外,駢儷必曰六朝;古文必日唐宋,而罕道及清文。近年來有言“桐城派”者,彼亦惟就方、姚論文之語言之耳,非真研究其文也;定庵文頗為世重,然通讀其文集者亦鮮矣。彼其轉相稗販,口耳是資者,又馬足言情文研究哉?蓋清文研究之難,有三端焉:材料之多,采之難盡;流派之眾,論之難公;而非兼通漢末之學、并工驕散之文者,又未足以探其微、識其全而擇之精也。錢先生博聞廣識,精于文律,且合漢、宋之法,以研究詩文,所著《人境廬詩集箋注》、《韓昌黎詩系年集釋》、《劍南詩稿校注》、《清詩紀事》等書數十種,采輯廣博,考訂詳核,議論精當,補前人所未逮,或為其所不敢為,久已流傳海內外矣。其間又就數千種之清人別集,益以“以立意為宗”之專書,爬羅抉剔,采銅于山,得此八十余篇之文,將以見一代文章之盛。不拘唐宋,不薄六朝,惟取學有本原,見有獨至,文非茍作,言必雅馴;可以知人論世,亦可以考鏡學術,既以集清文之育英,亦以示學問之門徑。非特可以為大學生、研究生研究清文之導;一切從事文史之研究與教學者,皆可于此獲得啟發(fā)。安徽教育出版社諸公見而愛之,急付欹劂。先生方在病中,未暇親為前言,因命孟復序之。孟復豈足以序先生之書哉?惟念從先生受業(yè)五十余年,稍窺先生所以設教之意,用述所聞,以告讀者。請先言清文之盛之由,以為論世知人之助。夫清文之盛者,由清學之盛也,清學之盛,由“博學于文,行已有恥”也。元明諸儒“寄身于詼洛之虎落儲得之下”,思想既受佳桔,是以文多陳言。亭林廳為“空疏之學”,黎洲比之“黃茅白葦”民清初諸儒既懲前弊,遂啟新風。顧、黃之所倡導,王、唐之所探求,顏、李之所踐履,錢田間、全謝山之所表章,秉民族之節(jié)操,講民生之利病,以實事求是之。心,為經世致用之學,在思想有啟蒙之功,其文章遂開一代之盛。焦理堂云:“不學則文無本;無文則學不宣?!鼻宄踔T老之文,本于學而能宣其學者也,豈徒度越元明,亦且遠過唐、宋之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