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十五方便按《次第禪門》所說,“十乘觀法”相當于止觀實修的“內方便”,“二十五方便”則相當于“外方便”,也就是實修十乘觀法前的準備階段。《法華經》之《方便品》曾說,過去、未來、現(xiàn)在諸佛都善“以無量無數(shù)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辭,為眾生演說諸法。是法皆為一佛乘故”。智頒發(fā)揮經中“方便”之說,為修習止觀者廣開方便法門,《法華文句》卷三上“釋方便品”云:“方便權略,皆是弄引,為真實作門。真實得顯,功由方便。能從顯得名,故以門釋方便。如開方便門,示真實相?!币苑奖銥槟芡ㄖT,引導眾生通于真實;方便是權宜,顯示實相是目的?!赌υX止觀》卷四上也說:“方便名善巧。善巧修行,以微少善根,能令無量行成解發(fā),人菩薩位。”二十五方便又名“遠方便”,十種境界則又名“近方便”。因為二十五方便的主要功能是“約事為觀,調粗人細,檢散令靜”,為進而修習十乘觀法和十種境界作準備。所謂“二十五方便”,是以五科方便各分五類修行而成,它們是:具五緣、呵五欲、棄五蓋、調五事、行五法。五科的相互關系具有遞進意義,由具五緣起修而至行五法止。智頡認為,這二十五方便,乃是“初心行人”修止觀之急要、登正道之階梯、人泥洹之等級(見《修習止觀坐禪法要》)。所謂“初心行人”,指“始學之流輩”,他們只能循序漸進修習止觀。具五緣是指:持戒清凈、衣食具足、閑居靜處、息諸緣務,近善知識。這五緣是修持者受法的基礎,其中持戒清凈可生起禪定及滅苦智慧,它包含“不作諸惡”和“作已能悔”兩方面的實際內容。不作諸惡,是指一般信眾所受的三歸、五戒,以及沙彌所受十戒,比丘或比丘尼所受的具足戒;作已能悔,是指雖毀損輕戒而能如法懺悔,或毀犯重戒也能禮拜懺悔者。在“持戒清凈”方便中,智頡重申了懺悔的重要性。認為通過懺悔,可以“令罪消滅,不障止觀”?!缎蘖曋褂^坐禪法要》還專為犯戒懺悔者開列十法,以“助成其懺”。他甚至認為,懺悔是人禪的先決條件;一旦重罪消滅,諸禪三昧自然現(xiàn)前。“衣食具足”方便,旨在保證修習止觀的基本條件?!赌υX止觀》(卷四上)指出,“形命及道,賴此衣食”,“裸餒不安,道法焉在”?智頡把衣、食等物質條件視為安心人道的基礎,指出衣食與道法之間的聯(lián)系,從而也就肯定了基本物質生活條件在佛法修習中的意義。但他同時又強調,實修者應以止觀為目的,以道法為根本,故衣食等生活條件必須控制在最低限度之內(見《修習止觀坐禪法要》)。“閑居靜處”方便,是指個體修習禪定的適當環(huán)境。智頡說,有三種處所可修禪定,它們是:深山絕人之處、頭陀蘭若之處、清凈伽藍之中。深山遠谷,途路艱險,永絕人跡,無所惱亂,可恣意禪觀,念念在道,毀譽不起,為修習禪定的最勝之處。頭陀蘭若之處,離開聚落,放牧聲絕,無諸憒鬧,為次勝之處。清凈伽藍之中,離世俗住處,獨坐一室,閉門靜坐,正諦思維,也不失為閑居靜處,可修禪定。“息諸緣務”方便,旨在割斷禪定修習者與世俗生活、社會人事的聯(lián)系。它包括四個方面:息治生緣務、息人間緣務、息工巧技術緣務、息學問緣務。治生緣務指有為事業(yè),人間緣務指人事往來,工巧技術緣務指各類世間技能,學問緣務指讀誦經論等。在智頡看來,修習止觀者首先得修般若之智,而各種世智妨礙佛智的獲得,各種緣務使學佛者無暇專心修習止觀?!敖浦R”,旨在令修止觀者親近善知識,通過善知識的化導,及早獲取覺悟。善知識可分三種:外護善知識、同行善知識、教授善知識。外護善知識,指那些“經營供養(yǎng),善能將護行人,不相惱亂”者;同行善知識,指能“共修一道,互相勸發(fā),不相擾亂”者;教授善知識,指“能說般若,示道非道”,“通塞妨障,皆能決了”(《摩訶止觀》卷四下)者。呵五欲是指:呵色欲、呵聲欲、呵香欲、呵味欲、呵觸欲。智頡認為,世間五欲常能誑惑一切凡夫,令生愛著,故凡坐禪修習止觀者,必須予以呵責。呵欲,意為在深知五欲之害的基礎上,不與親近,而遠離之。五欲之首,當是色欲,其危害最大,它能“令人狂醉”,而“生死根本良由此也”。所謂色欲,指“男女形貌端嚴,修目長眉,朱唇素齒,及世間寶物,青黃赤白紅紫縹綠,種種妙色,能令愚人見則生愛,作諸惡業(yè)”(《修習止觀坐禪法要》)。因色欲之故,頻婆娑羅國王身人敵國,在淫女阿梵波羅房中,優(yōu)填王截五百仙人手足。智頡指出,眾生雖常為五欲所惱,但閃愚惑尤智,故猶求之不已,至死不舍。對于修禪者,五欲足“大賊”,必須遠離,故立“呵五欲”方便。棄五蓋是指:棄貪欲蓋、棄瞠恚蓋、棄睡眠蓋、棄掉悔蓋、棄疑蓋?!吧w”的意思是蓋覆,“蓋覆纏綿,心神昏暗,定慧不發(fā),故名為蓋”(《摩訶止觀》卷四下)。因五法能蓋覆心性,不生善法,故名五蓋。五蓋與五欲有所區(qū)別:五欲系五根對五塵而發(fā)為五識,是對外部事物產生的執(zhí)著,有具體的所緣對象;五蓋則是五識轉入意地,由意根而生起障礙,追緣過去,逆慮未來,屬于思想活動、心理狀態(tài)對禪定的遮蔽,故為“心內大障”?!皸壺澯w”,指舍棄對五欲的貪求之心。五欲的貪求,必覆蓋善心,使人心外向奔馳追逐,紛亂不已。貪欲之人,既不能人禪,更無由覺悟?!皸夘Iw”,瞠恚意為仇恨、憤怒。瞠恚同樣是佛教極力反對的,它是“失佛法之根本,墮惡道之因緣,法樂之冤家,善心之大賊,種種惡口之府藏”(《修習止觀坐禪法要》)。因三世九惱、怨對結恨,修禪決難成就?!皸壦呱w”,睡眠蓋指懶惰貪睡,使心神昏暗不明,未得者不得,已得者退失。如佛經所說,睡眠者“如同毒蛇同室居,亦如臥陣兩刃間”?!皸壍艋谏w”,掉指掉散無定,悔則懊惱不安?!皸壱缮w”中的“疑”,非指見諦障理之疑,而指障礙禪定之疑,按智頡所說,這種疑分作疑自、疑師、疑法三類。“疑”與“信”相對,傳統(tǒng)佛教重視“信”,視“疑”為佛法之大敵。智頡在具體修行方法領域,十分注意對傳統(tǒng)的繼承,由此也可以看出大概。智頡對“棄五蓋”也曾有一簡要概括。他認為,若人貪欲蓋重,可用不凈觀以棄除;若人瞠恚蓋重,當念慈心以滅除?;?;若人睡眠蓋重,當勤精進,策勵身心;若人掉散,則以數(shù)息法對治;若人疑蓋重,則應按佛經所說,敬信佛法(見《摩訶止觀》卷四下)。調五事是指:調食、調眠、調身、調息、調心。智頡認為,修習止觀者應當通過調和五事,令寬急得所,使三昧易生、善根易發(fā)。“調食”,指修心者應注意飲食之節(jié)量,以不饑不飽為度;“調眠”,主要指不貪睡,省減睡眠時間,使神氣清和,心念明凈,三昧現(xiàn)前。調身、調息、調心,指調和禪定時的姿勢、呼吸以及心理狀態(tài),原則上三者相依,不能相離,故須合調?!罢{身”,主要指禪定的姿勢,智頡概括其要點為“不寬不急”四字;“調息”指調和呼吸,它是調心的基礎,并以“不澀不滑”為要;“調心”貫徹禪修的始終,是修習止觀的主要法則,其訣要為“不沈不浮”四字。智頗有關調身、調息、調心的論述,成為后世初習止觀者的入門指導。其思想原理和具體方法,對印度傳統(tǒng)禪法已有所變通,帶有天臺一家的特色。因為說理明白,步驟清晰,所以很受一般禪者的歡迎。不久,在湛然的《法華玄義釋簽》等著作中,則已有“五時八教”之說?!斗ㄈA玄義釋簽》卷一說:“種種道者,即兩教因人,別教教道。五時八教,故云種種?!逼浜笥钟懈啕愔B觀著述《天臺四教儀》,他在該書中將五時與五味一一相對,并認為“是為五時,亦名五味”;同時他又將五時與化儀四教配合,宣稱智頤判教的核心就是“五時八教”,說:“天臺智者大師,以五時八教,判釋東流一代圣教,罄無不盡?!币源藶槠鯔C,五時八教成為后世天臺宗人判教的基本內容?!拔鍟r八教”中的“五時”源于“五味”,屬于對“五味”根機說的改造,強調從佛說的時間先后順序上劃分各類經典,以此判斷經典的優(yōu)劣高下?!鞍私獭狈譃椤盎瘍x四教”和“化法四教”兩部分?;瘍x四教是對“三種教相”的發(fā)展,即在原來“不定”教中分出秘密、不定兩種,合頓、漸兩教而為四教?;ㄋ慕碳聪喈斢谠瓉怼八慕塘x”之藏、通、別、圓。后世學者又在上述這些新的說法的基礎」二,對五時與化儀四教、化法四教之間的關系,作了許多煩瑣復雜的解釋。但若將“五時八教”說視為智頡原本的判教思想,則顯然是一種誤會。智頡的判教,著重指出作為“判教大綱”的“三種教相”:“一,根性融不融相;二,化導始終不始終相;三,師弟遠近不遠近相?!保ā斗ㄈA玄義》卷一上)這是他站在《法華經》立場上,為《法華經》與其他經典作出區(qū)別。他分別從根機、佛意、本跡三個角度,說明《法華經》的優(yōu)勢所在,其中“化導始終不始終”(佛意)是重要的一環(huán),因為它反映了佛的真實教意,是佛的全部教法形式的概括。根據(jù)這一概括,提出了頓、漸、不定三種教相。;智頡的“不定教”是相對于頓教、漸教而言的,它的特點是“處處皆得見佛性”。其理論依據(jù)是佛的“一音說法”,其實踐原理是五味根性。五味置毒,即眾生不論根性如何,皆有實相之智,隨時而發(fā),隨處成佛。因此,“不定”者,既非頓,又非漸;既是頓,又是漸;既在頓漸之外,又在頓漸之內。智額雖曾將不定教劃分為“顯露不定”和“秘密不定”兩種,但他從未將“秘密”專作一教判釋。至蒲益智旭之時,他對歷代相承的天臺‘‘五時八教”說公開提出異議,試圖恢復智頡教相判釋的本來面目。他的《教觀綱宗》表達了以下幾個主要觀點。首先是堅持教觀統(tǒng)一的基本原則。書名本身就表明了這一觀點。在他看來,五時八教之說偏于教門而忽視觀門,背離了當年智頡的思想原則。《教觀綱宗》開宗明義指出:“佛祖之要,教觀而已矣。觀非教不正,教非觀不傳。有教無觀則罔;有觀無教則殆。”其次是重視五味根機說。他認為,五時說列論佛陀說法時間先后,如十二年說三乘別教,八年說《方等》、三十年說空宗《般若》等,皆屬訛傳,“為害甚大”。因為佛陀一代“隨宜聞者即說”,既不分前后,也不論時間,只因眾生根機之別,而悟解有先后?!叭鐏碚f法,神力自在,一音異解,豈容思議?又有根稍利者,不必具歷五味?!惫蕬晕逦杜嗅?,反對五時之說。第三是主張以三觀配合三教,不立秘密教。認為,“秘密教,互不相知,故無可傳。”與頓、漸、不定三教相應的觀法也只是三觀:“蓋秘密教,既不可傳,故不可約之立觀。設欲立觀,亦只是頓、漸、不定?!保ā督逃^綱宗》,《大正藏》卷四六)灌頂在天臺判教方面,也曾有自己的獨特貢獻。他通過《大般涅盤經玄義》、《大般涅盤經疏》的著述,在智頡五時判教的基礎上,將《法華經》、《涅盤經》進一步作出統(tǒng)一安排?!?/div>